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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魚驚翠羽金鱗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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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驚翠羽金鱗躍(三)

那秦小娘子,聽得徐三提及特奏名之事, 又聽她說和自己所答內容大同小異, 心上緩和了不少, 也不似先前那般愁苦, 漸漸地也露出了笑顏。二人以茶代酒,推杯交盞, 到底是同鄉故舊, 也算是相談甚歡。

臨別之時, 秦嬌娥覆又提起了賈文燕來,說是先前曾在開封府中瞧見過她。那小娘子先前在州試之時,比徐三娘高上一名, 又差點兒騙了貞哥兒的婚,她的名號,徐挽瀾斷然是記得的。

她微微垂眸, 輕抿淡茶, 便聽得秦嬌娥皺眉說道:“雖說賈家已然是個破爛攤子,連帶著那賈文燕, 也失了倚仗, 成了正經的破落戶, 可先前她中了解元, 也有些人去巴結她, 給她送了不少好處,她照單全收,一個都不曾落下, 照理來說,也該是攢了不少銀錢才對。”

秦嬌娥頓了頓,咽了口茶水,潤了潤嗓子,接著說道:“可我先前在街上瞧見她,她卻寒酸的緊,住的是最下等的驛館,穿的也是不打眼的粗布衫子。我瞧見她那會兒,正是晌午,我去攤子上吃面,而她呢,到了攤子,只要了個雞蛋,不煎不炒,全拿水煮,半點兒油水都沒有。”

徐三稍稍一想,隨即平聲說道:“這天底下哪有白拿的好處?先前賈氏養著她,就是瞧著她有才學,想她日後發達,能對賈氏酬功報德。後來賈氏觸犯聖顏,獲罪於天,她反倒風光了,賈家人哪裏看得過去,自然是想方設法,要將她手裏那些好處抽走的。因而她來了開封,便再沒有多餘的盤纏,只得如此精打細算。”

天底下確是沒有白拿的好處,古人道是“食人半斤,還人八兩”,便是不想還,不甘不願,遲早也要被東敲西逼,不得不還。

徐三說著這話,也不由得思及自身。

周文棠許她的這些好處,如無意外,她定然是會還的。但是其餘人呢?

鄭七到底是她的弟妹,這一層關系,可不是輕易便能抹去的。她若是和鄭七站到不同的政治陣營,貞哥兒又該如何處之?甭管貞哥兒性子如何,心向何處,她二人到底是姊弟相戚,血濃於水,若是就此生分,徐阿母都看不下去。

再說羅昀。無論羅昀本人的政治取向是保守,抑或開明,無論她與周文棠先前有何嫌隙仇怨,她到底是她徐挽瀾的師父。

不說別的,就說兵法,若是沒有羅昀指教,她定然不會學的如今日這般精妙。這般恩情,不能不記。

徐挽瀾思及此處,搖頭一哂,這便與秦嬌娥就此別過,與意猶未盡的常纓回了周文棠那小院之中。

春夜溶溶,斜月半檐,她獨身一人,負袖於後,緩緩行於石徑之上,耳聽得蟬鳴樹顛,花睡香凝,竟沒來由地生出了些孤寂之感,只覺得今日相親的、相愛的、相守的,待到時過境遷,便成了相疏的、相恨的、相離的。

若是她擱棄抱負,甘願隨波逐流,與世浮沈,或許此生此世,便無甚多變故。但她只要一閉眼,憶起前生的自己,時遇掣肘,百般無力,再憶起撞柱而亡的晁緗,心間不由翻湧起伏,更是不想就此放棄。

為了心中的大道,她甘願選擇更為艱難的人生,無怨而無悔。

徐三緊抿薄唇,擡起眼來,便見烏蒙蒙的夜色之中,四下暗沈,惟餘竹林小軒,懸著一盞油燈,黃澄澄的映在那裏,一簾暈染,倒與雲上弦月遙相呼應。

燈下有一人影,攏袖捧卷,低首默讀。

徐挽瀾望著那人側影,心弦微動,稍一猶疑,便走上前去。她輕輕入得軒內,掀起衣擺,在男人對面的蒲團坐下,閑閑擡手,執了一冊薄書,這便靜靜看了起來。

二人相對無言,各自看著手頭的書。良久過後,徐三已將那書讀罷,輕輕擱在一旁,這便以手支頤,擡眼看向面前的周內侍。

昏黃色的光焰之中,他那清俊的眉眼,更顯得好看了幾分。

壽春初見之時,他溫文而雅致,至纖而至悉。開封再遇,他卻是見危不救,袖手旁觀。待到她身處宮苑之中,謹小慎微,隨侍君前,他時而細心提點,款曲周至,時而又疏離淡漠,作壁上觀,若即若離,捉摸不透。

那日簾外遠雨絲垂,她對他說,要投靠於他,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見到了真正的他——眼如秋鷹,炳若觀火,眸色深沈,威勢十足。

這是她選擇的政治夥伴。她相信自己,絕對沒有看錯。

周文棠似是有所察覺,睫羽微顫,淡淡擡眼。他掃了兩下徐三,覆又收回目光,緩緩出言,沈聲問道:“怎麽身上帶了酒氣?”

