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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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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妖和兔妖幾乎沒來得及反應,便見面前白光一閃,江淺已經不見了。

“妖使大人慘了……”狼妖喃喃道。

兔妖並不知其中利害,開口問道:“多慘?”

狼妖道:“會斷子絕孫那種慘。”

兔妖一驚,忙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狼妖收回目光,這才有機會釋放方才那驚懼之情,忙將兔妖抱在懷裏一頓揉搓。

方才從飯館裏趕回來的路上,他是真的將最壞的結果都想過了。如今兔妖和小崽子都安然無恙,他一邊覺得慶幸萬分,一邊又覺得後怕不已,那心情當真是五味雜陳。

現在別說郁辭舟要斷子絕孫,就算郁辭舟腦袋被江淺削了,狼妖也不可能再拋下家小去摻和這事。更何況要動手的人是江淺,他真要去了幫誰都還不一定呢,說不定最後還得幫江淺扯著郁辭舟的腿,好讓江淺方便下刀。

江淺怒氣沖沖回了平安巷,一腳踹在郁辭舟家的大門上。

好在門沒鎖,否則他這一下估計連門框都要踹掉了。

院內空空如也,江淺一身殺氣,手裏拎著灌註了妖力的羽刃,在郁辭舟家裏找了一圈。除了院中的靈樹和靈樹下茫然啃樹葉的兔子,家裏並沒有別的活物。

別說郁辭舟了,就連小八哥都不知去向。

郁辭舟這王八蛋知道自己身份藏不住了,竟然跑了!

江淺心中那怒氣沒有著落,提著羽刃在院中斜斜一劈,將靈樹的樹冠砍掉了近一半。斷掉的樹枝驟然砸下來,嚇得小兔子倉惶逃竄,而後躲到了石桌下頭,一臉驚恐地偷偷盯著江淺看。

院中靈樹的葉子翻飛飄落,惹得四周靈氣不住波動。

江淺立在院中,腦海中不斷想起那些畫面……

廣陵大澤的清風閣中,帶著鶴羽面具的獸族混蛋,讓江淺求他幫自己。

江淺每次痛罵那混蛋,換來的便是被對方欺負到哭。

整整三天三夜,江淺記得對方的每一個動作和每一次呼吸。

他生怕自己忘了那個混蛋,屆時找不到人尋仇……

這些畫面在江淺夢中反覆過無數次,而今畫面裏那個讓他恨不能剝皮抽筋的混蛋,驟然有了身份。於是江淺記憶中那戴著鶴羽面具的臉,不知不覺間都變成了郁辭舟的臉。

郁辭舟,這個讓江淺記恨了這麽多年的混蛋,如今在江淺心裏又多了一條罪名。

而且郁辭舟這次的點戳得不偏不倚,正中江淺逆鱗。

江淺一時間思緒萬千,腦海中不住回想自己來了京城後的經歷。

他先前不覺有異,如今得知真相後再仔細回憶,才發覺郁辭舟這些日子在他面前,當真處處都是破綻,偏偏他一無所覺,竟讓對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騙到了今日。

他初來那日,郁辭舟見到他時的態度就不正常。

若是多年不見的故人,驟然在京城相逢,怎麽可能表現得那麽平靜。

當時江淺就是因為驟然見到郁辭舟太過驚訝,所以根本無暇留意到郁辭舟的態度,如今想來郁辭舟在見他的第一刻起,就朝他賣了破綻。

還有那日魅魔異動,郁辭舟讓江淺用妖力催動靈石。當時江淺就覺得納悶,郁辭舟為何不用自己的妖力?如今他卻是明白了,郁辭舟在他喝醉之時便覺察到了他封在體內的妖氣,所以為了不被江淺覺察,便一直收斂著妖力。

哪怕到了那日與血妖對上時,血妖都捏住他的心臟了,郁辭舟竟也忍住了沒出手。

江淺一邊覺得憤懣,一邊卻又覺得郁辭舟簡直就是個瘋子!

此前江淺一直以為那日郁辭舟是受了傷無力抵抗,如今想來郁辭舟竟是故意的。

這瘋子憑什麽……憑什麽料定自己會出手救他?

江淺越想越氣!

