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微涼，冷風吹落一院菊花，窗臺上不知時便灑落了無數菊花花瓣。落紅無間擾人心，奈何人心不能靜。楚心玥沒有在外間榻上睡去，反是立在窗口嘆息良久不能平覆。

有些事情總以為沒什麽，但偏偏就像卡在喉嚨裏的小魚刺，雖然不會影響正常生活但也始終拔不出來，你無法忽視它的存在，因為偶爾它就會刺痛你一下以證實它切實還存在於你喉嚨裏，這種感覺極不舒服，讓心慌難受卻又無所適從。

楚心玥甚至都覺得自己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原本二姨太跟大夫人正鬥得熱火朝天，眼看其中一個就要倒臺了，如此舒心的事情楚心玥的日子也當越過越開心才對，但是她卻怎麽也無法大笑起來，特別是每每見到沈子瑜的時候。

正想著這些只聽裏間傳來老太君猛烈的幾聲咳嗽，楚心玥一驚連忙掌了盞燈進去伺候了，老太君年紀大了身子骨難免有這樣那樣的大小毛病，夜咳也是再正常不過的表現，所以老太君屋裏常年沒斷過上夜的丫鬟，有時丫鬟們是通宵相守不能睡覺的。

楚心玥倒了杯清水過去服侍睡意朦朧的老太君喝下，又幫她順了順胸口，老太君感覺好些了這才又倒下睡去，楚心玥替她仔細的掖了掖被角，如今入了秋天氣微涼寒風乍起，若是不蓋好很容易明兒一早就會感冒的。

做完這些楚心玥才端著那掌燈出了裏屋，剛挑著簾子出來卻見外間窗臺上立著一人，他迎風低頭似是在數著那些飄落的菊花，風吹得他單薄的衣衫翻飛不已卻給人十分孤寂的感覺。

楚心玥將燈放到桌上對著他輕輕一禮：“二少爺還沒有歇下麽？”

沈子瑜扭頭看她，其實他原本就睡不著，想著楚心玥這僵硬的態度讓他挺難受的，加之也確實擔心老太君所以就幹脆再過來看看，不想正碰上老太君夜咳，他想進去幫扶但老太君見了他必須又要一番數落，指不定還要怪罪楚心玥伺候不周，所以他便沒有進去。

“不放心老太君所以過來再看看。”沈子瑜望了一眼裏間。

楚心玥低垂著頭不再說什麽。

沈子瑜也看著她，他也不知道該再說什麽了。

屋裏頓時陷入一片尷尬的沈默，許久，只有窗口的風吹在窗欞上吱呀作響，沈子瑜皺了下眉指著桌上的茶具道：“給我倒杯水。”

“是。”楚心玥轉身去倒水了，沈子瑜則立在那裏定定的看著她。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她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楚心玥的水還沒倒好老太君卻披了件暗灰色繡白雲的薄氅挑簾而出，見著二人她聲音微啞：“子瑜怎的還沒睡下？”

沈子瑜連忙過去扶了她：“老太君才是，這會子起來做什麽，夜裏涼得很。”

楚心玥將水放下也忙不疊的去將窗戶關合上了，屋裏一片溫明，沈子瑜扶老太君坐下，老太君撫著他的手背道：“我剛才咳了兩聲便已醒了，聽得風吹得窗響以為楚心玥睡覺忘了關窗便想著出來瞧瞧，不意倒是你也在此。”

“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所以又回來看了看。”

“嗯。”老太君會心的點了點頭，“只是你們兩個不是向來挺好的麽，怎的感覺像比普通主仆還生分一般。”

一句話卻叫二人都沒有言語，沈子瑜垂了下頭，楚心玥趕緊給老太君緊了緊身上的大氅衣道：“老太君更深露重又起了涼風，您身體本就不好還是趕緊回去歇著吧，二少爺這兒也正準備回去歇下呢。”

“是啊老太君。”沈子瑜也趕緊跟著道。

瞧著二人刻意的轉移話題都對自己的問題諱謨如深，老太君也只得默然了，想來楚心玥向來是個明理懂事的丫鬟，什麽該為什麽不該為當是清楚得很，於是老太君當下也不再計較說些什麽，起身深看了二人一眼便又回去了。

楚心玥也不意跟沈子瑜再單獨處在一堆了，便扶著老太君進了裏間，沈子瑜知道這是她在刻意逃避，也不說什麽徑直離去了。

重新服侍老太君睡下後楚心玥回到外間，果然那人已離去，空蕩蕩的屋中只餘桌上那盞明燈晃悠著，那就像是楚心玥此刻的心在一個寬大的空間裏卻又無所安放的模樣，戰戰巍巍小心翼翼，卻不知為何而跳動。

