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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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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奴良鯉伴與我恢覆聯系後, 又借著往來書信的名義向我寄了不少有趣的東西。

他已經知道我變成鬼這件事,言辭之中似乎有埋怨我莽撞的意思。

奴良鯉伴一直真心實意地將我當做朋友,雖然我並不清楚他之所以非要和我這種不值一提的人交往的緣由。不過和他相處總是非常愉快, 我們兩人喝起酒來也算是志趣相投。

“即使你不想繼續作為人類而活,我這裏也不缺乏成為妖怪的辦法……當初你與我舉杯共飲的日子是何等無憂無慮, 為什麽要這麽受限於人呢?”

他這幅煞有介事的口吻真是引人發笑。

仔細想來,我們難道不正是因為兩人都是意志消沈借酒澆愁的倒黴蛋而認識的嗎, 究竟何時擁有過無憂無慮的日子?

不過奴良鯉伴似乎將我會走到這一地步, 歸於他不在我身邊的緣由, 想盡各種辦法想要讓我增強力量, 擺脫鬼舞辻無慘的束縛,再度重見天日。

奴良組真不愧是東日本最大體系的妖怪團體,家大業大, 寶物眾多。

隨著書信捎過來的有“死屍在地,聞氣乃活”的靈物返魂香, 有據說吃掉就能長生不老的太歲的肉, 有蘊含著淺淡朦膿生氣的枯淡勾玉, 有不知道什麽東西但是很硌牙的卵, 還有燃燒著熊熊火焰的鳳凰的羽毛。

除此之外,偶爾還會寄來一些實用性不強, 但是非常具有情調的稀奇古怪的玩意。

譬如說由一種棲息在東南亞名叫撒提伯邏加比特爾的蟲子小腸曬幹編制而成的圍巾, 讓人懷疑這麽小的蟲子織出這麽長的圍巾是不是把它們都滅了種,還有美國商人嘴硬非說是‘賢者之石’但是實際上沒有任何作用很普通的紅色石頭,最近寄過來的則是奴良鯉伴親自從花開院家陰陽師那裏揭走的術式。

我將它們貼在無限城的房間裏, 術式竟然將房間中的空間拓展,我站立在如明鏡止水的水面上,仰頭一望碧藍如洗的天空, 竟然高高地懸掛著一輪沒有絲毫溫度的太陽。

虛假的太陽。

說是紙糊之日也並不為過。

每一個上弦在無限城裏都有自己的房間,但是除卻上三弦之外,誰也沒有膽量在無限城久居而不擔心被無慘老板抓住拷問績效,所以上三弦的領域因此也格外的大。

童磨在自己的領地裏空出一整片地方弄了一片蓮花池,附庸風雅的行為給日後維護的工作增添了無數的麻煩。畢竟植物又不是動物,蓮花好歹也要進行光合作用,植物又沒辦法自己跑出去曬太陽,真不知道養在室內的蓮花究竟要怎麽樣才能好好盛開。

我困惑了好久鳴女才告訴我,維護清凈美麗的蓮池的秘訣就是,每天通一次風,三天更新一次水,七天換一次蓮花。仔細想想童磨真是混賬,人家鳴女的血鬼術就是這麽給你壓榨的嗎?

至於黑死牟閣下就比童磨簡單多了,人家再怎麽折騰就只是在房間裏放許多柱子和門扉,不知道是想要模仿羅城門之鬼,還是重溫當年見到弟弟繼國緣一的心境。不過這些東西好歹都是死物,上弦一大人愛怎麽擺就怎麽擺,只有童磨最他媽會折騰人。

本來我還在想自己的房間平平無奇該怎麽裝修,得益於好友奴良鯉伴的場外援助,我現在全然已經是無限城內最靚的仔,連鬼舞辻無慘都忍不住為我這裏側目。

至於我為什麽會知道這個,那是因為我覓完食回房間拿東西的時候,看見無慘老板坐在晴朗的天幕下安然閑適地喝著茶。等到我進來以後,這家夥把手上不知道裝著什麽液體的骨瓷茶杯放下,不屑地冷哼了一聲:“自欺欺人的無聊東西。”

確實很無聊。

也確實是自欺欺人。

我面不改色坐到了無慘老板的對面,對他的嘲諷置若未聞。

他看見了我手上的那些信紙,問我那是什麽東西。

我說:“一些刊登在報紙上的小說,還有一些響凱給我寫的信。”

響凱是十二鬼月中的下六弦,被上弦普遍鄙視的下弦,下弦裏的最末尾,劣等中的最劣等。是個很可憐的家夥,別說向上位者發起血戰,恐怕至今為止,他連保持現有的席位都已經竭盡全力,隨時面臨著被老板逐出十二鬼月的風險。

據說他是一個生前名聲並不出眾的作家,變成鬼以後能力也很快到達上限,每日活在對上位者的戰戰兢兢以及實力卡在瓶頸的戰栗中裏。

很可憐,非常可憐。

因為我非常清楚努力而不見任何成效的滋味。

追逐夢想是有才華者的專權,對於普通人來說,理想之類的詞語只能叫人害臊。

響凱給我看過他曾經寫過的文稿,不昧著良心來講,其實不怎麽樣。

他生前是個無趣的男人,死後寫出的東西也十分單薄無味。

我卻很愛他信裏鋪了滿紙滿頁的惶恐,很普通,很真實,與之前所讀過的名家之作的全然不同,就像是春天裏嫩枝揭開了那一層薄薄的水霧,幹枯又苦澀,是屬於小人物的一種潦倒。

如果沒有武藏,我也是個無用的普通人。

無慘老板問我信裏寫的如何。

我回答說:“並不怎麽樣。”

無慘離開以後,我輕輕舔舐了一下指尖的鮮血。

奴良鯉伴是我很好的朋友。

倘若我們能夠在很合適的時間相逢,想必我們都有著一樣的意氣風發。

他盡了他的全力想要挽救了我的生活,可是從來卻不清楚我想要什麽。

我說不清鬼舞辻無慘究竟信不信任我。

他雖然有著讀取心思的能力,但是知道這一能力的鬼顯然可以有所規避地思考。

可他通常不會無時不刻地去窺視上三弦的想法,這基本源於對實力強大的屬下的尊重,又出於對手下性格的了解。

他當初對我的評價一點都沒有錯,以至於現如今不會生出半點懷疑我的想法。

沒有鬼不對陽光這種東西,既充滿畏懼又充滿向往。

鬼舞辻無慘想要戰勝恥辱,其他鬼想要克服致命弱點,而只有我覺得無所謂。

我不喜歡光明,不渴望太陽。

只想沈淪在無邊的黑暗裏,踟躕著,凝望這永恒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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