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早上，孟文謙和顧瑾華如約而至。

小兩口先到慈寧堂給太夫人磕了頭，又去春暉院給顧廷東和沈氏請安，最後才去了落櫻院看望謝姨娘。

謝姨娘看著女兒女婿，激動地說不出話來，手忙腳亂地吩咐管事媽媽把她早就做好的點心茶果拿出來，招呼兩人吃，孟文謙客套地道了謝，略坐了坐，很是知禮地起身告辭，回了慈寧堂。

謝姨娘這才忍不住起身拉過女兒的手，瞧著女兒比上次回來的時候憔悴了許多，便擔憂道：“大姑娘這些日子過得不好嗎？姨娘怎麽瞧著你消瘦了好多呢？可是有了身子了？”

顧瑾華搖搖頭，勉強笑道：“姨娘，您想多了，我挺好的……”

她的日子說好不好，說孬不孬，橫豎姨娘知道了也是白跟著擔心，還不如不說。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娘家人能有什麽辦法呢？

何況她不過是庶女！

“大姑娘這是信不過姨娘哪！”謝姨娘嚶嚶地哭，淚流滿面道，“你越是這樣，姨娘越是擔心，這些日子我得不到姑娘的消息，整日整日地煎熬著，橫豎你才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不心疼還能有誰心疼你啊！”

“姨娘……”顧瑾華哽咽道，“我，我……”

兩人正悲淒著，外面傳來管事媽媽的聲音：“三姑娘來了，快請！”

顧瑾瑜掀簾進了門，見到母女倆兩人的淚水，打趣道：“哎呀，是不是我來的不是時候哪，打擾了你們母女說私房話了？”

謝姨娘忙擦擦眼淚，上前施禮：“見過三姑娘。”

“姨娘不必多禮。”顧瑾瑜笑著扶起她，大大方方地坐下。

“瞧你說的，剛剛我還說在慈寧堂怎麽沒看到你，以為你知道我來了，躲出去了呢！”顧瑾華拉過顧瑾瑜的手，嗔怪道，“說，剛剛是不是賴床了？”還是當女兒好啊！

“哪有，我一聽說大姐姐要來，打扮了大半天呢！”相互說笑了一番，便言歸正傳，顧瑾瑜瞧著顧瑾華臉上的淚水，問道，“大姐姐可是有什麽煩心事？不如說出來，我們幫你想想辦法！”

顧瑾華沈默不語。

“哎呀大姑娘，你急死個人了，快說啊！”謝姨娘急聲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哪！”

丫鬟畢恭畢敬地上了茶。

顧瑾瑜慢騰騰地喝著茶，靜靜地等著她回答，感受到唇齒間的茶香，冷不丁想到了楚雲霆身上的氣息，只覺得連耳根也紅了起來，忙低下頭，掩飾住臉上的尷尬，好在顧瑾華和謝姨娘並無註意到她的異樣，她們還沈浸在自己的悲傷裏，半晌，顧瑾華才鼓起勇氣嘆道：“夫君待我尚好，公公也是個明事理的，只是婆婆和大嫂為人刻薄，甚至還在我房裏安插人手，經常拿，拿我們的房事說三道四，我，我現在是……”

她現在是連跟自家夫君親熱的興趣也沒有了，總覺得身邊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她，但兩人到底是新婚情熱，孟文謙房裏又沒有通房妾侍，有時候纏得緊，她也是戰戰兢兢，常常弄得孟文謙不知所措，草草收場。

好在孟文謙知道她的心病，並無半點指責，每每床事，總是先好言相勸一番，卻不曾想，這些話隨即便會傳到婆婆和長嫂那裏，然後她們趁著孟文謙不在的時候，對她百般羞辱，偏偏她卻是一句話也是個說不出的，縱然有滿心的委屈也只能憋在心裏。

這是這些事情畢竟是房中隱私，橫豎她難以啟齒。

謝姨娘氣得只掉眼淚。

卻也無可奈何，她是姨娘，人微言輕的，除了守著落櫻院等著伺候伯爺，連大門都出不了，何況是女兒婆家的事情。

顧瑾瑜心中了然，沈思片刻，又問道：“大姐姐，據我所知，你那個大嫂成親兩年卻並無子嗣，對吧？”

