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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又唱了幾句,驅趕著那四具‘屍體’走了。

待他們走遠,沈情才說:“不一定是屍體。”

小喬道:“手上沒有屍斑。”

“嗯,一般是只帶腦袋回來。”沈情道,“其實很簡單,趕屍先生賺的是個運屍錢,怎麽把屍體運回來呢?就是養幾個徒弟,找身高與要趕的那具屍體相似的,之後把屍體腦袋和四肢割下來,自己,或是讓徒弟藏在衣服裏,帶上,之後讓徒弟學著屍體走路的樣子,慢悠悠回到屍體的家鄉,給家人一種,離鄉的親人自己走回家的錯覺,然後再做場法事,把頭和四肢拿出來,放好位置,讓家人看一眼後,就能下葬了。所以啊,趕屍先生一般天氣轉涼了才會出工。”

暗六:“……這也行?!”

剛剛的神秘感,立刻灰飛煙滅了。

茶肆的老板來添茶時,笑著說:“這位客人太不給面子了,都像你似的,人家還怎麽做生意?這些年,趕屍的生意是越來越不好做了,三十年前,可不是這光景,三十年前信這個的,多得很,親人死在他鄉的,都會請趕屍先生送他們還鄉……”

“老板是武湖本地人嗎?”

“是啊。”老板嘆息道,“武湖大水,妻兒都不在了,就剩小老一人,做點茶水買賣,勉強度日罷了……”

沈情心中一動,忙問:“那老板知道,武湖發水那年,武湖縣衙的縣令是誰嗎?”

“王令大人。”老板說,“唉……王大人是個好官,可惜了,和小老一樣,家破人亡,熬過大水,熬過瘟疫,終是熬不過良心,抹脖子了……”

“……王令之後呢?”

“要說也奇怪……”老板說,“王大人之後,又從崖州府來了位梅大人,結果不出半年,死啦!”

“怎麽死的?”

“說是在官場中得罪了人,被貶到了外鄉去,上任路上,遇到滑坡,被山上落下的石頭砸死了,一家五口,無一幸存……”

沈情手一抖,不由自主按住了胸口紀鐵連寫的崖州水患案宗。

“後來又來了位岑大人,也是沒過多久,在家中上吊了……”老板壓低聲音道,“聽說,是做了虧心事,被鬼纏身,掛到梁上去的!水災剛結束那幾年,武湖的縣令,縣官,死了不下十個,後來新來的劉縣令,說這裏有邪靈作祟,請神女做了法事,這才安穩,再也沒死過官……”

沈情一拳砸在桌上。

紀鐵連的案宗上標註過:“天順二十七年至天順三十一年,這四年間,所有上報到崖州府,有關武湖水患的案宗,全部石沈大海……”

“怪不得再無人敢碰……”沈情道,“原來,查案的,想還公道的,質疑的,全遭了毒手。”

“走。”沈情說,“我們這就去崖州府。”

小喬拉住她:“去那裏問什麽?”

“不問什麽。”沈情說,“本官是寺正,寺正開口要舊案宗,誰敢不給?”

暗六道:“餵……他們又不傻,你要,誰給你啊!”

沈情:“你才傻。”

她說:“我奉旨巡察崖州府,審查舊案,我管他什麽舊案,只要他們能放我進存放卷宗的地方,還怕我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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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喬兒,你真相了。

她就是想看看,她開局後,你們這些人,能給她唱什麽戲。

戲精彩了,她陪你們唱唱,不精彩了,她會往裏面加人物,添火添劇情,她沒目的的,越精彩越好。

82、生死逃亡

沈情剛進崖州府, 就遇到了同窗。

“沈知恩?”一位相貌端正,身形瘦高的年輕男子放下筆, 驚喜道, “真的是你?知恩, 你不是在京城嗎?聽聞你在大理寺領了寺正一職, 我還沒來得及恭喜你!”

沈情亦驚喜道:“蕭秉?原來你在崖州府?”

