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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只愁花月笑人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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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愁花月笑人癡(一)

這晁阿母但想著,若是那“似荷蓮”, 果真能令官家龍顏大悅, 論功行封, 那他家這傻兒郎, 便成了有功之人,說不定還會脫離奴籍。俗話說得好, 一人得道, 九族升天, 若是晁四郎得了賞,那他這一大家子,沒準兒都能沾上光。

這婆娘轉了轉眼珠兒, 來了精神,暗中尋思道:如此一來,若是將這晁四郎便宜賣了, 這豈不是一千變八百, 虧本虧大發了!

再說了,方才聽那徐三所言, 好似對她家這老四, 也有那麽幾分真心實意。既然這徐三娘, 是個不愁錢的冤大頭, 上趕著想來湊這樁買賣, 那可就怨不得她坐地起價,敲她一筆了。

晁穩婆思及此處,不由瞇起眼睛, 放低聲音,又呵呵笑道:“三娘子,咱不敢多要,你啊,給咱一百金便是。這錢一到手,我再沒別的話兒,立馬把那身契,齊齊整整,擱到你手裏頭。”

這婦人又睜大了眼兒,挑眉笑道:“你這一百金,買的可不止是這個人兒,連帶上那甚麽似荷蓮,也一並歸了你去。日後老四封了功,如何能少得了你的好處?你方才說的明白,這便是銅毫子買母豬肉,咱兩個都占了便宜。”

徐挽瀾一聽這話,不由得眉頭蹙起,沈下臉來。這所謂“銅毫子買母豬肉”的說法,實在教她聽不下去,心中不快。

而這晁穩婆,張口就要一百金,幾乎是這徐家的三分之一積蓄。若是她家裏只她自己個兒,這一百金,咬一咬牙,倒也給得出來,只是她這院子裏,平日開銷要錢,養這唐小郎要錢,貞哥兒說親出嫁,若想尋個好人家,還得耗上一大筆銀子,如此一來,這一百金,哪兒是說給就給的出來的?

還不待這徐三娘開口,那唐小郎便已氣急起來,擡手指著那晁穩婆,細聲罵道:“嘖,你這婆娘,還真是吃了豹子膽,獅子大開口!你家這郎君,模樣算不得出挑,也沒那伺候人的本事,那勞什子牡丹花兒,全都靠他一張嘴說,誰也不曾看見個影兒,說到底,那都是八字還沒一撇兒,沒得半點指望!”

唐玉藻瞇起那狐貍眼兒,斜瞥著那婆娘,揚著下巴,口中冷聲笑道:“你若想要一百金,只管找別人要去,莫要打咱家娘子的主意!你這婆娘,不是底氣足麽,那你就再拖著,把這郎君拖得年過十八,莫說一百金,一百文都沒人給你,你多半還要倒貼了去!”

他這一番氣話,是連連戳中那晁穩婆的痛處。那婦人火冒三丈,聳眉瞪眼,死死地盯著那唐小狐貍,半張著嘴,絞盡腦汁地尋思著,該要如何反罵回去,只可惜打狗也要看主人,這道理她也明白,因而她支吾了半天,卻是半個字兒都吐不出來。

眼見得那唐小郎急嘴急舌,在旁幫腔,這徐挽瀾卻是不大高興得起來。而那賣花郎,面帶白紗,立於屋內,耳聽得自家阿母出言為難,漫天要價,他這眉頭,也不由得緊緊蹙起,心中亦是十分不快。

這賣花郎嘆了口氣,隨即出聲緩道:“阿母聽兒一言,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頭螳捕蟬。兒是幾斤幾兩,你心裏頭,是隔河走路,清清楚楚,又何必要漫天要價,為難三娘。”

徐挽瀾聞聲擡首,便見那賣花郎自屋內緩步而出,面貌清朗,豐神俊秀,口中則輕聲說道:“那小郎君說的有理。一來,這所謂‘似荷蓮’,明年春末,未必就能開出花來,確實是八字還沒一撇;二來,兒年歲已長,又生得一副灰容土貌,阿母只想著待價而沽,卻也不想想,如今還能有人問價,待到明年,便是秋後黃花,再也無人問津了。”

晁四郎這一番話,卻聽得這徐三娘更不高興了。她蹙著眉頭,合了合眼兒,稍一思量,心上不由一嘆,隨即擡頭看向那晁阿母,負手而立,無奈笑道:“明人不說暗話,我也不會拿話兒誆騙了你,只是我這歲數,還未滿十八,賺錢上我雖是大頭兒,可在這管錢上頭,倒還是我娘作主。一百金,我有,但是我掏不出來。這事兒若是教我娘知道了,那我更是一分錢也得不著了。”

晁阿母拿不準她這話兒的意思,正兀自尋思著,卻見那徐三娘笑了笑,又平聲說道:“你先前跟我說了,四郎生於六月,恰是春末夏初之交。而我呢,若想得這身契,非得想法設法,瞞過我家阿母不可,待到最後關頭,先斬而後奏,才能哄得她點頭。如此一來,我倒有了個折中的法子,晁阿母不妨聽上一聽。”

