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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揭秘齊家、齊譽韜前塵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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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的潯陽百姓目送齊譽韜他們離去。

齊譽韜給蘭慈縣主和許願牽馬, 帶著他的姐姐和妻子回家。

他們走遠,而百姓們還留在這裏未散。大家議論紛紛,對著地上的尚光宗和那邊的陳氏指指點點, 質疑的、笑話的、嘲諷的話語不斷響起。更有世居潯陽的老人說起當年尚家對齊家的落井下石,說起當年縣主有多不容易, 惹來不少看向尚光宗的鄙視目光。

還有女子盯著遠去的、為妻子和姐姐牽馬的齊譽韜,不由艷羨又哀怨的嘆息一聲。

王爺對縣主的好有目共睹, 卻不想對新王妃也那麽愛護, 還當街說出哪怕王妃殺人也替她擔著的話, 真惹人酸酸的。天知道她們瞧見許願撲進王爺懷裏時,心裏有多羨慕了。

回家這一路上, 蘭慈縣主都沒怎麽說話,郁郁寡歡。

許願知道縣主心情定是十分覆雜, 她看在眼裏, 很是在意。

於是在回到王府後, 許願對齊譽韜說:“我去看看姐姐, 一會兒再回來和你說話,你待在這裏不準亂跑!”

說罷她便快步跑去蘭慈縣主那裏。

蘭慈縣主自回家後, 便自己一人回到院子裏。許願到的時候, 院子裏一樹垂絲海棠已悄然怒放,不斷有花瓣落下。蘭慈縣主一動不動的坐在樹下, 任著落花拂面, 整個身子都被朦朧的陽光籠罩著, 圍著一圈淡淡的光屑。

“姐姐。”許願走近過去,很自然也很輕快的蹲在縣主的木椅旁邊,雙手搭在椅子把手上,仰頭對縣主笑道, “姐姐別不開心啦,我來陪你!不知不覺垂絲海棠都開了,顯得院子好漂亮啊,果然潯陽不論是春夏還是秋天都好看!”

縣主在看見許願蹲下時,就直起身子要扶她起來。許願也從善如流的站起身,就站在縣主身邊,一臉笑盈盈的。

許願的笑容很坦誠,她一向是這樣有活力,也在用自己的活力態度去感染縣主。縣主覺得心中很暖,即便胸中翻騰著憤恨和哀傷,但在許願的眼神笑靨下,也如同照見一縷陽光。

蘭慈縣主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木凳子:“我沒什麽,那個凳子你搬來坐吧,也好陪我說說話。”

“好的。”許願立刻跑過去搬凳子,她拎著木凳來到縣主面前,坐好,雙手托腮眼睛一眨一眨看著縣主。

“那個按察使尚光宗,原是我的青梅竹馬,我們齊家和他們尚家因著前頭幾輩人的關系,是世交。”

蘭慈縣主眼中含著些空茫的追憶,看著許願,將那些往事都告訴了她。

“因著兩家交好,長輩們早早就為我和尚光宗定下婚事,只等我及笄就成婚。他父親說不想委屈我,希望尚光宗能早些取得功名,就讓他讀書參加科舉。他倒也算有些本事,考進了會試,只是沒能再進一步。”

“後來我及笄了,誰也沒想到就在我及笄的那年,齊家出事了。當時我和母親正好去了外地母親的娘家走親戚,幸免於難,而留在本家的除了齊譽韜一個,全都沒了。”

“母親深受打擊,她一個人處理善後的事情,因為悲痛和心力憔悴,很快就病倒了。我記得她躺在床上時,還和我說,‘阿纓別怕,還好早早為你許了人家,尚家和我們是世交,要是我不行了也還有尚家能照顧你們姐弟’。那時不論是她還是我,都沒懷疑過尚家與齊家的情誼。”

“怎料世態炎涼不過如是,母親寫給尚家的求援書信,沒能帶回尚家的援助,反而換得他們上門退婚,歸還先前交換的信物,還說什麽愛莫能助,轉頭尚光宗就娶了兵部尚書的女兒。”

“那是壓死母親的最後一根稻草……”蘭慈縣主唇瓣顫抖,一朵花瓣落在她指尖,亦顫抖的滑落在她的裙上。

“我還記得母親咽氣的那晚,死死抓著我和齊譽韜的手,和我說‘阿纓,我不成了,我知道把一切丟給你對你來說有多難,可你是姐姐,你必須立起來’。她還說‘阿譽,以後你要聽你姐姐的話,記得你是齊家的兒郎。齊家世代為大堯鎮守山河,是不會倒的’……”