徐三笑了笑,巧聲應道:“白日考完了,和常纓去瓦肆游逛了會兒,其間撞上了一位故人,那小娘子渾身酒氣,我自然也沾了幾分。”

周文棠微微勾唇,隨即從袖中掏出一封信箋,遞到了徐三手中。

徐挽瀾展信一看,卻是崔鈿又寫了信過來,先是絮言一番,吐了半天苦水,說自己升任知州,忙著應付各路官員,很是不易,接著又提及徐榮桂及貞哥兒的近況,說是一切都好,叫她毋需憂心。

臨至書信末尾,她提起了一件很是重要的事,說是西夏頻頻異動,似是想趁著大宋內亂未平,舉兵進犯。而瑞王一役過後,軍中折損不少將才,也有些似鄭七這般嶄露頭角的新人,官家雖有心培育重用,但卻連面都還不曾見過,故而安心不下,非得召其進京,親眼見過才可。

五月末時,殿試已畢,宮中將有杏林宮宴。所謂杏林宴,便是科舉過後,朝廷為新科進士所舉辦的宴席。而今年的杏林宮宴,不止是為了新科進士而辦,諸如鄭七等有功將領,也會凱旋回京,論功封賞,現身於杏林宴上。

如此一來,今年六月的杏林宴,必將是文臣武將,鸞翔鳳集。屆時文武似雨,人才薈萃,聲勢大盛,一能安定民心,二可威震敵膽,三則為方經內亂的大宋王朝,註入一針有力的強心劑。

徐挽瀾讀至此處,心上一嘆,兀自想道:原本想著,一時半會兒,倒也見不著鄭七,不曾想六月初旬,杏林宴上,她便不得不與鄭七相見。

她折起信箋,並不擡頭,只緩緩笑著,故意輕聲說道:“也不知是誰,給官家出了這麽個主意。眼下內亂未平,外患將起,坊間亦是流言不絕,確實也該合宴群臣,大安民心。”

若是周文棠生在現代,絕對是要進中宣部的。先前壽春那吳樵婦的案子,落在別人手中,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官司,可入了周文棠眼中,他稍稍一掃,便知可以在此大做文章,以彰陛下仁愛美名。因而徐三便猜這主意,多半是周文棠所出。

他雖說稱病不出,退居宮外,但徐三心裏清楚,他在這竹林小軒之中,與官家每日書信往來,更有侍者從中傳話。官家如何理政,都是參閱過他的主意的。

徐挽瀾稍稍一頓,擡眼望向周文棠,勾唇笑道:“我若是不曾猜錯,這杏林宴,約莫會定在六月初六罷?”

六月初六,又名“洗象日”,照理來說,是元朝才開始有的節日,但在這個宋朝,卻是打開國就有的習俗。

在六月六節的這一日,寺廟道觀要拿出經書晾曬,大小商鋪要拿出商貨晾曬,坊間百姓,則要翻箱倒櫃,拿出舊衣舊書,曬於日下。與此同時,白日裏官家還會騎著暹羅進貢的大象,巡街出游,率領宮人群臣,繞轉一個多時辰,引來人山人海,如潮如湧。

杏林宴、慶功宴、洗象日,合到一天裏來,既能節省部分開銷,又能壯大聲勢,引人註目,實是有心妙舉。

周內侍看向徐三,扯了下唇角,隨即沈聲笑道:“阿囡猜的沒錯。六月六當夜,杏林宴將於宮中開設。待到那時,我也會重回禦側。至於你,能不能到杏林宴來吃杯禦酒,全要看你省試和殿試表現如何了。”

徐挽瀾打了個哈欠,隨口與他玩笑一番,待到離了竹林小軒,她緩步行於月下,心中卻又暗暗猜測起來。

周內侍會以甚麽理由,重回禦側呢?

若說是舊疾痊愈,怕是不能服眾。畢竟朝中那些官油子也不是蠢的,誰都知道他這病是裝病,他若是就這樣回來,多半又要惹得群臣進諫。

徐挽瀾緩緩走著,忽地靈光一現,憶起晁四所種的那似荷蓮,乃是春末夏初之時開花,仔細一算,正是五月末六月初的當口兒。周文棠若想光明正大,重回宮苑,多半還是要借這牡丹的東風。

她默然而立,兀自嘆道:當年晁緗種下這幾株牡丹,心中並無他念,不過是因為他熱愛這蒔花弄草之道。若非說他有甚麽念頭,也僅僅是想借著這稀世名花,脫離賤籍,拋卻這不平等的身份。

晁緗彼時哪裏想得到,不過兩株牡丹而已,卻竟牽扯出如許風雨,使人生,使人死,使人從天墜地,又使人平地登天。

徐三憶及故舊,月下慨嘆,暫且不提,卻說省試考罷,轉眼即是榴花艷烘的五月,綠樹炎氛滿,花庭曙槿芳。

再隔上五六日,便到了省試張榜的時候。開封府中的狀元局已被炒的火熱,押在蔣姓上的,少說也有一兩千人,至於徐挽瀾的徐姓,也有押的,但總共不過二三百人,押的數額也不多,大多是賭把手氣,隨意押了一二兩銀子。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以為我棄坑了!

並沒有,我還能再戰一會兒

這幾天太忙了,忙得連申下周的榜單都忘了,沒睡幾個好覺

恢覆更新~明天日萬,把欠的補回來

【沒敢看斷更期的評論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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