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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給你講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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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谷的動蕩總算消停了,那十幾位金丹修士齊齊抹了把汗,看著眼下已經風平浪靜的長河,神色間還有些不明所以。

雖說此番變故來勢洶洶,但來得快去得也快,從頭到尾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可即便如此,也驚動了幾位元嬰長老。

醉花陰乃付家千萬年底蘊所在,但凡出了一點問題,對付家的影響都不可謂不大,實在容不得出半點差錯。

幾位長老神色凝重,付家主更是面沈如水,眼皮突突地直跳,總覺得好像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

秘境突生變故,這是歷來從沒有過的事。付家千百子弟入秘境,還未回歸,若是這番變故,導致年輕一輩全部隕落,可該如何是好?

最關鍵的是,他兒子還在裏面啊!

付家主的右眼皮越跳越厲害,心底有股不安湧上來,怎麽想怎麽不對勁。

恰恰這時,一個負責掃灑的小廝連滾帶爬跑過來,哀嚎不已:“各位長老,家主!不好了!魂堂……魂堂!”

魂堂!

眾人神色一變,付家主瞳孔猛地一縮,天邊剎那出現許多道遁光,而長河邊上的諸人瞬間沒了蹤影。

付家的魂堂,是擺放鳳凰谷所有付家子弟魂燈的地方,從元嬰修士到煉氣修士,不一而足。

這次進入醉花陰秘境的修士,有一部分還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可以說,是五百年後家族的中流砥柱,要是真的出什麽意外,付家的損失可就大了!

眾人忙來到魂堂中擺放築基弟子魂燈的房間,只見那些密密麻麻擺放的魂燈,有很大一部分都在搖擺不停,有的逐漸黯淡直至熄滅,而有的搖曳了片刻又恢覆平穩。

魂燈是抽取了修士的一絲元神制成的,能反映出修士的身體狀態,若魂燈熄滅,自然代表該修士身死道消,而若魂燈搖曳不停,則表示他此刻正處於險境。

幾位長老還在細數這次秘境動蕩損失的人數,付家主看到付十八的魂燈黯淡無光,臉色猛地一白。

“十八!十八!”付家主額角青筋直跳,撲過去抱著魂燈顫抖不已。

幾位長老面面相覷,皆都默契地保持沈默。

修士修為越高,子嗣便越是艱難,付家主如今膝下,也就只有付十八這麽一個兒子,而且付十八的資質,還是不錯的,此次隕落在秘境中,確實可惜,可秘境忽然動蕩,誰又能事先想到呢?

更糟糕的是,死在秘境裏,恐怕連屍骨都無法收斂回來……

付家主雙目赤紅,手心觸碰到的魂燈早已冰涼,沒有一絲餘溫。

付十八竟不是剛剛才死的!

他目光犀利地轉向堂中,先是望向付文軒的魂燈,只見那魂燈只是微微搖晃了一下,便趨於平穩,好好地燃燒著,心中頓時大恨。

又看向跟著付十八的其餘四人,魂燈竟無一個亮著,盡數熄滅。

全軍覆沒?

付家主心中一凜。

付十八這次進秘境,他只交代了兩件事,一件,是去到四百四十八號小世界,由錚獸帶路找到礦石窟,挖取稀有晶礦,另一件,若在秘境中遇上付文軒,力所能及之內,將其絞殺,奪取舍利子。

第一件事沒什麽困難,至於第二件事……雖說付文軒找了兩個幫手,可他給付十八精心挑選的四個人也個個實力不俗,甚至根據穆長寧孟扶桑在興平鎮的表現,他還專門研究過兩人的路數,制定了一套方案,就算真的打起來,總有自保之力。

再者,十八向來有分寸,當真事不可為,絕不會輕易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他甚至還準備了易容丹和變聲丸,就是為防一旦留有活口,出了秘境之後,臟水也沾不到自己身上。

萬事俱備,又哪知,哪知……

付家主痛心不已。

他又怎會知道,付十八確實是深思熟慮過的,那時只有穆長寧和付文軒兩人,五對二的局面無論如何都占上風,惡向膽邊生,當下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甚至在對方意圖逃跑時,還要乘勝追擊。

只是誰都沒料到,穆長寧身上還會有嗜血藤這種東西而已……

且不論付家主如何悲痛萬分,付十八已死,還是死在秘境中的,盡管他心中隱隱有猜測是什麽原因,可無真憑實據,此般又能如何?

