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暖洋洋的冬日, 十幾歲的男孩和女孩平躺在草坪間曬太陽。女孩側過頭去看男孩，對方閉著眼表情柔和。這樣安靜溫柔的男孩, 女孩還是第一次看到, 她幹脆側著身子用手撐著腦袋看他。男孩的臉很精致，就像是玉琢一樣。她從眼睛看向鼻子, 最後視線落下對方的嘴唇上。不知怎的, 旖旎的心思就起來了。

她深呼了口氣，靠近他垂下頭, 在他的唇上飛快的一啄，然後離開。

溫軟的感覺還留在唇上, 女孩重新平躺好, 忍不住用手去摸剛剛觸碰的地方。

她咧著嘴, 想著剛才男孩嘴唇的柔軟。再想，就更想再親一口。她側過頭，想要在行動, 卻看到了對方墨一般的眸子正盯著自己。女孩嚇得輕呼了一聲，有些心虛地問：“你看我幹什麽啊？”

不知道男孩想到了什麽, 臉上泛起潮紅。他撇過頭，看向湛藍的天，淡淡地回：“不幹什麽。”

男孩似乎並不知道剛剛她幹了什麽, 女孩呼了口氣，緩而說起其他：“稽炎，你相信人有轉世嗎？”

“不相信。”對方回得斬釘截鐵。

女孩“切”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我就相信。既然鬼怪都是存在的, 為什麽轉世不存在？你還是捉鬼師呢，怎麽這麽傻？”

傻？

男孩被女孩氣笑，轉而又將頭偏向她，說：“就算人有轉世，那也是與現在不同的人生。我們要做的，是經營好現在的自己。所以轉世，與我何幹？”

女孩嘟著嘴：“稽炎你怎麽這麽掃興！要是轉世存在的話，我死了你不就可以去找我的轉世了嗎？”

聽到對方提及“死”，男孩蹙眉，冷不丁地說：“吳希楚，有人自己咒自己死的嗎？”

“我就是想聽浪漫一點的答案嘛……”女孩嘟囔著說，“無論我轉多少世，你都能認出我找到我……”

“你一世活一百，轉多少世我還能找你，我成妖精了是不是？”

女孩撇過頭，不想和他說話了。

男孩清咳兩聲，見女孩沒反應，他嘆了口氣，照著剛才對方說的話重覆。

“好吧，無論你轉多少世，我都能認出你找到你。”

言語帶著一絲無奈和機械，像是完成作業似的。

但那刻，女孩笑了。

眉眼彎彎，笑靨如花。

吳柯遙睜開眼，身上的疼痛依舊清晰，但此刻她卻顧及不到疼痛。因為大量的記憶，在她的腦海湧動。而那些記憶的主人，就是吳希楚。

她終於知道了前因後果，那些被她“遺忘”的吳柯遙的記憶，原本就不是屬於她的。原來，她是吳希楚啊……

“遙遙，你好些了嗎？”身邊，有人關切地問。

吳柯遙看向對方，是陳厲。

不知怎的，看到陳厲，吳柯遙有一絲愧疚。因為她什麽都想起來了，但記憶裏還是沒有他。

“嗯。”吳柯遙點頭。她視線移向他處，這裏的擺設讓她陌生，而且這裏只有陳厲一個人。她微微蹙眉，問，“其他人呢？”

陳厲說：“這是周家練蠱房，是不允許外人入內的。”

不允許外人入內？那她算什麽？

似乎看出了吳柯遙所想，陳厲一板一眼地說：“遙遙，對於我來說，你不是外人。”

吳柯遙更愧疚了。

“陳厲我……”吳柯遙想要說些什麽，陳厲打斷她。

“遙遙你知道嗎？你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我真的好怕……好怕你醒不來啊……”

陳厲說得是實話，周恩海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但屬於鋌而走險，蠱蟲是還在吳柯遙體內的。以毒攻毒，再次進入吳柯遙體內的蠱蟲的確清除了之前的蠱毒，但是……這條蟲子依舊沒有出來。他父親說，蟲子鉆進了什麽縫隙中，無法引出。陳厲不知道這會不會有副作用，既然他回到周家了，就一定會好好鉆研清楚的。他絕對不會讓吳柯遙，再次受蠱蟲鉆心的苦。

