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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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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儀望向他,表情好似看呆看懵,隔了半晌才斷續道:“你,你不是……蘭……”

祁容目光垂凝,朦緲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而唇邊微揚的笑意,好像月下清泉蕩漾起的漣幻水花,淺淺下,卻也是種破碎後的虛空美好。

他唇線劃開,聲音在空氣中流動,空洞而詭異,回應道:“我不是蘭玖容啊……”

馮儀一聽,又是將他仔仔細細看一遍,那張絕美到令人屏息的面容,怎會不是他?莫非是對方的鬼魂不成?

馮儀沒去深琢這番話,看到熟悉的人心裏總會回過神。可當池曄由後追來,最後恭敬站在祁容身後時,又不禁愕然傻眼。

“看。”此刻祁容伸出長指,引導對方慌亂的視線朝宅院門前望去,就見墻外有一片火光在閃亮移動,隱隱還可聽到些人聲躁動。

“怎麽會有這麽多人,難不成是官兵……”馮儀頓時驚道。

祁容笑了笑:“所以說,對方若看到本朝這麽多兵員在外巡視,肯定就悄然落逃了。”

他繼而深深看向馮儀:“這些年,大人與鄔國暗通款曲,私下運送糧草之事,想必從中落得不少好處吧?”

鄔國雖國力日盛,但不像天朝地大富饒,所處地勢氣候寒冷,嚴重影響谷物糧草收成,這也是鄔國妄不敢輕易出兵的原因,若後方糧草補給軍基不濟,或許敵軍都不必經過長期久戰,他們就已經兵倒如山。

祁容從袖中取出一本薄藍賬本,在馮儀眼前晃了晃,道:“大人雖然賄賂了諸倉監丞陳昇,但不知他手裏還有這麽一本隱秘賬本吧?裏面記錄了近年來你們私下運送糧草的數量及走向,算一算數目,還真是駭人聽聞啊。”

馮儀聽他細細講來後,睜大的眼珠幾乎要從眼眶中脫落,未曾想自己的一舉一動竟全在對方掌控中。

原本他還想借此讓鄔國落定和親人選,從中附和自己提議,達到報覆靳恒的目的,卻不曉如今計劃不但落空,連最致命的把柄也被他掌握。

“蘭玖容,靳恒究竟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這樣幫他,非要置老夫於死地嗎!”

當初他出面替奚勍洗脫嫌疑,馮儀就已猜出他是暗地裏偏護靳恒一方,但萬萬沒料到現在他會替對方來收拾自己,走投無路下已是恨到咬牙切齒。

“幫他?”祁容對這說法稍稍一楞,緊接聳肩笑道,“恐怕大人誤會了,我怎麽可能幫他?除掉你,下一個……可就是他了啊。”

“什麽……”馮儀一時被他搞糊塗。

祁容瞇眼含笑,伸出瑩白右手,開始每說一個名字,便慢慢落下一根纖長手指,而這些名字,都如同重雷在腦海裏墜炸,把馮儀嚇到毛孔聳立,半邊身子都已僵直。

“原來,原來尚清跟高景頤他們,根本不是……”

他抖唇喃喃念著,簡直難以置信這三人竟全是在他的布局下遭遇不測。但為何是他們,偏偏是他們幾個……

慌駭茫然下,五個人的名字又串聯成一起,一道驚雷極光倏忽晃過腦海,令馮儀猛然回想起什麽。

那是二十年前,一樁深深埋死心底的陳年往事,聽說車輪碾刑下,那灰石地面被拖下一條慘不忍睹的血痕,如今光一想,就已讓他頭皮發涼,身心俱顫。

所以不可能,該死的早已死了,被熾火燃燒殆盡,連灰都不剩,與他方才所說,不過是巧合罷了。

馮儀癱坐地上,有些渾渾噩噩地想,可當他一擡眼,卻見祁容負手踱前幾步,兩側烏發垂瀉,朝著他,慢慢俯下首來——

一瞬,就好似有滔天怒意狂湧而來,那一雙微微半合的眼眸裏,正混雜著深到見骨的憎恨,幾近瘋癲的陰狠,然而朦緲不清間,又隱隱環繞著一圈微弱金芒,仿佛要漸漸融合成一滴淒悲的淚,最後凝灼入對方眼中,即使痛到撕心挖肺,也要讓它永世磨滅不掉!

馮儀對上那雙眼,突然看得驚駭震撼了,那一縷金芒……竟真真存在那瞳孔中,存在於這世上!

“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馮儀一面搖頭一面聲音巍巍道,“你的眼睛,怎麽會是這種顏色……”

祁容嘴角微揚,可配合著眸底那份隱隱閃動的金澤,又透出無法言喻的哀慘,一時似笑似哭的表情糅合在臉上,看去竟是種不出來的詭異森寒。

“二十年舊賬,要你,今日來償還。”

他一字一句,幾乎哢著喉血吐出,讓人聽去心都抓痛。

馮儀大腦轟然一響,好像炸成碎片,他極其恐懼地看向祁容,活像見到鬼般,伸手指去:“你竟真是那個……那個沒死的……”

金瞳妖孽嗎?!

