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九霄從地上撿起奶娘的大作，抖去上面的土，不知在琢磨什麽。

姜綺羅很怕他不說話的樣子，跳起來抓著他胳膊說道：“你不會真以為我和源公子有什麽吧？他天天裝大尾巴狼，我可受不了他！”

越九霄對她撇撇嘴，敲敲她的腦袋，說道：“做賊心虛嗎？我只是在想如何幫你推銷出這一件織品！”

姜綺羅並不心虛，所以沒什麽可解釋的，她更關心推銷的事情。“你怎麽忽然對經營的事兒這麽關心了？公主那邊已經夠焦頭爛額了吧？”

越九霄笑道：“我不是說過嗎？我說不定是你完成商會任務的一支奇兵。”他挑挑眉毛，忽然笑容一斂：“當然，我希望你早日了解商會的事情，也好讓姓源的小子早日滾蛋！”

姜綺羅嘆口氣，越九霄其實還是很在意嘛，不過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看起來是有對策了。

其實，越九霄說的奇兵並非他自己，而是他的娘親越夫人。

這一日越夫人依慣例要去太子府，她要為太子守靈，還要作為命婦陪伴太子妃。

她扶著丫鬟的手正要登車，忽然聽到越九霄親切的喊聲：“娘！這麽早就出門啊，要不要兒子送你一程？”

越夫人懷疑地覷著兒子滿臉的笑容，問道：“你一向不喜歡摻和這些事，今天怎麽這麽積極？”

越九霄揮退丫鬟，親手扶著越夫人登車，然後陪她一起出了門。“這些日子我甚少在家，能陪娘親片刻也是好的。娘，你好像瘦了一點。”

越夫人摸著臉頰說道：“國孝期間日子當然過的苦一些，你該去看看你爹，他不僅吃得寡淡，公事還忙。”

越九霄含糊地應付過去：“是的是的，我回來不就是為了給爹分憂嘛，娘，你就別管他了，只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兒子看了就舒心了。”

越夫人被他一番甜言蜜語說得心花怒放，卻又警醒起來，她推推越九霄：“現在是什麽時候？稍微穿得花哨點都是大不敬。你再胡鬧，可別在這個當口壞了規矩。”

越九霄不住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不過嘛，娘是大美人，不施粉黛照樣好看。娘，我送你一樣東西……”說著，他把奶娘織出的腰帶圍在了越夫人腰上。

越夫人低頭瞧著，問道：“這是什麽東西？這花樣還真是頭一次見呢。”

越九霄不無自豪地說道：“是綺羅手下的人新研究出來的東西，聽說是用了新創的織法。具體的道理我就說不出了，不過看起來淡雅大方，我瞧著很配娘的風度。”

越夫人眉頭不可察地一皺，腰上這條輕巧的腰帶一下子也像是勒緊了她的五臟六腑一樣討厭，不過看到越九霄欣喜的神色卻也不便說什麽。

越九霄往後退了些，上下看著越夫人，說道：“果然，帶在娘親身上就是不同。娘，綺羅很能幹吧？”

越夫人矜持地點點頭，心裏卻很氣，本以為越九霄知道回家，是終於膩味了姜綺羅，所以千方百計地要他和公主相處，想不到他終究還是收不回心。

越夫人心裏惱火著，不過多年出入宮闈的功夫讓她不動聲色，連越九霄也讀不懂她的心思。

馬車漸漸放緩，越九霄偷偷從窗縫往外看，說道：“太子府到了，兒子就不下去了，免得繁文縟節一大堆，麻煩。”比起繁文縟節，他更不想被祁王那邊認為和太子有瓜葛，否則黑衣人糾纏起來又要頭大。

越夫人對唯一的寶貝兒子無可奈何，獨自走下了車。她很想扯掉那條腰帶，不過太子府的人早就等在門口，她無法做這等失禮的舉動。

太子府邸依照規制，朱紅大門上是八八六十四顆銅釘，只比皇宮的八十一顆矮一等，其餘的雕梁畫棟，重角飛檐都是全京城皇宮之外最高級別的。只是這一切的富麗堂皇此刻都蒙上了白幔，匾額上的白綾，屋檐上的白紙燈籠，無不傾訴著主人的悲哀。

越夫人沈沈地一嘆，喪子之痛是每個做母親的都會體諒同情的，何況太子妃那麽年輕，也不知能不能經得住這打擊。

小太孫的頭七已過，守孝的事情已經不太繁重。越夫人和另外幾位貴婦貴女一起叩見了太子，太子憔悴了不少，本就清臒的容顏更加消瘦，若不知他貴為太子，直要把他當成個落魄書生了。

太子對一眾女眷並無什麽話交代，眾人依禮覲見過後，就去靈堂了。

太孫發喪後，太子妃便一直守在這裏，一連十幾天不曾沐浴更衣，只是看著那具小小的牌位發呆。眾女眷不知該說什麽，她們上次來時似乎見到的就是一模一樣的場景。

越夫人在這些女人裏是敢說話的，她扶著太子妃的手臂，說道：“娘娘，你在這兒守了十幾天了，身子如何受得了？快去歇一歇吧，我們在這兒給太孫殿下守靈。”

太子妃推開她的手，說道：“我怎麽能走？那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唯一的指望啊！”她說著雙手撐在冰涼的地上，仿佛承受不住這份沈重。

越夫人靠近她，小聲道：“太子妃，你還年輕，將來還會有孩子的。你如此自傷，豈能照顧好殿下？他現在也悲傷得緊，你需要振作起來，好好撫平他的心傷啊。”

太子妃慢慢挺直了身子，一雙紅腫的眼睛望著越夫人，她的眼睛很大，很動人，所以蘊含著哀愁時也尤其令人心疼。她點點頭：“對，夫人說得極是，輔佐太子殿下是我的本分，我竟然忘了身為太子妃的職責，著實可恨。”

太子妃是個相貌端莊溫婉的女子，只是筆直的脊梁和抿成一線的嘴唇讓她看起來有些冷硬，即便哀傷折損了她的花容月貌，也不能消磨貴族女子天生的高傲。

越夫人啞然，她本不是這個意思：“娘娘何必自責？臣婦是說，你們終歸是夫妻，如此難關，需要兩人彼此扶持渡過。”

太子妃扶著越夫人的手站起來，她在靈前跪得太久，幾乎站不住，越夫人緊緊地摟住了她才不至於跌倒。太子妃咬緊牙關站直，昂首對諸命婦說道：“有勞各位前來吊唁，之前本宮過於哀傷，未曾盡禮數，還請見諒。”

大家紛紛道不敢，心裏卻覺得太子妃脫離了悲傷，似乎一下子成了另一個人。

太子妃又說道：“本宮另有諫言要對太子稟明，還請恕本宮失陪。”

她說完離開了，靈堂裏一片唏噓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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