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不清，刷不掉，是那鬥爭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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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每到暮春初夏這個時分，總愛下一場濛濛細雨。

煙雨淒迷，撐著一把大黑傘的加山隊長，跨越了繁華都市，來到了城郊的小村落裏。

就算年輕時再神勇，現在終歸也是個年邁的老人了，加山隊長這一路跋山涉水地來到這座孤墳前，看著這雜草叢生的四周，想要幫忙除草都顯得那麽的有心無力。

拼著最後的力氣除掉了橫生到墓碑前的一些雜草，加山隊長無奈地在墓碑前跌坐下來：“老了，真的是老了……”

“阿郢啊，你的兒子也快要到你當初那個年紀了，你在天有靈的話，千萬要保佑他，不要再重蹈你的覆轍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一次就夠了……”

想起公司裏那個同樣被自己稱為“阿郢”的孩子，加山隊長忽然感覺到眼睛有點酸澀。

按理說，躺在墳墓裏面的才是真正的最初的阿郢，是一個純凈的人類阿郢。

這個曾經被他從小收養、幾乎當成了自己親生兒子看待的遠房外甥，長大後也完美地繼承了他當年辣手神探的身手和稱號。只是令他怎樣也想不到的是，身為最出色的反妖獸特警之一的阿郢，偏偏就愛上了一只雌性妖獸。

當年，他勸過、罵過甚至打過，始終都沒能挽回外甥與妖獸私奔的決心。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走外甥的結局，就是一別三年後，終於見到的兩具屍首和一個未滿周歲的混血嬰孩。

那個“孩子”，眉眼五官都像足了小時候的阿郢，只是臉上眼角下的一道血痕，流出來的卻是屬於妖獸的黑血。

阿郢和那個妖獸都死在了與激進派妖獸的一場鬥爭裏，看著他留下的一點骨血，哪怕是混了一半妖獸血統，加山最終還是沒能忍下心來。

處理好了後事，加山就把嬰孩抱回了家。

知情的老友罵他傻，說他當年要不是放跑了外甥犯了錯，早就已經被調去英國的總公司，前途無量；現在好不容易熬過了三年的冷板凳，又把這個半人半妖的孩子抱回家，還談什麽升職發展？以後註定是只能留在香江養老的命。

他們這些做反妖獸特警的，家人兄弟等親近的人大多都被妖獸傷過甚至殺過，對妖獸有多痛恨自是不用說。別說老友，就連他自己也對嬰孩那一半的妖獸血統心存芥蒂。

可這又能怎麽辦？說到底，孩子是無辜的。

在老友也死在了妖獸手上之後，加山對繼承了外甥血脈和姓氏的小阿郢便越發的嚴厲起來——不僅因為老友的離去，也因為小阿郢日漸長大，妖獸血脈的影響也在逐漸增強。

在某一天看到這個孩子眼睛變成了綠色，隨即就當場喪失理智，幾乎破壞了家中所有物品差點驚動警察的時候，加山含淚鎖住了小阿郢。

情緒激動的時候就容易被妖獸血脈侵蝕理智——加山確定了原因之後，改變了對小阿郢的養育方式。

通過極端的高壓手段和無比嚴肅的教育方式，壓抑住小阿郢的天性，培養他的忍耐力，控制他往文職工作上走，最大限度地降低他失控的幾率。

“阿郢越長越像你了，聽說他最近還交了個女朋友……如果他真的能壓抑住獸性保持住人性的話，也是時候考慮讓他實現他當一個真正的特警的夢想了……”加山把祭品擺好，像個普通的老人家一樣絮絮叨叨地念著：“交接期快到了，這個時期是妖獸最容易混進來的時候；最近妖獸似乎還在暗地裏搞著什麽大動作，我不能經常過來了，倘若順利的話，下次來我會把阿郢也帶上……”

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合葬墳，加山嘆了一口氣：“我對妖獸向來都是有意見的，不過你也走了那麽多年，當初我把你們合葬其實也算是勉強認可你了。你們兩個，可以的話就好好保佑阿郢吧，我沒有什麽奢望的了……”