雖然別人家的事情，她不屑出手，但獨獨顧瑾華不同。

她想幫她！

“是的。”顧瑾華點頭道是，委屈道，“她明明是長嫂，進門兩年無子，但婆婆卻視她為珍寶，兩人同仇敵愾，人雲亦雲，卻把子嗣的責任推在我們身上，我這剛剛過門不到兩個月，婆婆便動不動就敲打我，說他們家娶媳婦為得就是傳宗接代，而不是娶個擺設……”

“話雖如此，卻也不應該逼得這麽緊哪！”謝姨娘低泣道，“大姑娘過門才一個多月就催子嗣，那她家大兒媳都兩年了，怎麽也不催一催，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嘛！”

“我婆婆說了，大嫂雖然不育，卻給大哥討了兩房妾侍，早晚會有子嗣的。”顧瑾華也低頭拭淚，雖然堂嫂程嘉儀有心護著她，但她跟自己畢竟不是一個房頭的，也不能時時護著她，眼下她只等著婆婆跟長嫂能早點回銅州，這樣她的日子也好過一些。

“那他房裏的妾侍可有了身孕？”顧瑾瑜問道。

“沒有！”顧瑾華搖搖頭，如實道，“一個已經一年多了，另一個也進房半年多了，兩人並無動靜。”

顧瑾瑜點點頭，心中了然，意味深長道：“我知道大姐姐性情溫良賢淑，心地善良，但這並不代表就可以任人欺辱，既然婆婆和長嫂都刻薄無禮，那大姐姐也沒有必要處處忍讓，殊不知你的一味退讓，反而助長了她們的氣焰，要想一勞永逸，就只能硬碰硬！”

“三姑娘，萬萬使不得！”謝姨娘會意，忙道，“你大姐姐終究是新嫁娘，剛進門哪能對婆婆和長嫂不敬？這傳揚出去，會壞了名聲的。”

“難不成姨娘有更好的辦法？”顧瑾瑜反問。

謝姨娘一時語塞。

“大姐姐，這些日子你一直忍讓，府上上下大都已經了解了你的為人秉性，說不定有下人知道你好說話，也想拿捏你一番，若你再不奮起反抗，怕是將來就算你婆婆和長嫂回了銅州，你們府上的下人怕是也不會把你放在眼裏，難不成，你還要大姐夫幫你打理後宅不成？”顧瑾瑜有板有眼道，“大姐姐，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她們再欺負你，你得奮起反抗，而不是一味忍讓，自己受委屈，你就是做一回潑婦又如何？”

裏子都丟了，還要面子做什麽？

索性都不要了吧！

“三妹妹說得對！”顧瑾華猛然醒悟道，“我若是再忍讓下去，怕是在下人面前也沒有威嚴了，我得學會反擊才能贏來尊重！”

是的，她不想再繼續忍讓了。

在建平伯府的時候，面對二妹妹顧瑾珝的故意刁難，謝姨娘常常勸她忍讓，說她是庶女，比不得那些高高在上的嫡女們，貌似從她懂事起，她就一直在忍……

如今嫁到孟家，卻不想，她依然要忍受婆婆和長嫂的羞辱，若是再忍下去，說不定連命都沒了……

她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麽？

待小兩口走後，顧瑾瑜在慈寧堂用了晚膳，又陪太夫人閑聊了一會兒，才回了清風苑，見天色已晚，才從櫃子裏取出那個小包裹，從裏面取出一塊蝴蝶形狀的羊脂玉佩，連同一包蒙汗藥一起遞給阿桃，吩咐道：“今晚你再去一趟程家，把這塊玉佩放在失火的花園子裏那個假山旁，記住，一定要走東側門，東側門那邊有只狗，這包藥足以讓它昏睡小半個時辰。”

每年初四，程庭都會陪蘇氏回娘家，因為這天恰好蘇家老太爺的生日，兩口子都會陪著老太爺吃了晚膳才回來，巧得是，看守東側門的王福忠也是初四生日，他家又住在程家一墻之隔的後巷胡同裏，所以，今晚他會溜回家去喝酒吃飯，把他家裏的阿黃牽過去替他看門。

從東側門去花園子，不過三五丈的距離，以阿桃的身手，絕對沒問題。

阿桃領命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程庭和程禹照例去花園子練劍。

父子倆多年來養成的習慣，風雨無阻。

程禹眼尖，一眼便看到了跌落在假山旁的玉佩，驚悚萬分道：“父親，您看，這，這不是二妹妹貼身帶的玉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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