他一直以來,生怕郁辭舟知道了自己中魅毒的事情會看自己笑話,此刻才知道郁辭舟早就將他的笑話看得明明白白了。從廣陵大澤中替他解毒開始,一直到今日,江淺覺得自己在郁辭舟眼裏就是一個活生生的笑話。

虧他今日在遇到了狀元郎之後,還暗自打算著可以將這混蛋收了留在身邊替自己解毒……

江淺此刻只恨不得與郁辭舟同歸於盡!

他不僅要殺了郁辭舟,還要將郁辭舟那東西剁了,讓郁辭舟入了輪回也斷子絕孫!

“阿嚏!”深巷中,郁辭舟扶著墻打了個噴嚏。

小八哥扶著他,開口問道:“我這麽跟著你出來,是不是等於背叛了江護法?”

郁辭舟面色蒼白,費了好大功夫才將氣兒喘勻。

他淡淡一笑,開口道:“這怎麽能是背叛呢?這是在幫江護法的大忙。”

“你這是狡辯吧?”小八哥道。

“你說你們家江護法,現在最想幹什麽?”郁辭舟問道。

小八哥想了想,開口道:“殺了你,剁了你,切了你,讓你斷子絕孫。”

“有點狠了……”郁辭舟苦笑一聲,又道:“然後呢?”

小八哥道:“殺了你之後?扒了你的豹子皮,給妖尊做腳墊。”

“你想想,你們家江護法要剝了我皮這話說了多少年了?”郁辭舟循循善誘。

“好多年了。”小八哥道。

“你們來京城多久了?”郁辭舟又問。

小八哥掰著指頭算了半天,沒有頭緒,便道:“好多天了,算不清了。”

“你們來京城之前我就受了傷,這些日子又三番五次傷上加傷,但你家江護法可有趁機落井下石,將我弄死?”郁辭舟問道。

小八哥認真回憶了片刻,表情變得有些覆雜。

他記得很清楚,那次在深巷中,妖使大人謊稱被狼妖打傷了,昏迷不醒,是他家江護法親自將人抱回了平安巷。

那一次在京郊,妖使大人被血妖險些弄個半死,也是他家江護法出手相救,直接斬斷了血妖的手臂,將妖使大人救了回來。

不僅如此,他家江護法還耗費了自己的妖力,替妖使大人療傷。

就在今日,江護法出門之前,也沒忘了替昏迷的妖使大人又渡了些妖力……

事情連起來這麽一想,小八哥好像明白了什麽。

他家江護法嘴上一直說著要將妖使大人剝皮抽筋碎屍萬段,可實際上卻一直在耗費妖力救對方性命,這……這是什麽感天動地的死對頭啊,兩口子也沒這麽真心的啊!

“所以你明白了嗎?”郁辭舟朝小八哥道。

小八哥忙點了點頭,開口道:“這會兒江護法在氣頭上,若是當真傷了你,回頭還要費心幫你治傷。”

郁辭舟聞言點了點頭,朝小八哥露出了一個“孺子可教”的表情。

小八哥被郁辭舟這麽一開解,當即覺得自己如今帶著郁辭舟“逃命”這事,簡直就是“忍辱負重”,真是為他家江護法操碎了心!

“此番我惹他生氣,自是我的罪過,待他這火氣消了,我再去朝他賠罪……”郁辭舟說著提步又朝深巷中走去。

然而他剛走了幾步,便覺上空掠過了些許妖氣。

郁辭舟擡頭看去,見深巷上空正有十數只黑色的鳥影飛過。

“是猛禽。”郁辭舟道。

“他們來京城做什麽?”小八哥問道。

郁辭舟擰了擰眉頭,心中驟然生出了幾分不祥的預感。

“別管他們了,咱們得找個有靈樹的地方躲著,你這樣耗著又要暈了。”小八哥道。

郁辭舟卻一直望著猛禽消失的方向,眉頭一直擰著。

那猛禽消失的方向,似乎是朝著平安巷的所在……

平安巷。

江淺倚在被他自己劈斷的靈樹樹枝上,手裏握著個酒壇。

他酒量向來不好,也不太會掌握喝酒的火候,幾乎每次喝酒必醉。

這次也不例外,他咕嘟咕嘟灌了幾口,就倚在靈樹上有些昏昏欲睡了。

興許是方才情緒波動過大,讓他耗費了太多精力,這會兒喝了點酒之後,他只覺渾身乏力,困得眼睛都有些睜不開,就那麽倚在靈樹樹枝上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江淺又做了個夢。