在加山隊長心懷希冀的同時，繁華的都市裏，阿郢也正在滿懷希望地看著呂竹。

“你信不信世界上有所謂的有前世今生？”阿郢側著身半靠在沙發上，看向正在開放式廚房那邊洗水果的呂竹。

“你最近怎麽老問這樣一些玄奧的問題？”呂竹拿著果盤走過來，拿起一只蘋果慢慢地削皮。

把蘋果遞給阿郢，呂竹開了個小玩笑：“不要告訴我，你是有什麽絕癥之類的奇奇怪怪的東西啊。”

“不過你相信的話，那我也相信，因為你說過你對我一見鐘情。”呂竹轉頭看向他，伸手去握住了他的手：“我聽說過一句話，世間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所以吧，也許我對你一見鐘情，是因為前世我就認識你了？”阿郢把呂竹拉到懷裏，姿態親密地摟著她，貼在耳邊說：“那讓我想想，我們前世是不是一對白頭到老的恩愛夫妻……”

“口甜舌滑。”呂竹輕輕掐了一下他環在自己腰上的手臂。

阿郢裝模作樣地呼了一聲痛，又嬉皮笑臉地湊過來往她臉上親。

呂竹越躲閃，阿郢就越發興致勃勃，你來我往地鬧了一陣，最後在體力差距的壓制下，呂竹氣.喘籲籲地被他半是強迫地壓在沙發靠背上。

骨節分明的手指插.入她的指間，十指交纏緊扣不分，阿郢的吻亦是如他這個人一般帶著極致的溫柔。

“我們結婚好不好？”一吻終罷，阿郢目光似水地看著她。

“我以為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太喜歡結婚的，特別是你們男人，都喜歡做鉆石王老五。”呂竹看著他，笑了笑。

“可能因為我家庭的原因吧，你也知道的，我自小就沒了爸爸媽媽。”阿郢坐在沙發上擁住了呂竹，一邊撫摸著她的長發一邊感慨道：“所以，我很想……和我喜歡的人組成一個家庭，我會做一個好爸爸，讓孩子們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

“你可真想得美，十劃都沒有一撇的事，你現在老婆都還沒有沒哄到手，就想著做爸爸，還想要孩子們？吃水果吃懵你了？”呂竹戳了一下他的腦袋。

“我老婆仔不是已經在這裏了嗎？從阿May到Mummy，差不了多少的。”阿郢糾纏過來，利用呂竹的英文名調侃道。

“差多了好嗎？你看‘May’多窈窕，再看看‘Mummy’比它闊了多少？生BB要十月懷胎，要歷盡人間苦楚的，而且還會發胖！生完還要照顧他，這可是一輩子的責任！”呂竹反駁道。

“BB當然是我來帶啦，你只管休息就好了，現在這個年代還有哪個男人不學帶孩子的？”阿郢緊緊抱住呂竹，討好地說。

“至於其他……就像你說過的，無論變成什麽樣子，只要你還是你，我都一樣那麽愛你。”阿郢無比認真地看著呂竹道。

“是真的才好啊，別只是說說而已。”呂竹斜瞟了他一眼。

“要不要我現在給你寫一張保證書啊？”阿郢笑道。

“那倒不用。”呂竹搖了搖頭。

阿郢頓時高興地再次緊緊摟住她，整張臉都掛著幸福的笑容，也不再說話，就是這麽靠在沙發上抱著他認為的一生的愛人，感受著這片刻溫存。

兩人靜靜地在沙發上坐了一陣，呂竹心想：是時候了。

“對了，有個問題差點忘記問你了。”呂竹忽然開口道。

“什麽事？”阿郢笑瞇瞇地看著她。

“上次你送給我的新手提電話，我今天試用了一下，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通話的時候總有一點很細小的電流聲。”呂竹道。

可以看到，在她說完這句話的下一刻，阿郢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僵住了。

“可能……是有點故障吧，你把它拿出來，我拿回公司讓人幫你修理。”好一會，阿郢方才重新擠出一個笑容。

就是笑得比哭還要難看。

看著呂竹聽話地回房間給他拿手提電話的背影，阿郢手握成拳，骨節緊繃得發白。

紫羅給他手提電話時的話突然就這麽沖入他的腦海：這種電話有特別的頻道，如果打入市場，對我們接收妖獸的情報很有利……

他有一半妖獸血統，自然知道妖獸會聽到的是什麽。

那些細小的電流聲，正是內部鑲嵌的妖獸監測器檢測到使用者非人類，自動開始監控使用者時所發出的聲音，響過幾分鐘之後就會恢覆正常，一般人都不會很在意。只是，雖然沒有了聲音，但內部的監測器還會在暗地裏監測著使用者，然後往加山隊長辦公室裏的終端機器發送定位信息……