名叫蕭秉的人面帶笑容, 嘴上卻道:“慚愧慚愧,給大人們整理公案, 勉強度日罷了。”

“哪裏,你書讀得那麽好, 將來必有大用!”沈情拍了拍蕭秉的肩膀, “沒想到在這裏碰見你, 這可真是……”

沈情遇見同窗,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小喬的表情高深莫測, 挑起眉品了品面前這位文縐縐的崖州府官員。

“這位是?”蕭秉擡手, 禮貌指向小喬, 小喬躲開了視線,無奈同他一禮。

“忘了介紹。”沈情拉住小喬, 說道,“這是大理寺的喬仵作。”

她又跟小喬介紹:“喬兒,這是我同窗,蕭秉, 蕭大哥,他學問好得很, 經史子集無一不通……”

小喬輕聲見禮:“蕭大人。”之後,他面無表情,輕輕撇開沈情的手,提醒道,“沈大人別忘了正事。”

沈情也顧不上觀察他的情緒,一拍腦門,說道:“對,還是先說正事。”

蕭秉問:“可是公事?”

“不知你們曉不曉得……”沈情一邊說一邊琢磨,擡起手對著門外隨意一拜,道,“聖上有令,讓我巡查各州的舊案懸案,年底交差,你可能也聽說了,我那舊案查到涼州……咳,其他州的案子,不知底細,實在難入手,搞不好,差事沒做好,還在人家的地盤掀風浪,實在是……”

蕭秉很快就懂了:“確實確實,查案什麽,還是查自己的原籍更為穩妥,風俗習慣也都了解,官府這邊也更方便些……”

“咱崖州府的卷宗司在何處?”沈情道,“還得麻煩蕭大哥帶路。”

蕭秉道:“在西院合仁閣,沈大人隨我來。”

沈情稍稍將心歸了位,蕭秉轉身後,她沖小喬眨了眨眼。

沒有人問她要手諭,也沒有人問她要查案文書,沈情就這樣跟著蕭秉來到了合仁閣。

看管卷宗的老官吏聽聞大理寺沈寺正來此查舊案,二話沒說,立刻開了閣門,請他們進去。

蕭秉道:“北邊這些,是近十年內的案宗,南邊這些時間就久了,不好查,沈大人,不如在北邊前頭幾排找一找有沒有合適的案子。”

“好,我來看看。”沈情也不急,隨手拿起一卷,拆開封條,看了起來。

蕭秉就在旁邊,絮絮叨叨說著這些年的為官生涯,並借機詢問沈情京城如何。

小喬就在南邊書閣前徘徊,找天順二十七年至二十八年之間的卷宗。

“梁文先在京城,可還好?”小喬聽到蕭秉問沈情,他手頓了一下,留意著聽沈情的回答。

沈情道:“人太耿直,連世故圓滑都做得小心翼翼,又不願折腰,又不願出風頭,夾在縫中隨波逐流,稍微不留神,就會站錯了人,差一點被人當槍使……不過善人自會有福,待朝中局勢穩定,梁文先這種踏實有才之士,必能得到重用。”

小喬聽罷,微微一笑。

隨後,他目光停在第七排最上方的卷宗上。

這卷宗放得高,上面卻又被其他卷宗壓著,封條上連名字都看不完整,若不是小喬長得高,恐怕難以發現封條上那二十八年下頭,是個被壓了一半的武字。

小喬眼神一變,伸手把卷宗扯了出來。

卷宗上滿是灰塵,封條上寫著:天順二十八年,武湖縣衙。

“那位喬仵作呢?”蕭秉伸長了脖子望去。

小喬放下卷宗,慢慢走出來,對蕭秉禮貌一笑。

沈情擡起頭,見小喬微微搖了搖頭。

沈情眉頭一皺,欲要自己去找。

這時,小喬開口道:“沈大人在崖州念書時,是住在沈府舊宅嗎?”

沈情心領神會,道:“喬大人想去看看?”

