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壓壓的天滿是陰霾, 唐鳳鸞的墓前只有唐雲音一個人站著，蘇錚說完那些話就離開了。

墓前的人低垂著頭，看不清此刻臉上的表情, 良久後, 才緩緩擡起腦袋，淚水鋪了滿面。

“我以為我的死是因為戴媛媛, 是因為定國府，現在才知道原來只是為著你的心不肯妥協。你不動聲色, 刻意縱容她來傷害我, 可到底我又有什麽錯呢？

蘇錚, 我的父親為你盡心竭力，我的心，我的人, 也都給了你，你為什麽還要那樣不滿足？你不能一邊倚靠和享受著這些，一邊恨我給你帶來的壓力。

天底下哪裏會有那樣好的事？勢力獨大又清閑自在的王爺？

蘇錚，我護著你, 在你幾乎什麽都沒有的時候。可是你為何不也護著我呢？

也許，你想等你登基了，再護著我也不遲, 可是我等不到那個時候就走了。

也許是上天垂憐，讓我又回來了，可是物是人非，於我於你於所有人, 我都不再可能是唐鳳鸞了。”

喃喃輕語的唐雲音臉上看不清表情，順著臉頰流下來的淚水匯聚到精巧的下巴處，一滴滴地砸在地上。

唐雲音淚眼朦朧，目光落在墓碑上刻著的名字，一聲嘆息道:“蘇錚，我本該繁花似錦的一生，為著你，送斷了。”

風吹過，吹起一地枯葉，楚嶠抱著一壇酒倚在陰影裏，眼角處泛起了一片紅。

他昨夜一宿沒睡，今早告了假，直接拎著酒壇子就來了皇陵，站在唐鳳鸞的墓前，一宿未變的表情登時崩塌了。

本來是怕被哪個嘴碎的下人看了去，才轉到這陰影處來靠著，他只想陪鸞兒多待會兒。沒想到卻被他聽到了這樣的事。

蘇錚的心境，鸞兒的死因，楚嶠確實震驚不已，不過現在他沒空去想這些。方才唐雲音臨走時喃喃自語說得那番話一字不漏的落在了他的耳朵裏。現在他滿心裏就只有一件事了:鸞兒還活著。

楚嶠從後面轉到墓前，蹲下身子，從一處不起眼的地方拾起一個荷包，裏面是那日在廟會上贏來的平安扣。

送給心上人。原本只是情急之下的借口，但是楚嶠還是把它帶來了。不過，既然現在鸞兒回來了，既然另一枚已經在心上人身上了，那這一枚就收回來罷。

“鸞兒，從小我們就一起長大，可是一直是咫尺天涯，我連想一下都是不行的。但是你現在是唐雲音，不管是太子妃還是皇後，都不會再是你。

我也絕不會再放手了！”

皇都城，封月樓

“公子，雲姑娘去了皇陵。”高穹看著自家公子陰沈的臉，考慮接下來的話還要不要說。

“為何不接著說？”

這不是因為公子你現在表情太可怕了嗎。高穹撇撇嘴，頗為謹慎道:“雲姑娘出來的時候哭了。”

沈衍眉頭一皺，那丫頭不是說放下了嗎，怎麽哭了，難不成還惦記著皇上？看樣子，他得加快動作了。

一旁的高穹見沈衍的臉色不好，趕緊岔開話題道:“公子，您讓我查得事查出來了。”剛說完，高穹就後悔了，這事也不是什麽好事。

前段時間公子突然讓他去查國師，今早剛有了結果，原本打算過了今日再告訴公子的，結果沒留神，就這麽說出來了。

聽見這話，沈衍倒是頗有興致地問道:“哦？如何？”

“戴家欲和國師結盟陷害唐丞相，國師他，”高穹頓了一下道:“同意了。”

聽完高穹的話，沈衍挑眉，表情並不意外，神色一片了然。

“公子早就知道了？”

“大致是猜到了，只是沒想到陸雲天會答應得這麽快。”想到陸雲天平日裏對雲音的關照，沈衍覺得極為諷刺，“他們準備何時動手？”

“二月二，祭天大典。”

二月二，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沈衍想了想，對高穹吩咐道:“你讓人盯著點，陸雲天功夫極高，若有不對及早撤離。”

高穹點頭，“公子放心，葉貍一直在那盯著。只是唐丞相那邊，需不需要派人去提醒一聲。”

沈衍冷笑著道:“不用，戴家處心積慮這麽多年，如今還拉攏了國師，怎麽也得讓他們表現上一回吧。”

“可是唐丞相若出了事，雲姑娘怎麽辦？”高穹怎麽想也怎麽問了出來，難不成公子不喜歡雲姑娘？不會呀，這雲姑娘和原先的唐姑娘長得一模一樣，公子怎麽會不喜歡呢。

沈衍擡眼深深看了高穹一眼道:“既然是陸雲天點了頭的事，那便讓他去解釋，我倒要看看陸雲天最後如何自圓其說，替自己開罪。”

