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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怕水葉沈紅,梵香易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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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不到那人模樣,恐慌之際只得奮力掙紮,卻聽那人在耳邊低語道:“小姐,是我,彭叔。”

素弦懸著的心這才落回原地,老彭松開了她,不容置否地令道:“小姐,快跟我走。”

素弦只得跟了他回臥房去,老彭關上門,嚴厲道:“小姐,您不要命了麽?您知不知道,方才若是被少爺發現,將是什麽後果?”

素弦感激道:“彭叔,多謝你了。”她想這彭管家良心未泯,與張晉元並非一丘之貉,便趁此機會問:“彭叔,你可否告訴我,哥哥和日本人這般神神秘秘地接觸,究竟是在談些什麽?你也知道,現下日本人對中國虎視眈眈,你也不願意眼看他走上歧途,不是麽?”

老彭似有難言之隱,“小姐啊,您就別為難老奴了。”

“好,我不為難你。”素弦正色道,“彭叔,先前那一幕你也看見了,如果他再逼迫於我,我恐怕只有死路一條了。”說著便跪了下來:“彭叔,我不求別的,你只需給霍家撥個電話……”

老彭趕忙扶她起來,面上很是糾結:“小姐,您也明白,若讓少爺知道,是老奴通知的霍大少爺,老奴必當吃不了兜著走。不過,請小姐放心,老奴會見機事的。”說罷,便離開了屋子。素弦當前別無他法,只得坐臥不安地等待消息。

卻說晚間霍家人圍在一桌吃飯,詠荷便問裔凡:“大哥,怎麽不見素弦呢?說好了下午我們要一起去波月庵祈福,可是一整天都沒見到她了。”

裔凡道:“方才晉元兄來了電話,說是受涼生病了,要留在娘家住幾晚。”

詠荷覺得奇怪,“上午見面時,她還好好的呢。大哥,要不你還是去看看吧。”

霍翁氏白了她一眼:“就你這丫頭事多!好好吃飯吧。”

裔凡心裏其實也在想,素弦向來不喜歡與她兄長過多接觸,這會兒突然說要在張家多住幾天,不由得讓人心生疑慮。

回到東院,見青蘋倚著梧桐樹幹,悠閑地剝橘瓣吃,便問:“姨娘回娘家了,你怎麽沒去?”

青蘋怔了一瞬,連忙回道:“奴婢身體不適,我們小姐說不必隨行。”

裔凡回了書房,伏案查看這幾日的賬目,卻總是有些心神不寧,索性合了本子閉目養神。忽一睜眼,目光落在紅木書櫃最底層的抽屜上,那裏放有他一把半自動的特制手槍,他心中驀地一緊,忙起身拉開來看,果不其然,已是空無一物!

他想起上次偷送詠荷出府的時候,曾當著她的面取過那把手槍。這抽屜平時上著鎖,鑰匙在自己身上,想來是她偷拿了鑰匙,然後取走了手槍。

裔凡突然攥緊了拳頭,那槍裏並無任何子彈,她既然備下手槍,想必要面臨極其危險的狀況,手持一把空槍,豈不是險上加險?

可是,她預想自己將要面對的危險,會是來自張晉元嗎?

他立馬叫了老劉,以最快的速度趕往牡丹花巷的張宅。

張晉元似乎有事在忙,過了十幾分鐘才出現在客廳,見了裔凡面露不悅:“你們小夫妻倆,可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不過才一晚,妹夫都要親自上門。”

裔凡歉然道:“晉元兄見諒,我是聽說素弦發燒了,才連夜過來看看。”

張晉元挑眉使了個眼色:“去叫小姐。”

裔凡忙道:“不必了,我還是去臥房看她吧。”

張晉元臉上堆笑,道:“妹夫稍安勿躁,知道你喜歡君山銀針,已經叫人備上了。”

不久一個小丫頭進來回話道:“少爺,小姐服了藥,已經睡下了。”

張晉元懶散地轉了轉脖子,“妹夫,你看吧,今兒個來的不是時候。”

裔凡看了看手表,不過才晚上八點,素弦一般是不會這麽早睡下的,自己必須要見上她一面,方才安心,於是笑道:“晉元兄,不如我去看她一眼,再走也不遲。”

張晉元笑容凝了一下,道:“素弦已然安寢,我看妹夫就不必去看了。”幹笑了幾聲,“妹夫是個大忙人,好容易碰上了,現下時辰還早,不如擺幾樣小酒小菜,我與妹夫對飲一番?”

裔凡心想多在這裏逗留一刻,素弦便少一分的危險,於是便答應下來。

圓桌上很快備齊了酒菜,二人便你一杯我一杯地對飲起來,幾杯過後,裔凡眼光已現迷離,笑道:“晉元兄今兒個好興致,難不成是遇到什麽喜事了?”