小喬就笑著說:“天下誰人不知,沈相嗜書如命,聽說她那舊宅子裏,全都是書。”

蕭秉笑道:“沈相嗜書如命,也愛書如命,當年沈相升遷至京城,一本書未拿,可知是什麽原因嗎?因為沈相說,她怕那些粗人運書的時候,弄皺了她的書,她怕乘船北上時,弄潮了她的書,更怕萬一船翻了,她的那些書,要餵魚啊……”

“這倒是實話。”沈情道,“沈相離開崖州時,留下了十幾位做活細致不識字的仆役,就住在舊宅裏,平日裏,都是在大宅做了飯,由人送來給那些侍候書本的仆役們吃,就是我,當年也只被允許住在前院。舊宅後院子裏的三個書閣,我是不能去的。”

沈情說完,道:“喬大人,我們到沈府舊宅去看一看吧,當年照顧我的那個老阿媽不知還在不在,倒是有點想念了。”

小喬點頭。

出了崖州府,沈情登上馬車,說了舊宅的地址,便問小喬:“有沒有?”

“失蹤案。”

“又是失蹤案?”沈情道,“案宗上具體怎麽說?”

小喬一笑,伸出手指,碰了碰嘴唇,從袖子裏,拿出了一卷卷宗。

沈情:“喬兒!”

她捧著這卷卷宗,驚喜道:“你真是!!”

小喬笑道:“竊書不叫竊,還請沈大人放在下一馬。”

沈情狂喜,拉住小喬的手,搖了搖,連忙拆開卷宗,一目十行看了起來。

小喬道:“武湖大水之後,縣衙的第二任縣令梅舒將疑點整理上報,除了移交堤壩焦黃碎塊的證據外,還提到了州牧府六名仆役失蹤案……天順二十七年九月,一名繡娘報官,聲稱自己的情郎,也就是州牧沈非府上的一位雜役,已有兩個多月沒來看過她,尋到府上,沈府的人都說不知去向。梅舒找來這位繡娘,抄寫了一份口供,在這份口供上,繡娘說,她的情郎曾對她說過,家主吩咐他到武湖做些事,報酬豐厚,回來後便能與她成婚。”

沈情看完了卷宗,鎖眉不語。

小喬繼續講道:“後來武湖大水,她在家等了一個月,情郎卻沒回來。去沈府尋,大家都說不知她情郎去了何處,只知道是去往武湖方向。她心中焦急,就來報官,沒想到,沈府除了她情郎,還有五個人,也是一去無蹤。”

小喬指著案宗,又道:“梅縣令還提到了上一任縣令王令大人意外之死的可疑之處,認為王大人及其家眷的死,都與武湖決堤有關。要麽是參與者,要麽是知情者被滅口……”

“也就是說。”沈情道,“縣令梅舒懷疑,這六個人,是被授意,去武湖炸堤壩的。而王令大人,應該是知情者……”

“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崖州水患之後,又遭瘟疫,不知繡娘他們,是否還能找到……”沈情嘆了口氣,沈默一會兒,沈情問小喬,“對了,你突然提起沈非的舊宅,可是想到了什麽?”

小喬低頭,從衣服裏取出了一本書。

“我帶著這個。”

沈情楞住:“……《比翼錄》?!”

“這是你從白宗羽那裏拿出來的。”小喬說,“我聽你提起過,沈非這裏,也有一本。”

“對……她抄錄過一本。”

小喬說:“沈情,馮左史當年,不僅將帝後之間的私房話抄錄後,寄送給白宗羽,也順便抄錄一份,給了沈非。”

“為何?”沈情問完,又是一楞,“你想起來了?”

“大概有些印象。”小喬道,“馮左史寫完這些,會在皇後的要求下,再念出來給她聽。當然,白宗羽的回信,馮左史也會在皇後的要求下,念給她聽。”

“為什麽?”

“因為皇後……”小喬說,“可能是,想知道,他們之間的感情,是否能比得上自己和皇帝吧……程啟與傅瑤,秋利與他夫人,也都會在宮裏舉辦的茶會中,分享夫妻之情給帝後聽。但因馮左史與白宗羽分居兩地,皇後以前的同窗沈非,遠在崖州,因而,為了聽到他們的夫妻情話,就只能通信。”

沈情驚道:“皇後一直與沈非通信?”

