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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陰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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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茁拿著一塊紅布,捏著繡花針不知該如何下手,她也跟著青兒學過一段時間刺繡,可是繡的不好就丟開手,再也沒的撿起來過。這會兒重新拿起來,才發現早先學過的也給忘的一幹二凈。

青兒抿了嘴拿著繡線進來,“你只管幫我分線就好。”

自個掂了繡花針,幫她繡鴛鴦戲水的紅蓋頭。

“幸好有你,不然嬸嬸可要生氣了。”賈茁吐吐舌頭,老實的去給她分線。

繡花針比她在另一個空間見過的最小的針還要小,線更不是囫圇著就能用,全部要分成好幾股才能繡出顏色過渡自然,圖案細膩的繡活。

她一邊分線一邊嘀咕,劉氏知道她繡活不好,也沒有讓她繡成套的嫁妝,只叫她自己繡個紅蓋頭,剩下的,直接去喜鋪裏買現成的,零星的就叫青兒幫著繡起來。

青兒即是妹妹又是小姑子,若是往小姑子的身份論,哪能幫嫂子繡嫁妝。可在王家這些規矩都不管用,劉氏發現規矩行不通也就罷了,只求把事兒圓下來不出差子就行。

“我哥昨天才給我買了一盒抹手的香膏,今兒又許我了一匹新料子。”板兒知道妹妹在幫著賈茁繡蓋頭,私下許了不少好東西給她,全家人都睜只眼閉只眼,只瞞了劉氏一個人。

“他現在手裏有銀子,你就該多敲些出來。”賈茁半點不替他心疼,還幫著青兒出主意。

“就沒見過你這樣當嫂子的,小姑和嫂子不是應該不對付嗎?”青兒捏著針笑的直抖。

“跟那些小姑娘們一塊玩可以,可別聽他們說風就是雨,你是小姑子嗎?你永遠都是我妹妹。”在賈茁的支持下,青兒和在趙家認識的那些小姑娘常有來往,還在自家擺過一場賞花會,請了小姑娘們來玩。

當然,賞的自然是多羅,還在外頭訂了二兩銀子一桌的宴面,替青兒作臉。

“什麽妹妹,明明就是小姑子。”板兒有事中途回來,聽到最後一句,急的趕緊跳出來反對。

賈茁笑的都快直不起腰來了,故意不去看他,只自言自語道:“咦,怎麽有些讀書人進姑娘家的閨房也不敲門的。”

“你開著門呢。”板兒理不直氣不壯,倚在門框上小聲道。

市井百姓家的房子,沒有什麽內室外室,更沒什麽暖閣,直接開了門就是臥室。有一架屏風擋在床前,就算隔出個內外室來。為著光線充足,賈茁將門和窗戶都打開,結果就讓一個沒有敲門的家夥下不來臺。

“哥,你怎麽今天回這麽早。”到底是不忍心親哥哥吃癟,青兒一面笑一面替他打圓場。

“今天是去李家的東府坐客了,還真是叫人大開眼界。”

“哦。”賈茁點點頭,沒有置評。對於李紈母子,她的原則就是當成陌生人,不去刻意來往也不會刻意疏遠。該有來往的時候,比如李紈當著一堆人的面請她去坐客,她是一定會去的。私下裏也不會與之交惡,但想叫她真心與他們相待,那也是不可能的。

“哥怎麽會去他們家,是有人請你嗎?”青兒看了看賈茁的臉色,趕緊問道。

“是賈秀才請了幾個關系不錯的學子過去賞他新得的一幅字,順便討論討論學問,互相請教各有啟發,實在助益良多。”板兒一臉無辜,被人拉了去才知道是東府,總不好掉頭就走吧,別人問起來你們倆家怎麽結了仇,他又要怎麽答。

“去就去吧,我和青兒不也去過嗎,還收了人家的禮。你怎麽就不能去了,我有那麽小氣嗎,不過是覺得奇怪,這都要鄉試了,還請人去賞畫,不會有妨礙嗎?”