張晉元笑道:“果真什麽都瞞不過妹夫。我張晉元向來大方,但凡有好事,定然要拿出來與妹夫分享。”

“哦?”裔凡道:“我倒真真有些好奇了。”

張晉元眼珠滴溜一轉,故作神秘,“妹夫,我碰到個絕好的生意,僅這一筆就能大賺特賺。妹夫素來眼界開闊,不知道有沒有膽量一試?”

霍裔凡笑道:“我還欠晉元兄二十萬巨款,現下正是發愁的時候,若說有發財的路子,只要不惹麻煩,小弟自然願意。”

“‘肥水不流外人田’,這賺錢又安全的買賣,自然要首先想到妹夫了。”張晉元笑了幾聲,忽然神秘地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道:“我有個外地朋友,專做茶葉出口生意,去年秋天出海遇上風暴,船翻了,一百萬斤特級龍井全部受潮。到了今年,各大債主催上門來,已是走投無路。”頓了一下,“不過,我倒是想了個好辦法,只要你我二人合作,可以極低的價格收購這批茶葉,再引進一條生產線進行處理,制成茶磚,到時候豈不是賺翻了?”

裔凡心裏暗想,這張晉元搞的不過是投機取巧的生意,去年秋天受潮的茶葉放到今年,說不定早已發黴,到時候茶磚制出來,品質根本無法保證。若是賣不出去,豈不是要賠個底朝天去?卻不知他究竟是何用意,便道:“晉元兄這筆買賣,果真是油水不少。不過,也要擔不少風險。”

張晉元鼻息一哧,“自古做生意,風險越大,收益便越大,妹夫常年在生意場上混,這點道理你比我懂。不過,既是你我合作,我自然有辦法讓風險降到最低,就看妹夫肯不肯信任我了。”

霍裔凡仰頭一飲而盡,放下水晶盞,笑道:“信,如何不信呢?只是小弟手頭現下確實緊了些,三月要收回的賬款,還要填補之前的欠賬。”

張晉元哈哈一笑,“妹夫見外了不是?我既有意與你合夥,自然把妹夫的情況考量周到了。我願意多寬限三月,待這筆茶葉生意做成,妹夫賺了個盆滿缽滿,到時候再還,也不遲啊。”

霍裔凡眼前似有一亮,笑道:“晉元兄果然慷慨啊!那便說定了,我這便籌款去!”

張晉元見他答應得如此爽快,撫掌大笑:“我就說嘛,跟妹夫這樣的人合作,就是痛快!”

杯盞清脆相碰,桌上一片歡笑和諧。

這時門開了,張晉元眼見素弦進來,已然穿了大衣拎了手包,目光登時陰沈下來,卻見她步履輕盈,似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欣笑道:“哥,裔凡,聽到你們這裏這麽熱鬧,我都睡不著了。”見裔凡面帶酡紅,又不悅地推了他一下:“你又喝那麽多酒。”

張晉元瞪了丫鬟一眼,“小姐發著燒,還不請小姐回房休息?”

素弦坐下來,嬌嗔著道:“哥,我睡過一覺,頭已經不疼了。”笑道:“你們聊什麽呢,不如也加我一個。”

裔凡看得出她故作自然,卻似乎另有隱情,便小心扶著她起來,道:“晉元兄,時候不早了,我和素弦還是早些回去吧。”又道:“方才說定的事,晉元兄可以放心。”

張晉元還欲說些什麽,他們轉身去了。一旁的丫鬟見他目露兇光,似能聽到牙齒咯咯作響,不禁嚇得直哆嗦。

外面夜氣深重,素弦卻恍然覺得釋然了許多,於是擡頭望向他,正好與他目光相對,他理了理她白色的絨線圍巾,笑問道:“冷不冷?”

她笑得很安然:“一點也不冷。”想想又問:“裔凡,你怎麽想到要來接我的?”

他溫然道:“我不放心,還是過來看看。”

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問:“要是我一直不出現呢,你會怎麽辦?”

“我會一直賴在這裏,直到看到你沒事為止。”裔凡淡淡地道。

她沒再說什麽,通過兩道院門,便出了張府。

車上素弦一直斜倚著玻璃窗,這是個沒有月亮的冬夜,只有路燈的朦朧光束一一掠過眼前,她很自然地回想起在張府的驚心一幕,腦海中浮現出張晉元邪魅猙獰的面孔,於是她舉起了早就備下的手槍,對準他的胸口,他明顯楞了個神,卻只是須臾,便調笑似的對她道:“開槍啊,有膽量你就開槍吧!”

他的話在她耳中如同催命的符咒,她拼命控制住自己顫抖的雙手,直到他肆無忌憚地朝自己撲了過來,那一瞬她就只想到一個信念——魚死網破,於是她開槍了,閉住眼睛真的扣動了扳機——然而,傳來的只是空槍嗚嗚的低吼,她背心已然被汗水浸透,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喜還是該悲,那個男人無情地嘲諷著她,如同玩弄著一件任人擺布的獵物……

就在她意識到自己再次落入魔爪,幾近絕望的時候,彭管家急匆匆敲門來報,說是裔凡來了,於是大為掃興的張晉元把她捆在了床上。

想到這裏,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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