“大多由馮左史寄信。”小喬道,“皇後以佘蘭族人自居,她對沈非和她的佘蘭族夫君十分感興趣,所以,會要求的更頻繁些。沈非也一直不斷地在給她寫信……”

沈情想到了什麽,有些興奮道:“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如果運氣好的話,當年皇後和馮左史寫的信,可能就在沈非的舊宅中。”

“大人,到了。”暗四停住了車。

沈情說:“你們也跟我來吧。”

她帶著三人敲開了沈府舊宅。

開門的是個滿臉褶子的老仆,見了沈情,她表情震驚:“知恩姑娘!”

沈情對她恭敬一禮:“阿媽,我來崖州辦點公事,今晚想在這裏歇腳。”

“快些來,快些來,回來就好。”老阿媽身形有些佝僂,熱情擺著手,“姑娘,沈相在京城住著,可還習慣?”

“嗯,她很好。”

“哎喲,姑娘又瘦了,快些進來,阿媽給你拿腌菜去,今日本宅還送來了些瓜果,快來快來。這些是姑娘的書侍嗎?”

沈情笑道:“他們是我同僚,大理寺……哦,宮裏來的,我們一起到這裏辦差事。”

小喬點頭,輕聲道:“叨擾。”

“宮裏的大人?快請進,我給你們收拾床鋪去。”老阿媽絮叨著床被不夠,小步跑遠了。

沈情輕車熟路把他們幾個領進院子,道:“你們先休息,等他們都睡了,我帶你們上書閣去。”

小喬問:“你是不是在這裏……偷看了許多書。”

“這還得多謝沈非,雖然人壞,挑書讀書的本事可比我強。我看見書饞得很,讓我守著一座金山不流口水是不行的,所以,我摸出了一條偷書捷徑。”

沈情踱步到前院的一口枯井前,說道:“舊宅的仆役,只侍候書,且在白天侍候,因沈非怕夜晚點燈巡書閣時,不小心燒了她的書,所以不允許仆役晚上留在後院書閣。所以,這些人晚上就會回到前院來。前院東園有口井,他們平日裏吃水,就都到那裏去。而這口井……”

沈情擡頭一笑,兩眼彎彎,輕快道:“我挖通了,每晚他們出來,我就從這口井跑到後院的枯井去,偷書看。當然,也不止這一條路,還能到外頭去。”

暗四:“……這也行?”

沈情道:“為何不行?”

“你還會打洞?”

沈情謙虛道:“我說過,我在考律法之前,是立志要做學造物助民耕種的人。《天工開物》我從小就看,看了十多年,挖洞簡直是小菜一碟。”

小喬忽然想起她在京城新宅裏,修的那個天井,他看著沈情,若有所思。

老阿媽來給他們送了飯,之後鋪了床,安排他們住下後就離開了。

西園這邊,只有沈情他們。

後院照料書閣的仆役們回來了,他們關上了鐵門,落了鎖,到東園歇息了。

沈情躺在床榻上,聽到落鎖的聲音,閉眼一笑,坐了起來。

多年未聽到這聲音,如今再聽,竟有些懷念當時在這裏讀書的日子。

說來,沈非對她也確實有恩。

起碼讓她衣食不愁,還有書念,做了個讀書人。

沈情叫來小喬,暗四和暗六在井邊候著。

沈情道:“她有三個書閣,左右是藏書,中間那個,是她的讀書心得,大多都有批註。”

“我們去找什麽?”

“信。”沈情說,“拿著燈,到時候記得,動作要輕,最好在燈上罩上衣服。”

蕭秉下值後,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被人叫住:“蕭秉。”

蕭秉轉身,卻因夜霧,看不清叫他的是何模樣:“哪位?”

“大理寺的沈寺正,今日可來過崖州府?”

“來過,你找她?你是誰?”

“北邊來的,聖上有旨,要我速速傳達給沈寺正。”那人說道,“她人上哪去了?”

“沈相的舊宅。”

“舊宅在哪?”

“東郊,柳堤街,挨著護城河的那個六進院子就是。”蕭秉說完,那人沒再回答,等他再看,只剩夜霧,已不見問話人。

蕭秉莫名其妙,搖了搖腦袋,自言自語道:“也不知是什麽要緊事……”

沈情熟練地推開書閣門,用昏暗的燈照著:“我要是挖出沈非的罪證,恐怕我這命,也就懸在她刀尖上了。她要是知道我進了她的書閣,恐怕是要八百裏加急來取我項上人頭吧。”

暗六接道:“幸虧沈相的人,已經追著老二北上,一時半會也找不到這裏來。”

小喬卻道:“那可不一定。當時在縣衙的,不僅有沈非的人……還有別人。”

暗六一驚:“是誰?”

