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風還是有些涼，即便是開著窗透著風，屋裏安神香的味道還是很濃，放在老太君床邊高幾上的那托盤裏的飯菜絲毫未動。

楚心玥挑簾進來的時候老太君仍舊坐在床上目光盯著窗外那黑黝黝的一片，不知為何楚心玥莫名的想起自己被調到老太君院裏伺候的那一天，那個場景。

老太君跟她講了很多很多，關於這個沈王府，關於在深宅大院存活的本領，一直以來雖然老太君了曾惱怒過她，生氣過她，但更多的還是關心和愛護。在楚心玥的印象裏，老太君一直是一個高貴雍容又睿智的婦人，跟此刻那個坐在床邊老態龍鐘的老者格格不入。

老太君看上去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幾歲，枯槁的臉和手看上去行將就木，臉上的皺紋如溝壑縱橫，那暗淡的眼眸也再也沒有往昔的光彩。

“派人通知老爺了嗎？”老太君突然開了口。

楚心玥怔了一下，連忙點頭道：“是，老太君暈倒之後嬤嬤已經去過那邊三次了。”

老太君幽幽嘆了口氣，去了三次，可沈雄卻仍是沒有過來看望一下。她轉頭又看向楚心玥：“子瑜還在外面嗎？”

“是，世子爺一直在，等著老太君吩咐呢。”楚心玥道，沈子瑜從宮裏回來得到消息便一直在這邊沒有離開過，老太君的安全沒有確認之前他實在沒有心思去做其他的事。

不過讓楚心玥也同樣覺得寒心的是，其實不僅僅是嬤嬤去通知過沈雄三次，就連沈子瑜也親自過去了兩次，沈雄應該說是很清楚這邊的狀況，即使是不明白為什麽老太君又突然犯病暈倒，但至少在聽到自己母親暈倒的時候應該立刻趕來才對吧。

可是，他沒有。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忙著跟那些大臣私下聯絡，忙著布署奪位大計，他忙著他自己的欲望早就已經忘了自己纏綿病榻的老母親了。

楚心玥知道對於這一點老太君肯定很失望，畢竟又才剛剛知道自己的兒子竟然是這樣一個奸險無恥的小人。她想安慰一下老太君，卻發現根本不知道要找什麽樣的話來說。

倒是老太君在深深嘆息了一句之後朝楚心玥道：“去把子瑜叫進來，再給我拿紙筆過來。”

老太君的聲音雖然帶著濃重的病態的鼻音，聽起來想嚼了一大口粗紙很是難聽的樣子，不過楚心玥還是從她的語話裏聽了出來，老太君似乎有了什麽決定。

楚心玥照著老太君說的去做了，屋裏沒有其他的人，就她、沈子瑜和老太君三個。老太君寫了一封書信，又給了沈子瑜一塊貼身的黃色玉佩，她道：“這個節骨眼上我知道我倒下不得，這樣的大事你們也是為什麽不早一點告訴我。”

“老太君……”沈子瑜很是自責。

“行了，別再說其他的了，大是大非我還分得清，可沒有老糊塗。”老太君嘆息道，“沈雄啊沈雄，他如此的不敬君王，不孝家母，甚至迫害小輩，圖謀篡位，種種的種種是他的罪過，也是我這個當母親不稱職的罪過，所以我必須要拉他一把，不能看他一錯再錯。”

“不，這跟老太君沒有關系。”沈子瑜皺著眉很心疼的說道。

老太君沖沈子瑜會心一笑，她握著沈子瑜的把那封剛寫好的信交到他手上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有些事原本不該由你來承擔的，但是沈王府如今這個模樣除了你，我實在不放心再交給其他的人了。我能做的不多，這封信你交去給明親王和前左相周大人，他們兩個都是三朝元老，雖然如今是不理朝政了，但其威信卻不可忽視，他們見到這信和我的玉佩自會信你，到時候讓他們糾結朝中大臣們起來反對沈雄，他的春秋大夢那也算是到頭了。”

沈子瑜拿著信只覺得千萬斤重，他知道明親王和周左相二人，明親王是先帝的親弟弟，跟隨先帝南征北戰立功無數，先帝在時曾也是在朝中呼風喚雨的響當當人物，不過當今聖上繼位沒多久他便退下來了，似乎是因為年邁不願意再理朝政的緣故。

而周左相也是當年從先帝幼年時期就輔助其一路成長為一代大帝的丞相，門生故吏遍布朝野不說，他自己也極被尊重和愛戴，雖然早已辭官多年，但他的府邸卻仍是熱鬧非凡。

若真有這兩位泰山出面，他們一句話可比沈王爺十句百句還管用。

“好，孫兒這就去。”沈子瑜站起身又道，“老太君你好好休息，一定會沒事的。”