晁四郎微抿薄唇,緩緩擡眼,便聽得那徐三娘含笑說道:“這似荷蓮若是開了花兒,討了官家的歡喜,莫說一百金,便是五百金一千金,我拼死拼活,也要湊得。可若是這似荷蓮,沒能趕上官家的鑾駕,阿母要我一百金,便著實有些說不過去了。

倒不如咱倆立個字據,打從這個月起,我每月給你一金,這一金,我掏得起,補得全,且還能瞞過阿母。接連給上小一年,直待到隔年春末,若是開了花,我便立時將餘下的錢數,一並湊齊,交到你手裏頭,若是沒開花兒,那餘下的錢也不必給了,總共算來,約莫十二金,你得了錢,便得給我身契。阿母你說,我這法子,可還入得你的眼?”

那晁阿母聽了她這一番話兒,細細一想,倒覺得無論怎麽算,自己都是不虧。若是似荷蓮開了花兒,她便能得著一百金,而這晁四郎得了官家的賞,約莫還能再沾得不少光,若是沒開花兒,那便是十二金,即是一百二十兩銀子——要知道那唐小郎,如此品貌,如此手藝,才能賣得五十兩銀子,這一百二十兩,買得一個賤籍郎君,已然是出手十分大方了!

這婆娘不由得喜笑顏開,這便轉身回屋,捧了紙筆出來,當場就要和這徐三娘定下字據。唐小郎心裏頭雖還憋著股氣兒,可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在旁掌著燈,眼睜睜地看著這徐挽瀾揮毫落紙,一揮而就,不消片刻,便將那契書寫了出來。

如此一來,隔年春末,無論那似荷蓮能不能開成花兒,這晁四郎,都是板上砸釘,理所必然,鐵定要入這徐家的門了。從此以後,這徐家便又多了個仆侍,那人樣樣都比他不如,卻能哄得娘子如此上心,著實叫這唐玉藻又是忌憚,又是嫉妒,心裏頭不由得拈酸潑醋,委屈起來。

而這契書寫罷之後,徐三娘細細看了兩遍,又給那晁阿母,一字一句,念了一通。只是依照宋朝律法,這民間立契,必須得經由官府印押,不然便是所謂“白契”,沒有半點兒法律效用,因此這徐三娘又將契書收入懷中,並交待了那晁阿母,要將契書拿到官府,印押罷了,再一式兩份,雙方各執一張,好生保管起來。

那晁阿母了卻了一樁愁事,占了好大一回便宜,自是眉開眼笑,連聲稱好。待到那徐三娘出門之時,她更是立在門口,殷殷目送,那徐三走出老遠之後,再回頭一看,還能看見這晁阿母持著帕子,立在門前,於蒙蒙夜色之間,諂笑著朝自己招著手兒。

徐三娘見得此景,嗤笑一聲,回過頭來,接著便噤然不語,負手而行,只微微垂眸,也不知在尋思些甚麽。唐小郎在旁看著,心緒難平,憋了半晌,才打算張口起個話頭兒,卻聽得那徐挽瀾皺眉冷聲道:

“方才那婦人在外偷聽,你倒好,非但不攔著,還跟她一塊兒聽起了墻角。我知你不是歹人,雖有些小性子,可也不是那拎不清的。只是你今日所為,實在教我大失所望,再不能放心,還讓我好生琢磨了一會兒,你到底是這晁阿母的仆,還是我徐三娘的仆?”

徐三娘先前和這唐小郎說話之時,多半都是眉眼帶笑,好聲好氣,倒還不曾擺過如此態度。現下聽得這冷言冷語,又見她正顏厲色,凜如冰霜,唐玉藻立時慌了神兒,但睜大了眼兒,兩淚汪汪,似拋珠滾玉,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於地上,雙手死命扯住那徐三娘的袖子,口中泣道:

“娘子饒奴一回,千萬莫要將奴發賣。今夜之事,都怪奴昏頭搭腦,忘了本分,一時糊塗,給娘子惹了麻煩。娘子……娘子,奴唐氏玉藻,對著天地起誓,打從今時今日起,必不會再犯這般差池,再……再不存半點兒私心妄念,事事以娘子為先,娘子叫奴往東,奴便絕不往西!如有違悖,就叫奴七竅流血,不得好死!”

徐挽瀾被他死死扯住袖子,便只得停下步子,負手而立,緩緩垂眸,俯視著跪地起誓的唐小郎。那小郎君擡著臉兒,滿面淚痕,一雙眸子水霧濛濛,眼底盡是乞憐之意,徐三娘看在眼中,不由得心上一嘆,這便手上用力,將他拉拽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考了一天試(不是高考哈哈哈),所以更新晚啦,回覆留言也不及時,還請見諒

接下來的一周……爭取每天中午12點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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