“十八!十八啊……”

付家主捶胸頓足,六長老瞧著他懊惱追悔的模樣,輕輕攢起長眉。

秘境中的人在****風暴之後,驀地有種劫後餘生的感慨,付文軒長長舒一口氣,離開那座長滿青草的山頭。

他本欲離開這個小世界的,卻在半途看到一個滿身是血的女子倒在地上,那身影竟莫名的熟悉……

付文軒眸光一緊:驚呼道:“穆長寧!”

他手忙腳亂地飛奔至她身邊,轉過她的身子,猛地吸了口涼氣。

全身皮開肉綻,面目全非,呼吸微弱……體內靈力亂竄,經脈撕裂,丹田不穩!

所幸似乎傷勢得到了暫時的穩固,沒有繼續惡化,但饒是如此,付文軒也大驚失色。

他忙取出各種丹藥給她餵服下去:“穆長寧,醒醒!給本少醒醒!”

付文軒喚了半天無果,取出令牌打開了下一個小世界的通道之門,背上她踏入了光暈。

若是穆長寧還清醒著,她便會發現,這個小世界,正是她當初走過,那個有著凈池和萬年楊柳的小世界。

黑寡婦所在的那個小世界崩潰,望穿廢了好一番力才將她送回上一個小世界,又處理了一下穩住她的傷勢。

吞噬血蓮的靈力太狂暴,一次性灌入太多,將她全身的經脈血肉全部撕碎,丹田亦搖搖欲墜,望穿也只來得及修覆她的經脈,穩住丹田……最嚴重的部分已經無礙,剩下的皮肉傷,只需慢慢調養便可恢覆。

看到付文軒將穆長寧帶走,望穿微微松口氣,耗費過多精力,此刻的他也陷入了沈睡之中。

穆長寧感覺似乎有人背著她一路顛簸,耳邊嘰嘰喳喳的聲音很吵,煩不勝煩。她微微恢覆了一些神智,全身的疼痛讓她恨不得再昏過去,然後,又有一樣清涼的藥膏抹到自己身上,舒緩了這股疼痛。

她微微睜開眼,看到面前的某人,迷迷糊糊懵了一會兒,不確定地道:“付文軒?”

“對,是我。”付文軒點點頭,緊緊看著她:“你怎麽樣了?”

還能怎麽樣?“死不了。”

她很想扯扯嘴角擠出一個笑,卻發現面部僵硬地動彈不得,付文軒見狀忙道:“我剛給你塗上冰肌玉骨膏,這些傷能痊愈的,別擔心。”

穆長寧了然地眨眨眼,突然想到他們兩個不是早就分開了嗎?難道已經出秘境了?

可轉頭一看,身邊竟是凈池,還有那株萬年楊柳也在,更奇特的是,錚獸趴在付文軒的身邊,睡得正香。

“你怎麽在這?還有,我們怎麽會在這?”

付文軒沈默了好一會兒,忽然道:“對不起。”

這是他第二次跟她道歉,穆長寧依然不解:“好端端的為什麽說這個?”

“我拋棄了同伴,丟下你一個人……”他低著頭,額前碎發擋住了眼底的微光,聲音格外沈悶:“如果我們沒分開,也許你不會受這麽重傷。”

回想昏迷之前發生的事,穆長寧也說不清是個什麽滋味。

誰又能想到,原先幾乎朝夕相處的夥伴,突然間會換了個靈魂?

穆長寧腦中隱隱作痛,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之後都發生了什麽,而望穿似乎又陷入沈睡了。原先碎裂的經脈得到了修覆,也不知道他廢了多少力氣……

本也是她為了碎片進的醉花陰,付文軒拋開她固然讓她有些生氣,卻何嘗不正好如了她的意?

事情發展到此,再來說怪誰嗎?

怪醉花陰祭祀時的地蛟龍息觸動了孟扶桑的封印?怪進入秘境時的風暴正好將他帶去黑寡婦的世界?怪碎片間兩相吸引帶出第二靈魂?還是怪這第二靈魂對她滿含惡意?