老太君點了點頭也不再說什麽，沈子瑜跟著便出去了，楚心玥一直追到院門口，她拉著他的手道：“千萬要小心。”

沈子瑜點了點頭。

而兩人不知道的是，就在沈子瑜前腳出了沈王府，後腳老太君院子裏一個幹雜活的小廝便趁著夜色也離開了。

沈雄確實是很忙，更深露重，他的書房裏仍亮著燈光。那青衣小廝叩門的時候他正有些煩惱，不悅的叫了聲進來，小廝進了屋又覆關好了門，他規矩的行了個禮叫了一聲老爺。

沈雄擡頭看著他，微皺了下眉：“這個時候你過來幹什麽？”

“今天傍晚的時候老太君那邊已經派了無數次人過來了，我不是說過了我已經知道她暈倒的事了，既然大夫去看過了說沒什麽事，那還有什麽呢？我若是得空自會過去看她的，但現在，我可是很忙。”

“老爺，喚人那是他們的事，我的事可從來不是喚人。”那青衣小廝淡淡一笑。

沈雄怔了一下，對，沈雄當初為了防老太君曾在那邊安了一個釘子，而這個人就是那顆釘子。要說為什麽他對自己的老母親都不信任，大抵還是要從老太君太過信任沈子瑜，寵愛沈子瑜甚至最後不惜將世子之位也給了沈子瑜說起吧。

沈雄放下手中的筆盯著那人：“出什麽事了？”

“小的在老太君休息那屋的窗下偷聽到，老太君已經知道老爺你的全部計劃了，這時候已經讓世子爺拿著她的手信與玉佩去找明親王和周左相了。”

那青衣小廝說完，沈雄雙眼猛的一瞇，他盯著那小廝：“你都聽清楚了？”

“一清二楚。”

“明親王？周左相？”

那兩個人在朝中的身份地位他自是知道的，這些老掉牙的肱骨之臣雖然老暮垂垂，但卻影響力卻是驚人的，沈雄雖然控制了朝中大部分官員，可畢竟還有小部分是沒有控制住的，但若是那兩個老臣出山的話……

自己如今手中可有不少的棋子都是那兩個老臣當年的門生，這後果可是不敢想象，而且自己暗中做的那些臟事也不能讓大臣們知曉，他要的是風風光光幹幹凈凈的坐上那個皇位，而不是被人指指點點，史書遺下臟點。

“好，我知道了，你趕緊回去吧。”

“是。”小廝得令退下了。

而沈雄也立刻召集了自己府裏豢養的衛隊連夜趕向了明親王府與周府。他絕不允許在他成功的路上出現任何的絆腳石，也許他早該在行動之前殺掉沈子瑜的，可惜這段時間一直忙著竟然給忘了。

不過既然現在他自己跳出來了，那他也不介意像解決掉齊家那樣再抹殺掉他。

而此時的沈子瑜正從明親王府出來，明親王雖然七老八十了，但卻仍是親自送他至門口，一再保證：“出了這樣的事，我們肯定會鼎力相助的，讓老太君不要擔心，好好保重身體要緊。”

“是，王爺。”沈子瑜笑了笑，沒想到明親王和齊左相都是極好說話的，跟他想象中的怪老頭完全不同。

有了他們許諾幫忙，沈子瑜覺得成算也又大了不少。

而就在此時，沈雄卻突然出現了，他帶著一大隊人馬不由分說闖進了明親王府，府兵上前阻攔：“大膽，你們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竟然敢硬闖？”

“沈雄？”沈子瑜也驚怔了，顯然他已經得到了消息。

而沈雄的人也立刻將沈子瑜再還沒來得反應的時候就將他給扣住了，大隊人馬就這樣殺進明親王府，無數的火把把明親王府進門那處天井照得如白晝般明亮。

“沈王爺，你想幹什麽？”明親王吼道。

沈雄殺了明親王府一個措手不及，毫無準備的明親王及其府兵也很快被沈雄給壓制了，沈雄笑看著明親王道：“論資排輩，我當叫你一聲叔叔，不過明親王你老了，老人就該做老人該做的事，外面的世界太覆雜已經不適合你摻和了。”

“你放肆。”明親王被沈雄的兩個手下左右挾制住，但他的氣勢卻並不輸沈雄。

“我放不放肆還輪不到你來說，不過最近朝政繁雜，皇帝又身體不適，我看明親王和齊左相這樣的老臣都不必再出門了，就在家裏安心的頤養天年吧。”

沈子瑜微微瞇眼，這是變相的將兩個老臣都控制了起來？該死，真是沒防到他的消息這麽快，好不容易說動了兩個老臣最後還是這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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