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公公顯然想要平息這個小風波，董員外連忙就坡下驢，他解釋道：“小民身體不大好，今日怕耽擱行程，所以讓小兒先行來報道，沒想到他卻胡作非為，真是丟了我們家的臉啊！”

黃公公露出慈眉善目的笑容道：“哪裏的話？年輕人，不打不相識，並非什麽壞事。”

不打不相識？姜綺羅小聲問道：“你有沒有覺得，黃公公故意讓董子昭和我沖突？”

源銘答道：“是啊，他不主持公道也就罷了，連勸解一下都不，哪裏是宮裏人的作風？”

莫非他還在怨恨越九霄，所以遷怒於她？姜綺羅想起葉朝瑾受斬刑之後與黃公公曾在街上相見，因為葉姑姑的事牽連了尚衣局手下的商人，他十分不滿，當面來找越九霄對質。

但是黃公公會因為私怨瀆職嗎？

她看著董子昭在父親面前不忿的模樣，想起他看自己不順眼的原因，忽然察覺一件可疑之事。

“為何瑞錦莊的人沒有來？”

皇後娘娘親自籌辦的品鑒會，沒有那家敢怠慢，已經快要到辰時，那是報到的最終時刻，重視“皇商”招牌的姜老爺不可能忘記。

他病了？難以前來？至少，他可以派哥哥前來呀！

源銘不耐煩地說道：“皇後娘娘的用意本來就是選拔新人，他已經坐穩了皇商的交椅，來不來都無所謂了吧？”

姜綺羅抱著胳膊問：“那你為什麽來了？你們源家不是更老牌？”

“我……因為本公子是個上進的人！”源銘不耐煩地解釋了一句，忽然粗魯地推了推她：“別煩人了，走了！”

“嗚——”地一聲長響，宮墻左側的偏門開了，商人們已經列隊齊整，等著黃公公引路。

看著走在前方的那些江南商戶東張西望的樣子，姜綺羅想起了上一次入宮的自己。她低下頭，做謙卑恭謹之狀，她知道任何一步行差踏錯都有可能引來禍端，最穩妥的方式就是讓自己卑微得毫無存在感。

入宮的路與上一次不盡相同，他們沒有順著宮墻去落寞殘舊的尚衣局，而是經過了一道審查森嚴的大門，進入了一片瓊樓玉宇般的世界。

他們走在一條高墻隔出來的甬道上，兩側的墻有幾人之高，仰頭望去只能見一線長天。墻上雕刻著團龍與飛鳳，每隔幾十步又有石雕的四神獸落在墻角，有如永遠背負著這兩面森嚴的巨墻。

並不算寬綽的巷道裏回蕩著嘖嘖讚嘆聲，就連告訴自己要收心的姜綺羅和自詡見過世面的源銘都從心底發出驚嘆。與站在宮門外遙望皇城不同，站在肅穆的宮墻之下，體會到的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威嚴。

黃公公笑了笑，知道他們的驚訝在做難免，幹脆給他們做了個講解：“這就是隔斷內外兩宮之處，南方是陛下處置政務的前朝，北方則是後宮娘娘們居住的處所。沒有特別旨意外人不可入內，特別是男子，就算是皇子過了一定的年紀也不可入內。因為皇後娘娘懿旨，諸位算是前無古人了。”

人群之中發出夾雜著緊張和得意的感嘆。

源銘比別人更加得意，他可不是第一次進入後宮，他曾經帶著祁王的令牌去找公主，不過當時比較焦慮，無暇感受皇宮的宏偉。

黃公公催促道：“諸位還是快些為好，鳳宸宮在後宮深處，我們還要走好一陣子。”

不親自走一回，就無法體會“深宮”這兩個字的精辟。尚衣局的位置靠近宮門，實在是給出入皇宮的人行方便。這一次，姜綺羅隨著隊伍走了小半個時辰，終於來到了流光溢彩的鳳宸宮。

源銘興奮地笑了一聲，小聲對姜綺羅說：“我爹入宮十幾次，卻絕對沒來過這兒！這下我可以好好炫耀一番了！”

黃公公聽到了聲響，回頭對眾人道：“這是皇後娘娘的宮殿，到了此處便再不可造次了。”煞有介事的表情一反他溫和含笑的模樣，比旁人的告誡更有效，連源銘都覺得皮緊了一些。

鳳宸宮中燒著淡淡的檀香，讓人一入殿便不自覺肅靜起來。殿中心有一座高臺，用繡著金鳳的紗幔圍起，那應當是皇後娘娘的正座，不過此刻還空空如也。

在正座左右受各安排了兩排座椅，黃公公按擬定好的座次引路。姜綺羅被帶到大殿左手邊的一張花梨木大椅前。她坐下來張望，發現源銘在對面。不僅是他，所有已在皇商名單上的商戶都坐在了那一邊，幾乎就是上一次參加品鑒會的所有人。

說是“幾乎”，因為沒有了高老板，也沒有了瑞錦莊。

源銘那一邊坐滿了，姜綺羅更生疑竇。那一邊沒有空位，說明的確不是姜老爺遲到，而是他根本沒有受邀請，尚衣局的人在安排座次時更沒有考慮他。

她的目光掃過對面，暗暗地把在座的人和上一次品鑒會作對比，發覺少得不止姜老爺一個。

她心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莫非……！

“姜小姐，令尊可好？”身邊響起的聲音阻止了姜綺羅繼續思考。她看過去，見到了那雙深不可測的黑洞洞的眼睛。

她心裏一凜，面子上卻要笑：“原來是董員外，失禮了。十分抱歉，小女和瑞錦莊已經不來往了。無論令郎和姜老爺有什麽過節，小女都不想過問。”她把目光移向了董員外身後，董子昭就伺候在那兒，見姜綺羅看過去，他不甘示弱地瞪了回來。

董員外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原來傳聞是真的，說京城的瑞錦莊兒子女兒都被逐出家門了。”

逐出家門？這是以訛傳訛還是姜老爺故意放出的風？

不過姜綺羅不在乎，只要能與那個冷酷的家庭割斷關系，挨什麽罵名也值得。

董員外的眼睛片刻不離姜綺羅的臉，忽然咳嗽兩聲嘆道：“看來你真的不知道……”

姜綺羅端起茶杯，靜靜地喝下一口香茶。董員外問道：“你不好奇我要說什麽嗎？”

“好奇，但一旦發問就會被您牽著鼻子走，我不喜歡。”

董員外低低地笑起來，說道：“看來姜家唯一能成氣候的就是你了，扳倒你，瑞錦莊就徹底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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