他和她的相遇大概也就是在這樣的年紀。

赤司征十郎垂下眼睫，半合的眸子遮掩紅色的流光，他輕輕伸出手圈住女孩小小的身體，手掌蓋在她的後腦勺上揉了揉。小包子黑亮的眸子裏透漏出不解，但還是順從地半低著腦袋，以一副親昵的姿態靠在他懷裏。

“有危險嗎？”少年沒有擡頭，只是慢條斯理地問出這樣的句子，仿若線雕的側臉埋在沈入夜色的天幕下。

夏目貴志訝異於紅發男生的敏銳沈穩與冷靜自持，他一楞，而後下意識地答道：“……沒有。”

也許是心知肚明，亦或是其他別的什麽，總之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赤司沈吟思索數秒，接著重新站起身走向自己的副部交代了剩下的活動事宜，全程表情都沒什麽太大波動，反倒像早有預料一般。

黑發小姑娘望著遠處的男生出神，亮晶晶的眼瞳中流出幾分不符合其年齡的寂寥。她捏著旁邊人的手掌半晌，隨即用懵懂的眼神怯生生地看他，小心翼翼地拽住他的衣袖，試探性地請求：“夏目……”

“嗯？怎麽了？”夏目貴志低下頭看她，放輕了自己的聲音，生怕嚇到眼前的小包子。

“你能幫我把這個擰開嗎？”女孩舉起自己背包裏的半瓶礦泉水，踮起腳遞給淺發的少年。

“當然可以。”

見男孩子幫自己解決了過緊的瓶蓋，小團子甚至還發出了一聲開心的歡呼，聲音軟軟糯糯仿若新出爐的麻薯。難得被小孩子依賴的夏目同學也感到高興，他有些受寵若驚，急忙蹲下身把水瓶遞還給她。

身為幼童，行為舉止總是比成年人更加情緒化。就算變成了小孩子，但潛意識裏留下來的第六感依舊告訴了百裏奚她自己的處世守則，隱藏的記憶慢慢覆蘇，沒有人教也能照葫蘆畫瓢。

於是，縮小版奚哥直接就把礦泉水澆到了掌心蹭破皮的劃痕上，動作熟練又豪放，沖完手又彎下腰洗了洗小腿傷口裏粘著的幾縷草葉。做完這一切後才爽快地將空瓶丟進綠皮垃圾桶中，可愛地長舒一口氣，早熟得像個小大人。

重新握住夏目指尖的孩子沒留意到少年那一瞬間楞神的表情，她攥緊掌心的熱源，抿著嘴唇凝視向他們走來的人影，用宛如蚊納般的聲音開口：“他不是……”

稚嫩的邏輯還無法正確描述出那樣矛盾的想法，她難過地低下腦袋，手指緊了緊，下彎的嘴角失去了揚起的弧度。

為什麽呢。

沒等神經的刺痛傳入大腦，胳膊就率先被人執起，入目的是男生棱角分明的側臉，他密密的睫羽微翹，瓷白的皮膚落下陰影。紅發少年簡單地看了看小包子掌內的傷痕，隨即撕開不知何時拿在手裏的創口貼，仔仔細細地給人貼好。

他紅色的短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下巴尖尖的，近距離能看見深深的眼眶，薔薇色的眸子正全神貫註地研究著女孩腿上的傷口。

“還疼嗎？”這麽問道。

小姑娘搖搖頭，她挪開視線去看上方的另一位少年，眼中還噙著躊躇無措的水澤。夏目貴志楞怔良久，這才如夢初醒般從包裏翻找出了一枚黃澄澄的橘子遞給她。

幼奚松開牽著他的小肉手，抱著橘子動作熟練地將其扒皮剝衣，然後又遞回給淺棕發的男孩。

“……誒？”夏目捧著橘瓣，耳根悄無聲息地染上紅暈，他的聲線幾度壓低卻更加柔和，“是給你的呀。”

最終兩個少年一左一右坐在操場邊的長石凳上，和中間的小團子一起吃完了橘子。赤司征十郎用餐巾紙給她擦拭手指，又換了張紙擦了擦姑娘的嘴角：“百裏晚上吃過了嗎？”

小號的奚哥壓根沒有大號的機智與低調，按往常這種情況她肯定會連連點頭並且極力拉大自己與這位大佬的距離，更甚者也許會直接跑路。

可惜道行太淺的小百裏毫不猶豫地舉手搶答，這一幕成功給日後恢覆原樣的她留下了濃厚的心理陰影——

“沒有！”脆生生的童音帶著青稚的期待，她歪了歪腦袋，黑色的發絲擦過臉頰，因癢意而彎起眼角：“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這個樣子太過令人懷念了，以至於赤司不禁笑起來。他看著這雙幹凈的黑眸，神情溫柔，回憶起了那些當事者早已忘記的青蔥歲月。

［你知道W市每年的這個季節都會有很多的櫻花嗎？如果以後上學的話，我肯定會去那邊。］

［是因為阿姨喜歡櫻花嗎？］

［……］

［那我也去好了。］

管她記不記得，總歸還是見到了。

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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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大的食堂已經過了人滿為患的時間點。

小小的包子努力地握著勺子正襟危坐的樣子卻仍舊奪人眼球，更不用說她對面還坐著兩位顏值頗高的少年。

百裏姑娘如今連腳都夠不到地面，小胖手大力地挖起一勺蛋炒飯，笨拙地塞進鼓鼓囊囊的嘴裏，像個小松鼠。

“嗯？這不是赤司同學和夏目同學嘛，關系這麽好還一起來食堂吃……”說到一半的話在途中截斷，語尾的疑惑使得音調開始上揚，來人熟稔地湊近桌子，探究性地盯著某個孩子看了一會。

