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問了，我肯定說。”

這話聽起來挺坦誠。

七七瞇著眼看窗外，問的話假裝像是不經意：“你說你原來在學校裏打架……還那啥的事兒……是真的麽？”

六樓上的小風一直沒安生，順著釘了欄桿的窄窗，呼呼往裏吹。

帶著夏末的暖，秋初的涼。

七七偏著頭，耳邊卻只有風聲，沒有人語。

這話題就這麽敏感，開口一問就啞炮？

她覷起眼，轉回頭，額頭上刻著個大寫的問號看男生。

男生也正瞧著她。只不過，目光好像太過……深沈了點。

一雙濃眉打著褶，黑漆漆瞳仁，一瞬不瞬鎖住她。

七七被他盯得發毛，隱約覺得出不對勁，剛開口問了半句：“怎麽……”就被男生噓聲打斷：“噓，別吭聲。”

七七半張著嘴噤了聲，掛著點自己沒有覺察的木呆表情，支著耳朵等聲音。

挨著洗手間這一頭的樓梯上，隱隱傳來腳步聲，雜沓零散，緊跟著兩聲高低不一的短笑。

是兩個男生。

腳步沒停，聲響漸近，做賊心虛的兩人聽著，怎麽聽怎麽都像是沖著頂樓來的。

靜默的兩人對視一眼，電光火石的功夫，不約而同，擡腳就往裏面拐角的墻壁後面鉆。

一高一低兩個人，一前一後收著身，一邊小心聽著外面已然踏上頂樓的腳步聲，一邊又不約而同鎖定了，三步開外虛掩著門的……蹲便隔間。

臉上都是視死如歸的凜然——

要是敵人再敢靠近半步，他們就……

連蹦帶笑的動靜，從樓梯口靠近，在敞開的門外最大聲的喧鬧，又沿著走廊方向，輕輕巧巧遠去。

兩個人的腳步，不知是誰平地滑了一下，腳步兩聲趔趄，還有一聲低低笑罵：“艹，這地這麽滑。”

接著就是鑰匙串響，意料之中的，鎖聲，門開，最後又哢噠一聲，門被關上，留下走廊上嗡嗡的減弱回聲。

警報，瞬間解除。

七七擡擡脖子，仰臉看看同桌放松的嘴角，又順著去瞧他朝隔間木門伸出一半的白凈右手。

然後抿著嘴，很不厚道地，笑了。

她壓著嗓子，笑得悄聲，可還是把男生笑的額角跳了跳，梗著脖子，瞇眼瞪她：“你笑什麽？”擡到身側的那只手，早已靜悄悄的，收了回來。

有點著惱的明知故問，七七沖他眨著一雙鹿兒眼，微笑搖頭：“沒笑什麽。”

男生拿她沒辦法，繃著嘴，籲口氣，收回的那只手，握了握，又隨意一甩，輕輕的清嗓子：“走吧，不然待會兒他們真來了。”

七七擡眼看他，彎著眉眼點頭：“嗯。”視線所及，男生的喉頭滾了滾，小小的幅度，卻挺撩人。

她挺喜歡看他這副端著的架子卻處處破綻的樣子，好像她再一使勁，就能當那個砸碎雞蛋的硬石頭，剝出個軟萌白嫩的真正的姜多海來。

可男生沒給她這個機會，答應了一聲，先她一步，轉身就往門外走。

七七在他身後，趨步跟著。

低頭，是印著logo的白色跑鞋後跟，腦袋裏，是剛才兩個人暧昧初現就被打破的狼狽躲閃。

還真是，始料未及的奇特經歷。

姜多海站在樓梯口，手指抵著扶手欄桿，回頭，等她跟上。

入眼的，卻是女生明顯還未收住的清淺笑臉。

走廊裏，沒了人聲，只有她靠近的腳步聲，刻意的輕巧。

男生壓低嗓音，半是威脅，半是求她：“誒，別笑了。”