他夢到自己還是個少年孔雀的模樣,在某個湖泊邊正迎著初生的太陽梳理羽毛。

一只少年獵豹快速奔到他的身邊,遠遠便飛撲過去,將白孔雀撲倒在地。

白孔雀親.昵地蹭.了.蹭黑色獵豹的脖.子,任由獵豹俯身舔.舐自己的羽毛。

然而就在這時,獵豹忽然化成人形,變成了郁辭舟的模樣。

郁辭舟朝江淺淡淡一笑,開口哄道:“叫哥哥。”

江淺怒從心起,擡掌朝著眼前的郁辭舟便是一巴掌,那一巴掌結結實實,清脆無比。

不止那巴掌聲清脆,江淺手掌都被這一下震得有些發麻。

他茫然睜開眼睛,便見自己面前正站著一個一襲黑衣的男子,對方一手捂著自己的臉,那表情又氣又惱,顯然沒料到自己會突然挨了這一巴掌。

江淺這會兒才看清,除了那黑衣男子之外,院中還立著十數個化成了人形的妖族,都是猛禽。而他眼前這看著有些眼熟的黑衣男子,便是不久前在廣陵大澤朝江淺求.偶,被江淺按在水裏喝了個水飽的那只黑雕。

“呵呵,是你。”江淺想起黑雕那日的狼狽模樣,眼底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意。

黑雕方才被他打了一巴掌,如今又被他如此嘲笑,當即怒氣上湧,朝江淺釋放出了猛禽的威壓。

江淺卻絲毫沒將他放在眼裏,淡淡開口道:“本座睡覺的時候,你湊這麽近,那麽喜歡找打?”

黑雕面上一紅,當即又生氣又尷尬,他上回被江淺戲弄了一番,對江淺心中自是恨之入骨。

此番聽聞雜毛雕在江淺手裏落了難,最後被獸族殺了,他更是怒上心頭。

今日他來找江淺本是要算賬的,可方才見到江淺毫無防備地倚在靈樹上睡覺,他心中仍不免生出了些別的心思。只因江淺長得實在太漂亮了,黑雕本就對他有覬覦之心,見了面後難免便會再次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

他甚至想著,若是能將這白孔雀制服了帶回去伺候自己,倒也不失為一個很好的懲罰。

也正是存了這樣的心思,他才會忍不住湊上去。

誰知剛湊近江淺,就被江淺打了一巴掌,那巴掌力道極大,震得他腦瓜子嗡嗡直響。

“江淺,你莫要太囂張。”另一個褐毛雕開口道。

江淺還帶著幾分酒意,並未完全清醒,聞言懶懶擡眼瞥了一眼褐毛雕,冷聲道:“你們闖進了本座的地方,本座尚未說話呢,倒要被你這不知哪兒來的東西提醒別囂張?”

“你!”褐毛雕氣得夠嗆,開口就要反駁。

黑雕卻知道江淺嘴上素來不饒人,擡手制止了褐毛雕,朝江淺道:“你身為禽族護法,住在獸族妖使家裏,倒是與獸族不分彼此了?”

他這話戳了江淺痛處,江淺當即眸色一凜,身上散發出了威壓。

在場的十數只禽族雖是猛禽,但還是被高階大妖的威壓震懾到了,紛紛後退了一步。

“江護法,今日我來是來討個說法的。”黑雕強作鎮定開口道。

江淺一副懶得理他的神情,開口道:“為了那只雜毛雕嗎?”

黑雕眸色閃過一抹戾氣,開口道:“聽聞他是被江護法斬去了雙翼,這才落到獸族手裏,被獸族虐殺至死。不知此事江護法可要辯駁?”

