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綺羅感覺到肩頭發涼，她伸出手揪緊了杯子，又是牽動了痛處，可是還不松手。趙懷遠見狀，只好松開手，說道：“我又沒有輕薄你的意思。”

姜綺羅艱難地回頭看他，說道：“我鄙視那個姓高的，因為他趁人之危強迫我做不願的事。趙大人，你千萬別和他一樣，那我可要失去對您的敬重了。”

趙懷遠站起來，怒道：“你把我和那畜生混為一談？別忘了若不是我殺了他，你……你比現在要淒慘得多。”他不想把話說明，只好恨恨地轉過頭。

“我知道。”姜綺羅黯然地轉頭向著床內，她本就是勉強提起精神，偏生趙府尹提起了她不願回憶的場景。

趙府尹聽她語調便知道說錯了話，可他自認說得是事實，而且是姜綺羅先出言不遜，要讓他道歉實在沒道理。良久，他站了起來，說道：“我去門外等著，那些事……你都忘了吧！”

姜綺羅聽到門板開合，轉過來看到他確實走了，才把被子扯開。她趴在枕頭上，腦子裏亂糟糟一團。高老板像是一場噩夢，怎麽也揮之不去，一合上眼就能看到他淫邪的笑，甚至身上還能感覺到那只骯臟的手一般。

“禽獸！惡心死了！”姜綺羅大罵了一聲，猛地把枕頭丟到床下。

“姜綺羅，你怎麽了？”趙府尹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姜綺羅平順了下氣息，說道：“我沒事。”

她重新臥好，知道再這樣無休止的回想只會把自己逼瘋，她需要想些別的。

涵兒，涵兒怎麽樣了？算起來她已經有一整天沒見過涵兒了，不知道小家夥現在過得怎麽樣？姜綺羅相信源銘和越九霄已經妥善地安置了涵兒，她現在只希望涵兒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還有，不要想她。

想起那張肉乎乎地笑臉，姜綺羅總算從心底裏笑了出來。不過她轉眼又想起葉朝瑾的那些話，一個個問題重新升起在心頭：為什麽葉姑姑要步步緊逼？她像是早就知道涵兒的爹是誰，只是不說，又或者，是她不敢說？

葉朝瑾是葉家人，是太子妃的親戚，她那一家子為什麽對涵兒這麽感興趣？

還有，姜小姐手上怎麽會有那本描繪著三足金烏的畫冊？依葉姑姑的說法，那是從禁宮裏流傳出來的。

那個曾在姜綺羅腦海中曇花一現的輪廓重新浮出水面，姜綺羅屏住呼吸，她覺得她快要抓住脈絡了。

畫冊來自宮中，說明本不屬於姜小姐，而是有人相贈，這個人必定是個貴人。這本畫冊被她珍而重之地收在書箱最下面，說明是個要緊的人相贈，就是涵兒的爹也說得通。如果涵兒的爹身份高貴，那麽葉姑姑所代表的太子妃家窮追猛打就只有一個理由——和涵兒緊密相關的並非太子妃，而是太子殿下。

涵兒的生父，是太子？

姜小姐，是另一個版本的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姜綺羅推斷出這一點後驚呼出聲，趙府尹又在門外問道：“姜綺羅，你究竟怎麽了？”

“沒事！這次真的沒事！”姜綺羅敷衍過去之後，感覺捂住嘴巴，免得又一個不留神喊出聲，她繼續思考：

如果真的是太子殿下，這倒是可以解釋為什麽姜小姐只字不提涵兒生父的身份，也不去尋找那個男人，更沒有墮胎了事。更可以解釋的是，為何葉朝瑾明知姜涵的生父是太子卻不敢明言，因為涉及皇子，又是他們葉家滿門富貴的靠山，與民女私通的事總是德行上的瑕疵。她可不敢把屎盆子往殿下頭上扣。

這卻引出另一個疑問，如果葉朝瑾都不敢損傷太子的英名，為何要逼著姜綺羅供出太子呢？還是她希望姜綺羅把太子做的好事推到別的男人身上？比如他的政敵祁王殿下？

不對，姜綺羅否定了這個猜測。葉朝瑾審問她時，自始至終沒有提及任何太子妃之外的人，也沒有把她往這個方向引導，而且姜綺羅覺得葉姑姑話裏話外暗示的人，就是太子。那她想讓姜綺羅供認的究竟是什麽呢？

姜綺羅覺得頭疼了，或許是因為身上的傷痛影響了她思考的能力，她覺得只是從一層迷霧中走出來，結果反而陷入了更深的迷霧。

最最讓她好奇的問題就是，姜小姐是怎麽和太子好上的？

“姑娘，姑娘？……”

有人拍了拍床板，姜綺羅才猛地從思緒裏抽身，一擡頭，原來是大嬸買衣服回來了，剛剛她想事情太投入，連有人進屋都沒察覺。

“我不知道姑娘的尺寸，就大概估摸著買了一套，姑娘你湊合穿吧！”她扶姜綺羅坐起穿衣，一邊小心地回避她背上的傷，一邊同她閑談：“姑娘，你說什麽太子不太子的呀？”

姜綺羅這才知道她剛剛把所思所想都念叨出來了，連忙說道：“我說太子了？唉，我知道府尹大人和太子有交情，想著能不能讓府尹在太子面前求個情，好給我減刑。”

這件事趙懷遠已經做了，姜綺羅並不知情，只是隨口編個瞎話，恰好和趙懷遠不謀而合罷了。

大嬸笑著幫她打衣結：“我看準行。大嬸不知道你和躺在那邊那位犯了什麽大錯，只是看你們都長得這麽好，姑娘你說話又討喜，覺得你們總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吧！姑娘，你好好和府尹大人說話，別又惹他生氣，他準會幫你的。”

姜綺羅問道：“府尹大人還在生氣嗎？”

“是啊，他就在外面的走廊裏站著呢，一張臉黑得像張飛一樣，真是虧了一副好相貌。是不是大嬸不在的時候你們吵架了？”大嬸一副她全都明白的模樣，姜綺羅對不相幹的人也不好解釋什麽。

大嬸幫她披上外衣，笑道：“這衣服料子真好，瞧，府尹大人對姑娘多上心啊。”

姜綺羅以賣布為生，當然知道料子好。這塊胭脂色的絲綢幾年前風行過一時，當時的價格可比綺羅坊的金紗了。

大嬸說完，收拾起用過的藥罐離開了，臨出門時還對姜綺羅使了個眼色，大概是要她漂亮地把府尹“拿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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