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萬福。”

看著面前向自己拂身的人，蘇錚當下皺起了眉，“你怎麽在這兒？”說完覺得不妥，又添了一句:“外頭天寒地凍的，別凍壞了身子。”

戴媛媛欣喜一笑，兩步走到蘇錚的身邊道:“皇上也一樣，要愛惜身子才是。”

蘇錚點了下頭，對戴媛媛道:“朕送你回宮。”

“臣妾也想陪皇上回宮。可是臣妾在摘星閣約見了哥哥，怕再不去，哥哥要等久了。”戴媛媛咬咬牙，皇上已經很久不去自己的宮裏了，但是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先解決了唐雲音。

“摘星閣？你在那兒見戴青筠？”蘇錚心頭一跳，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戴媛媛低頭繞著手絹，小聲解釋道:“臣妾怕哥哥在行宮裏遇上哪位姑娘不自在，皇上知道的，摘星閣那兒地界偏，所以臣妾就選了那兒。”

蘇錚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向前走去，“那朕就陪貴妃一起去吧。”

摘星閣上屋內，唐雲音蹙著眉心睜開了眼睛，想要擡頭看時扯到了傷處，嘶了一聲後唐雲音伸手向脖頸後摸去，還好沒有流血，只是疼得厲害。

堪堪支起半個身子來，看著滿是黑點的襖裙，唐雲音忍不住咧嘴笑了出來，看來自己與這墨汁頗有緣分啊。

回想起倒地前的事情，唐雲音可以肯定自己是被人從後方敲暈的，可是會是誰呢，知道自己在這兒的並不多，當然若是有心去查也是知道的。

但是如果是戴媛媛派來的人，那怎麽可能會由著自己暈倒後只是被留著躺在這兒？戴媛媛不會不知道皇上每日裏也會過來一趟的，所以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正想著，突然門外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只聽戴媛媛道:“咦，哥哥怎麽不在這兒？臣妾明明派了人送哥哥來著了。”

蘇錚沒說話，瞄著半掩半開的門不知在想些什麽。

“皇上，許是臣妾的哥哥進去了，臣妾去看看。”戴媛媛說得有些急，說完便讓身邊一個宮女去推門。

門內唐雲音腦袋裏飛快的想著戴媛媛說得兩句話，她說她的哥哥在這裏，也就意外著戴青筠在這裏，這裏是摘星閣，戴青筠若上來了，一個人是下不去的，自己又暈倒在地。

唐雲音輕笑了一下，全部都連了起來，從一開始家中就根本沒有人來，為得只是把白杏引開。呵呵，怕是他們還給戴青筠下了些什麽奇怪的藥吧，戴媛媛還真是不擇手段，連自己的親哥哥都下得了手。

只不過還有一點不明白，為何這裏只有她一人呢，明明外面戴媛媛的話表明了戴青筠就在這裏，難道憑空消失了？

還不容唐雲音多想，門就被一下子推開了，蘇錚逆著光站在門口，在冬日裏顯得溫暖神聖。

半坐在地上的少女蜷著腿拼命的想把被弄臟的衣裙遮蓋住，兩頰上不自然的紅暈帶著些害羞的意思，過了一會兒發現黑色的斑點實在太多，少女挫敗的嘆了口氣，擡頭望向了自己。

蘇錚覺得有那麽一瞬間自己的心弦被撥動了。

“皇上萬福，貴妃萬福。”像是才反應過來，唐雲音急忙起身行禮。

“這裏是怎麽了？”

“臣女無意間摔倒撞到了硯臺，結果，結果就...”唐雲音說得吞吞吐吐。

“本宮問你，你可曾看見過本宮的哥哥？”戴媛媛直接打斷了唐雲音的話，把自己臉上詫異的神色收了起來，問道。

“小將軍？”唐雲音一副很是驚訝的樣子，“回貴妃，臣女一直在此作畫，摘星閣上並未有過其他人來。”

預想中的情景沒有出現，戴媛媛想了想扭頭去拉蘇錚的胳膊，略帶撒嬌道:“皇上，臣妾不管，臣妾的哥哥一定在這兒。”

“這裏總共就這麽大，還是你覺得唐姑娘她把戴青筠藏了起來？”

“臣妾...沒那個意思。”

“皇上，貴妃，臣有禮。”好聽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眾人一齊回頭去看，只見戴青筠一切如常的坐在輪椅上，身後跟著兩個小太監。

“免禮，愛卿怎麽在這，貴妃方才還和朕說找不著哥哥了。”蘇錚略略擡了擡手，讓對方坐著就好。

“是臣來遲了，惹貴妃擔心了。”戴青筠溫和一笑，視線越過戴媛媛落在她身後的一個小太監身上，頓時引得那人一抖。

“如此就好，那朕就先去別處了，愛卿和貴妃好好說會話才是。”說完蘇錚便先帶著人離開了，跟著唐雲音也匆忙下了摘星閣。

戴媛媛氣極了卻又無可奈何。

快到新年的時候，唐雲音從別府搬了回來，果不其然，回來的第一個晚上，李雲瀚就大駕光臨了，“雲天說你在找我？”

唐雲音看著大開的窗戶，撇了撇嘴，“真想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哦，誰？”李雲瀚表現地十分感興趣

“封月樓的主人，沈衍。對於夜闖閨房這種事你們可以探討探討”

李雲瀚嘆了口氣，十分可惜道:“誒，沒想到雲天那家夥居然把你給養歪了。”

唐雲音不接他這話，直接問了那件事:“大師兄，文玖身上的玉佩是你送他的嗎？”

“不是。”絲毫不帶猶豫的回答。

唐雲音明顯一楞，喃喃自語道:“怎麽可能，文玖明明說...”