祁容冷然一笑,隨即長指拈起一根三寸銀針,危險毒艷的寒芒,就已能直戳對方心魄。面對死亡來臨前的恐懼,馮儀渾身顫栗如篩糠,終於再也堅持不住,上前抱住他的腿道:“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殺我啊!當初我也是受太後壓制,迫不得已才同他們害了那位宮中貴人!我不過是奉命行事,實則根本與我無關啊!”

他抱住那雪白衣擺,不住哭嚷,而祁容身軀就如柔軟枝柳般,被他晃得微微輕搖,可那神情卻是種居高臨下的輕蔑,猶腳踩螻蟻一樣充滿極致愉悅的享受。

最後他仰天恨笑幾聲,便一腳將馮儀踢開,踢得他頭破血流,湊近輕問:“你現在知道後悔害怕了?那當初為何要眼睜睜看著她被施以輾刑,最後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她做錯了什麽?玉侯府上上下下的人又做錯了什麽?”

額上滲出的鮮血流成線,黏住睫模糊了視線,可即便如此,馮儀還是能從他眉眼間看到那抹正因報覆而獲得來的喜癲,絕望顫顫下,忽然有些語無倫次道:“不怪我,是那個靳恒……當時是他出的主意,你若要恨,就去恨他吧,否則我們四人之中,為何只有他被提拔得最快。是他……置你們於萬劫不覆的,那個罪魁禍首實際是他啊,哈哈哈……”

祁容神情頓時一滯,看著馮儀跌坐一旁,竟仿佛瘋人般狂笑起來。而剛剛所說話語,卻一字不漏地飄入耳中,剎時心緒又驚又震的,指尖扣進掌心裏,活活印出一道清晰朱痕,但那心也是痛的,痛得正一點點滲出血來。

老天,你果真就不留一絲餘地的,非要讓他親手毀滅嗎?!

“主上……”池曄見他怔在原地,不免擔憂一喚。

祁容這才似從夢魘中回神,隨即慢慢閉上眼,努力平覆著心中顛蕩。

“池曄,不必管他了……”

祁容之後丟下一句,睜眼望向黑寥無星的天穹,那縷金澤已在不覺間悄然隱退。

漫漫夜際,就如同他此刻心境一般,一旦被黑暗籠染,就再也揮之不去了。

雪袖被風撩揚,飄散出幾縷清香,他眼角瞥向一旁正癡癡傻笑的身影,薄唇浮現一絲冷然。

第二日,陳昇被人刺殺在自己房中,不久衙門派人查案,竟在他枕下意外發現一本藍色賬本,裏面記錄了他與朝中某位官員私下運通糧草的細目,此事立即驚動聖上,同時宮中恰巧又傳來消息,原來鄔國使者突然一夜之間消失了蹤影,兩件事串聯一起,便讓人隱約猜出些頭緒來。軒帝盛怒下命人前去追拿潛逃的鄔國使者,而賬本裏因有馮儀的名字,又命侍衛馬上將他抓來質問。

誰知侍衛趕到馮府,竟也不見對方身影,最後經過四處搜尋,才在西街一所荒宅裏找到他。

可那時的馮儀已經精神失常,誰都不記得,嘴裏還不時念叨幾句誰都聽不懂的瘋話,根本問不出什麽,以致軒帝最後革去他官職,先暫押天牢待罪。而鄔國使者去向不明,鄔國那方也遲遲未作出回應,天朝在拿不出實證的情況下,也只好按捺不動。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即鄔國之前提出的聯姻請求,已在無形中告吹。

不過這風波背後的事他們卻不得而知。那夜鄔國使者與馮儀相約會見,但見院外有官兵尋來,以為事情敗露,就連夜逃跑,而他最後能成功回到鄔國王城,只因有魏將軍的人在暗中操縱,這些都是祁容委托魏鄺去做的,同時他手裏其實還有另一賬本,掌握著馮儀與敵國私下暗通的證據,可祁容卻未將它落入朝廷手中,因為就目前局勢而言,兩國引起戰亂糾紛,必定對他奪勢大計有所影響,況且最終目的已經到達,他也就此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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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墨北打開門,看到一襲黑紗裹身的風季黧出現在眼前。

“爹。”

她淡淡無緒地叫了聲。

風墨北僅一點頭。

這對久年未見的父女倆,不曉今日一見,竟形如陌生人一般,毫無親情可言。

風季黧在他眼神示意下,進入那間單獨寢居,當合上門時,才隨口問句:“王爺已經休息了?”

“是。”風墨北走到桌前,慢慢倒了兩杯茶水,“方才咳得厲害,服過藥就先睡下了。”

風季黧鼻尖不免發出輕微冷嗤,只有當提起這個人,他才會主動多說上兩句。

但風季黧也不在乎,此刻認真盯著他,開門見山道:“如果我求你去殺個人,你幫不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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