“我什麽時候能出去啊？”吳柯遙問。

“那男人說你醒來後，再觀察一天就可以了。”

吳柯遙想，陳厲口中的男人，應該是他父親。

“你一直守著我嗎？”

陳厲撓撓頭，輕輕“嗯”了聲。

“陳厲。”吳柯遙喊他，聲音微沈。

陳厲心中違和，他想再次打斷吳柯遙，但對方並沒有給他機會。

“我不是吳柯遙。”

“嗯？”陳厲一楞。

“我知道這麽說有些殘忍，但這是事實，我也不想對你有所隱瞞。”吳柯遙深吸一口氣，看著陳厲的眼睛，說，“吳柯遙早在那場車禍的時候，就和他父親一同離去了。而現在，在她身體裏的靈魂，是……是吳希楚。”頓了頓，吳柯遙閉上眼，“你知道吳希楚吧……就是吳紳和楚天嬌的孩子……”

陳厲沒說話，吳柯遙又補充。

“我以前喜歡稽炎，現在喜歡，以後也不會改變。”

“所以陳厲，你付出的感情，我無法回應。你和吳柯遙的點滴，我沒辦法感同身受……對不起……”

吳柯遙看著他，她不知道對方會如何，因為這些話的確很荒唐。她用了吳柯遙的身體，卻拒絕了原本“吳柯遙”喜歡的人。她覺得自己很殘忍，但……她沒辦法違心也沒辦法去欺騙陳厲。與對方相處的這段日子，她早把他當成了親人。

吳柯遙想了很多，但陳厲的反應卻很平靜。

他苦笑，回了三個字：“我知道。”

頓了頓，他繼續。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吳柯遙了。一個人，就算失憶，也不會判若兩人。”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他曾一次次試探吳柯遙的習慣，但結果都是一次次失望。他大概能明白，眼前的人早已經不是當初和他相互喜歡的人了。但知道歸知道，他並不想捅破這層紙，也不想放棄。

“所以遙遙，你不要有所負擔。我不要回報，我只是想對你好而已。”

這個世上，總有些付出，縱使是無果，你也甘之如飴。

周清給稽炎、稽渺和蘇鐵木安排了客房，但三個人沒一個人去休息。幾個人就坐在祠堂，從黑夜到白天，再到黑夜。終於，在這天深夜，聽到了吳柯遙平安蘇醒的消息。

稽炎問周清：“我什麽時候能看到她？”

“明天吧。”周清回他，“阿爸說還要觀察一天。”

“要不你們先去休息一下？遙遙都沒事了，你們要是不休息，明天她看到你們一個個都比她還慘不太好吧……”周清看著三人說道。

三個人，蘇鐵木的黑眼圈幾乎到了嘴，稽渺的頭發淩亂面色憔悴，稽炎臉色不好不說了，眼裏邊還都是血絲，睜大了看人跟鬼似的。

熬了一天一夜，終於等來了好消息。蘇鐵木立即點頭：“我是得休息一下了！”

稽渺點了點頭，緩而看向稽炎，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說：“周清說得對啊，要是遙遙看到你是這樣邋遢，不要你了怎麽辦？”

稽炎瞪她：“邋遢也是帥的。”

雖是這麽說，稽炎還是回客房收拾了一番。

但他依舊睡不著，剛才稽渺的話提醒他了……吳柯遙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陳厲，而是他。那是她最脆弱的時候，要是陳厲再獻殷勤，她被感動了怎麽辦？

這麽想，他就完全坐不住了。

稽炎聽周清說了，吳柯遙是去練蠱房治療的。而那裏，就在周家墳冢的下邊。

他打開那個方向的窗戶，看著上邊濃重的鬼氣，一雙眉越蹙越高。

為什麽周家會有這麽重的鬼氣？

是怨念所致還是執念？

而吳柯遙……會有危險嗎？

☆、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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