小喬道:“是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到得晚,而且,目標除了商遇,似乎還有我。我和沈大人進醫館前,他們剛剛在縣衙附近找到高地埋伏好……訓練有素,且沒有人妄動,應該是兵士。”

“目標是您又是什麽意思?”

“我這人……”小喬笑道,“小時候身處險地時日久了,被嚇出了毛病,只要有人盯著我看,且有所圖,我一定會察覺。”

“他背後長著眼睛。”沈情一邊翻找信件,一邊說道,“很厲害的,之前在涼州,走我背後的那個人,手還沒碰到刀,就被他給割了喉。”

“我們分開找。”沈情說,“只要是書信模樣的,統統兜起來帶走。”

暗四與暗六腳尖一點,分頭去找了。

書閣不小。

沈情摸到第六排書架時,從兩本書之間,抽出了一封信。

她剛要看信,卻帶落了一本書。

《司命簿—崖州》

沈情自語道:“這是什麽?”

她把信收好,將燈放在一旁,坐在地上翻開這本書。

書閣裏靜悄悄的,偶爾能聽到輕微的翻書聲和腳步聲。

地板年久失修,即便再輕的腳步,也會在地板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嘎吱——嘎吱——

聲音越來越近,沈情眼睛盯著這本《司命簿》,臉色發白,手顫抖起來。

嘎吱——嘎吱——

走路聲,像貼著她的頭皮擦了過去。

忽然,前方昏燈一晃,沈情還未來得及擡頭,忽聽小喬焦急喊道:“沈情閃開!”

沈情擡眼時,只看到黑暗中,一枚閃著微光的東西擦著她的臉飛了過去,在她脖頸處碰到了什麽,發出叮的一聲,回蕩在陳舊的書閣中。

一把刀擦著她的頭發,砍在了她旁邊的地上。

沈情回頭,只見身後站著一個黑衣人,她一驚,屁股蹭著地板,後爬數步,抓起那本司命簿胡亂塞進袖中,拽著小喬就跑。

“拿下!”黑衣人也不再行暗殺之舉,一聲令下,從閣外又閃進來五條身影。

沈情對書閣熟悉,她拉著小喬在一排排書架中,躲避黑衣人的襲擊。

那頭,暗六和暗四已與幾個黑衣人交手。

前方有黑衣人攔路,目標卻不是沈情,而是小喬。

沈情見狀,抓起一旁書架上的書向那人的面門上砸去。

小喬卻有些生氣地把她護在身後,他向前走了一步,手不知有何玄機,一個挽花,黑衣人的刀便到了小喬手中。

小喬雙手持刀,從下向上,利落一刀,斃了此人。

血濺了他半身,小喬卻擡袖輕輕擦了臉上的血,回身拉住沈情,跑至窗臺觀察了四周,說:“抓緊我,我們翻下去。”

沈情剛吐出一個別字,就聽小喬叫:“暗四暗六,下方沒人,他們只有五個人,殺了就走。”

他說完,掐著沈情的腰,從窗臺翻了下去,翻滾著落在下方的草叢。

有黑衣人跟著跳了下來,小喬回身一刀,砍斷了他半個脖子。

沈情嚇呆了。

“應該解決了。”小喬再次擦了臉上的血,垂眸看見手中刀,掂了掂刀,拇指在刀柄上輕輕一擦,變了臉色。

“……西北軍。”

“什麽?!”沈情一嚇,“西北軍?”

小喬瞇起了眼睛,沈聲道:“沈情,你要不要……”

要不要什麽?

他沒有再說,而是沈默了會兒,拉起沈情,說道:“算了……我們回京。”

暗四和暗六來了。

“已清理。”

“這次來書閣的是五人,院中無人望風看守……”小喬道,“他們自信能殺了我。”

沈情說道:“他們沖你來的?”