實際上江淺只是斬去了那雜毛雕的毛,不過這黑雕既然這麽問,想來不過是欲加之罪的說辭罷了,江淺倒也沒心情同他掰扯。

“死了?”江淺面上現出一絲驚訝,他尚且不知道雜毛雕被鹿妖殺了的事情。

不過他也只是稍稍驚訝了一瞬,隨即便開口道:“雜毛雕無視兩族規矩,來人族京城捕獵,還險些害了即將臨盆的獸族小妖。他落得這個下場也算是咎由自取,活該罷了。”

當時若非江淺在場,雜毛雕定會害了兔妖父子。

所以雜毛雕不過是害妖不成丟了命,確實不值得同情。

然而在場的猛禽聞言面上卻紛紛現出憤怒,院中一時聚滿了猛禽的妖氣。

猛禽向來不講道理,在他們眼裏,猛禽捕獵是天經地義,旁的妖族殺了猛禽那就是不共戴天。

江淺卻絲毫沒受他們的妖氣影響,依舊倚在靈樹樹枝上,仰頭又喝了一口酒。

“想動手?”江淺瞥了一眼黑雕道。

黑雕目光中帶著戾氣,開口道:“這可是江護法開的頭,回頭妖尊責怪下來,江護法不會推脫吧?”

江淺聞言暗笑,心道這幫猛禽早已生了異心,倒還知道懼怕鳳凰妖尊。

也對,鳳凰妖尊應該快出關了,屆時若誰觸了他的黴頭,日子估計不會好過。

這幫猛禽也不傻,知道給自己留後路。

“一個一個上,還是一起上?”江淺語帶嘲諷問道。

黑雕手中聚起妖氣,開口道:“我等妖階遠不及江護法,就不逞匹夫之勇了。”

他說罷,身後所有猛禽一起聚起妖力,看這架勢是打算一擁而上。

江淺雖是高階大妖,對付黑雕這種猛禽還是不用費什麽工夫的,但若是十數只中階猛禽一起上,能不能撐得住可就不好說了。

黑雕一雕當先,聚起妖氣朝著江淺襲去。

江淺依舊倚在靈樹上,懶懶擡起羽刃朝黑雕一揮,斬斷了黑雕半邊翅膀上的羽毛。白色羽刃飛出去後轉了個彎回來,又削掉了黑雕另外半邊羽毛。

江淺輕笑一聲,手中再次釋放羽刃,這一次羽刃擦著黑雕腦殼飛過去,將黑雕腦袋上的毛直接削平了。

黑雕自以為上次已經見識過了江淺的妖力,如今才知道江淺的妖力遠非他想象的那般。

方才江淺隨手這幾招,幾乎沒費吹灰之力,他卻根本無力抵擋,躲都沒處躲。

這一刻,黑雕才意識到他們此行或許有些唐突了。

他不禁心中懊惱,只因算上這一次,他是第二次被這白孔雀戲弄了。

然而他身後的猛禽們卻並未知難而退,見狀都被激起了戾氣,十數只猛禽驟然騰空而起,聚起妖力便打算朝江淺襲來。

江淺手裏羽刃一翻,正想迎敵之時,卻覺體內妖氣一滯,不知為何生出了些許異動。江淺是禽族大妖,妖力極強,他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形,一時被體內妖力的異動擾亂了思緒,竟也忘了迎敵。

他這麽一耽擱,再想馭起妖氣抵抗便有些來不及了。

猛禽們覺察到了江淺的異樣,當即毫不猶豫朝著江淺催動了妖氣。再加上江淺方才喝了酒,這會兒反應本就不及平時,眼看頃刻間便要被猛禽聚起的妖氣擊中。

然而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江淺面前驟然閃過一個黑色身影,那身影毫不猶豫擋在了江淺身前。

猛禽們被這一變故嚇了一跳,手中的妖氣眼看就來不及收了,卻在瞥見了對方手裏拿著的東西時,生生斂住了妖氣。只不過此刻已然有些來不及,縱然他們收斂了大部分妖氣,可未曾收住的那部分還是擊中了對方。

偏偏對方本就有傷在身,被這並不重的妖力一擊,也不由嗆了一大口血出來,半跪在地上才堪堪穩住了身形。

“鳳羽!”黑雕開口道:“獸族妖使手裏怎麽會有我族鳳羽?”