算了吧,誰也怪不得,這都是天意。

穆長寧不知怎麽解釋,也沒有力氣多做解釋。她身心俱疲,淡淡說道:“這與你無關。”

付文軒擡起頭深深看她一眼,心中自嘲不已。

與他無關嗎?怎麽可能與他無關?

見穆長寧又合上眼,似是累極,付文軒張了張嘴,道:“你別睡,陪我說說話。”

沒看到她是個傷患嗎?穆長寧無奈,“我沒力氣,你自己說吧。”

“那我給你講個故事?”

“……隨便。”

付文軒當真興致勃勃講起來了。

這大概就是一個家族內鬥的故事。天資卓絕的男子是那一輩中最出色的人物,修行順遂,道侶和睦,兒子乖巧,又順理成章繼任了家主,他的人生無一處不圓滿,本該前途一片光明坦蕩,卻在他晉升元嬰之時,走火入魔而亡。

男子死得突然且蹊蹺,然而具體原因不明。

資質不高又壽元無多的道侶郁郁寡歡,緊隨男子的腳步,只留下一個小兒子交由叔父撫養,叔父對待那小兒比自己親生的還好,又在那小兒身邊安插了無數眼線,那小兒如他所願,長成一個囂張跋扈胸無點墨的紈絝,只這紈絝究竟有幾斤幾兩,也只有小兒自己心裏清楚。

叔父不知道,男子給小兒留了一本手劄,手劄中記錄著醉花陰秘境的世界概況,也記錄著男子留給他兒子的一些東西,就藏在這個秘境裏。

十年前,小兒進秘境,好不容易避開了所有耳目,千辛萬苦方才取得舍利子,十年後,小兒的目標,是紫魄。

“有一次小兒外出獵妖,遇上了兩個年輕人,年輕人實力不俗,小兒起了心思結交,有意拉他們進入秘境給他做幫手,比起叔父安排給他的人,他其實更樂意相信僅僅相識幾天的道友。”

“他騙那女子說,進秘境的小世界是隨機的,那女子不知,這裏每個世界,其實都是有編號的,隨機傳送只是對於一般人,事實上,只要掌握一定手法,就可以自由穿梭往來。”

“他帶著女子去到每一個有利可圖的世界,取到他需要的東西,他沒有直奔目的地,只為放松女子的警惕。”

“在第四百四十八號世界,他故意拔了一把五行兔的窩邊草,故意惹怒那幫兔子,故意用了血遁術,又故意偽裝出無意中發現那個礦石窟,和女子一起挖了礦石。”

“他想,他的目的地達到了,女子跟著他也拿了不少好東西,就當他給女子的酬勞,這些東西對小兒來說無所謂,但只有一樣,紫魄是他的,不能給別人拿走。”

“小兒開始想著怎麽支開女子,正好冒出來幾個不長眼的。那些人有錚獸,而錚獸是小兒父親很久以前從秘境裏帶出來的,父親死後,錚獸到了叔父的手裏。小兒很清楚那幾個人是誰,但是他不想告訴女子,有些事,他不想讓女子知道。”

“他把女子送走時出了點意外,那個被傳送的世界,突然變成了第一千零八號世界,也就是傳聞中的死亡之地。他明知道將女子送去那裏會有危險,但他還是這麽做了。”

“紫魄只有一塊,他不能、也不會分給別人,而女子壓根不知道他這種陰暗心理……”

付文軒低低地笑,笑聲微啞,卻很清越。

穆長寧緊閉雙眼,不知道是不是冰肌玉骨膏的原因,她只覺得遍體生寒。

原來從頭至尾,她都在別人的算計裏嗎?

嗬,算了吧,也別把自己說得多麽高尚,她一路跟著付文軒,何嘗不是在算計別人?

她深吸了口氣,啞聲問道:“那他現在為什麽又肯說了?”

付文軒靜靜看了她好一會兒,突然咧嘴笑了,“我記得某人跟我說過,還認不清自己是什麽地位。”

“……哦,這個人可真是蠢。”

付文軒笑著點點頭,頗為讚同,“是啊,真是蠢……”

他湊近穆長寧的耳邊,用極低極低的聲音說道:“穆長寧,這只是個故事,你就當成是個故事來聽吧……”

這是她昏睡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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