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遠在床頭的小凳上坐下，目光落在姜綺羅的身上，若有所思。姜綺羅隨著他的目光看下來，發覺他正在看那件胭脂色衣服，正好她想把剛剛的不快掀過篇去，便笑說：“沒想到趙府尹還藏有這樣好的衣服。”

趙懷遠淡淡說道：“這是你我定親之後請裁縫做的，本是要你嫁過來之後送你的，不過……於是這衣服我便存起來了，沒想到今日能派上用場。”

姜綺羅擡起胳膊聞了聞，終於知道從剛剛起就彌漫在周圍的那股子樟腦味是從哪兒來的了。

趙懷遠看著身著舊時衣的姜綺羅，那件在箱子裏毫不起眼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像是花朵終於向陽開放了一般。

他暗暗想著她當初若真的嫁來了，她就是這樣子，她會穿著這件衣服，他們兩人在床邊輕輕地說話。不，不止如此，有他呵護，姜綺羅不會如此蒼白，她會比現在要嬌艷一百倍。

他握住姜綺羅的手，說道：“我想，你和這衣服有緣。”

姜綺羅的回應出乎他的預料：“柳枝一直喜歡府尹，府尹可知道？”

趙懷遠呆住了：“柳姑娘……她？”

“對，府尹以為她為何甘心在順天府伺候一個病人？她只是想多在你身邊停留些時日罷了。趙府尹，柳枝為你所作的超過你想象。”

趙懷遠皺起眉頭：“你為何對我說這些？”

姜綺羅說道：“我只是不想讓府尹的目光局限於區區一個我。我敬重府尹，心裏喜歡的卻是九霄，府尹的錯愛實在無從回報。但是這世界很大，優秀的女子不計其數，府尹總會遇到兩情相悅之人，更有可能，這個人就在你身邊。”

趙懷遠轉過頭，看著睡在房間另一邊的柳枝，他有種從不認識柳枝的幻覺：“我對柳枝姑娘從沒動過那種心思，就算你對我這樣說……”

姜綺羅搖頭：“趙府尹，你被那份作廢的婚約和責任心束縛住了，你見我過得苦，總覺得是你的責任，所以你總想照顧我。我感激，也承認的確受了你許多照顧，但是趙府尹，那不是男女之愛。”姜綺羅說完心裏很納悶，明明她才受了一頓折磨，現在卻給府尹當心靈導師了。

“姜綺羅，你憑什麽這樣說？”

姜綺羅笑了起來，說道：“我只問幾個問題，你覺得涵兒是你什麽人？你覺得涵兒的爹是你什麽人？”

趙懷遠正色道：“這個問題我自然想過。只要你與那個男人斷絕來往，姜涵的出身我不會過問，至於那個孩子本人，我不會虧待他。”

趙懷遠的回答實在太爛，卻爛得在姜綺羅意料之中，她幾乎要笑出聲來，但是心靈導師正是為了指點這種迷津：“趙府尹，看來你對涵兒的態度是當成一份責任來應付，更對涵兒的生父采取回避之態。可是府尹，涵兒和他生父都是我人生的一部分，你不能忽視他們啊。”

她反握住府尹的手，無關男女情愛，只是關心這個一根筋到古板的父母官：“府尹大人，姜綺羅的前半段人生太過覆雜，不適合你，或許你應該找一個更簡單的女孩子。就算不是柳枝，至少你要把目光從我身上移開。”

趙懷遠低頭看著姜綺羅與他緊緊相握的手，對姜綺羅的話一個字也不信。他把手抽出來，說道：“你休息吧，明天我會再去求見太子殿下，看他有沒有辦法搭救你。”

“太子”二字把姜綺羅嚇得一哆嗦，趙懷遠見她臉色驟變，問道：“怎麽了？”

姜綺羅伸手攔他：“不必去找太子吧！這事……越九霄會設法營救我的。怎麽說我終究犯了忌諱，受處置是應當的，不要讓太子殿下為我擔上徇私的汙名。”

至此為止姜綺羅還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做不到知己知彼的時候她不想太接近太子殿下。

趙懷遠卻露出讚許的笑容：“你果然是深明大義的。不過別擔心，你的安危比一切都要緊。明天我會請太子殿下蒞臨，你要好好向他陳訴，他是個仁慈的人，一定會救你。”

“餵，趙府尹，不要啊，你聽我解釋啊……”姜綺羅伸長手臂去攔他，但是趙府尹義無反顧地走了，他要好好休息，準備明天再上征程。

姜綺羅惴惴不安地趴回原處，她想來想去，覺得今天晚上溜掉比較好。於是她掙紮著爬起來，一開門正撞見送飯來的大嬸，還有門兩邊面容肅穆的守衛。

大嬸局促地笑道：“姑娘別怪府尹，怎麽說你們都還是犯人，所以他才安排了這些人。”

姜綺羅點點頭，假裝只是下地散散步，然後扶著大嬸的手重新趴回床上。她現在要好好地想一想如何躲避與太子的會面了。

“小姐……”姜綺羅忽然聽到一個弱弱的聲音。她和大嬸一起看向屋子另一邊，只見柳枝掙紮著要起身。

大嬸見了忙過去相扶，口中連連問道：“姑娘你可醒了，身上疼得可還厲害？你且不要動，我給你看看傷口。”

柳枝睜大眼看著四周，看到四面落灰的白墻，看到老舊的漆木桌凳，看到床邊掛著洗得發白的帷幔，忽然大叫起來：“這是順天府嗎？”

大嬸說道：“是啊，姑娘，你來時昏睡著，怎麽醒來一眼就認得？”

柳枝不顧身上的傷，連滾帶爬地縮到床角裏，什麽話也聽不進去。姜綺羅只好代為回答：“柳枝從前在順天府住過一陣子。”

柳枝的目光死盯在床板上，說道：“這是白苗兒住過的地方！”

姜綺羅艱難地下了床，來的柳枝面前，拉住柳枝的手說道：“沒事，這裏沒有她，你不要怕！”

大嬸問白苗兒是誰，姜綺羅說是個從前在這寄居的女子，大娘追問了兩句，姜綺羅把前因後果都說了，也說了白苗兒的結局。

大娘一聽“原來這屋裏死過人啊！哎，府尹怎麽不早告訴我！呸呸呸，真晦氣！我不幹了！”

於是她就撂挑子走了，只留下狼狽不堪的姜綺羅照顧更狼狽的柳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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