賈茁“噗嗤”一笑,嗔了他們兄妹一眼,又指了凳子,“還不快坐,沒得上我這兒來,還要罰站。”

“諼。”板兒趕緊挨著賈茁坐下,看她白嫩的小手上纏著極細的五彩絲線,在他眼裏比剛賞的畫可好看多了。

“本來我們也是這麽想的,可是賈秀才說,做學問講究一松一馳,一直繃著也不好,咱們這才放心去了。再說都是去討論學問,也不盡然是無用的。”板兒見賈茁無意怪他,趕緊說道。

“你剛才說什麽開了眼界,看中了什麽,我給你置辦。”她現在手頭攢了不少銀子,別的地方不欲張揚,給板兒置辦些東西,倒是無妨。

青兒捂了嘴偷樂,板兒伸手摸摸賈茁的頭,“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賈茁一巴掌將他的手打掉,不客氣的瞪了他一眼。

“真沒想到,李家那般清貴的人家,竟然也有這般的陰私。”板兒嘆了口氣,對於李守中這個曾經的國子監祭酒,讀書人都會有著天然的好感。

誰能想得到,他的兒媳婦竟然會做這種事。七個小孩子,除了兩個稍大的姑娘家沒出現,其餘幾個在院子裏胡天胡地的鬧騰。又是琴又是笛子,小孩子玩瘋了的笑聲,打鬧時的哭叫。光聲音不算,還不時有下人進來問,有沒有看到他們小主子養的貓跑進來。

恨不得比集市還有熱鬧幾分,哪裏是家裏有讀書人的作派。直叫板兒開了眼界,心裏直搖頭嘆氣。

賈茁聽了也瞪圓了眼睛,隨後又笑了,“只怕是兩敗俱傷呢。”

李家叫人來打擾賈蘭讀書,賈蘭卻通過當地讀書的口,把李家內宅的陰私宣揚出去。這事沒有贏家,只叫人看了一場笑話而已。

板兒也明白賈茁的意思,“他大約就是想出口氣吧。”

東府是李家的,他只是一個外姓人,人家怎麽鬧騰他也不方便出聲。但若是現在搬,沒多少日子就要去金陵參加鄉試,這個時候折騰搬家,一來一去,時間盡消耗在了路上,更不方便。

賈蘭沒有辦法改變,又不想叫人這般容易得逞,便幹脆來了這麽一手。

幾次之後,那邊才反應過來,哭哭啼啼過來找李紈,口口聲聲沒管束好孩子,要跟她請罪。

李紈知道這是找上門來說壞她名聲之事了,不驚不惱道:“你這話倒叫我聽不懂了,幾個孩子活潑可愛,天真爛漫,別說我稀罕,就是蘭哥也是極喜歡的,我怎麽沒覺得你管的不好呢。再說了,真有管的不好的地方,也不該我這個外人插手不是。你過來的正好,我正好要將帳本交給你。”

“什,什麽帳本。”柳氏剛哭了一個開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看你糊塗的,東府本來就是李家的產業,我這個借居之人,之前掌著帳本也就罷了,哪能主人家來了,我還霸占著不還呢。”李紈說的理所當然,柳氏則是驚喜交加。

金陵李府的家,柳氏自然當不了,沒能想到還能在東府當一回家。誰不知道管家最是有油水,她如何能不心動。

“這不好吧,明明是大姐先來的。”柳氏雖在推辭,眼睛卻黏在帳本上挪都挪不開。

“之前沒有李家的人過來,我管也就管了,如今你過來,我不交還給你,就是我的不對了。”

李紈推讓幾次,柳氏也就歡歡喜喜接了。

哪裏還記得自己是過來幹什麽的,只一心想回去看帳本。

“時間還早,幹脆就把你的人喊來,做個交接,幾口人的事,簡單的很。咱們院子裏的人都歸我們自己出,蘭哥如今什麽都要單做,這吃的上頭也歸我們自己出。”

柳氏越發覺得好了,公中拔過來的銀子,肯定是按著人頭來的,如今他們自己管自己,難不成這會管公中要自己的份例不成。

當下就喊了自己身邊的婆子過來,把帳面一接,想著在這幾個月裏,能撈一點是一點。

等人走幹凈了,李紈往羅漢床上一靠,自有丫鬟上前幫她捶腿。

只見屏風後頭走出一個人來,丫鬟遲疑了一下,見李紈點頭,便垂了手走出去,順手將門帶上。

“娘,是兒子孟浪了。”賈蘭苦著臉,論手段,自己果然落了下乘。

“年輕的時候,誰沒犯過錯,犯錯不可怕,可怕的是犯錯了還不知道,知道了還不肯改。你借了別人的手宣揚柳氏的錯處原本沒有錯,但錯在,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她不是好東西,你娘又能是好人?別人只會說孀居守寡的大姑姐,回了娘家還要攪的娘家不好過。以後哪家規矩懂事的姑娘,願意嫁過來呢,我們一樣是吃虧。”

“娘……”提到親事,賈蘭頓時不好意思起來。

“等她看清楚了帳本,要麽消停下來,要麽乖乖回金陵,我的兒,你鄉試的時候,還要回李府,將人得罪在明面上,於你又有什麽好處。”

