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慶功宴吃得曲折離奇又賓主盡歡，最後大器哥掏錢付了兩桌的錢，這個豪爽的舉動徹底收服了妹妹，並且得罪了源銘。

酒足飯飽之後兩撥人相繼離開，姜哥哥放著車馬不用，陪著姜綺羅走回她家，一路上說了許多大江南北的見聞。姜綺羅不禁暗笑，這位哥哥還說羨慕她的勇敢，她又何嘗不羨慕他的自由呢？這個看似紈絝的大哥憑著一根大棍走江湖，想想也很了不得呢。

姜大器一直說得眉飛色舞，直到見了姜綺羅住的寒酸的小院，終於爆發出悲傷，又在看到專心練字的姜涵時迸出了淚花。

他沖到書房一把抱住姜涵，姜涵嚇得筆墨撒了一地，只感到來人粗糙的胡茬刮著他的小臉。他已經要被嚇哭了，但是這個闖進來的賊人已經先他一步嚎啕起來，他反倒不知道要不要哭下去了。

姜綺羅在門口苦笑，一邊對姜涵解釋這是他舅舅，一邊把涵兒從鐵臂中解救出來。

“舅舅？”姜涵揉著又癢又痛的臉，不是很接受這個人。

姜大器鍥而不舍地和涵兒套近乎，一會兒問他愛吃什麽，一會兒要給他當大馬騎，追得涵兒滿屋逃跑。

屋子裏面鬧得歡騰時，那個鬥笠遮面的漕幫人靠著院中的大樹打盹。他抱著胳膊，嘴裏叼著一根青草，仿佛十分懈怠，但是距離手掌咫尺之遙的腰刀和緊繃的肌肉都表明他在全身戒備之中。

紀寧看到了，趁著大夥兒盯著姜大器甥舅倆的時候，悄悄從屋中退出，站到了樹下。

鬥笠下傳來飛魚低沈慵懶的聲音：“沒想到咱們在這兒又見面了。”

紀寧畢恭畢敬地低下頭：“當年我逃亡的時候是漕幫的弟兄給了我一線生機，這份恩情我不敢忘。我和春草在京城有一間還算大的鋪子，飛魚大哥如果不嫌棄，可以到我那裏落腳。如果飛魚大哥要見道上的朋友，我那裏應該比朱雀大街那邊方便。”

飛魚揮揮手：“什麽恩情不恩情，江湖相聚江湖散，你只管過你的安生日子，打打殺殺的事情不必再理會。”

紀寧很固執：“這話就是飛魚大哥看不起我了。漕幫可以不在乎收留過一個逃兵，但我不能忘記報恩。”

鬥笠下飛魚的嘴角翹了翹，他只有一聲輕笑，但掩不住一個江湖人的豪情。“你還真是個好小子！不枉我們收留你一場。說說看，你是怎麽混出這幅人模樣的？”

紀寧把越九霄和貧民窟染坊的事情講了，他不善於言辭，漫長又零碎的故事經他一說就剩下十幾句話，倒也很痛快。

飛魚只對故事裏的一個人感興趣：“你口中的這個越公子聽起來十分不凡，他是哪位高人的弟子？”

紀寧笑道：“越大哥不是江湖人，是宰相的兒子。但他和一般的官老爺不一樣，飛魚大哥別瞧不起他。”

漕幫介於黑白兩道之間，幫會裏雖然沒有打家劫舍的人，但是瞧官府不順眼的大有人在。飛魚小時候家裏的田產被官府強行征收，從此沒了依靠，他才不得不外出乞討，後來加入漕幫。在他心裏，當官的無一不貪，無一不惡，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當官的生下孩子也不會好到哪兒。

紀寧知道飛魚這個脾氣，所以特別解釋一聲。沒想到這一次飛魚沒有表現出反感，反而對越九霄更有興趣：“紀寧，這個宰相之子，你能帶我去瞧瞧嗎？”

紀寧好奇地看著鬥笠縫隙裏那只眼睛。

飛魚聳聳肩：“我對你說實話也無妨，幫裏想要沿河北上，打通南方運貨到京城的水路，但是進行得很不順。幫主派我來就是看看能不能和官府商量一下，給漕幫的船只放個行。”

紀寧“嗯”了一聲，有些詫異地問道：“這件事漕幫還沒有做成嗎？我記得我住在幫裏那時候大夥兒就在討論這件事。”

飛魚撇撇嘴：“不錯。撿到你時我們正在那邊探查水路，否則漕幫根植於江南，怎麽會去那麽北的地方？可惜啊，水路都查明了，就是官府給我們找茬。從江南北上，一路上有十幾座官家的水寨，受盤查不說，用他們的碼頭還要交停泊費。既費時間又費銀子，完全不剩賺頭。咱們要和陸上的鏢局搶生意，非把官府拿下不可！”

紀寧點點頭：“既然是飛魚大哥的托付，我一定照辦。不過見面的事也要越大哥願意才行，他最近好像很忙，我先去問問他，如何？”

飛魚善解人意地點點頭：“當然，咱們和文人打交道，也得照顧一下他們的規矩。”

“越大哥可沒有文人那麽煩，你見了他就知道。”紀寧看了飛魚一眼，還是忍不住感嘆：“不過飛魚大哥，你真的善解人意了許多。”

春草忽然發現紀寧不見了，轉眼看到他在和那個神秘的家夥談得熱鬧，跑過去把紀寧拽回了屋子：“姜公子要表演從西域學來的戲法呢，快來看！”這又是姜大器為了得到外甥那顆小小的心而做的一種努力。春草小心地問飛魚：“你要不要也進來？喝一杯茶也好呀。”

飛魚擺擺手：“一路上我看得多了。”

姜大器有一陣子企圖和他搞好關系，好讓飛魚放他自由，所以又是請客吃飯又是耍弄各種花活。當然，飛魚飯局照吃，把戲照瞧，姜大器的吹捧照樣受用著，但是姜宅管家拜托的任務照樣完成。於是姜大器也就由愛轉恨，再也不跟飛魚套近乎了。

紀寧被拖走前不忘對飛魚點個頭，表示他記得漕幫的大事。飛魚笑笑，沒想到當年的一念之仁會在今日開花。只不過既然是漕幫大事，全托付給紀寧只怕也不妥……

姜大器是個很能玩鬧的人，纏著姜涵一直玩到黃昏。姜綺羅原本想請哥哥吃個便飯，但是飛魚像鬼魅一樣閃到了姜大器和眾人之間。“回家的時間到了。”說完一揪姜大器的後領，兩個人一起不見了。

眾人嘆為觀止，阿金卻覺得這個飛魚的本領稀松平常，肯定是不如……唉，還是不知道他的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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