到時候陸雲天在雲音心裏的地位就不知還剩多少了，若是楚嶠夠聰明，說不定還能一箭雙雕，只是便宜了楚嶠。

“不過公子，國師他不是雲姑娘的師兄嗎，況且國師愛護師妹，整個皇都誰不知道，為何他要答應戴家的提議呢？”高穹一臉不解。

“呵呵，還能為何，不過是放不下執念。”沈衍頗為不屑，笑著道:“我本以為他是修道之人，沒想到也只是一介俗人而已。高穹，是不是我不肯透露風聲給雲音，你覺得我太不近人情。”

高穹一驚，急忙解釋道:“公子這樣做自然有公子的道理，只是屬下目前參不透。”說完小心看了沈衍一眼，發現自家公子一臉戲謔的表情，才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高穹啊高穹，等你有了心上人，自然就能明白我的話了。”

“公子倒不如早日讓雲姑娘知道公子身份的好，萬一......”

“不會，雲音她是我的恩人，那時她尚肯救我，以後就算知道我的身份，也不會與我決裂的。”沈衍摩挲著手裏的銀色面具，心裏卻突然有些沒底了。

夜裏，丞相府的榮安院難得一片安逸沈靜，許是因為今天蘇錚的一番話，讓唐雲音最後一點念想都斷了，所以竟然睡得格外安穩。

一旁是依舊不放心的白杏，看著自家姑娘柔和的睡顏，心也跟著定了下來。

想著姑娘臨睡前對自己說的放下前世所有恩怨的那番話，白杏雖然有些不甘心，但姑娘若是開心，也就罷了。

這天上午，唐雲音正給遠在蓬萊島上的大師兄回信，就聽見門簾被擡高又放下的聲音，唐雲音料想是白杏進來，也沒擡頭就道:“白杏，替我添盞茶。”

“師姑，是我，白杏姐姐還在外頭呢。”文玖兩步跑到唐雲音身邊，伸手去摸趴在案桌上的葉沼，“師姑在寫什麽吶？”

“師姑在給你師父寫信。”唐雲音仔細寫好最後一字，這才擱下手裏的筆，問文玖道:“你今日怎麽這麽早便回來了？你陸師叔不在府上嗎？”往常，文玖一般會在國師府待到下午才回來。

文玖搖搖頭，在唐雲音面前抱怨道:“師叔府上有客人，讓我明日再去，師姑你說，若是明日再有客人，我豈不是又要白白跑去一趟。”

“怎麽會，若真如此，師姑替你去說他。”唐雲音笑著對文玖道，可是心裏卻覺得有些不對，按理說就算有客，偌大的國師府難道沒有一個空房先讓文玖待著嗎，還是說這客人真有什麽大事，需要商議一整天？

想到這兒，唐雲音問文玖道:“文玖，你有看見師叔的客人嗎？”

“沒有，不過我看見馬車了，和師姑剛回皇都城裏撞上的那輛一模一樣。”

唐雲音抱著手爐的雙手微顫了一下，桌案上蜷著的葉沼像是感受到了什麽突然擡頭瞧了唐雲音兩眼，發現沒什麽異常後又安心趴了下去。

白杏進屋時，唐雲音正低著頭想事情，文玖趴在一邊逗葉沼，“姑娘，還剩這麽些晚梅了，奴婢見開得不錯，就給剪了一支來。”說著便把梅花插到了桌上的瓶子裏，“姑娘，可好看？”

“好看，好看。”唐雲音拉過白杏，順手把手中的暖爐遞給她道:“你看你臉都凍紅了，快喝杯茶暖暖。”

白杏低頭一笑，搓著通紅的手道:“知道啦，姑娘別擔心，奴婢身子骨好著呢。”

一旁的文玖見狀撅著嘴帶著點醋味哼了一聲道:“師姑待白杏姐姐可真好，我方才來時，明明也冷得很，師姑也不問問我凍沒凍著。”

“噗！”兩人聽得文玖的話，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唐雲音伸手點了一下文玖的額頭，笑罵道:“師姑難道不疼你嗎，真真是個小白眼狼。”

文玖撓了撓頭，發覺自己剛說得那些話，一時臉上羞起了兩團紅來，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白杏被唐雲音盯著喝了兩杯熱茶，才後知後覺發現文玖這個時候居然在這兒，“咦，你今個是從國師大人那逃課出來了？”

“才不是，師叔讓我明日去。”

白杏點點頭，對文玖道:“那正好，我明日再剪一支紅梅，你帶給國師去。”

唐雲音也點頭，紅梅正好看，自己獨自觀賞也可惜，不過，“明日我和你一道去，好久沒見師兄，也該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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