“娘,你別忙著收拾東西,我一個人回去就好。”賈蘭早就想好了,這會兒才告訴母親他的決定。

“你不會是懷疑……”李紈說不下去了,看著兒子只剩下哽咽。

“外祖父和外祖母定然是希望我們母子好,可是忠順親王在朝中勢大,難保幾個舅舅就有人受不得這般打壓,兒子不想最後關頭再出岔子。您就呆在萬念縣城,兒子拜托西府照應一二,反倒是放心。”

“好,都聽你的。”李紈噎下心頭萬般的思緒,點了頭。

這邊賈蘭說服了母親,那邊柳氏看了帳本幾乎要吐出一口血來。

公中的確送了份例過來,米面油布還有冰例等等,可是公中定的米是普通的中等米,他們一慣吃的都是上等米,要自己加銀子去買。面油布皆是如此,全比平日用的要差一等,不僅沒得油水可撈,想和平時一樣,還得往裏倒貼錢。

“之前是怎麽平的帳。”柳氏問幾個婆子,眼神兇狠的好像他們貪墨了一般。

幾個婆子今兒才接手,就是想貪也無從著手,搓著手叫起了撞天屈,“公中定例一慣是這樣,之前在家裏,也是老太太自己從私房裏貼了銀子,才叫諸位主子吃的上等米,用的上等布。”

“家裏的事我自然知道,可是這裏呢?”老夫人有銀子,家裏誰不知道,一家大小都靠著她吃喝。可也沒讓管家的大嫂少撈啊,眼看著大房的兒女穿的用的俱是好的,大嫂的嫁妝才多少,如何貼的起,還不是管事的時候揩出來的油。

“之前一直是姑太太在貼補,如今……”如今歸了你管帳,她如何還會貼銀子。就是你想拿捏人家都拿捏不到,人家直接不要公中例,管起門來吃穿用度都用自己的。幾個婆子不敢再往下說,只提了個話頭,便打住了。

“她,她,她這是……”柳氏目瞪口呆,深恨自己昨天昏了頭,竟然沒有想到這些。

她這是故意的,報覆絕對是報覆。

不行,帳本要給她送回去,柳氏說動就動,風風火火趕到李紈住的地方,還沒進院門就被幾個丫鬟攔住了。

“咱們主子病了,大夫剛走,正在熬藥。大夫可說了,這病過人,主子特意吩咐讓舅奶奶和小少爺小小姐們千萬別進去,過著人可不是好頑的。”丫鬟攔住柳氏,好言相勸。

柳氏心中懷疑,這也太巧了吧,立刻就聞到一股藥味。眉頭一蹙,她可帶了七個孩子來呢,趕緊退後一步,掩鼻道:“那就等你家主子好些了我再來。”

“是,舅奶奶慢走。”丫鬟送走柳氏,回到院子一看,一個小丫鬟正在打扇子,將一股藥味送到外頭,笑著給她抓了一把果子。

進去回稟了李氏,李紈手裏持著一本書,“嗯,這些日子我就一直病著吧。”

只要在賈蘭出發之前好起來就行了,李紈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

“是,奴婢懂了。”丫鬟笑著退了出去。

李紈扛得住,柳氏卻扛不住了,七個孩子加上她的衣食用度,真個兒管起來才知道難處。她不想貼銀子,咬了牙按公中的份例吃用,孩子哪裏吃過這種苦,庶出的還不好意思說話,她自己肚子裏爬出來的已經嚷嚷著要回金陵了。

等到管事婆子過來報這個月的用度不夠了,柳氏頓時慌了神,“定是你們克扣了,明明是一個月的用度,怎麽會不夠。”

婆子只得一一跟她掰開了揉細了說,“公中定的炭例管夠燒一日三餐飯,可是有七位小主子在,除了三餐,要加茶點,糕點和甜湯,還要備著宵夜,隨時餓了就有得端。不說炭,就是米面油糖都不夠了。”

小孩子一餐吃不了多少,但他們一日要吃好幾餐,餐餐都要做細精了,隨時餓了饞了就要有東西墊上,可不象大人那麽好伺候。

“好,這些也就罷了,為什麽連布料都不夠用了。”柳氏抓著一個錯處問道。

“六少爺在院子裏玩的時候滾到泥裏,衣裳洗不出來了,三少爺去蘭少爺書房打翻了硯臺,染了一身墨,衣裳也沒法要了。還有三小姐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柳氏頓時一個頭兩個大,怎麽事情都趕到一塊了。

這地方沒法呆了,再呆下去,她要貼多少銀子進去。她的孩子都姓李,合該讓李家來養。這麽一想,她扯了嗓子喊道:“收拾東西,咱們回金陵。”

柳氏一走,李紈的病就漸漸好了,她還詫異,“這也太快了吧,才撐了幾天,真是一個銅板都不肯貼啊。”