“可能就是當時在雲州縣衙後來的那群人。”小喬道,“竟會是……”

他臉色陰沈,好半晌,他說:“這五個人沒得手,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再久一點,接應他們的可能就會察覺到,我們出崖州就困難了。”

暗四和暗六道:“那怎麽辦?我們與他們交手,他們的路子像是士兵,不像江湖人……”

沈情想了會兒,道:“喬兒,西北軍不就是……”

小喬皺眉道:“如若安樂也知曉了那個秘密,她現在,應該已和沈非聯手……”

沈情知道他的意思,如果安樂知道小皇帝非正統,那她定會與沈非聯手,目標直指皇位。那麽,朔陽侯,程啟,傅溫珩就是阻礙,而小喬……必死無疑。

“我拿到證據了。”沈情說,“所以,我們現在當務之急,是盡快離開崖州,避開追殺,安全回京。”

小喬驚楞:“你拿到了?”

“拿到了。”

小喬說:“我也找到了沈非的那本《比翼錄》。”

“好。”沈情沈眸道,“這就足夠了。”

暗四跟暗六卻焦急著他們回京之事:“今日來刺殺的只有五人,不代表港口無人查守,我們怎麽出去……”

沈情說:“別催,讓我想想辦法。”

她閉上眼睛,站了會兒,忽然擡起頭:“我有個主意!”

次日清晨,港口有船離港。

守在港口的幾個壯碩之人,眼神淩厲,每艘船起錨前,他們都會到船上,一個個掃過登船客。

趕屍先生驅趕著三具戴鬥笠的屍體晃晃悠悠上了船。

他們身上臭烘烘的,蒼白的手上隱約可見屍斑。

趕屍先生沙啞著嗓子,唱:“背井離鄉的人啊,勿怕水,小舟載我們回故鄉……”

三具屍體僵硬地坐了下來,旁邊的人連忙讓出座位。

趕屍先生給四周的人鞠躬告罪:“不好意思,叨擾叨擾……”

那幾個虎背熊腰的健碩漢子掃過趕屍的,皺著眉問船家,船家與他解釋了趕屍人。

健碩漢子盯著他們好奇地看了會兒,下了船。

不久後,船離開了崖州。

鬥笠下,沈情閉著眼,一動不動。

而她懷裏,揣著一本書——《司命簿-崖州》。

83、大戲開臺(結局·上)

船出了崖州, 由南向北向朔州行去。謹慎起見,小喬在船經過江州時, 拉著沈情他們下了船, 歇了一晚, 才又乘連海洲來的船, 繼續北上進京。

在這艘小船上, 沈情終於可以除去偽裝,她又將懷中那本《司命簿-崖州》拿出來翻看, 之後,她合上書, 大哭了一場。

哭聲引來了小喬, 他站在門口靜靜看了會兒, 等沈情收拾好了情緒,他才慢慢走過去, 撿起地上那本書。

小喬問:“這是什麽?”

沈情擦幹淚, 端過燈, 幫小喬照著書,一字一字道:“崖州七萬亡魂。”

小喬翻開書, 看了一眼,楞了一下,忽然合上,對沈情說:“我先說我的吧……那兩本《比翼錄》我看了。沈非抄的那本《比翼錄》, 除去裏面會對帝後說過的話做一些自我理解的註釋外,還多了一句:見則天下大水。”

“我也有印象……”沈情道, “相得乃飛,名曰蠻蠻。這句話是馮左史寫給白宗羽的,白宗羽說過,他的女兒乳名叫蠻蠻,取自比翼鳥相攜而飛之意,而比翼鳥又被稱作蠻蠻。但當年,我翻看的是沈非抄錄的《比翼錄》,多了一句,見則天下大水,原本只覺得奇怪,一本記錄帝後恩愛起居的書為何會寫這麽一句不吉利的話,但並沒有細想。直到我現在看到她的這本《司命簿》,上面的字跡,的確是沈非本人的……”

沈情幫小喬翻開這本《司命簿-崖州》第一頁,第一句話便是一句:“開局大水,主線既定,支線隨意。”