“嗯。”七七點著頭，走到近前，嘴角上翹的弧度啊，半分沒減。

她走到男生身邊，低著頭要下樓，半只腳都伸在了階梯外，腰間冷不防伸來一只手，連提帶攔，把她整個人，從樓梯口，一把攬了回來。

“哎——”重心不穩，腳下趔趄，七七忍不住驚聲叫，卻下意識緊著嗓，喊出來的半個音，都是沒響動的氣聲兒。

姜多海自然不會讓她跌倒，另一只手抓牢她胳膊，離著自己半臂遠，怎麽拽都沒讓她遠離。

他咬著牙，攬著她，直接把人推在了欄桿末尾的粉墻上。

好好的一場暧昧，處處遇險，最後還被攪了個七零八落，他就是有點不甘心。

再加上她那樣狡黠的笑模樣，好像並不在意結果，卻叫他更是想弄出點動靜來，讓她記得更牢。

他一步步緊跟她，腳下無聲，胳膊上，卻半分力道也不減。

聽著她壓在嗓子裏的半聲喊，他的嘴角，反倒止不住上揚。

相比於剛才的淡定狡黠，他更喜歡眼下她這一點點的，小驚慌。

最後把人摁在墻上的那一下，攬在她腰上的手，還是收了點力，抽出來擡頭墊在了她腦後。

掌心貼墻，手背著力，被女生的後腦勺，狠狠磕了下。

他咬了咬牙，沒吱聲。

他低頭盯著人看，墻邊的人也仰臉看他，臉上的笑，就剩了個尾巴，嘴角的弧度，明顯有點硬。

兩人離得近，他還故意，又往前壓了壓身子。

近到能聞見她頭發上，混著陽光味汗水味和洗發水味的獨有味道，近到能看見自己呼出的氣息，把她頭頂的頭發撩撥得飄來蕩去。

他挺滿意地聽見，女生說話的聲調都發了僵，還楞是壓低了音量，不敢聲張：“你……要幹嘛？”

形勢轉眼逆轉，剛才還淡定的，紅了臉，剛才發著窘的，臉上正掛起大灰狼似的淺淡壞笑，饒有興趣地觀察面前的，小白兔。

姜多海忽然有種，自己正在背地裏欺負弱小的錯覺。

可不知為何，竟莫名，有點興奮。

他直勾勾盯著她：“你覺得，我要幹嘛？”

小白兔挺緊張，伸出舌頭，舔舔幹巴巴的嘴唇，挺賣乖地沖他笑，企圖扯開話題：“咱還是趕快下去……”

她的話只到這兒，剩下一個征求意見的“吧”字，連字帶調，被耳邊一陣溫熱，堵得吐也吐不出。

男生倏地低下頭，嘴唇擦著她耳邊，吐著熱氣，小聲笑她：“你剛才，不是笑得挺開心麽？”

他扯住她胳膊的那只手，一直沒離開，借著支在墻上的手臂，整個俯下身來。

明明是故意靠近，卻又保持著一指三分的距離，若隱若現，若即若離，故意之上，又添三分居心不良。

七七背貼著墻，身上一件米黃中袖，還套著那件白色連帽外套。

隔著薄薄兩層衣料，背後，是陰涼的走廊綠墻，身前，是微妙距離外的三十六度人體常溫。

可她覺得，這人身上的溫度，肯定不止這個數。

眼前，就是男生幹凈的耳垂，耳後的短發，還有領口外，後頸抻出的長線條。

有點熟悉，卻又近到陌生的皮膚氣味，帶著了不得的溫度，灼得她鼻尖發燙，連呼吸都停滯不前。

沒被握住的那邊胳膊，直直垂在身側，好像都不是自己的。

七七努力使了好大勁，才讓它有了知覺似的動了動。

她想擡起手，想把眼前這人推離一點，好讓她呼吸順暢些，腦袋清醒些，張張嘴還能說出話。

或者，再輕松得意的，回他個開心的笑臉來。

可她終究沒有做到。

男生比她，更快一步。

他原本只是想逗逗她，看她全無經驗地小緊張，小無措，外加一點點小驚慌，好滿足他一時興起的壞心眼。

可那句連笑帶逗的話，剛說出口，一垂眼，就是猝不及防的粉白一片。

平時遠觀了不止一回的，小巧耳垂，尖尖下巴，順直的脖頸一路向下，精巧的鎖骨半掩在圓圓衣領之下。

近在咫尺的，混著溫軟的味道，燎原的火星似的，燎得他面紅耳熱，口幹舌燥。

他都能聽見，自己的喉結上下滾動發出的聲響。

他就這麽身體先於知覺的，一口咬在了那只軟軟的，耳垂上。

舌尖滑過邊沿那條弧線的時候，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姜多海，你真他媽的是個，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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