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雪初停，沈子瑜靠近坐下的那四扇豎排直窗故意開了兩扇，小幾正對著外面那一院子冰雪清靈的世界。

院中小池裏的魚兒已然被清理走了，大理石的池水圍邊早看不見了上面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雪，不僅僅是水池，院子裏那一方天地裏的樹木花草，臺階地板全數都被白雪所覆，入目所及的除了白色還是白色。

兩三個小丫鬟總是一刻不停息的在院裏掃著雪，那潔白的一堆一堆看著軟糯的白糖讓人忍不住想啃上一口。

不過那樹上吊著冰雪一串串兒的，雖然是塑造了一個美得不像話的小小琉璃世界，但這個世界卻堪堪冒著些白氣兒，這些氣氛寒冷欲發將整個院落籠罩在一片冰冷之中。

這種寒氣不是一棟屋子或是一棵大樹便能擋得住的，沈子瑜手裏握著那青蔥般一個色的綠粙小酒杯，酒杯是溫暖的，因為裏面倒滿了熱氣騰騰的果酒，但手心這一點溫度是不足以溫暖這麽大一方天地的。沈子瑜呼出的氣仍是冷的，手伸出窗外仍能感覺到冬天的冰寒。

沈子瑜擡眼看了一下小茹，接著目光又回到那一片琉璃世界，淡聲問道：“我記得你向來是個低頭做事少有言語的丫鬟，沒想到今天倒有事要跟我稟報？”

沈子瑜一副有些驚奇的模樣：“你們小丫鬟有什麽事不是直接跟楚心玥說就可以了嗎？”

小茹放在袖中的雙手緊了又緊，外面雖則是冷，屋裏也早早就點了爐火以暖，但空蕩蕩的屋裏人並不多，是以溫度也並不見得多高，沈子瑜這個主子尚且端著溫酒不放，小茹一個丫鬟又能暖和到什麽程度呢。

但偏偏就是這個時候小茹反而覺得有種回春的感覺，混身上下都熱得發緊，特別是手心還冒出了細密的一層汗珠，這可真是可怕的現象，若是被沈子瑜發現了指不定要以為她是不是發了什麽不得了的病呢。

“這件事正是有關楚姐姐的，所以才要特意跟您親自說。”小茹正了正色，繼續道，“其實，其實這也是婢子這段時間跟楚姐姐住在一起時才發現的......”

小茹一邊說著便也一邊觀察著沈子瑜的臉色，他仍是優哉游哉的看著雪景品著果酒顯然還絲毫沒被小茹所說的話動容到。

他只輕輕哦了一句示意她說下去。

楚心玥雖然是很信任她，但對於沈子瑜小茹還真不敢百分百的保證，畢竟跟這個主子的直接接觸還是比較少的。

她道：“楚姐姐跟大夫人私下有勾結，他們想害二少爺您，您千萬小心不可以再那樣信任楚姐姐了。”

她一口氣說完這些然後睖睜著雙眼屏息以待的看著沈子瑜，沈子瑜卻慢悠悠的喝完手中那杯果酒這才轉而望著她，那模樣就好像剛才小茹說的是一句無關緊要的‘您要不要吃點糕點’而不是‘您最信任的丫鬟背叛了您。’一樣。

小茹又趕緊道：“婢子知道婢子突然間這樣說您肯定是不信的，但是婢子是有證據的。就在剛才楚姐姐拿著跟大夫人接頭的信件出去了，只要現在二少爺派人去追肯定能追得上的，只要信件到手展開一看便一切真相大白了。”

“起初婢子也以為楚姐姐跟院裏所有人一樣，深得二少爺寵信也自然對二少爺忠心不二。所以婢子一直以為以她為自己的標桿要求自己，事事做到跟她一樣完美甚至很多時候向她看齊，就連婢子要求搬去與她同住也是為了更好的跟她學習，在發現她有異心之前婢子一直以來都真心拿她當好姐姐看待的。”

“但自從跟她住到一起後，婢子就發現楚姐姐有時候做事情總是偷偷摸摸的，甚至有時跟別人說話也常背著我們這些小丫鬟，我一直覺得奇怪，後來有一次親眼看見她跟大夫人那邊的人接觸，顯得那樣神秘又奇怪，我就知道楚姐姐肯定是有問題的。”

“但我一直沒有證據在手，她在二少爺這裏又這麽得寵，我怕我一個小丫鬟突然冒出來說這些二少爺自然不信。所以婢子也一直在等一個機會，等楚姐姐離開有證據時的機會，好在今天楚姐姐果然露出了馬腳，二少爺只需派人追去一查究竟便知了。”

小茹一口氣說得滿臉通紅，她知道今天這一仗於她這一生的意義。跨不過便是死，但跨過了從此便是康莊大道。大夫人許諾了她會保全她的父母，也可以由她選擇是繼續留在沈子瑜這邊還是回大夫人那邊去。

