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那姐倆一個時辰之後，姜綺羅開始覺得這是個餿主意，因為現在她和涵兒必須在這個冷風颼颼的湖邊等著她們的音信，而她們究竟能否回來還是未知數。

她不在乎一塊金條肉包子打狗，她只是心疼涵兒在冷風裏受罪。離開雪橇時她走得急，沒有想著帶幹糧，現在身上能吃的只有涵兒偷偷揣在懷裏的幾塊關東糖，源家小廝送他的零嘴兒。但吃這個終究不能飽腹，何況沒有水，冰和雪可以解渴，但姜綺羅絕不會給涵兒吃。

想想看，她娘兒倆還真不如圍著雪橇紮個寨，吃著熏肉烤著火，何等愜意！

後來她顧不得被巴彥的勢力發現的危險，搜羅來一些枯枝，用火折子點了堆火和涵兒取暖，又用皮囊裝點雪烤熱了給涵兒喝。

“娘，你吃嗎？”姜涵舉著那根小糖棍給姜綺羅，姜綺羅苦笑一下：“涵兒吃就好，娘不吃。”那糖棍小小一根，她這麽大一個人還和孩子搶嗎？

姜涵小心地跟她確認：“是娘讓我都吃掉的哦，不可以怪我！”姜綺羅總是限制涵兒吃糖的分量，怕他牙壞，也怕他長成個小胖墩兒，白瞎如此優秀的基因。

不過現在保持血糖最重要，規矩先放一邊，姜綺羅擰擰他的臉：“吃吧！就這一次放你一馬！”

她正說著，忽然聽到遠處隱隱傳來響動，有如悶雷，連大地都跟著震動。

姜綺羅不敢怠慢，三下兩下踩滅了火：“涵兒，藏起來！”

莫非巴彥那家夥追來了？那大叔大嬸和濟濟格他們……姜綺羅的額頭上冒出冷汗。

別慌，要對濟濟格一家子有信心！

姜綺羅確認姜涵躲在了灌木深處，然後深吸一口氣，貓著腰爬上雪坡，露出腦袋一望——

她送了口氣，也揪起了心。

“阿日善大叔！濟濟格！我在這兒！”姜綺羅跳上坡頂，朝著流連在坡下的那一群人馬高呼。“涵兒，出來吧，別躲著了！”

姜涵從灌木叢裏爬出來，手腳並用地爬上坡，看到好幾日不見的阿日善一家揮舞小手：“爺爺，我回來了！”

姜綺羅抱著他沿著山坡走下來，部落裏的人見有人靠近，還以為是什麽敵人，險些要射箭傷她，幸好濟濟格壓住了弓。

看起來所有人都成了驚弓之鳥，一點風吹草動就會造成神經緊張。

可不是？看看他們現在的樣子，一個個灰頭土臉，身上的衣服穿得歪七扭八，顯然襲擊發生在半夜熟睡時，而部落牧民身上臉上的還在淌血的傷疤更是證明了這一場廝殺的慘烈，無怪乎他們能撐到此時此刻。

濟濟格跳下馬來，對大家招呼一聲：“安營休息一下！”

部落牧民紛紛下馬，撿柴的撿柴，療傷的療傷，族長腳底抹油了，於是濟濟格儼然成了部落的領袖。

“讓父親跟你說，我要帶人去巡邏！”濟濟格交代了兩句就走了，他叫上渾戈那一票和他親厚的年輕人，不失秩序地圍著族人建起保護圈，彼此互為守護，頗有將領布局的縝密。

所以把她和涵兒扔在荒地上這事就掀篇兒了？姜綺羅無奈地翻個白眼，然後找到大叔：“大叔，我回來了！”

姜綺羅興高采烈，阿日善大叔卻只是敷衍地笑了一下：“你們母子沒事就好……”

姜綺羅一想現在果然不是慶祝平安的時候，便問他：“究竟是怎麽回事？”

阿日善嘆息不止，摟著哭泣中的大嬸，眼中透出酸楚和憂郁：“沒了，都沒了……”

“什麽沒了？”

“牛羊、帳篷、積了一個冬天的糧草……燒了，都被燒了！”大叔一邊說一邊擦拭眼淚，他家的牧羊犬小狼崽在他腳邊徘徊，感覺到主人的悲傷嗚嗚地叫了兩聲，貼在他腿邊。大叔擠出一絲苦楚的笑，摸著小狼崽的的頭：“對，你還在……”

姜綺羅看看周圍的人，他們和阿日善一樣心神郁郁，幾個脆弱的女人幹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不忍卒聞。他們隨身帶的東西很少，除了馬匹和身上的衣服也沒什麽了，而這些，可能就是他們從混亂中搶救下來的僅存財產。

看來巴彥遷怒於整個部落了。

可惡！要尋仇就沖她來啊！欺負一心過太平日子的老百姓算什麽本事？姜綺羅沒有發覺她的指甲已經在手心留了幾個印子，然而她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大叔的眼睛望著遙遠的地平線，當中沒有半分神采：“沒有吃的，沒有擋風的帳篷，我們去哪兒？”如果他們挨不過剩下的冬天，明年青草發芽時，草原上就要少一個部落了。

姜綺羅松掉郁結於心的那口悶氣，勸他道：“大叔，別擔心，我們中原人說，天無絕人之路。”其實，她想提醒大叔她還在山洞裏存了一些物資，足夠大叔一家子過冬。只是按大叔的性子，絕對看不得同族人挨餓受凍，到時候慈悲心一發，誰也別想活下去了。

阿日善慘然一笑：“但願吧！”可是他心裏卻想說，你們南方是多麽暖和啊，就算再悲慘也有東西吃，雪原哪裏一樣？

姜綺羅始終覺得這襲擊很蹊蹺：“大叔，襲擊部落的只是巴彥一家子嗎？”

“不是，他們人很多，不過是大半夜闖進部落裏，我沒有看清是誰。”

巴彥找了幫手？他全家都被趕走了，無依無靠，能找誰撐腰？

姜綺羅忽然瞇起眼睛：“大叔，上次你跟我說過，你們部落有個對頭？”

大叔嘆息一聲：“哦，我們和白河部不算對頭，只不過搶過幾塊牧場。我們草原七部裏，誰和誰沒點爭執？那不算仇家！”

“姜綺羅沒有猜錯，父親，這次襲擊部落的就是白河部的奴隸。”濟濟格忽然出現在他們身邊，身後跟著一臉肅穆的部落青年。

姜綺羅肅容道：“你怎麽能確定？”

濟濟格的話中透出凜冽的殺意：“別忘了，上次我們和那群奴隸交過手！他們的模樣燒成灰我都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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