繼而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一定是百裏同學的妹妹吧！”

自以為了解事實真相的銀發老師摸著下巴嘆息，他搖了搖頭，一邊念叨著世風日下一邊施施然落座小姑娘的左邊空位，支著手肘饒有興致地目睹白團子吃飯。

年幼的百裏同學不緊不慢地瞥他一眼，面無表情的樣子和長大後有著九分相似，只是出口的奶音平白無故多了可愛的意味：“爆炸頭？”

“噗——”夏目少年沒忍住差點噴笑出聲，他扭過頭捂著嘴巴拼命止住身體的顫抖。就連赤司都勾起唇角輕笑起來，紅眸寫滿興味，不動聲色地繼續旁觀。

阪田銀時狠狠一抽嘴角，更加堅信這熊孩子果斷和某個百裏姓少女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他頂著腦門上的黑線指著自己的頭發嚷嚷：“什麽啊，銀桑這可是純天然的自然卷，你去求理發師都弄不來的發型哦！”

幼奚咽下口中的炒飯，再次擡眸看了看銀發青年，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我絕對不會去剪這樣的頭，絕對。”

“哇這孩子是故意的吧！老師我也太委屈了！”

在三個成年人的矚目下，百裏小小奚不但沒有膽怯，反而吃著吃著突然就停下來了。她盯著桌子前方估約一米的位置開始走神，明顯在發呆的表情傻傻的，嘴角還掛顆飯粒。

阪田銀時覺得有趣，伸手幫忙抹掉了孩子嘴邊的飯粒，好笑地問她：“想什麽呢？”

“我長大以後是不是變成了一個很優秀的人呢。”小姑娘撓了撓頭，清澈見底的黑眼睛熠熠生輝。

在場的少年都楞住了。

“一定有很多朋友吧，還會解數學題，說不定已經是個科學家了！”小姑娘異想天開的童音讓在場的幾人都不自覺地勾起唇角，然而下一秒脫口而出的句子卻難倒了所有的人——

“爸爸媽媽一定也在家裏等著吧，雖然他們總是說沒有時間接我，但是工作完了肯定會來的。”

銀發老師忍不住微皺眉頭，看著剩下兩個明顯知道點什麽的男學生為難的模樣，他敏銳地察覺到這個話題背後隱藏的某種東西。

不去刺痛別人的內心變成了原則與規範，阪田老師自然而然地接下話茬揭過這一頁：“那是當然啦，天下的父母總歸是愛著自己的孩子嘛。”

理所應當的句子填滿了說話人篤定的口吻，因此增添了不少可信度。於是小姑娘開開心心地點點頭，重新說起未來的打算，手舞足蹈地比劃：“我有這——麽多的朋友，小學每年春節都一起放煙花，初中高中永遠不吵架，等到上大學就和她們去旅游。”

“想得太多了，好好學習才是王道啊。”銀發天然卷青年用小指挖了挖鼻子，原本打算順手蹭到小姑娘發頂上，卻在接觸到對面兩個少年的眼神後稍加收斂，心不甘情不願地垂下手臂。

小包子聽到這話有點不服氣，但還是乖乖地坐在位置上沒有反駁，夠不著地面的小短腿四處亂晃，差點踢到對面人的膝蓋。

赤司征十郎嘆了口氣，無奈又好笑地搖搖頭：“走吧？”

雖是疑問句的形式但絕不是在征求，這一點眾人心知肚明。夏目算是默許，他撈起白團子抱在手裏，動作熟練，已然在多次的練習中化作習慣。赤司看在眼裏倒也沒多說什麽，只朝阪田銀時禮貌性地打了個招呼，示意自己將要離開。

銀發的某位老師目送兩人一娃走遠，看著他們的背影愈想愈不對勁，他瞄一眼小女孩用過的餐具喃喃自語：“話說百裏同學竟然沒和他們一起，不科學啊。”

……等等您老究竟為啥會覺得百裏同學時時刻刻都應該和這兩人膩在一塊啊？！

先不說這邊暗自困惑的某銀發自然卷，那邊的帶娃小分隊才叫一個慘。正所謂剛出虎穴又入狼窩，抱著小包子的夏目同學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麽就發現身旁的紅發少年突然停止了腳步。

毫無預兆的。

他順著那人覆雜的眸光向前方望去，正巧對上一雙藏在護目鏡下的紫色眼瞳，眼熟的身形與臉龐令他不由疑惑出聲：“……齊木同學？”

赤司不著痕跡地瞥了夏目一眼，再次凝重地盯住眼前的粉發男生，深邃的紅色眼眸被半邊陰影遮住，看不清表情。

齊木楠雄心情也很覆雜，在消化完一系列突發事件與幾人的心音後，他面無表情地朝那邊走去，濕潤明亮的瞳仁湛滿難以言喻的感情。

——幾天不見看來那個蠢貨又給他搞了事情，這次還變成了這副模樣，簡直是……

三人形成了一個三角的圈子，齊木沒去看其他兩人的表情，應該說就算不看也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他冷靜蹲下身和幼化的女孩對視起來，自詡無堅不摧的內心在看見小姑娘的包子臉後軟化了許多，臉上的神色也稍稍柔和。

這麽一看還頗有幾分孩子的可愛嘛。

他嘴角微勾，擡手去摸小團子毛茸茸的發頂，卻不想被她一偏頭躲開了。

“你是誰呀。”奶聲奶氣地這麽說著，小姑娘瞪大了圓溜溜的黑眼睛像受了驚的兔子。

齊木少年的手還伸在半空，他的臉霎那間黑了，眼瞼下滿是陰影，原先無表情的面容陰沈得可怕。

作者有話要說：

夏目and赤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容我先笑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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