丫鬟們俱捂了嘴笑,“象主子這麽大方的可難找,您別以為人家都跟您一樣是菩薩心腸。”

東府終於得了清靜,眼瞅著離鄉試的時間也不遠了,賈茁在溯雲坊看中一套意頭極好的文房四寶,叫板兒給賈蘭送去,算是還了上回的禮。

“也不知道能不能取中,不過我哥說他學問是極好的。”王家的院子裏十分熱鬧,輪到青兒做東道,邀了幾個小姑娘到家裏來玩。

院子裏搭了葡萄架,下頭擺著石桌石凳,桌上擺了果盆,又上了冰碗。井裏鎮過西瓜切成丁,讓他們自己取了加到冰碗裏,吃起來也不怕弄臟衣裳,姑娘家邊吃邊聊,好不快活。

“取中了又怎麽樣,學問好也要看命好不好。”一個突兀的聲音讓眾人都跟著嚇了一跳。

定睛一看,原來是趙家大奶奶的嫡女,一個還不滿十歲的小姑娘,幾乎是這群小姑娘裏年紀最小的一個。

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抿緊了嘴巴不吭聲。

自家大哥跟賈蘭交好的姑娘不樂意了,“你說的這是什麽話,你娘就是這樣教你的。不就是你家表姐沒有被人相中嗎?也值得你替她在外頭得罪人。”

羅家瞧中賈蘭的事極少有人知道,但當天去的人多少心裏有譜,這個姑娘人小鬼大,心裏門清兒。平時倒不敢拿出來說嘴,今兒話趕話到了嘴邊,不知怎麽的就脫口而出了。

說完自己楞了,趙家姑娘也“哇”的一聲哭了。

賈茁見狀,趕緊將趙家姑娘往自己懷裏一帶,拉著她去自己屋裏洗臉。青兒則安撫剩下的人,將事情給岔了過去。

“別哭別哭,我知道你是無心的,也是隨口一說,說完才知道說的重了,是不是。”賈茁對跟青兒來往的小姑娘都觀察過,都是家裏嬌養著長大的,說有些任性有些刁蠻是真,憋著壞水一心使壞的,倒還真沒有。

趙家的姑娘也是個天真爛漫的性子,別人說什麽便愛信什麽,賈茁還真不相信她有替羅五姑娘出頭的想法。

“我,我不是有意咒他的,真的不是,他,他就是命不好。”趙家姑娘不是第一回 來王家了,賈茁看她偷偷瞄後院種的多羅,還送了一株給她,她當寶貝似的養到如今,心中自然對賈茁有幾分親近之意。

“我們雅雅還會算命啊。”賈茁雖然在笑,心裏已經開始懷疑,她為什麽這麽篤定賈蘭的命不好,是不是有人在她跟前說了什麽。

“可是,三嬸嬸就是這麽跟胭脂說的。”趙家姑娘洗了臉,很認真的回頭對賈茁說道。

她的三嬸嬸不就是白惜嗎?胭脂是白惜的陪嫁丫鬟,一向親密。

“你三嬸嬸知道你聽到了嗎?”賈茁一直覺得白惜的行為有些奇怪,如果再對著孩子說這種話,她就要懷疑,白惜是不是精神有問題了。

“她不知道,家裏有個地方,只有我知道,她愛在上頭跟她的丫鬟說話。”趙家姑娘聞了聞賈茁的面脂,又看著香粉盒,一臉無辜的看著她。

“喜歡就抹。”賈茁替她把香粉盒打開,這是板兒送的,她平常不愛妝扮,就一直擱在上頭。

趙家姑娘滿心歡喜的抹了香粉,嘀咕了幾句她娘說她太小,還不能抹這些,然後就竹筒倒豆子的把事說給賈茁聽了。

原來趙家的大花園裏頭,趙家姑娘從小到處摸爬,找著了一處秘密基地,其實就是個石墩子下頭的空洞,可以容納一個人藏身。

上頭偏巧就是白惜愛坐著看風景的地方,四處空曠極適合說話。沒有想到,她防來防去,卻沒防到下頭有個孩子。

趙家姑娘並沒刻意去偷聽,只零星聽得了幾句,有些早忘了,有些還記得,有關賈蘭的事,就是她記得清楚的事。

“我三嬸嬸說話可準啦,她說過你會和青兒的哥哥定親,結果你們就定了。她還說過青兒會嫁給李宏,我問過青兒認不認得李宏,她說隔壁就住著一個叫李宏的。她說賈蘭會死,那她就一定會死。”

趙家姑娘說的很認真,這是屬於她的小秘密,此刻卻沒忍住告訴了賈茁。

賈茁一把摟住她,“你還告訴過別人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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