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這裏開染坊的富貴小姐昨晚被一群男人看了衣冠不整的模樣，貧民窟中竊竊私語的聲音整夜不停。

所有人都以為姜綺羅昨天沒有投河，今天也該上吊了。可沒想到她精神出奇的好，一路和村民道早安。那些等著看好戲的目光頓時成了失望。

姜綺羅昨晚睡得很好，說起來還是涵兒幫了忙。

她自己都知道躲不過奶娘一頓責罵了，可是就在奶娘正數落到興頭上時，涵兒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一把抱住奶娘的大腿，目光迷離地說道：“奶娘，困，想睡覺覺。”奶娘的心頓時化了，抱著姜涵就回去了，再也沒顧上打理姜綺羅。

姜綺羅松了一口氣，卻發現姜涵困頓的眼睛忽然亮了，對越九霄拋了一個“使命完成”的眼色。

姜綺羅有時候也擔心，讓涵兒就這麽跟在越九霄身邊，好好的孩子學奸詐了。

姜綺羅躲過了奶娘的嘮叨，和春草一道清理了臟衣服，然後就一覺睡到了大天亮，穿著新打理幹凈的衣服神采奕奕地出現在染坊。

明天是趕集的日子，姜綺羅帶著春草與幾個得力的人收取昨天染成的桃紅布匹。

既然不需要做染料和染布，不少工人便很閑。從前沒有染坊的時候，他們每日就是湊在一起邊挨餓便說閑話。如今餓暫時不必挨著，可是說閑話的嘴卻停不住。

“聽說你昨晚看見了？”

“看是看到了，就是沒怎麽看清。”

“沒看清也值了！怎麽樣？大戶人家的小姐就是生得細皮嫩肉吧？”

“那又怎麽樣？生得再好，送給我我也不要！我可是要娶清清白白的女人！”

“我也是，要不是在染坊出工能賺糧食，我也不肯給這種女人幹活。”

他們在土路邊嚼舌頭，忽然頭頂一片陰影投下，一轉頭，是那個姓越的外地人。

這人雖然來路成迷，還收服了骨頭最硬的紀寧，可是看上去就是個文弱書生，兩個人都沒把他放在眼裏。“怎麽？我們說姜大小姐，你不樂意了？”

越九霄一言不發，直接揮出一拳，那兩個人甚至沒有看明白拳頭的來向，就像穿糖葫蘆一樣連珠摔了出去。

那兩個四仰八叉地躺在水溝裏，越九霄慢慢走過去，白凈的臉上透出從未有過的陰沈：“對，你們說她，我不樂意。你們兩個連提她的名字也不配！”

他說著抓起一個人的領子，像是提小雞一樣，又隨手一揚，便把他扔到了樹杈上。他對另一個人說：“喊人來救他吧，順便告訴所有人他為什麽被掛在樹上。”

那個人忙不疊地去求救了，閑著的染工聽說越九霄為姜綺羅動怒，感到這場熱鬧還有後續，紛紛前來救援。

消息也傳到了姜綺羅耳中，她和春草趕到越九霄逞兇的地方，只看到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被嚇得戰戰兢兢。他看到站在面前的姜綺羅，雖然目光又恨又怕，口中卻什麽也不敢說。

回染坊的路上，同行的村們都在小聲說話。

“看她腰板挺得那麽直，原來是有男人當靠山。”

“一說她的醜事就要挨打，真是京城來的，夠霸道！”

他們費心地控制著聲音高低，既怕被姜綺羅聽出是誰說的，又怕她聽不清，臉色不夠精彩。

春草要發怒，姜綺羅拉住了她。她現在之感到頭疼，她正著急準備明天出行的事，越九霄在一邊行兇嚇人，他那麽聰明的人，怎麽也瞎搗亂呢？

姜綺羅回到小棚子處，見越九霄正把姜涵抱在腿上教他讀書，一副什麽事也不知道的模樣，便站到了他面前死死盯著。

“娘親？你來檢查我的功課嗎？我給你表演背漢賦好嗎？”姜涵從越九霄膝頭上跳下來，想求個娘親的抱抱。可是姜綺羅是來找越九霄的，便狠下心腸道：“去找奶娘玩會兒，我和先生說兩句話。”

姜涵嘟著嘴巴，不知道哪裏來的感嘆：“娘親現在比較寵先生，都不寵我了，真可謂是‘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涵兒說完披上了厚厚的棉衣，拖著步子走了出去，留下姜綺羅目瞪口呆，還有越九霄捂著肚子偷笑。

“你教了他什麽？！”

“都說了漢賦啊！沒想到涵兒理解力這麽高，已經能活用了，善哉善哉！”

姜綺羅覺得頭又大了一圈，她揮揮手，說道：“你以為把人掛在樹上就能封住他們的嘴？”

越九霄收起笑容，目光冷冰冰的：“我只是不喜歡聽他們那樣說你。”

姜綺羅忍不住握住越九霄的手，望著他說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可是九霄，我根本沒把那個使絆子的人放在心上。他懷著什麽目的我不在乎，我只要建染坊。”

越九霄的目光緩緩垂下，落在姜綺羅的手掌上。她的手很軟，很小，手指秀氣而細長，卻因為蒼白而顯得脆弱。越九霄的手有些不受控，不自覺想反握住那只白皙綿軟的小手。

可是想起姜綺羅這幾天的回避，他還是忍下了。他嘆道：“綺羅，你不為自己想，難道不為涵兒想？他天生早慧，又過於敏感，他聽得懂村裏人的話，到時候該有多受傷？”

姜綺羅像是又被潑了一盆冷水，她太過投入於重建染坊的事了，涵兒的心思卻是疏忽了。她還怪姜小姐原身疏忽涵兒？自己接手又好到哪裏去了？

她不客氣地掐了自己一下，越九霄猝不及防，被她嚇了一跳。

姜綺羅握著越九霄大家肩膀：“九霄，若不是你提醒，我可要鑄成大錯了。”

她掀開竹簾走了，片刻又探頭進來：“不許再欺負我的染工了！”

越九霄抱著胳膊，扭頭不看姜綺羅，回答道：“我可管不住手，再讓我聽到他們汙蔑你，聽到一次打一次，打殘為止。”

姜綺羅很無語，越九霄很聰明，可越是聰明人越不容易被勸回頭。

“好吧，九霄，流言蜚語由我來解決！我保證從集市回來之後再也不會有人嚼舌頭了。”

她說完，人影一閃，又不見了。留下越九霄一個人在棚子裏，托著腮幫子，好生寂寞。

姜綺羅說越九霄打那些說閑話的人是為了她，其實不對，越九霄是為自己。像是從前爹說星象書都是廢紙，令越九霄生氣是一回事，心愛之物被詆毀誰能忍得住怒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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