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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霸王別姬:夢裏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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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許多年以前,第一次相見,你溫柔的眼和喜悅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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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四年的北平,街上雖然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但尋常百姓穿著大多以土黃藏青以及各種深淺不一的灰色為主調,再加上凜冬那足以使滴水成冰的寒風一吹,一群兩群裹成球的人影緩緩挪動,霎眼望去,竟全然是一片灰暗之色。

偶爾得在喜福成科班學戲的小子們被大人帶著出來唱一出猴戲,這才使這滿目的灰暗添了一絲鮮亮。

呂竹攏了攏身上的小鬥篷,舉起雙手到面前,呵了一口氣。

“您的糖炒栗子!”小販吆喝了一聲,把一大捧熱氣騰騰的糖炒栗子包好,彎下腰遞到了呂竹的手裏。

感受了一下幼兒小手幾乎要捧不住的沈沈重量,呂竹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油紙袋:黃澄澄的油紙裏包裹住一顆顆紫紅紫紅的糖炒栗子,外面那一層薄薄的糖衣泛著誘人的光澤,溫熱的白煙恨不得將栗子的甜香吹送到人的鼻子裏,教人不用嘴巴也能品嘗到這冬日的鮮香。

“關爺近來可好?”小販低下頭問了呂竹一句,一臉懷念的神色,回憶道:“我年輕的時候啊,在戲院子裏提著籃子賣零嘴兒,也算是聽過關爺的戲——哎喲餵,那唱腔那身段,真是絕了!”

“爹身體好著呢,這不,這幾年正在培養一批新人,教訓他們的時候啊,中氣十足!”呂竹利落地應了幾句,轉身往猴戲那邊的人堆走。

這一轉身,卻是撞到了一人。

“對不起小姐,小孩兒不懂事,還望您見諒!小豆子,快和小姐道歉!”那個穿著深青色斜襟衫的女人連連道歉,也不管被撞倒的不是呂竹,而是自家那個因為過於瘦弱而被比他年幼幾歲的孩子反過來撞倒的兒子。

眼前的女童不過四五歲的模樣,紮著兩個丫角髻戴著做工精致的小絹花,不說她身上穿著的緞子質地的衣裳和披在外面的紅色小鬥篷,就憑這通身的氣派和嬌嫩細膩的皮膚,已經展示出這個小姑娘定是嬌養著長大的。

她們這些下九流的妓.子,可惹不起這種人。

所以,哪怕自家已經七歲的兒子是被撞倒的那一個,她也必須賠著笑臉道歉。

“沒關系,是我沒註意撞倒他的,喏,小哥哥,請你吃栗子,你不要生我的氣呀。”呂竹倒了一把栗子在手裏,笑瞇瞇地遞過去。

“我沒怪你。”那個叫小豆子的小男孩紮著紅頭繩一副姑娘打扮,雙手也怕冷似的揣著一個手捂,但眼神卻是亮得很。

“吃一個嘛,很甜的。”呂竹硬是往他嘴裏塞了一顆剝好的栗子。

一入口,小豆子下意識地嚼了幾下栗子果肉。

甜糯細膩的口感帶著微微的溫熱,仿佛一下子就驅散了冬日的寒氣。

面前的小姑娘笑得眉眼彎彎,嘴角的小梨渦更顯靈動。

看得他自己也忍不住跟著傻乎乎地咧了咧嘴角,那倔強的小眼神被這微笑帶動著柔和起來,給予人一種宜喜宜嗔的感觀,端的是天生就是個美人胚子。

“人生都是很苦的,所以我們要多吃點甜的啊。”看著小姑娘像個老學究一樣感嘆了一句,小豆子正要說什麽的時候,忽然又被一個聲音打斷。

“喲,這不是艷紅嗎?老沒見,你可想死我……”那個穿著長袍馬甲的中年人說著就要摸上女人的臉,不料卻被女人一把推開。

“我們走。”一把把小豆子抱起來,女人急匆匆地快步離開。

“臭婊.子,你!”中年人啐了一句,大約是顧忌著自己的身份,這才沒在大街上繼續出口成臟。

呂竹擡起頭望著女人抱著孩子離去的身影,無奈被母親帶走的小豆子那一雙帶著憤怒的眼睛,在這灰暗的環境裏亮得有些不合時宜的嚇人。

這人……真是從小就是個倔脾氣。

不過,現在又有誰能想到,這個叫做“小豆子”的孩子,未來將會長成風華絕代的一代名伶程蝶衣呢?