蘭慈縣主說到這裏,眼眶已紅了,她擡手抹了下眼角,喃喃道:“從那之後,我們姐弟相依為命,再苦再難也熬過來了。也是今上體恤,封我為縣主,讓齊譽韜早早襲爵,才為我們擋下多少流言蜚語。至於尚光宗、尚家,這些年就再沒出現過,與齊家直接斷了交情,只有我們偶爾進京時,還能見到尚家人。”

“這些年也有旁系的親眷斷斷續續的打聽到尚家當年退婚的內情,其實早在尚光宗去京城參加會試時,就被兵部尚書的女兒看中了。齊家遭逢變故,兵部尚書家就成了次一個頂好的聯姻對象,尚家為了家族前途,便將我們棄如敝履。”

她自嘲一笑,笑容中有著化不開的怨恨和不平:“其實這世道跟紅頂白的人太多了,我們也不該天真的相信世交之家就不會落井下石。可我恨的是,尚光宗作為我的未婚夫,我們從小到大的情誼!但凡他能差人來探望下母親,甚至哪怕只是差人送一封書信向我和母親解釋,母親也不會被打擊得咽下最後一口氣!她死的時候都還睜著眼睛看著我們姐弟,她是死不瞑目!”

許願聽得一顆心都在發疼,重重的沈下去。她沒有親身經歷過這些,但卻感同身受。

那種心疼之感就像是無情的鑿子鑿在她心上,她主動握住蘭慈縣主的手,狠狠一用力,眸中湛湛的發亮,忍不住罵道:“我剛才真是把他虐得太輕了,什麽玩意兒!就這種敗類,割了腦袋當球踢都臟了我的手,就該扔進山林裏餵老虎!”

蘭慈縣主為著許願這樣義憤填膺的話,不禁柔和笑了一下,她撫了撫許願的手背。

許願又有些疑惑,眸子裏帶著不解問道:“姐姐,齊家忽然遭難又是怎麽回事?我之前聽飛虹姐姐講過,說是那段時間邊境不太平,時有戰火。齊家鎮守邊關,為什麽會忽然滿門全無?是和戰亂有關嗎?我還問過潯陽的百姓,居然沒人能說清楚那時候的事,都是模棱兩可的!到底是什麽原因?我想知道!”

“嗯,好。”蘭慈縣主柔和的看著許願,既已打開話匣子,她願意將這些往事都說給許願。許願願意和他們一起分擔這些,縣主心中湧上點點的欣慰和溫暖。

“只是……”縣主露出一抹無奈的淺笑,“直至今日,我也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只有齊譽韜一個人知道事情經過,但他始終不肯告訴我。”

許願嗅出一絲古怪,不由皺起眉頭,一咬唇望著蘭慈縣主。而不等她開口詢問,縣主就繼續說下去,她問許願:“你聽說過……筠水城嗎?”

許願微微一震,她在來堯國之前,是看過堯國地圖的。她記得“筠水”這個城名。

“筠水城好像是在大堯的西邊,也是一座邊城對吧?”許願問。

“是的。”蘭慈縣主喟了一聲,道,“大堯國力不強,四周又都是強國環伺,十幾年前那會兒很是不平靜,整個邊境都是混亂的,百姓流離失所。而那時候我們齊家不但要鎮守潯陽,還要率領齊家軍在西南的各座邊城奔波,聯合各地守軍驅趕外敵。”

她停一停,眼神深了下去,口吻漸漸冷凝起來:“齊家就是在駐紮到筠水城的那段日子裏,遭了難。”

“是被敵國細作偷襲了嗎?還是怎麽?”許願不禁問。

“都不是。”蘭慈縣主捏了捏裙子,情不自禁顫抖著用力,一雙凝重的眼睛認真的看向許願。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可能覺得無法置信,但這的確是事實。”蘭慈縣主一字字說下去,“筠水城的人在某一天全都消失了,再也不見了。”

“什麽?”許願吃驚出聲,這樣一句話聽來確實匪夷所思,她難以相信的盯著面前的縣主。

蘭慈縣主道:“筠水城因著連日打仗,守軍早就傷的傷死的死,不剩下幾人,城內百姓也死傷無數。齊家到筠水城後,祖父祖母、父親叔伯還有嬸嬸們都留在城內指揮調度、安撫人心,齊家軍則駐紮在城外的邊境線上。然而就在某一天……留在城裏的所有人,不論是齊家的,還是殘餘的守軍和零落的百姓,全都不見了。”

許願真的無比驚訝,若非此話從縣主口中說出,她定是很難相信的。猛地她想到什麽,忙問:“那齊譽韜呢?當時他是什麽情況?”

