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年剛過，歡慶的氣氛逐漸轉淡，不過因為開了春，空氣裏都帶著暖意，所以街市上比節前的熱鬧不遑多讓。

姜綺羅坐著小驢車一個人來了鎮上，找到了平時賣布的那家布莊，敲響了大門。

開門的正是宋老板，年裏那幾天他想是吃的不錯，不僅人富態了一圈，臉上更透著紅潤潤的油光。他看到是姜綺羅，樂呵呵地把她讓進店裏，說著拜年的吉祥話。

姜綺羅周到地回了禮，並說道：“宋老板，我今天來是想送您一件小禮。”

宋老板“嗨”了一聲，怪她道：“你我生意上常來常往，哪裏需要什麽禮？”他說著，眼睛卻往姜綺羅手上瞟，發現她兩手空空，又往門外張望：“莫非是個大個的？”

姜綺羅不好意思地一笑：“當真是個小小的禮物。”說著她從袖中抽出霍師父織成的那張紗，托到了宋老板面前。

宋老板低眼一看，不自覺透出失望之色。待看清了姜綺羅手上究竟是什麽，他不禁驚嘆一聲，兩只眼睛閃出光芒。

“嘿，倒是從沒見過這樣的紗。這麽輕，這麽薄，還亮閃閃的，挺好看的呢！”宋老板眼珠一轉，心裏已經開始盤算起生意經。“這是你們染坊的新品？”

姜綺羅點頭：“是師父想出來的新織法。宋老板覺得能賣多少錢一匹？”

宋老板捏著那一張紗想了一會兒，說道：“如果整匹都是如此質地，那一匹換兩錠銀元寶都綽綽有餘了。”

姜綺羅心裏飛快地算了一下，問道：“怎麽不如綠蘿煙金貴？”綠蘿煙說到底是尋常綢緞，這種金紗卻是嶄新的織法，要說技術含量，金紗可貴重得多。

宋老板捋著胡子瞧姜綺羅，顯然是在怪她連這個都不知道。姜綺羅站起來斂袖：“晚輩愚魯，還請宋老板指教。”

宋老板一下子受寵若驚了，請姜綺羅坐下，說道：“姜老板，你是霍前輩的高徒，可別在我這兒自稱什麽晚輩了，那是折我的壽啦。”他拿起紗，說回金紗的事情：“這布雖然新奇，卻只是張白紗，綠蘿煙的顏色璀璨奪目，第一眼就把你這張紗比下去啦！”

姜綺羅拿回那張白白的金紗，嘆口氣，果然問題在於顏色，不把蠶絲染色的難關攻破，金紗難成大氣候。

宋老板與她隔桌坐了，問道：“你們染坊有多少這樣的紗？”

姜綺羅收回飄遠的心思，說道：“要看宋老板了。”

宋老板樂得脊梁都挺直了：“莫非要多少有多少？”

姜綺羅尷尬地笑著：“不，是要看宋老板肯借我們多少蠶絲。”

宋老板的笑容僵成了石頭，他瞪著姜綺羅：“你們沒有蠶絲？”

姜綺羅低著頭說道：“蠶絲過於貴重，以我們染坊的財力無法大量收購。但是師父發明了新織法，我無論如何想讓金紗面世。想了許久，我只好來求宋老板您，您經商多年，門路比我廣，也許能幫我借來些蠶絲。我知道，您和我一樣期待師父的新作。”

宋老板靠在椅背上，小臉沈了下來，說道：“霍師父新發明的布料我當然期待，可我也是個生意人啊，你也知道蠶絲貴重，我又如何敢借給你？不要錢地做善事，那是和尚，不是我。”

姜綺羅點頭道：“您說的我全都明白，我也不敢讓您無償地幫我。這些蠶絲就當是您對金紗生意的入股，從此凡是販賣金紗所得，都有您一份分紅，如何？”

宋老板的眉頭還是那麽皺著，一點放松的意思也沒有：“姜老板怕是托大了吧？怎麽敢保證金紗生意就一定能成？不是我說話駁您的面子，之前販幾張棉布您還出了不少岔子呢。”

姜綺羅知道白苗兒弄壞車軸那次誤了他們送貨，給宋老板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她只好說：“從前的事是有人作梗，並非我們染坊經營的問題，希望宋老板不要介懷。”

宋老板眼睛一翻：“姜老板，作為主顧，我拿你的布，只需要給你錢，可不需要體諒你什麽難處。就像客人來我這賣布只需要出錢，人家可不需要管我這兒地租多貴，夥計工錢多高，對嗎？”

姜綺羅被他這麽一嗆無言以對，深感她離一個好的生意人還差八萬裏呢。她低下頭，說道：“您說得不錯，我只能說作梗之人已經不在，此後染坊也不會再有違約之事。”

宋老板哂笑道：“你哪來的底氣說這話？你前些日子不是還去京城狀告令尊嗎？我不參合姜家的家務事，我只知道令尊是織染界的泰山北鬥，得罪他沒有好結果。姜老板，你說著蠶絲我怎麽借你？”

聽他說起姜老爺，姜綺羅心裏忽然燃起了鬥志。在公堂上趙府尹阻止她狀告生父，可是姜老爺多行不義，她決不能坐視。她不是真的姜小姐，可沒有什麽親情可講。

她狠下心說道：“這樣如何？本染坊所制的第一批金紗都交給您一家布莊來賣，您可以打出受霍師父委托的旗號，還可以說是有他老人家加盟的布莊。他的名號足夠保證第一批金紗穩賺不賠，至於您願意不願意繼續，就看第一批布的賺頭了。”

宋老板端著茶盅卻不喝，緊抿著嘴唇，細細的雙目裏光芒閃爍。他擡起眼睛盯著姜綺羅的臉：“你開價多少？利潤如何分成？”

“沒有開價。我染好布會直接交給您，分文不取。您出售時自行定價，賣得好，價格水漲船高，賣得不好，您可以折價賤賣。到時候所得的錢扣去蠶絲的本錢，餘下的你我對半分。請宋老板放心，這匹紗只要織出來，絲線的本錢還是收得回的。”

如此一來，便是將更多的利潤讓給了宋老板，而風險則全都由姜綺羅承擔了。

宋老板瞇著眼睛問姜綺羅：“姜老板下的賭註太大了，不再想想？”

姜綺羅說道：“因為賭註大，所以我非成功不可。宋老板不敢嗎？”

身為久經商場的生意人，宋老板當然知道不莽撞些是賺不來大錢的。他重重的放下茶杯，向姜綺羅伸出手掌，道：“姜老板果然給我帶來一份好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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