這兩日老太君的身體一直有些異樣，大抵是上次秋菊宴巫蠱之事驚嚇過盛了，加之這剛剛入秋換季的當口正是老太君身體的一些舊疾發作之時，是以院裏的丫鬟們個個都伺候得提心吊膽，畢竟老太君不似其他主子正當壯年青年有的是好身體可以隨意亂磨，老太君這一個不小心可是要吃罪的。

楚心玥近兩日也是格外小心提神，事無巨細的都做得極妥帖，不過老太君還是沒什麽心情和精神，早間吃飯時便讓小丫鬟們去各房傳話說暫時免了這段時間的晨昏省定，不過她早飯也吃得不多，一小口粥下肚就沒什麽胃口了。

楚心玥一面替老太君撫著胸口順氣一面問她：“老太君可要到院子裏走走消食，也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倒也好。”老太君答得卻極為勉強，似是精神極為不妥。

楚心玥皺了一下眉，也沒有說什麽，扶著老太君起來時老太君卻一個不防感覺氣血上湧充了腦門面前一黑竟倒了下去。

“老太君？”

頓時屋裏亂作一團了。

楚心玥連忙招呼一個丫鬟去請大夫，又趕緊扶著半暈的老太君替她掐了掐人中，還好老太君沒有完全暈過去，掐了人中之後便又漸漸緩了過來，她看著一臉焦急的楚心玥卻是苦笑了笑：“卻是老了，不中用了。”

“老太君別這樣說，入秋人乏，前兩日又受了不小的驚嚇，這都是正常的老太君只管好生休養兩日準保又與平時無疑，生龍活虎的。”

“還是你這妮子會說話。”

雖然老太君暈這一下不算什麽大事，大夫來了也只開了些養生的方子叫其好生休息，說的話都跟楚心玥勸老太君的言語差不幾多。但老太君在沈王府的地位畢竟不同於別人，所以自是大家一得到消息就都蜂擁而來探望了一下，不過老太君嫌煩讓楚心玥解決一一打發了。

倒是唯獨一人老太君正襟迎危坐的接待了，那便是陳茗。

楚心玥覺得自己挺佩服這個閨閣小姐的，竟這麽快就得知老太君在自己家裏暈了一下，然後忙不疊的跑來獻殷勤了。

府裏正是多事之秋，陳茗也不是太笨之人，其他地方皆沒有去走動，即便是之前主動出言力保自己與沈子瑜婚事的大夫人，如今的大夫人正被關著又牽扯著老太君最忌諱的巫蠱，所以她自不可能去見，陳茗心裏明鏡一樣清楚得很在這沈王府要討好了誰自己才能真正跟沈子瑜將親事定將下。

是以帶了不少重禮和補品來探望，老太君欣喜得很，客從遠來，茶自名貴。老太君拉著她的手展露出幾日來都不曾笑過的臉：“你這孩子真是心細，我不過是一個沒站穩小暈了一把你就這般在意，又是何必呢。”

“老太君，這入秋時節正是發病之時，但也正是養生的好時節。”陳茗笑得端莊大方，那雙眼裏迸發的也滿滿的都是對老太君的關懷，“原本前兩日我就要過來看您的，只因一些小事在家裏耽誤了沒來成，這不正好又聽說您暈了一回，可把我急得不行，再重的事也給放下了，趕緊過來看看您老人家。”

楚心玥立在一旁瞧著她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本事，果真是要給其點個讚的。

“不過看您老人家如此硬朗開心似無什麽大礙我也就放心了，但不過您還是要多加註意身體才行，茗兒可是記掛得很呢。”陳茗笑道。

“是了，我都知道你和子瑜都是極孝順的孩子，跟他倒是極配又相似。”老太君開心地道，顯然對這個未來的孫媳婦是又多了層看重，滿意得很了。

陳茗不好意思的低了下頭：“這都是我們當晚輩的應當做的，茗兒只恨不能天天陪在老太君身邊，若是能天天陪著這樣茗兒不必掛心想來老太君的身子骨也定可更硬朗許多。”

楚心玥微挑了下眉，這話說的可是有歧義了，難不成是在跟老太君埋怨沒有極早將她娶過門麽？

“有時候這樣想著茗兒還挺羨慕伺候老太君的這些丫鬟們呢，她們可以天天守在老太君身邊，對老太君的一切都可悉心以料，而我卻只能隔著遠遠的府邸以寄牽掛了。”

瞧瞧這人家都會說話，老太君被陳茗一張小嘴說得心花怒放，連日來的陰霾也跟著消散不少，她一面點頭一面道：“你啊，我一個老太婆有什麽好守的，哎，不過子瑜若真能娶了你這樣的姑娘做媳婦我便是死也瞑目了。”

“呸呸，老太君可不許說這樣不吉利的話，您可是長命百數的人呢。”陳茗連忙掩嘴笑道。

一聽此言屋裏眾人都跟著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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