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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這誰頂得住 至聖出,創器村,心燈定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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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晏寧說這話的時候不太敢看哥哥的眼睛,目光躲躲閃閃,站姿不知何時已經兩腿並攏站直,雙手交握,捏著手指,腦袋埋得很低,脖頸傾斜滲出的熱汗打濕了幾綹由於太細在日光下顯出淺褐色的軟發。

陸形雲見他完全沒有昨晚那麽有底氣,好像他做了天大的惡事。

金天機見陸形雲神情一動,又變回了淡淡的模樣,道:“天機,我們下山吧。”頓時方才那點味煙消雲散:“走!”

退一萬步,就算那人是陸形雲最景仰的至聖,但能跟陸形雲朝夕相對的是他,能毫無保留相助陸形雲的也是他,能死皮賴臉緊挨著他……這個如果長得不好看、沒什麽內涵可能就有點討嫌,萬幸,想到形兒並不排斥他,他就越發爽利地接受了自己並不融入人群的容貌。

或許也正因為陸形雲是能發自內心憧憬至聖並不惜以那個準則要求自己的人。

他選夥伴是看心的,人心能透過眼睛傳遞出來,他最初是被陸形雲的眼睛勾住了好奇心。

乍看清澈卻又深不見底,於暗處寂默無聲,若迎上光卻能一路通透到最底下去——看不見眼裏倒映的東西,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麽。

但金天機萬年如一日看雲卷雲舒,感悟天地大道琢磨世間真理,無聊的日子裏他旁觀著原先這荒山上多了生命,來過人家,發展成村落,村落壯大到慢慢蕭條,有的死去有的離開,來來往往,他閱人無數,歸類後發現都是無聊的人,而此人不一樣,能那般仔細又雲淡風輕,一遍又一遍地走在半山腰,不入局而是先觀察。

金天機從穆芝的神識畫面中縱觀整個巖漿險地,以他天成的目力能夠看清滾燙氣浪互斥中的那道明顯的縫隙,但那縫隙是時常變化,甚至落地點轉瞬即逝。

金天機則是俯瞰整個巖漿險地發現它的運作規律,搞出這種險地的穆芝眼力有限都沒瞧出來,更不用說被困局中無法禦空的那些年輕人,有互斥必有交織,交織而成的便是熾熱颶風,人人碰上那股熾熱颶風都只會避開。

但陸形雲仔仔細細從邊緣觀察,確實是最穩妥,也是最有可能看到整體的存在,他只要有足夠的耐心等到那變動的唯一生路出現在他邁足即可踏入的地方,而他恐怖的記憶力和驚人的感知力、眼力讓他能記住規律和變化,大膽和果決讓他,或者說只有他,能那般義無反顧,有一線生機。

畢竟穆芝這麽想得到他的助力,根本不想任何人上來,但穆芝人力有限,他到底是個俗人,戰勝不了這世間的規律,弄不出完美無缺的困局。

金天機借助動搖的穆芝,強行開道走後門的那幾位低境界的大氣運者,要麽死在半道上,要麽發現艱難立刻折返,而那些多出來的道也在那之後迅速消失。

唯有陸形雲,憑本事自己走了上來。金天機看到自己選中的人走到自己面前,那前所未有的雀躍之感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以陸形雲的境界就一次機會,一次不小心,必死無疑,他毫不懷疑對方上山的決心,但物極必反,他就擔心對方突然開口來一句打擾了,轉身就走。

畢竟居然這麽輕巧一次機會一次過關,只是走上來玩玩,對帶他下山一起玩一點興趣都沒有……也不是沒可能。

所以當時……

金天機總是不自覺地把目光放在陸形雲身上,而忽略其他人,以至於連表現自己也忘了,觀察久了越看越耐看,很奇妙小小年紀如形兒這般,大概是一雙“知世故卻不世故,歷圓滑而彌天真”的眼睛,無法浮於表面去形容。

當有了個真正有趣的存在,以前的那些樂趣都好像只是打發時間的消遣,而在意別人的每一個瞬間,都好像是時間的浪費。

連萬眾敬仰的至聖也不例外。

想到時間寶貴,他不由憂心形兒目前最關鍵的壽命問題。

陸晏寧見他要走,慌忙道:“別走!!”陸晏寧張開雙臂攔住他,說,“我知道欺騙別人是我不對,你可以趕我走,但你自己不要走了,你走了,爹娘他們怎麽辦啊。”

“為什麽會這樣想?如果不留幾個心眼,萬一別人騙你,那麽你沒了,我回來豈不就看不見你了,對為非作歹的人可以稍微糊弄一點,只是不可以欺騙正直的人。如果對方是正直的人,你再當面跟他道歉吧。”陸形雲沒來由想到了自己。

他當時帶下山的人中有多少是正直的人呢,他突然想到了那個張開雙臂迎著風滿眼自信地說著自己一定能戰勝那幾乎不可能的青年,他大概成了對方人生路上的絆腳石,很想一腳踹開的那種……

陸形雲心道:“基本上自稱至聖上門的人正直的可能性,就像大陸億萬生靈中億萬分之一的幾率吧。”

“除了這個,你還做什麽了嗎?”陸形雲實在好奇,不然不至於到趕人的地步吧。

陸晏寧搖了搖頭,道:“爹娘說做人要剛正不阿,而且你非常討厭撒謊的人,一旦我撒謊,等你回來我會被趕走。”他小心翼翼地說。

陸形雲:“……”

金天機:“……”

陸形雲道:“爹娘自己撒謊嗎?”