【打賞主播999艘太空堡壘:榮門客棧先遣隊到達,請給我們家張猴子一個好結局,蝶衣真的太苦了!主播好好疼他啊!——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打賞主播520艘太空堡壘:哥哥!終於等到我心心念念的天皇巨嬰了!!!】

【誒?什麽情況,這不是舊港風情那邊的主播麽,怎麽跑京華舊夢這邊來了?】

【看直播間標題,友誼對抗賽活動之變換時空——舊港的主播來播《霸王別姬》,京華的主播去播《新紮師妹》!】

【打賞主播520艘太空堡壘:我不管誰播,有我愛的榮少就好!】

一邊看著打賞刷屏一邊捧著油紙袋走回人堆裏,呂竹又看到了那個叫做艷紅的女人。

她正抱著小豆子在看猴戲,笑容溫婉,卻又帶著幾分媚人的風情。

只是這群演猴戲的小子終歸是學藝未精,一時失了手,不僅引來了一片喝倒彩聲,甚至還有幾個人高馬大的漢子越眾而出,揪住領頭人就罵:“什麽下三濫的玩藝,也他.媽敢在這兒露臉!”

“我.操.你們大爺!”眼見有人來砸場子,身為大師兄的小石頭瞬間就惱了,把呂竹往人堆裏推了推讓她躲好,然後就往前兩步站了出來。

“各位爺都站好甭動,真錢買真貨,我小石頭今兒玩真的,給各位開開眼!”說著,他示意其中一個師弟拿來了一塊磚頭,一咬牙,大喝一聲,竟是用腦袋把磚頭砸成了兩塊。

一時間,喝彩聲和拍掌聲不絕於耳。

捧著零零碎碎的一大把賞錢往回走,小石頭看了一眼樂顛顛地跟在後頭的師弟們,又看了一眼沈著臉走在旁邊的呂竹,小聲招呼道:“哎,紅紅,想吃什麽還是想買什麽?跟大師兄說!”

“我可有錢啦!”生怕呂竹不信似的,他使勁地用手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褲袋。

“別,還是給你自己買張膏藥貼吧。”呂竹擺了擺手。

小石頭聞言先是懵了一下,然後想到了呂竹基本沒有預料錯誤的事,心裏頓時一個咯噔。

果不其然,回到科班裏看到關師父的那一張黑臉,心知大事不妙的小石頭立刻主動地趴到了長凳上,哎喲哎喲地叫了起來。

“嚷嚷什麽?我還沒招呼呢!”關師父毫不留情拿起練戲的長刀重重地給了他臀.部一下,邊打邊罵:“你個狗屁大師兄,你他.媽連個猴兒都演不了……日後怎麽做人!別以為你今日玩了個邪拍了個磚我就能饒你,那是下三濫的玩藝兒!”

“師父,紅紅吃栗子噎著了!”一個小子急匆匆地喊了一聲。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啊!”關師父一聽這話馬上就急了,一把丟下手裏的長刀跑到呂竹旁邊,抱起她不住地給她拍背。

“咳咳……爹,我好了……”呂竹咳了兩聲。

“我的心肝啊你可把爹給結結實實地嚇著了,以後千萬千萬別吃那麽快,慢慢吃,啊?”關師父抱著呂竹輕輕給她掃背順氣,一派慈父模樣,比起剛剛橫眉怒目教訓徒弟的樣子可謂是天差地別。

偏生其他人也覺得相當正確,師父的獨女是全科班人的小師妹,軟軟糯糯的小團子讓人一看心都要融化了,這千嬌萬寵的,正常嘛!

而他們這些皮猴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該打!

被母親艷紅帶著站在院子裏的小豆子冷眼看著這邊,一眼就看出了那個小女孩是裝的。

甚至她還偷偷沖趴在長凳上的那個男孩眨了眨眼。

被呂竹鬧了一下,關師父也沒空去計較繼續教訓小石頭的事了。哄了幾句呂竹,又沒好氣地訓了幾句小子們,讓他們好好照看著呂竹之後,他便擺了擺手讓大夥繼續練功,接著就招呼艷紅進裏屋談話。

沒一會,坐在大廳左側椅子上吃零食的呂竹,就看到艷紅一臉覆雜地拖著小豆子跑了出去。

“那個女人想把她兒子托給咱們班,可師父一看——這小子居然是個六指兒!難怪他一直揣著手捂,原來不是怕冷……”最是八卦的小癩子偷偷湊了過來,嘲笑道:“師父說,祖師爺不賞飯吃,誰也沒轍!”

