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幹了什麽？你把我的布扔到河裏去了！”子昭急急忙忙趕過來，看著他那匹布慢悠悠地漂走。昨晚的雨讓禦河的水漲高，更是急了不少，這布一下水，撈都撈不上來。

姜綺羅拍拍手，仿佛完成一件沈重的勞務：“讓咱們的布都沾沾水才公平嘛。”

子昭跳腳道：“公平個屁！我們是不小心，你是故意的！”原來這位長相斯文的公子一著急時也滿口粗言。他見姜綺羅依舊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急道：“這是上呈皇後娘娘的貢品，你扔到河裏，是犯上！”

一聽到“犯上”這兩個字，姜綺羅不禁笑出了聲，她和這個罪名可真是有緣。

子昭見她居然不害怕這頂大帽子，不由得氣急敗壞。“黃公公，你還不來主持公道嗎？”

事情鬧成這樣，黃公公再沒有裝聾作啞的道理，他急匆匆地趕過來，詢問事情的原委。

姜綺羅沒有開口的意思，於是全憑子昭來說，他當然要添油加醋一番，尤其是布料被扔下水的情節，更是大大地渲染了一番。

“黃公公，姜綺羅有沒有犯死罪？”子昭話中蘊含著殷切的希望。

黃公公轉向姜綺羅：“他所說可是事實？”

姜綺羅點點頭：“不錯，我把他的布扔到河裏了，為了報覆他的挑釁。”

黃公公不禁皺起花白的眉，姜綺羅這事做得實在沒有什麽道理。

“黃公公，你應該謝謝我，我這是幫您遴選好人才喲。”

黃公公不解，姜綺羅說道：“要是連準備一匹備用的布都不知道，那就不配當皇商。子昭賢弟是這樣，我也是，不是嗎？”她看著這位名叫子昭的少年說道。

子昭的臉通紅，他當然是另外備有一匹相同的布料，畢竟沒有人敢拿難得一遇的品鑒會開玩笑。他希望能在踏入宮門之前就讓姜綺羅碰一鼻子灰，最好在尚衣局奉禦心裏留下個壞印象。

據說一個月前那場品鑒會就是因為姜綺羅無禮犯上辦砸的，何不讓她再來了不知悔改？

“那你做得也不對！怎麽能把呈送娘娘的布扔到水裏呢？”

姜綺羅已經走遠，聞聲又停下了腳步，走回來對子昭說道：“別自大了，什麽貢品？被禦林軍護送著進宮門的才是貢品。你我的布料只是等著買主評判的貨物而已。到了時間貨沒有送到，只會追究你的責任而已，難道買主會幫你追討丟失的貨物嗎？子昭賢弟，我們都是生意人，這點常識總該有的。”

說完，她找到源銘，要去他車上取備用的布料。

源銘往子昭那邊瞧了一眼，見那小子一副傻呆呆的模樣，忍不住拍腿大笑。笑過之後，他還是有點擔憂：“為什麽要把他的布扔了？明明退一步能少生許多枝節，我知道你有備用布料的。”

經過上次姜綺羅的事，源銘忽然意識到皇宮這趟水很深，於是把參加過十幾年品鑒會的爹祭了出來，求他講了一遍入宮參選的規矩，什麽細枝末節都不要放過。因為有她沒她都是一樣的講，所以姜綺羅也被拉去旁聽。他們兩個都知道參選的布料要多備幾份，以防不測。

阿金一直守在車旁不敢離開，看到姜綺羅空手回來就知道那邊出了事，於是幫他取出布料。

姜綺羅有點不確定地問：“我做得過分了？”

源銘搖頭道：“並不，但此等行徑像是本會長的行為，你？不像。”

姜綺羅不禁想笑，的確，以眼還眼更像是源公子的脾氣，換成是她確實更喜歡穩妥的對待方式。

“但是我不想像從前那樣了，我以為凡事留一線，大家終會好相見。但發生了一些事，我發覺就算什麽都不做，危險和挑釁都會找上門來，與其兵來將擋見招拆招，我覺得不如從一開始就豎起渾身的刺。”

源銘若有所悟：“讓挑事的自覺退避三舍？”

姜綺羅點頭：“是，從最不起眼的小事開始，我一步也不讓了。”

源銘暗暗地深吸一口氣，他覺得姜綺羅和從前不一樣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導致這層變化他不得而知，他只是有點慶幸放棄了對她的追求。

路上傳來車輪的碌碌聲，姜綺羅等人讓開道路，看著一輛高軒大馬車擦肩而過。只是片刻，姜綺羅也看得出是車帷是用上好的綢子。

源銘吹了聲口哨：“我們來得已經很晚了，竟然還有比我們更大牌的？”

姜綺羅讚同：“而且車子如此氣派，怎麽能不去見識一下？”

於是姜綺羅抱緊了新取的布，和源銘一同趕了過去。

車上走出來的是一個七八十歲模樣的人，脊背微微彎曲，雙肩塌得厲害。他身上的打扮和那些江南商戶一樣，只是他穿了一身深褐的褂子，方巾上綴著的一顆拇指大的琥珀色澤也極深，比起剛剛鬧事的那些人，他的打扮要莊重得多。

江南來的商人湧過來，對著他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口中連連稱道：“董員外！您可來了！”

董員外不茍言笑，對車下那一片熱鬧的歡迎不聞不問，用沙啞的嗓子說道：“子昭，你是不是來皇宮門口鬧事了？”

子昭瞧見了走來的姜綺羅兩人，朝他們投來惡狠狠的一瞥，說道：“孩兒哪裏鬧了？只是有看不慣的人！”

董員外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了姜綺羅和源銘，也許是因為年紀太大，他的眼睛毫無光彩，若不是見他行動自如，姜綺羅還要以為他看不見呢。可是在那雙黑洞洞的眼睛後面又藏著什麽呢？姜綺羅總覺得那雙眼睛深不見底。

董員外收回了目光，顫巍巍地走下車來，貌似虛弱的手冷不丁地揚起，落在了董子昭的臉上，連姜綺羅都十分意外，何況同行的江南人。

董員外穿著粗氣，好像那一巴掌耗盡了他的力氣：“還敢對我撒謊？我來晚一步，你就惹出這樣的大禍！”

“爹，我沒有！”董子昭的眼眶發紅，看到姜綺羅在看，總覺得她在幸災樂禍，眼睛裏的怒意燒得更旺。

黃公公連忙過來打圓場：“董員外，何必動怒，令郎並未闖什麽大禍！既然尊駕已到，咱們快些入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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