“那只能算我替他保管了一段時間。”李雲瀚聳了聳肩，“那枚玉佩是和他一起被我撿回來的，就放在他繈褓裏。”

原來是這樣，那說不定文玖真得和戴家有什麽聯系。

“想些什麽呢？這麽認真。”李雲瀚敲了敲桌子，站起身跟唐雲音告別:“沒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大師兄不留下過完節再走嗎？”

“不了，”李雲瀚歪頭一笑，“我還是回蓬萊島陪陪師父他老人家吧。”

“那師兄見見文玖和葉沼再走也不遲啊？”

“剛剛就去看過了，那兩個小家夥睡得正香呢。”李雲瀚推開窗一閃身便隱在了黑夜中，只留下了一句，“小師妹，後會有期。”

新年一晃便過去了，隨著日子一天天接近，唐雲音開始整夜整夜的夢魘，因為不想驚動府上其他人，白杏只好夜夜守在唐雲音的床前。

這是心病，一年的時間快要到了，唐雲音每次合上眼睛，總會覺得自己躺在一片血海裏。

終於到了日子，這天的天色低沈昏暗，反覆天要塌下來一般，唐雲音精神恍惚了好久，到了下午白杏實在看不下去了，下定決心道:“姑娘，咱們去一趟皇陵吧，姑娘去做個了斷。”

許久後，坐在桌前的人低低應了一聲:“好。”

皇陵裏，唐鳳鸞的墓前孤身站著一個人，寂寥蕭索。

唐雲音遠遠看了一會兒才走過去，“皇上為何放臣女進來？”

蘇錚沒有回答，兩個人就這麽靜靜的站著，良久之後，唐雲音聽見了一聲嘆息。

“皇上為何嘆氣？”

“鸞兒走了一年了，朕難道不能嘆氣嗎。”

“皇上愛過臣女的妹妹嗎？”風從耳邊吹過，揚起的發絲在臉頰邊跳躍，藏在心裏的問題終於問出了口。

“如何不愛？”蘇錚答得極快。

“可是白杏說...”

“朕明白自己的心。”

也不管旁邊的人是否在聽，蘇錚自顧自的說道:“朕與鸞兒是指腹為婚，你可知為什麽？因為先皇寵愛母後，而母後家中勢力衰落，所以先皇要讓你父親成為母後的倚仗。”

唐雲音低著頭，這些事她也能猜到，不過那時候她並不介意，甚至還有些慶幸。

“後來，鸞兒出生，天降吉兆，先皇大喜，賜名鳳鸞二字，可是你知道這兩個意味著什麽嗎？意味著鸞兒就是未來的皇後，而朕是她的夫君，那朕是什麽，朕就是未來的皇上。”蘇錚的話裏帶了些激動，說得格外用力。

“這樣不好嗎？”

“呵呵，好？”蘇錚頗為諷刺的一笑道:“那時朕的母後還不是皇後，朕也不是太子，朕以後也只想做個閑散的王爺，可是鸞兒卻被默認成要登上後位的人。所以會有多少雙眼睛盯在朕和朕的母後身上可想而知。朕是一絲絲的錯都不可以犯，任何一個不留意都會有滅頂之災的可能。”

“朕和鸞兒也算是青梅竹馬，但是一想到這種日子是因為鸞兒而起，朕就做不到像楚嶠那樣隨心所欲的去親近她。可是鸞兒漂亮又有才情，溫柔內斂，全部都是朕喜歡的樣子，朕如何不動心。朕只能在矛盾中告訴自己，朕恨她，若沒有她，朕和朕的母後會輕松些。”

原來他是這麽想得嗎，原來這些倒成了自己的錯了嗎，原來自己這麽愛的人竟然一直在恨著自己！唐雲音閉了閉眼睛，嘴裏苦澀:“這不是妹妹的錯。”

“朕知道這些不是鸞兒的錯。就是因為這樣，朕才更難受更自責，後來定國將軍執意要讓戴媛媛入府，母後其實是不同意的，說是會委屈鸞兒。可是朕同意了，朕故意疏遠鸞兒，朕以為朕對鸞兒的感情不過是一時的，朕以為朕自始至終都是恨她的。但其實這些都只是朕不願意承認罷了。朕縱容戴媛媛去傷害她，因為朕不忍心自己傷她，可是朕又無法釋懷。”

“皇上現在才明白自己的心嗎？”唐雲音心要裂開了一般，竟然因為一個名字，蘇錚啊蘇錚，你縱容戴媛媛的結果就是她膽大妄為到直接除了我。

唐雲音不知道要如何去想這件事，她現在寧願蘇錚說從不愛她，也好過這樣。

“明白又有何用，朕到底是錯過了。”蘇錚頓了頓，“一直到鸞兒離開了，朕才知道朕就是個懦夫，朕恨鸞兒不過是為了那麽多年那種緊繃日子而找的借口，現在想起來，朕那個時候真的是蠢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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