“當時……駐紮在邊境線的齊家軍察覺到不對,忙趕回城中。當他們行到城門前時,城門半開,齊譽韜他獨自一個人走了出來,而他背後已然是一座空城了。”

蘭慈縣主說到這裏,已是無比凝重。她壓抑不住一股迷茫怪誕的情緒,狠狠掐著裙子說道:“後來我和母親趕去筠水城,所知道的就是這些。齊譽韜什麽都不肯說,而那些消失的人始終都沒有被找到。齊譽韜只告訴我們,他們都死了。也是從那天起,他性情大變,從小愛說話的人整日下來幾乎不再說一句話。”

許願淒身一震,恍然明白什麽:“姐姐,你的意思是說——”

“是,齊譽韜並不是性子悶棍,而是在筠水城的事發生後才變成這樣的。我不知道他在筠水城裏到底經歷了什麽,可不論我如何詢問,這麽多年了,他始終將一切憋在心裏,不肯對人訴說。有時他滿目哀思,我和司鵠也知道他定是又想起那件事,但我們終究是……什麽都不知道罷了。”

蘭慈縣主的聲音凝重的落下了,就如此刻飄零在院子裏的垂絲海棠,零落成泥。

她解開了縈繞在許願心頭的一個謎團,卻又帶給許願更深更震撼的謎團。

那種未知的、毛骨悚然的震撼。

一個城的人全部蒸發,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在齊譽韜身上發生過這樣天方夜譚的事情,而這荒誕之事,卻是齊家滿門死絕的真實。

“這樣的事若是上報給朝廷,誰會相信?”蘭慈縣主緩緩松開自己的裙子,輕輕撣掉裙子上的海棠花瓣,“齊家已然不再,母親要一個人穩定軍隊,無數事務措手不及的壓在她身上,戰亂亦尚未終結,她所能做的只有為齊家爭取最大的榮耀,才能庇佑我和齊譽韜,所以只能由信任的將領以‘齊家在戰亂中滿門犧牲’的籠統說辭,上報給朝廷。”

“後來母親帶著我和齊譽韜回到潯陽,她一病不起,接著是尚家退婚,母親與世長辭……”

蘭慈縣主喃喃,“時至今日,這大堯百姓談及齊家滿門死絕的事,都是模棱兩可的。那時候戰火紛飛,流血犧牲不過是常事罷了。”

“再後來……你也都知道了,齊譽韜很爭氣,他扛起了齊家的門楣,終於將外敵徹底驅逐出大堯,還大敗了西蜀國,震懾其餘諸國。如今這世道總算安穩下來,齊譽韜統轄潯陽,看起來除了家裏人少、他性子太悶,似乎一切都很完美。”

“也是啊,我們也算苦盡甘來,得到了太平、榮耀和尊重。可我們失去的呢?還有筠水城,如今十幾年過去,舊日的一切都已經被遺忘,新的百姓遷入,一切欣欣向榮。可是埋藏在舊日裏的真相是什麽?我自始至終都想要弄個明白。”

海棠花瓣落了一地,零零碎碎的拼不成圖案。許願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零零碎碎的,仿佛被看不見的銀線割了又割,很涼很疼。

那股未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震撼漸漸從心頭褪去,只餘殘溫,取而代之的是心痛和難過,一派冰涼揪心。

就像縣主說的,他們苦盡甘來,可失去的那些卻是永遠失去了。就像是鳳凰浴火重生後輝煌無比,卻有誰還記得它焚化於火中的痛苦和殘忍。

那麽在筠水城裏究竟發生了什麽?許願腦海中幾乎第一時間就浮現出幾個字眼:

——陰陽聖宗。

當初繁昌縣在地震後,迎來陰陽聖宗之人對幸存者的屠戮。那時是年僅十歲的齊譽韜率軍趕到,猶如天降,反殺了陰陽聖宗的人,才救下包括許願在內的數百名幸存者。

之後,他們這些幸存者也在齊譽韜的安排下,被迅速送出繁昌縣,送去不同的地方安置。大家天各一方,但到底都活下來了吧。

不知道其他的幸存者有沒有想要調查陰陽聖宗,但許願是想的。再說齊譽韜,他為什麽會帶兵來繁昌縣救人?繁昌附近的官兵都沒這麽快趕到,卻是齊譽韜這個遠在潯陽的藩王帶兵來了。

他定然是掌握了一些關於陰陽聖宗的動向吧。

許願從前只知道,齊譽韜也是在調查陰陽聖宗的,他一定掌握的比她多。

但她並不知曉齊譽韜為什麽那麽關註陰陽聖宗。

如今聽著蘭慈縣主這些話,許願隱隱猜到答案:

筠水城裏發生的事,齊家滿門和城中所有人的消失,或許就是陰陽聖宗的手筆。

而齊譽韜作為全城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和她一樣,勢要將陰陽聖宗的層層面具挖到底,為逝去之人討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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