小喬沒有說話,他沈默地看著這句話,臉色陰沈的可怕。

“喬兒……”沈情翻到第二頁,指著上面的文字給他看,“你問我這是什麽書,我應該怎麽回答你……這是本,罪惡滔天的……”

計劃書嗎?不,她是寫了計劃,甚至展望了崖州大水後將來十年的樣子,收成、人口流動、對雲州和京城,以及崖州籍官員的影響,但這本《司命簿》不僅僅只有展望,前面幾頁,她加的註解和心得,看起來更像是評價計劃實行後的實際走向結果。

她在前幾頁點了幾個人,不是特定的人名,而是職位。

縣令會如何。

匠人會如何。

每一個位置,每一個人,她都寫上了開端和結局。

縣令:大水後,死。從天順二十七年開始,到這場大水讓所有人‘忘記’,這期間,無論縣令是何人,不遵主線走向,都只能死。

接下來,沈非寫下了開局二字。

緊接著,她在一頁紙上只寫了三個詞:崖州,夢,大水。

“將崖州篇與京城篇聯系起來,靠的是佘蘭族這條支線。”沈非寫道,“馮歌賦來信,帝,班氏,有一夜夢見後樓氏泛舟崖州,完美的開局。”

小喬皺著眉,臉色越來越蒼白,他手指顫抖著,翻看著這本《司命簿》。

沈情搓了搓臉,長嘆一聲,收拾好情緒,湊過來說道:“兩件事。”

“一,這種東西,她不止寫了一本。”沈情說,“指不定她現在正在寫的,叫《司命簿·昭陽京》,我們都在她的書上。”

小喬指關節泛青,慢慢擡頭,看向沈情。

沈情道:“第二件事就是,她在戲弄先帝,戲弄皇後,戲弄你,甚至戲弄天下人……這本被她稱為《崖州篇》,她在裏面提到的,前面還有個《雲州篇》,一條暗線的核心人物,佘蘭族程奚,另外一條明線,核心人物是皇後樓聞悅。她在這本《崖州篇》總結了《雲州篇》的成就……造神。”

小喬眼睛泛紅,聲音低啞:“母皇……”

沈情聲音陰沈:“她在《崖州篇》中說過,《雲州篇》中的樓家長女樓聞悅,將來會是開啟《京城篇》的一條線,和馮歌賦的書信來往中,她利用馮歌賦來掌控樓皇後與皇帝,她提到過,帝班氏癡愚,他被她利用佘蘭族打造出的神女迷去了三魂七魄,成為了最忠心的信徒,而她自己嫌棄《崖州篇》太平淡,所以想給崖州一個結局,結束《崖州篇》,親自去給《京城篇》開局,皇帝已成火候,她要自己去驗收成果,用來決定《京城篇》的精彩程度……”

沈情翻到最後一頁,指著沈非在上面寫的結語:“《崖州篇》承上啟下,乃過渡章節。雖平淡,卻是開啟《京城篇》的關鍵。天災削弱財力,動蕩皇室,更能讓‘神女’趁虛而入,成為依賴,樓氏雖死,符號未亡,夢啟崖州,大水助力。”

小喬和沈情俱是一陣沈默。

沈情道:“你看……她把自己當什麽了?她這人瘋了!”

小喬卻道:“我在乎的不是她瘋不瘋,而是在這個瘋子眼中,你有何用?”

小喬展開書,指著被圈紅的沈情的名字,對她說:“整本書中,只有你,是沈非特地再標紅的,卻無註釋。沈情,你會是她戲本中的誰?”

沈情一陣懼意沿背爬上頭頂,最終,卻咬著牙關搖了搖頭:“我無所謂,喬兒,我擔心的是你。”

小喬笑了起來。

他輕聲道:“好,好像只剩我們兩人相互擔心對方了。”

沈情說:“她在《崖州篇》中,提到了你的名字,註釋是,試刀。喬兒,這是什麽意思,你……你知道嗎?”