陸晏寧想了想,點了點頭,比如明明才請客大吃一頓,卻當著哥哥和哥哥請來的貴客的面,說好幾天沒吃了。

陸形雲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你就像昨天說話的那樣,成你想成的人,做你想做的事吧。”

陸晏寧若有所思。

“好了,天機,我們走。”陸形雲說完,發現神子殿下並沒有動,不由詫異看了他一眼,說好的有求必應呢。

陸晏寧拉著他的衣袖,道:“我也想去。”

“你也要一起去找那個人?”陸形雲下意識拒絕道,“只是我沒了修為,你也沒有修為,天機一個人保護我們兩個,可能有點……”但問題好像不是這個。

“咳咳,你好像還忘了個人。”

有個蒼老的聲音很不是滋味地在耳邊響起。

陸形雲眼睛一亮,驚喜道:“您醒了。”難怪剛才天機給他使眼色。

“老夫帶你們下山吧!”雕飾內壁就沒睡的穆芝瞥了陸形雲一眼,心說你也有考慮不周的時候,這要沒他在怎麽行,總不能讓神子大人暴露在小朋友面前。

且不說一旦神子大人暴露,很可能會成為那對夫婦炫耀的資本,到時候被神子大人吸引來的人多了,陸形雲這個宗主或許會變成他當年那般,身為宗主沒人把他當回事,他是神庭開宗宗主,也是神庭史上唯一一位自動退位讓賢的宗主,說得好聽是禪位,實際上是他養虎為患,那人憑借他的過分信任和器重,架空了他的權力,聯合全宗上下戰力,逼他體面地退位,然後給他歌功頌德。

最初那段時間他雖憋屈,但外面對他的風評好到極致。

可物極必反,他起初退位了在對方的一通操作下被舉世皆讚,還以為對方當人了,甚至在對方掌權期間,他不介意為對方出頭,為神庭出力,可那賊子豈安好心!

他被當槍使了一陣又一陣,最後整合起來對方成了最大受益者,神庭如日中天之際,百教來賀。

可那人竟把他整個的神庭,當成一份厚禮獻給了神國女帝,虜獲了女帝的芳心,那賊子借此登天梯入神國一步成為神國女帝的宮妃。

……區區宮妃,倒是落了個為愛瘋狂不痛不癢的名聲。

可嘆為對方當牛做馬當槍做刀的師父穆芝,成了當初被波及的包括神庭之內的所有古教憎恨的對象。

現在看他這飽經滄桑的老臉,誰能猜到他曾經也是大陸第一美男子,風華絕代的神庭老祖,但當憎恨的情緒上來,再好看的皮相也會面目可憎。

堂堂老祖被他那從犄角旮旯帶出,手把手教導,竭盡全力愛護到輕信對方一面之詞不惜跟老友翻臉的愛徒,玩弄於鼓掌間,利用了個底朝天。

被追殺被唾棄被不齒被當眾出洋相,無論他怎麽做,無論他做多少,多少年都於事無補。

那種玩意怎麽可能為愛瘋狂。

他來找神子,也是異想天開地想著,如果他能帶神子回神庭,他總該可以在他一點點親手建立的家裏待著了吧。

在別人眼裏,神庭是他們引以為傲的古教,可在他這位創始人眼裏,神庭是他的家,就是沒有一個人拿他當曾經的家主,那也是他的家啊。哪有家的主人被丟到外面看笑話的,其他古教笑話他這位神庭開創者,不也在笑話神庭嗎,老祖是永遠分不開的。他知道神庭有過很多格局小的小輩盼著他早點死,但他若是死了,神庭老祖永遠被釘死在恥辱柱上。

神庭第二任宗主賣了神庭,賣了出席盛會的諸多古教教主,這筆賬,他若不背,就只能神庭背負。

他活著,至少其他古教老祖會忌憚自己古教的黑歷史被挖,只是針對他這位無權無勢的老祖,不至於針對神庭,若是他毫無作為地死了,神庭曾淪為神國後花園的過往被公諸於眾,可能會聲名掃地,甚至一落千丈,神庭那麽多位真正有能力、有手腕的宗主們竭盡全力造就的古教之威,他如何忍心,所以就讓他厚顏無恥地認為自己重要而繼續茍活吧。

而原因之二,他認為賊子賊心不死,神國不會就此消停,當初各大古教聯手,神庭起義,那麽多可歌可泣的人物曇花一現,被載入史冊。

至聖出,創器村,心燈定乾坤。

心燈落入人手神來一筆,神庭得以和神國割裂,貌似永久地消失在虛空之中。

神庭一步一步從屈辱中崛起成為古教,可他總在憂患之中。

他越是回想當年一樁樁一件件,那賊子從一開始,每一句話,每一眼神表情,都剛剛好正中他內心最柔軟的點,不只是他,其他所有人皆如此。

那人和還沒改姓的至聖傅明鏡同時代的一方器堂中,學過最正統的煉器術,在還尚未成氣候的陣宮專研過陣法,也被他托付給老友學過最正統藥道,他聰明伶俐什麽都學什麽都能精通,此子刻意回避的推演之道,但能莫名其妙收買人心到那等地步,哪怕被他陷害的慕容白都只記恨自己。

他後來想,那可能是個天生的神算子吧!

那等心機、城府,步步為營的賊子怎麽可能為愛癲狂。

陸形雲一拍腦袋,暗道自己沒睡好腦子不夠清醒,毫不猶豫地朝著穆芝鞠躬,道:“那就多謝穆老了!”他在昏睡期間,其實已經知道了這位老者的真實身份,他也聽過這位老祖的傳言……神庭老祖,姓穆,名芝。

穆芝看他這犯迷糊的樣子,頓覺好感大增,但嘴上還是不依不饒:“就這一次,下不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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