如果回去，小茹自然是功臣，待遇自不比其他；如果不回去在沈子瑜這邊也很有希望能取楚心玥之地位而代之，這一切都顯得那樣的順理成章又讓人羨慕，所以此刻只能進。

“你確定你要這樣說？”沈子瑜放下手中的酒杯坐正了身姿看著小茹。

他突如其來的一本正經讓小茹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只當他對楚心玥的信任已到了一定階層怕是不好攻破，她鄭重點頭：“二少爺，我保證婢子說的全都是事實。”

“你說的就是這一封信？”沈子瑜突然從衣袖裏扯出那封早前被小茹捏得快變了形的信封來扔到她腳邊，“好歹你也叫了楚心玥這麽久的姐姐，她待你如何你應該心裏有數。”

‘嘭——’

隨著沈子瑜震驚耳膜的話，一旁大門洞開，風雪加雜著霜雨吹進屋來，一陣陣冷意灌體而來小茹緊了緊衣服，還未來得及看清門口時門又關緊了，只見楚心玥冷凍著一張臉行了過來，那寒冰一般的雙眸似是要用千年寒冰給小茹身上刺一個大窟窿來。

“楚，楚姐姐，你，你不是......”小茹嚇得臉色頓時青白一片，語無倫次了。

楚心玥立到沈子瑜一旁，那冰寒的一張臉就猶如外面那一片琉璃世界一般，寒冷的只差冒出白氣了，她是真的氣得不輕，自己終究是因一時柔軟差點看錯了狼子野心的人。

好在這一回有沈子瑜多一個心眼兒，不然後果還真是不堪設想。

沈子瑜倒坐在一旁哈哈大笑了起來：“你既然回來了，接下來的便都交給你吧。”

小茹臉色一怔，變了幾變之後她似乎才回味過來什麽，她驚恐的看著二人：“你，你們......”

“沒錯，從你進入這個院門開始我們就沒有信任過你。”楚心玥走上前瞪著她，聲音冷冷地道，“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你以為你隨便示一次好便真能讓我們對你掏心掏肺？真是好笑，我承認我是有一度被你的示好蒙騙，你確實是一個作戲的好手，但很可惜，二少爺並不吃這一套。”

“你們一早就知道了。”小茹驚恐至極跌坐在一旁滿臉的不可置信，她剛才還在心裏計劃的美好的生活，但卻在楚心玥進門的那一瞬間被打散得七零八落。

夢，碎了。

“想害二少爺，你的道行還不夠。”楚心玥走過去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手裏撿起那封信冷笑，“僅憑這一點你以為就能動搖我和二少爺嗎？你還得回爐重造只怕才行吧。不過可惜如今你沒有這個機會了，如果你肯坦白從寬說了是誰在背後指使的這一切，也許二少爺還能饒你一命。”

小茹拼命搖著頭，她仍不能相信到這一刻自己竟輸了，明明從剛才開始都還什麽問題都沒有的，怎麽會突然就......

“不，不會的。你明明那麽信任我，什麽話都跟我說的什麽都不瞞我的，連二少爺最重要的飲食茶點都讓我經手，怎麽可能......”

“你作戲難道就不許我也跟著作戲嗎？”楚心玥冷笑，“你做得像，我們可以做得比你更像。小茹其實我一向看你是個不錯的，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肯說出幕後指使你的人我們.......”

“不，不可能的。”她突然笑了起來，她看著楚心玥突然臉色變得難看至極，“沒有機會了，沒有了。”

她吼了兩句突然口中一用力，沈子瑜叫道：“她要自殺。”

楚心玥一驚，但就在她沖上去的時候已然來不及，小茹早咬破了舌頭血流了一嘴倒在了地上。

楚心玥倒吸了口涼氣，沈子瑜也嘆了口氣：“大夫人肯定以她的家人相要挾，她也無可奈何。”

楚心玥閉了閉眼不再說什麽，只看著沈子瑜，沈子瑜聳了聳肩。

這天下午陰蒙的天氣一慣的寒冷，楚心玥整個下午都沒有說話，對於大夫人的狠心她一向知道，但是一個又一個無辜的人倒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叫人怎能不動容。

她一個人坐在屋外的廊下看雪景，一看就是一下午，從陽光明媚到日光西沈。不知何時，沈子瑜出來推了她一把：“別以為裝心情低沈就可以躲過懲罰，別忘了這次的打賭你可是輸了。”

楚心玥苦笑一下，是啊，自己心軟了還以為小茹不是好顆釘子，但事實證明......

她搖頭嘆氣：“願賭服輸，我明天就給你折千紙鶴。”

沈子瑜這才笑了笑，楚心玥看著那屋裏堆了滿滿一角落的五顏六色的方片紙，又問：“可是二少爺，你一個大男人幹嘛要那麽多的千紙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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