眾猛禽都怒目瞪著眼前這不速之客,對方半跪在地上,手裏拿著的正是禽族的信物——鳳羽。

而手持鳳羽的便是郁辭舟。

這火紅鳳羽乃是鳳凰妖尊的羽毛,在禽族象征著至高的權利。

依著禽族規矩,持鳳羽可號令禽族,若敢違逆便等於忤逆鳳凰妖尊。

這東西原是白鶴給了郁辭舟讓他防身用的,郁辭舟當時之所以會收下,是想著有朝一日江淺若真不原諒他要下狠手,他便可以拿出這鳳羽救自己一命。

沒想到卻在此刻用上了。

這幫猛禽哪怕早已生了逆心,卻也不敢貿然在這個時候忤逆鳳凰妖尊,所以見到郁辭舟手裏鳳羽之時,都不約而同收斂了妖氣,不敢再貿然動手。

“以鳳凰妖尊之名,號令爾等……速速離開京城,不得再隨意踏入人族之地!”郁辭舟雖面色蒼白,甚至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可他開口時語氣中的威壓卻絲毫不減,竟令眼前這幫猛禽連質問他的勇氣都沒有了。

黑雕憤憤看著郁辭舟,又瞥了一眼郁辭舟身後的江淺,開口道:“這鳳羽乃是我族最珍貴的信物,沒想到江護法竟會將鳳羽交給一個獸族,此事我等定要找機會去妖尊面前討個說法!”

黑雕並不知這鳳羽是白鶴給郁辭舟的,只是見郁辭舟舍命護著江淺,便下意識覺得這鳳羽是江淺給他的,心中越發憤懣不已。

但江淺只坐在那裏不做聲,周身都散發著冷厲,黑雕眼看今日這局面不好收場了,也不願再糾纏,一臉不甘地招呼眾猛禽離開了小院。

待猛禽離開之後,郁辭舟便失去了最後一絲力氣,手裏持著的鳳羽落到了地上。

他艱難地轉頭看向江淺,見江淺雙目通紅地看著他,手裏持著白色的羽刃,羽刃正抵在他身上。

郁辭舟仿若未見,只跪在江淺面前,有氣無力地開口道:“你傷了的那只雜毛雕,被鹿妖殺了。猛禽此番來找你,想激你出手,借機在人族的地方動用妖氣,再拉獸族下水,屆時……”

他話說到一半,支撐不住身體,驟然朝前跌去。

江淺手裏那羽刃沒來得及收,就這麽直直戳進了郁辭舟的胸膛。

郁辭舟一怔,目光閃過一絲錯愕。

江淺也楞住了,顯然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變故,怔怔看著郁辭舟不知該作何反應。

是,他恨郁辭舟,又恨又惱。

在見到郁辭舟之前,他心裏想了一百種折磨郁辭舟的方法。

此時此刻,他尚未準備好要動手。

可這一切,還是這麽猝不及防地發生了。

實際上若是換做尋常匕首,以這樣的力度是很難刺進身體裏的。可江淺的羽刃是妖力化出,那鋒利用削鐵如泥都不足以形容,方才那一下,除非他反應及時收了妖力,否則郁辭舟是萬萬不可能躲過的。

郁辭舟低頭看了一眼戳在他胸膛裏的羽刃,便見自己的妖血正順著白色羽刃流出,而後一滴滴落在了江淺手上,將江淺雪白的袍袖都染紅了。

那一刻不知為何,郁辭舟竟然松了口氣。

“阿淺……”郁辭舟開口,聲音因為脫力而有些顫抖。

江淺睫毛輕顫,眼淚驟然落下,滴在了郁辭舟的手背上。

郁辭舟看著他,擡起手想替他擦擦眼淚,江淺卻在他指尖快要碰觸到自己的時候下意識躲了一下。郁辭舟目光一黯,越過江淺的眼睛,撿走了一片落在江淺頭上的靈樹葉子。

“咳……”郁辭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猛烈地咳了幾聲,嗆出的血濺到了江淺白色的衣衫上。江淺手上妖力一撤,白色羽刃消失,郁辭舟那傷口處驟然流出了更多的妖血。

