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新制的金紗有個藝名，叫“雲濛”，也是越九霄起的。描述的是這種布料輕薄如觸手無物，色澤如雲蒸霞蔚的樣子。姜綺羅覺得十分貼切。

這一日天朗氣清，風中的暖意比前幾日更盛，吹在臉上柔柔的，還有一絲濕氣。

姜綺羅一家子坐在小驢車上悠悠前進。春草紀寧一如既往地同行，這回還有涵兒和越九霄，不僅如此，連柳枝也在。只不過這車上的人除了姜綺羅都不怎麽與她說話。

今日是開集的日子，但他們卻不是要往鎮子去。給宋老板送貨的事情交給了紀寧新訓練出來的那支送貨小隊。

“娘親，涵兒不喜歡京城，咱們不去，好嗎？”姜涵坐在姜綺羅懷裏，低頭玩著衣帶。他還記得上次去京城，先是白苗兒，後是越宰相，他們都說姜綺羅的壞話。他不知道怎麽能讓人們不說，只能選擇不去。

這當中的緣由姜綺羅已經從越九霄那知道了，她蹭蹭涵兒的額頭，說道：“他們越是說娘親的壞話，娘親越是要證明給他們看，我們活得很好，比他們更好，涵兒說這樣對不對？”

姜涵想了一會兒，勉強說道：“那也行吧。”

姜綺羅笑著抱緊了他，又說道：“而且我們這次去京城並不是拜見誰，只是為了生意。涵兒知道什麽是生意嗎？”

姜涵點頭，他平時還是一副嚴肅的小學究樣，不過在姜綺羅面前已經活泛許多了。他坐在姜綺羅懷裏踢著兩條小肉腿：“是讓娘親很累的東西，所以我也不喜歡。”

姜綺羅笑了一聲，嘆道：“是啊，我也想每天不用勞累，只是陪著涵兒，看你一天天長大呀……”

越九霄托著腮幫子胡思亂想，如果姜綺羅想要的只是安穩的生活，他扛著他爹的怒火也要娶她過門，只不過他看中的姜綺羅絕不是這樣的人。

果然，姜綺羅又說道：“不過天下沒有這種不勞而獲的事，涵兒，你也要記住喲。”

越九霄偷偷地嘆息一聲，這就是說他還要陪著姜綺羅披荊斬棘地經營這間小染坊，直到他們有了安穩幸福的小日子，可讓全天下的王公貴族找找看，討老婆沒有比他更艱難的。

姜涵點點頭，把姜綺羅的話認真記住了。

“娘親，我還是不懂，我們究竟去做什麽？”

姜綺羅捏著他的小鼻子，說道：“這個嘛，叫宣傳。估計你也不懂，就是我們有了一樣優秀的貨物，可如果天下人都不知道，我們還是掙不到錢。為了讓大家知道怎麽買到我們的好貨物，咱們要告訴人家啊！”

這件事姜綺羅在小元村開染坊時就用過，讓村裏面最漂亮的幾個姑娘穿上新布做成的衣服去鎮子上，很快就打出了名頭。既然有效，姜綺羅決定再做一遍。

紀寧放慢了驢車的速度，回頭道：“到了，前面就是城門。”

與上一次在除夕之夜來到時截然不同，巍峨的城樓橫亙於開闊的平原上，趁著略有些灰暗的天空，顯得尤為蒼勁古樸，一股不可侵犯的凜然之氣仿佛自從雲端降下。

姜綺羅不禁感慨：“不愧是天子腳下，魏巍王城，真令人讚嘆。”

越九霄好奇道：“你是不是在京城長大的呀，怎麽連城門樓都沒見過的樣子？”

姜綺羅意識到她露了破綻，真的姜小姐肯定不會如此感嘆，連忙遮掩：“你這種紈絝子弟四處瘋跑，什麽沒見過？我可是足不出戶的大小姐，從沒來過這裏。”

柳枝轉過來看看姜綺羅，說道：“小姐，您不記得了？咱們時常來這邊的圓覺寺上香祈福啊。別的事都能忘，這事如何能？”

倒是忘了柳枝也在這兒，她半天不說話姜綺羅已經不記得她在場。

“時過境遷，那也是許久之前的事了。”姜綺羅裝模作樣地感嘆了一把，想把這事糊弄過去。只不過柳枝還是覺得疑惑，看著姜綺羅瞧了許久才作罷。

他們在城裏找個家小飯館略吃了些，然後姜綺羅便向老板求道：“我們想借個雅間換衣服，片刻就走，可以通融嗎？”

京城的老板比鎮上的商戶要傲氣得多，非說那是給貴客準備的，姜綺羅不得不多給了十文飯錢。

春草和柳枝先行進去換衣服，姜綺羅給她們準備的是棉麻為主的衣服，質地雖然普通，但是色彩喜人，一件鵝黃，一件新綠，正應著此時此刻的節令。

在普通的外衣之上還有一件，就是用“雲濛”裁剪出來的紗衣，可是奶娘的傾力之作。

紗衣裁剪得比較寬松，像是雲朵一樣堆疊在腰線和手臂處，可是因為輕薄得近乎透明，又完全不給人臃腫沈重之感。相反，卻給平淡無奇的棉麻外衣籠上了一層光澤。

盡管不是絲綢，可金紗有如夢幻的光暈卻比絲綢更亮眼，更迷人。

春草和柳枝從雅間走出來，姜綺羅還沒有說話，一屋子食客早就目不轉睛。姜綺羅覺得已經不需要點評，‘雲濛’的成功已經板上釘釘。

“不愧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兩個小美人。”她笑著調侃一句，便把目光轉向紀寧：“該你了。”

紀寧的臉唰地紅了：“我不行，我這個模樣……”

姜綺羅無奈道：“除了給小姐夫人們看，咱們也要告訴大家男子該如何穿衣嘛。紀寧，別害羞，你是最棒的！”

紀寧搖頭：“我不是。”他想了一下，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越大哥！你讓越大哥去當這個什麽什麽……”

“模特。”姜綺羅幫他把話說完。這些新鮮且沒什麽道理可言的詞匯他們大多聽過就忘，也就是越九霄能記下來。

“對！你讓越大哥來穿這衣服嘛。他身上那股貴氣不比我更合適嗎？”紀寧央求道。

越九霄一番白眼，真想把紀寧提到桌子下面。

這條朱雀大街滿街朱紫，全和越家有交情，他走一路要打百十來個招呼。讓他換上新衣服去出賣色相？他這位相國公子的不羈還是有限度的。

越九霄呵呵一笑，一手抓著紀寧的後領，一手抓著新做的紗衣，一起扔到了雅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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