話音剛落,外面突然傳來了一聲無比慘痛的尖叫,驚得靠在墻上倒立練功的小子都摔了好幾個。

緊接著,艷紅就抱著滿手鮮血的小豆子沖了進來。

抓著大聲尖叫個不停的小豆子磕了頭按了手印在契書上,艷紅把身上那件深青色的外衫披到了他身上後,就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

“娘……”似是被這一系列變故弄懵了,小豆子終於停止了尖叫,呆呆地喊了一聲轉過頭來,看到的只有門口院子裏紛紛揚揚的漫天雪花。

因為天氣過於寒冷,手上的血很快就凝出了黏膩的感覺,就連手上傷口的劇痛,仿佛都被這透入骨髓的冷給掩蓋住。

看這個新人被帶著去處理傷口,小癩子這才小聲驚呼起來:“天哪,他娘可真夠心狠的,為了讓師父收下他,直接就在門外逮住了鏹菜刀的老頭兒,就這麽一下子,剁了下去……”

說到這裏時小癩子幾乎是齜牙咧嘴地“嘶”了一聲,仿佛他也能感受到那切指之痛似的。

“別在這裏瞎嚷嚷!一會嚇著紅紅可怎麽辦?!”小石頭一個大耳刮子糊他臉上。

趁他們又開始繼續練功的時候,呂竹從椅子上蹦下來,穿過走廊,偷偷地跑到了隔壁。

這個時候處理傷口的方式還很粗糙,隨便拿了點香爐灰還是什麽的和黑乎乎的藥泥混了混,直接糊在傷口處,再拿根破布條一綁就算完事。

整個過程裏,小豆子全程冷臉,楞是一聲都不吭。

“你小子也夠是能忍的。”幫他包紮傷口的老大爺看到他這個模樣,也是忍不住感嘆了一聲。

小豆子似是懶得理會他,微微翻了個白眼,然後將視線轉移到了前方。

然後他就看到了扒住門框側著身子偷偷往裏瞅的一個小腦袋。

小鬥篷因為傾側身體的動作垂落了一角,還是如之前在昏暗大街上看到的、少見的一抹艷麗色彩的惹眼。

白雪、紅衣、烏溜溜的大眼睛,漆著紅漆的雕花鏤空門那些斑駁的掉皮痕跡如同倒映著歲月的印記,門外的一方天空被大片大片的雲層遮擋住了本來的澄藍,棲息在院裏枯枝上的烏鴉被積雪落下的響動驚著了,呀的一聲拍著翅膀飛去了遠方。

若由畫家來看,這就是一副極具人間煙火氣的風情畫。

只是這個時候的小豆子年紀尚幼,也不通文字,這個畫面對他來說的唯一想法,就是小姑娘真像個粉嫩嫩的娃娃從年畫裏蹦了出來。

以前他還跟著娘在花樓裏的時候,每逢過年,樓裏就會張貼上許許多多的年畫,一年來的灰暗盡掃一空,取而代之的就是目不暇接的金紅艷色,好像能將藍天都映成鮮艷的紅。

本以為舊夢裏的藍天早已被今日的陰暗灰沈趕走,沒想到這抹紅重新出現在眼前之後,那落了大半天的雪仿佛也被這艷麗的色彩驅散,雪止雲收,竟是漸漸又透出了一角碧藍天色。

到了晚上,小豆子就被送到了小子們睡覺的大通鋪屋子裏。

盡管被小豆子今天的遭遇嚇到也對他有著幾分同情,但一看到他與自己這邊的短寸頭皮猴子完全不同的模樣,而且還像是鶴立雞群一般不合群地站在對面呆呆地看著這邊,眾人不禁也是有點惱了。

“哪兒來的窯子裏的!一邊去!”不僅言語上不幹不凈地罵著,有人甚至還伸手過來奪他娘給他留下的深青色外衫。

雙拳難敵四手,外衫被奪去之後又被人扔到了到地上,哈哈大笑以作取樂:“窯子來的東西掉地上啦!”