江淺雙目通紅地看著郁辭舟,開口道:“那日我便說過……你若是救了我,我一定會殺了你,我朝你說過的……”江淺聲音哽咽,顯然情緒極為激動。

“我知道。”郁辭舟一手撐在地上,另一只手抓住江淺的衣袖,努力擡頭看向江淺道:“阿淺,你沒殺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了你的羽刃上……這不是你的錯……”

郁辭舟傾斜著身體跪在那裏,傷口不斷流出的妖血滴滴答答落在江淺手上。那妖血帶著郁辭舟身上的溫度,有些微熱,令江淺忍不住想起了許多別的東西。

“你總是喜歡看我的笑話。”江淺垂首看著郁辭舟,開口道:“從前是這樣,如今還是這樣。我最狼狽的時候,都讓你看了個遍……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恨你嗎?”

郁辭舟勉強一笑,卻再也沒有力氣支撐身體,就那麽倒在了江淺懷裏。

江淺抱著郁辭舟,通紅的雙目帶著一絲茫然無措。

就在此時,小八哥撲騰著翅膀落在院中,而後化成人形快步跑到兩妖面前。

他看看江淺又看看郁辭舟,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方才他們在巷子裏遇到了一只獸族,對方將酒肆裏發生的事情朝郁辭舟說了。

郁辭舟聽罷便意識到了什麽,不顧一切朝平安巷趕了過來……

小八哥追了一路郁辭舟都沒追上,他心裏簡直納了悶了,妖使大人明明連路都走不穩,怎麽能在推測出那群猛禽來了平安巷之後,便突然有了力氣,跑得比他還快。

如今一見才明白,妖使大人這是來趕著送死呢。

“還有救嗎?”小八哥朝江淺問道。

江淺雙目通紅,扶著靈樹起身,目光並未在郁辭舟身上逗留。

小八哥見狀忙扶著郁辭舟,去幫對方身上的傷口止血。

奈何他妖力低微,實在幫不上什麽忙。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郁辭舟如今不需要在江淺面前遮掩妖氣了,所以他身上那傷口,正在被他自己的妖力慢慢修覆著,血流很快就止住了。

可惜他原本身上就有傷,今日先是幫江淺擋了禽族那一擊,又被江淺的羽刃刺傷了,簡直就是雪上加霜。他這會兒躺在靈樹下一動不動,就像是死了一樣。

“江護法,妖使大人好像不行了。”小八哥開口道。

江淺聞言一怔,似乎想要回頭看一眼郁辭舟,卻忍住了。

他們之間,早晚都會有這一天。

他知道,郁辭舟也知道……

“他不會死的,我們走吧。”江淺啞聲道。

小八哥聞言有些擔心地看了郁辭舟一眼,郁辭舟身上的傷口基本已經愈合了,只是面色依舊白得嚇人。但江淺說郁辭舟死不了,小八哥倒覺得也不是沒有根據。

妖使大人好像天生就比別的妖抗傷,這幾次每次都是危在旦夕,但每一次都能撐過來,大概是真的命不該絕吧。

念及此,小八哥猶猶豫豫起身,走到了江淺身邊。

一旁蹲著的小兔子似乎感覺到他們要走了,跳過來在小八哥身邊蹭了蹭。

小八哥低頭朝小兔子道:“好好照顧妖使大人吧,我們得走了。”

小兔子仰頭看著他,目光滿是無辜和委屈,但最終還是跳到了郁辭舟身邊。

郁辭舟正處在失去意識的邊緣,他似乎也感受到了即將到來的別離,忍不住拼盡最後一絲力氣睜開了眼睛。他模模糊糊看到江淺的背影,正在離自己越來越遠……

“阿淺……”郁辭舟開口,卻發不出聲音。

最後江淺的背影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郁辭舟眼前一黑,終於失去了意識。

江淺前腳剛離開沒多久,狼妖後腳就來了。

他本是不打算摻和這件事情的,但架不住兔妖不放心,非要讓他來看看。

於是狼妖一手抱著化成了原身的兔妖,一手抱著自家小崽子的窩,火急火燎的來了平安巷。

“幸虧聽了你的話。”狼妖將兔妖和裝著小東西的窩放在靈樹下,上前查看了一下郁辭舟的情況。兔妖化成人形湊在旁邊,開口問道:“還有救嗎?”

