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吹過湖畔，將枯草卷上慘白的天，在這一片灰暗的死寂裏，哭泣聲更顯得淒厲。

那兩個被族長拋下的女兒伏在彼此的肩膀上哭泣取暖，她們不能相信自己命苦至此！明明是父親將她們許配給巴彥家，她們的丈夫好吃懶做，只知道巴結公公，根本不成材，現在卻要她們為那一家子惡棍背負罪名！

風聲像是提前為她們唱葬歌，她們在這片雪原裏只有死路一條了。

這時，她們聽到吧背後有腳步聲，咯吱咯吱，每一下都踩著她們脆弱的神經。

據說湖畔有很多潛伏的野獸，餓急了的時候甚至敢襲擊人……

然而，她們擡頭，看到的卻是一個遠遠纖弱於她們的女人，那張細眉細眼的臉迥異於雪原人的粗獷。這個女人，她們認得，不就是阿日善那管閑事的老頭撿回來的賤女人？就是因為她，部落裏才興起這麽大的風浪！

尤其是上次被姜綺羅燒了頭發的女兒，到現在還記得這一箭之仇。“賤人，你還敢露臉？都是你把我害得這麽慘！”她推開自己的姐妹，站起來就朝姜綺羅伸來爪子，卻在要抓破她臉之前一瞬停了下來。

姜綺羅用來護住面龐的，是一塊黃澄澄的金條。

這是跨越一切隔閡的語言。

族長的兩個女兒都呆住了：姜綺羅是什麽意思？看她們可憐打賞？還是特意顯擺她的財富？

因為繞不過彎，她們甚至沒有意識到，金子就在眼前而姜綺羅勢單力孤，她們撲上來就能搶奪……

姜綺羅可不敢給她們回味的機會，她把黃金放在兩個姐妹中間，打了一個表示公平的手勢，示意她們可以對半分。

這一下卻讓那兩個女子更困惑了，她們心裏比別人更清楚父親如何空手套白狼的，遭遇盤剝的姜綺羅非但不從她們這兒搜羅錢，反而給她們金子，不得不令人疑惑。

姜綺羅攤開一只手，露出空空如也的手掌，這手勢在雪原上有個含義，是決鬥雙方決定罷手和談的意思。

那兩個女子彼此看看，目光都落在金子上。她們現在沒有靠山了，也許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黃金，有了這枚金條，她們姐倆還能置辦一頂帳篷和牛羊，融入某個部落也許還能活下去。

還跪在地上的女人扯扯姐妹：“先聽聽她怎麽說？”

“這賤婢只會南方人的土話，我怎麽和她說？”

姜綺羅的目光掃過她們倆，一看神色就知道她們軟化了。她微微一笑，拍了拍手，灌木叢裏又是一陣響動。那姐妹倆像是驚弓之鳥般抱在一起，她們害怕是阿日善家哪個兒子來尋仇。

沒想到，鉆出來的是個小孩，身量比部落裏最大的羊崽子差不多高，圓乎乎的小臉紅撲撲的，分明很可愛，卻是一副肅穆的神情。

族長家那兩姐妹看著姜涵，心想這是哪兒來的雪娃娃？

姜綺羅摟著涵兒的肩膀：“告訴她們，黃金，我送給她們了。”

姜涵的蠻族語雖然是半吊子，不過意思不太覆雜的話他還是會說的。他嘴裏嘰裏咕嚕迸出幾個音節，那兩個女兒驚異地看了一眼腳下的金子，又戒備地看著姜綺羅。

“涵兒，再告訴她們，我要她們幫忙。”

姜涵拿簡單的句子說了，對面兩姐妹露出探詢的神情。

“我要她們天黑後綁了她們的爹，帶回這裏。”

姜涵剛剛看到族長欺負親生女兒，本來就不覺得他是個好爹，而且越九霄從來也沒叫過他三綱五常之類的封建糟粕，所以姜涵特別坦然地說：“你們，天黑，抓你們爹！帶來！”

兩個女兒臉色刷地白了：“什麽？這小孩在說什麽？咱們怎麽能對爹下手呢？他會打死我們的！”

“別急，這蠢孩子不是咱們部落裏的人，興許是說錯了。”

姜涵深吸一口氣：“我是小孩，但我不蠢，沒有說錯。”

姜綺羅就是要這兩個女兒去綁他們的父親，她這個水土不服的中原人沒法做跟蹤的活兒，而剛剛被父親拋棄的姐妹倆卻是滿滿的仇怨，不讓她們借故發揮一下實在浪費。

那兩個女人卡了姜綺羅母子倆許久，確認他們是認真的，才對姜涵說：“他們人太多，我們只有兩個人。”

姜綺羅微微一笑，這麽說就是同意合作的意思了。“涵兒，跟她們說，如何抓人我不懂，我只知道把人帶來，會再給她們一根金條。”

姜涵大聲說：“我們不會抓人，你們抓人來，給你們金子。”

那姐妹倆盯著姜涵認真的臉，實在不相信他頂著這麽天真可愛的臉能說這麽嚴肅的事。她們覺得這孩子有些怪異的地方，那沈靜的黑眸子，緊緊抿住的小嘴唇，好像天生有種發號施令的本事，可他明明那麽幼小……

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這還是別是有什麽邪吧？

姐妹倆低頭咬耳朵：“這孩子是不是在蒙我們？他的話能信嗎？萬一我們綁了父親，這女人又不給我們金子，怎麽辦？”

另一個就是之前和姜綺羅過不去的那個，性子比較烈，她抄起地上的金子：“至少還有這一塊！再說，那老狐貍把我們當廢物扔掉，我們也不用當他是父親了！”

她說完，慢慢把金條揣進了懷裏。這是一種姿態，表示她接受了姜綺羅的條件。

那兩個女人緊緊地盯著姜綺羅，惡狠狠地說了一句，轉身消失在雪白的天地中。

“涵兒，她們最後說什麽？”

“讓娘親守信，一定要給她們金子。”姜涵撇撇嘴，“真是的，娘親一直很誠實的好嗎？”

姜綺羅欣慰地笑著，幫涵兒裹緊衣服，對他說：“涵兒今天幫大忙了，沒有你娘根本沒法和她們談判。”

“談判？什麽是談判？”

“談判……就是和人談條件，是很難很厲害的事情！咱們朝廷裏好多大官都辦不好這種事呢！咱們涵兒做到了，很了不起呢！”

姜涵其實仍然不懂他做了一件多麽遠超年齡的事情，只是按他平日所見理解：“就像娘跟人做生意講價是吧？”

“差不多吧！不過你做成的事情更厲害！”

“那我以後能幫娘談生意了？”姜涵的眼睛裏閃著亮光。

“能——”姜綺羅哄著他，心裏卻有一個更清晰的聲音，姜涵的本事絕不限於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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