想到這一點，阿郢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

“你提出的這個問題有點嚴重，可能會影響到這款手提電話的銷售額，我必須現在就回去報告！”阿郢從呂竹接過手提電話，嚴肅地說道。

“這麽嚴重啊？那你快去吧。”呂竹把沙發上的公文包拿給他，然後微微仰起了臉。

看到呂竹這個習慣成自然的動作，阿郢微微一楞。

以前，他來呂竹家的時候，臨走時都會哄著她仰起那張漂亮得不像在人間的俏麗臉龐，好讓他在其上面留下一個goodbye kiss作為印記，但現在……

“我趕時間。”阿郢不敢再看她，低頭說了這麽一句後，就提著公文包快步出了門。

快速趕回公司裏，正當阿郢已經想好了要偷偷潛入經理室銷毀掉今天傳送回去的定位信息時，卻絕望地發現，經理室裏，燈火通明。

坐在辦公椅上的加山眼神銳利地看著他手裏的手提電話，冷笑了一聲。

阿郢感覺到腦子裏似乎有什麽要炸開。

本來是想把手提電話送給自己親近的人以免她被妖獸對付……誰料，她根本就用不著防護，反而需要隱藏。

“你還要說什麽？”加山那隱藏在鏡片後的目光如刺一般向他刺來。

“人贓並獲，我沒什麽好說的。”阿郢把手提電話放到桌子。

“但是阿May……她本性是好的……”阿郢想要幫呂竹解釋的話被加山一下子打斷。

“當年，你爸爸也這麽說過。”加山抽了一口雪茄，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之後，眼睛也不看向阿郢，只是動手在終端機器上操作了幾下。

看著一向表現得對妖獸恨之入骨的加山居然會幫他刪除掉今天發送回來的監測信息，阿郢正疑惑不解的時候，加山開口了：“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不明所以地跟著加山走了大半夜，晨光熹微的時候，阿郢終於來到了他多年來一直只在夢裏才會幻想出現的地方。

他父母的墳墓。

“你不是說他們已經……”說到一半，意識到什麽的阿郢主動閉上了嘴。

明白到那屍骨無存的報告是被加山做了手腳，只是令阿郢怎麽也想不到的是，一向表現得公正嚴明對他也嚴厲無比的加山，居然會為他的父母徇私，偷偷為他們建了合葬墳。

“其實我偶爾也會討厭你。”加山看著墓碑，聲音帶了一絲沙啞。

“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歡我，你會養大我培育我，也是因為爸爸的原因。”阿郢沒有看向加山，語氣平靜地說道，仿佛他早就做好了這個心理準備。

加山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你和你爸爸真的很像……”

“至於我討厭你的原因——是因為，你的存在，就是‘阿郢’一生的汙點。”

“本來我的阿郢是一個那麽優秀的特警，即使是犧牲也能蓋國旗、會作為一個英雄進入紀念陵園的……就因為……”加山說到這裏時長嘆一聲，沒有再把辱罵阿郢母親的話說出口。

“阿郢，我之所以會這麽嚴厲地對待你，是因為妖獸的血脈會隨著你的情緒變化，從而侵蝕你的理智。”加山看向阿郢，認真地說道。

想起兩人偶爾情熱親近時呂竹說過他眼睛發綠，阿郢心下一沈。

看到阿郢變了臉色，加山知道他肯定是明白了自己的說法，連忙打鐵趁熱地繼續說道：“你是個人，你不能讓獸性控制住你。”

“一旦失去理智，你就很難回頭了。”

“我知道你一直想像你爸爸一樣加入行動組，我也知道你因為沒有配.槍而在私底下偷偷苦練過飛鏢……”

“這是我的配.槍。”

“你不想你以後的孩子也像你一樣，就拿起它。”

在加山期待的目光裏，阿郢顫抖著手，接過了那一把他曾經夢寐以求的特制除妖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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