狼妖將手搭在郁辭舟身上給他渡了些妖力,而後面上現出了一絲疑惑。

片刻後他一手按在郁辭舟身上愈合了的傷口處摸了摸,開口道:“禽族的吊命之術啊,我還是第一次見。”

“什麽東西?”兔妖開口問道。

狼妖一邊繼續為郁辭舟渡妖氣,一邊道:“禽族的鳳凰妖尊因有涅槃之力,所以修習了一門獨門妖術,據說可以護住瀕死之妖的妖丹,也就是吊命之術。”

這妖術整個禽族的妖會的不多,除了鳳凰妖尊,大概也只有身份尊貴且與妖尊關系極為親近的江護法才有可能習得。

“你的意思是,恩妖不僅沒傷妖使大人,還救了他?”兔妖問道。

“傷是肯定傷了。”狼妖嘆了口氣道:“但救也是肯定救了的……”

兔妖聞言擰了擰眉,面上十分茫然,顯然無法理解恩妖的邏輯。

好好的妖,何苦費勁傷了再費心救呢?

江淺帶著小八哥離開了平安巷。

他一襲白衣上沾滿了郁辭舟的妖血,看上去十分觸目。

路過的人族見到他之後紛紛驚慌躲避,有的直接跑去了官府打算報官。

小八哥跟在他身後,既不敢開口詢問,也不敢勸阻他換身衣服,兩妖就這麽在人族的異樣目光中出了城。

江淺雙目還帶著未曾褪去的紅意,看起來渾身充滿了戾氣。

他此前想過無數次殺死郁辭舟的方法,無論是因為以前的恩怨,還是在今日得知郁辭舟的身份後……可他從未想過,自己報了仇之後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江淺曾經用羽刃傷過許多妖,但他今日才知道自己的羽刃原來竟這麽鋒利。

竟可以讓妖的血流得那麽快……

江淺強忍著紛雜的情緒,化身白孔雀,振翅騰空而起。

他身上沾著的妖血卻並未褪去,在他化為孔雀之後,那血跡便遺留在了他白色的羽毛上。

沾著血的白孔雀呼扇著翅膀,然而未飛出多遠,身形卻一滯,竟直直摔落了下來。

小八哥嚇得夠嗆,忙湊過去扶住化成了人形的江淺。

“江護法……你沒事吧?”小八哥緊張問道。

江淺額頭滲著冷汗,看上去似乎不大舒服。

他方才與猛禽動手時,便覺體內的妖氣有些異動,這會兒那感覺更明顯了。

江淺想了想,化出羽刃在封著郁辭舟妖氣的手上劃了一道,打算將郁辭舟的妖氣逼出體外。

他封存獸族妖氣在體內的舉動,本就十分不妥,日子久了會對他的身體有很大的損耗。如今既然已經找到了那混蛋獸族,仇也算了報了,這妖力便也沒有繼續留著的必要了。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原本在他手心封存著好好的妖力,此刻卻不見了。

任憑江淺怎麽試著催動,那妖力都毫無反應,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哎呀,會不會是妖使大人死了,所以他的妖力也跟著消失了?”小八哥忙道。

江淺聞言目光中閃過一絲楞怔,而後開口道:“不可能,他不會死。”

小八哥聞言十分奇怪,妖使大人明明傷得那麽重,就算命再硬也不至於就一定不會死吧?怎麽江護法這麽篤定呢?難道江護法偷偷在妖使大人身上做過什麽手腳?

不過眼下他沒工夫想這些,江淺身上封存著的妖氣不見了,此事十分棘手。

若這妖氣找不到,江淺將會變得十分危險,只因郁辭舟那妖氣會不斷消耗江淺的身體。

這也是為什麽江淺會將那妖氣封在手掌中,封在固定的地方,容易取出來,對身體的影響也更小。

可如今,這妖氣跑了!

“有沒有可能是妖使大人趁你不註意抽走了?”小八哥問道。

江淺想也不想便道:“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小八哥不解。

江淺擰著眉頭,又道:“我能感覺到,那妖氣還在我身上。”

小八哥:……

完蛋了,妖使大人這妖氣,這是打算住在江護法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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