這種被孤立被玩弄的屈辱,令小豆子瞬間就冷下了臉。

撿起外衫就想要往旁邊的火盆裏丟的時候,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拉開。

夜裏呼嘯的冷風一下子湧了進來,沖破了屋子裏好不容易湊起來的暖意,幾個習慣光膀子睡覺的小子被這麽一吹,馬上就不約而同地嗷嗷叫著撲回鋪上撈被子。

“你們是不是欺負他來著?!”看到屋裏的情景,小石頭立刻就喊了一聲,回頭把呂竹迎進來,嘴裏不住嘟囔著:“我的小姑奶奶,這麽冷的天,你特意跑這兒來做什麽呀?我把他送過去不就得了……”

“紅紅!”大通鋪上那群小子頓時激動了起來。

“我告訴你們啊,這小子進了門就算是咱們自己人,同門師兄弟一場,可不帶欺負自己人的。”小石頭呼著氣把門關上,搓了搓手方才繼續說道:“師父交代了,這兩年先磨磨他的性子,讓他到紅紅屋子裏守夜去,你們要是弄傷了他守不好夜,伺候不好紅紅,到時紅紅哪裏不舒服了可都得怪你們!”

“沒有沒有我們都是自己人不會欺負他的!”小子們連連擺手:呂竹不僅是關師父唯一的女兒,也是全科班的寵兒;別說大人們千叮囑萬叮囑交代要照顧她,就連他們自己,也舍不得看到她哭唧唧的模樣,一得了空就想盡辦法逗她開心。

簡單來說,這就是全科班的精神支柱,一看到她坐在旁邊甜甜地笑著給你鼓勵,渾身就充滿了用不盡的勁,再艱苦的訓練都變得甜了起來。

這個時候的孩子大多都還單純,也愛憎分明,小豆子被劃拉到了自己人一方而且還是專門守著他們的心肝寶貝的,自然而然地就被小子們接納了。

他們不但當場對他道了歉,又給他把那件深青色的斜襟衫收好放到櫃子裏保存,然後還湊出了一張棉被,幫著他搬過去呂竹那邊。

搬去呂竹屋子裏的第一晚,小豆子也得知了她的大名:關湘紅。

這個年頭,識字的人少得可憐,別說是這麽一個姑娘,就連許多小子也是快成年了,才會被父母或者親戚隨意取個虎子柱子之類的就算有了名字供人叫喚。像呂竹這種才剛剛滿周歲就已經被關師父巴巴地找人取好了大名的,可見她的受寵程度是多麽的重。

不過,科班裏的人,多數還是叫她的乳名“紅紅”。

所幸,小姑娘晚上睡覺很是踏實,雖說是守夜,也只是守在她床邊的一個小榻上歇著。比起以前在花樓裏躲著,晚上喝醉酒的客人時不時會大呼小叫砸東西的那些吵得無法入睡的日子,卻是更要好過。

夜深人靜,使人不由得也愁緒多思起來。

被抓著按手印時他最後淚眼朦朧瞄了母親一眼,那個在花樓裏護了他七年的女人,把自己的親骨肉送到別人處,眼裏卻依然只有一層模糊的薄霧。

昏暗的屋子裏,她就這麽用沾滿自己鮮血的手理了理頭發,鬢邊簪著的一朵粉色絹花被鮮血的紅一染,也顯得如她的名字一樣艷紅了起來。

她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而就連離去,也沒有眼淚。

心裏是有恨的,但自己也明白,母親如此心狠無情的原因。

不是養活不起,實在是男孩大了留不住,這才投奔您來了——母親對著關師父哭訴的話,聲猶在耳。

為了在這艱難的世道裏活命,必須心狠,必須無情。

“紅豆糕……”就在小豆子睜著眼睛心思萬千轉的時候,旁邊的紗簾裏突然傳來了一聲夢囈呢喃。

聽清楚是小姑娘即使在夢裏也想著吃的,小豆子不禁輕聲笑了。

灰暗的世界裏,唯有這一抹紅,是最鮮活的顏色。

難怪科班裏的人都寵她。

一覺睡到天亮,小豆子自動自覺地起來疊好被子收拾好了床鋪,又掀開了簾子,給還在沈沈睡夢中的呂竹掖了掖被角。

動作細致又溫柔。

看著這張睡得紅彤彤的包子臉,忍不住就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她的臉頰。

軟得不可思議的手感令他當即就是一楞,立刻又做賊心虛似的把手背到後方。

確認了小姑娘並沒有被自己的動作吵醒,小豆子這才輕手輕腳推門走出去,望著對面人影眾多吵鬧嘈雜的大廳,深呼吸了一口氣。

以後,這裏就是他的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一入門就被孩子堆裏最有“實權”的兩個大佬罩住,小豆子百思不得其解。

小石頭:我是大師兄,愛護師弟是我的職責!

(內心os:小師妹發話要罩這個麻桿似的小不點,不敢不從!)

竹子:我饞你的身子啊!快去給我暖被窩!

(內心os:沒有暖氣沒有電熱毯的北方冬天太難熬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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