小喬合起書,收進了衣服中。

沈情抓住他,沈痛道:“我在想,她的意思是不是,拿你試先帝?試他的癡愚是否會把你祭出去?如若先帝已失去理智,對她深信不疑,就會照做……”

“他已經照做了。”小喬抽出手,靜靜看了沈情一會兒,低聲道,“我以為……”

他以為,她做的事,都有目的。為了顛覆朝堂,為了權傾四野……可沒想到,她卻真的只是在看戲。

小喬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他呆楞了會兒,又道:“算了。”

算了,回不去了。

不管多可笑,多荒謬,她都已經做到了。

一個太子,在她的戲本中,也不過是一個拿來試刀的角色,而且,先帝如她所願,真的被她一手造出的‘神女’迷去了神志,將一國太子親手祭出。

“天賜福神……”小喬垂頭,一行淚緩緩流出。

商遇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時,小喬再驚訝,也存了三分懷疑,因為不可思議。

他雖然親眼見過皇帝的癡信到達哪種地步,卻還在心中抱有幾分幻想。

常人……

常人哪裏會能做出祭掉親生子,把家業傳給非親生的孩子?

他是真的信了天。

家國神授,皇權天授。

這是在小喬看來,最不可思議的猜想,到頭來,卻是最終的答案。

可笑,可笑!

小喬心中亂做一團,他手顫抖著,支撐在地上,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自己。

書閣逃生後,他差點脫口而出,問沈情,要不要輔佐他奪回家業。

可他最終,還是不願。

他知道,自己如他的舅舅一樣天真,他想過最圓滿的結局,是他的妹妹在親政前,拔去沈非這個權臣,他想的是,他的妹妹能真正坐上皇位,做個仁君明君,而他的妹妹,不管認不認他回去,都會放他自由,從此不必躲躲藏藏,他可以用回自己的名字,做自己,而不是喬凜,也不是昭懿太子,他就只是班淩而已。

終究是……太天真了。

小喬輕聲問沈情:“你認為……《京城篇》她會唱什麽戲?”

沈情只是看著他,無法作答。

小喬說:“從西北軍暴露,想殺了我開始,安樂公主就已確定了立場。”

“我活著回京城,與朔陽侯說出真相,公開身份,奪位。這是一種可能。”小喬說,“我死……合陽與溫珩無論奪帝君位,還是皇位……都將把故事繼續下去。”

沈情擦了把臉,道:“可……秘密一旦被人知曉,沈非不也要死?”

小喬:“什麽?”

沈情壓低聲音道:“我不怕死的問一句,皇帝若非正統,她會是誰的孩子?”

小喬道:“新後能接觸到的男人,只有季昶了。我記得……先帝經常在寢宮主持祭天式,商遇在殿外唱祝詞,身為結緣神的季昶和沈非就在殿內護法,新後……在寢宮內。”

“……先帝呢?他在殿外還是殿內?”

小喬沈默許久,道:“殿外跪天。”

他見過,見過先帝披頭散發,將漫天星辰穿於身上,虔誠跪在殿外,跟著商遇默念著祝詞,求天賜福。

“所以。”沈情說,“一旦這個秘密被公之於眾,暫且不說朝局動蕩天下大亂,只說沈非和聖恭侯,都坐實了欺君之罪,愚弄先帝,戕害太子……這是死罪,不管誰要用現在的皇帝非正統的理由逼宮謀反,先坐實罪行的,一定是沈非,她必先死。”

小喬低頭沈思。

沈情安慰道:“喬兒,我未見過先帝,但皇帝跟你……若說你倆是兄妹,我是信的,她和你長得很像,你見過她嗎?她真的……所以,會不會是商遇在胡說?”

小喬慢慢道:“她的眼睛,是佘蘭族的眼睛,和我祖父,我母親的,一樣……沈情,新後是佘蘭族人,她是我母親的影子,沈非既然要用她來愚弄先帝,一定會挑選一個像又不是的。另外……季昶也是佘蘭族人,你不覺得,他們很像嗎?”

“季昶他……”沈情說了三個字後,想起季昶容貌舉止,立刻沒了聲。

“程啟曾猜測過,新後是季昶的族妹,因為他們細看,有些相像,他們都有我母親的影子。當時,程啟以為沈非是因愛慕我母親,所以連身邊人也都像我母親……後來,他又以為沈非是在弄權,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恩澤惠及整個夫族,既讓丈夫封了侯,又讓他的族妹做了皇後,滿門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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