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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冊只有六面字,等他看過後卻是一個時辰之後了。(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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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冊只有六面字,等他看過後卻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25)

桌上的小粥只喝了一半。

她眼睛一掃,問,“喝不下?”

司笑趕緊搖頭。

“答話。”

“不是。”司笑趕緊答。

“嫌難吃?”

“不是。”司笑從未見到賴雲煙如此嚴厲過,有點被嚇住。

“那就用了。”賴雲煙淡淡地說,見她不動,“不吃?難不成要讓我伺候著你用膳?”

司笑被嚇得腿軟,但還是深吸了一口氣,走到桌前拿了碗,一口喝了下去。

這時魏瑾泓拿了披風出來,見她一臉冷若冰霜,仙君無奈地嘆了口氣,把披風披在她的身上,給她打結。

賴雲煙知道自己剛剛太過嚴厲了,她下令殺人出聲都沒那麽狠厲,便有些心虛地朝魏瑾泓道,“讓她吃也是為她好,等會要跟我走那麽多地方,肚子裏沒點東西怎麽走得動?”

☆、203

賴雲煙實則並不願意教司笑,她知道就司笑這種平時悶不吭聲,卻老覺得自己該被人捧著的,哪怕她盡心盡力教了,也得不了好,哪怕司笑在她的強威下學會裝乖,但哪天要是讓司笑得了報覆她的法子,這種人定會毫不猶豫反手捅她兩刀,且心安理得。

兒子嘛,她也完全不指望什麽,現在她強力幹涉,也只是讓他先學會在魏家做的要對得起他一家人在魏家吃的,他有了功績就有了身份,且有了家族維護,他的後代也不用那麽辛苦,這是她給他謀的路,算是她為母的最後之責。

只要他們不是在魏家吃白食了,這小兩夫妻要怎麽過,賴雲煙是不打算過問了的,所以叫司笑過來,一是為了魏瑾泓所求,另一個主要也是對司笑盡最後一次努力。

雖說她已經能大概判定兒子一生的最終結果皆半是郁郁而終,因他再努力,他一生也不可能像魏世宇那樣站在權力的顛峰,而一個男人再愛一個女人,等到人生最後階段,能不去憎怨那拖他半生後腿的女人那都是稀奇,這世上長久的感情都是相扶相持出來的,哪有一個人能毫無所希地愛一個人愛一輩子的奇跡,這兩小夫妻,賴雲煙把他們的一生看了個大概出來,但也希望真出個奇跡,這奇跡倒不是寄托兒子愛司笑一輩子不變這種不可能的事,而是想讓司笑中途生變,別跟她大概猜的那樣成為一個一天三頓都要算計著吃,還要端著張誰都欠她的臉過一生的女人。

若不然,這對魏世朝魏上佑來說,又是另一種拖累。

她若是變得積極一些,真有些能力,兩人真能相扶相持了,而不是一個人單方面的一味付出,其實對他們夫妻倆一生都好,許還真能心心相印地恩愛一世。

其實哪怕從此之後司笑去爭,去搶,去奪,只要她肯去做,賴雲煙都會助她一臂之力,哪怕司笑還想端著架子,但管她端不端架子,只要她有本事能在魏家家族中謀求到她的一方天地,賴雲煙也會私下幫她,但她若是女人間的那一片小天地間她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站,還是要端著一張她嫁進了魏家,魏家就欠她所有榮華富貴和享受的臉,魏家人誰去拍她,賴雲煙都不想攔。

至於魏上佑,賴雲煙也是不想帶在身邊教養,兒子是沒辦法,孫子已經不是她的事了,魏大人那也在要孫子養和要妻子陪之間,選擇了後者。

他選完,坐在那半天不動。

賴雲煙也是不忍心,種種因素和考量混在了一塊,才有了把司笑帶到跟前的事。

對於司笑,賴雲煙也就是不喜,但也不像她身邊丫環那樣有太多抵觸,她私下也跟魏瑾泓說過,能把他們兒子迷得那樣不帶腦子那也是司笑的本事,兒子丟了自己的位置,那是他自己沒本事,最後要怪到一個女人身上,那不僅是丟了魏家人的臉,連男人的臉面都要丟光了,這話把魏大人堵得晚上都沒用膳,還是賴雲煙大半夜的起來叫下人送了吃食進來,填飽了他那咕咕亂叫的肚子。

“你看,世朝是我親手教出來的,他也是成了這個樣子,你讓我再教孫子,你就覺得我能教好他,我會帶得好?”

當時賴雲煙這句話,算是徹底斷了魏瑾泓要把孫子帶到身邊教養的心。

重來一世,兒子就算是她生的,也沒讓他有多驕傲,賴雲煙覺得魏瑾泓也可憐,雖厭惡他又給她找事,但到底還是如了他的意。

**

賴雲煙一早第一個要去的地方就是議事房,魏瑾泓在的時候她的事情就要輕松得多,很多外面的事就不用她過問了,但內務的事,她每天還是過問一道。

之前因為外務的事也要過問,為了不操勞過死,內眷內務上的事,賴雲煙一天只給管事夫人一次通報的機會,且每人每次時間不許超過半柱香,所以一到議事時間,白氏馬氏還有下面的兩位侄媳婦連虛禮都不會多福,見她就張口說事。

這規定用的不久,且現在時間也沒那麽緊迫,但議事習慣也沿用了下來,這幾日議事也跟之前沒差多少,省了不少時辰。

賴雲煙一進內眷的議事房,眾夫人已經站在裏面等候,見到她身後的司笑,白氏跟馬氏跟沒看到一樣朝賴雲煙一福,後面的兩位少夫人在福禮時倒是掃了司笑一眼。

“坐,誰先來?”賴雲煙坐下就是一揮袖,開始讓她們報事。

“嫂子,是我。”白氏坐在椅子上點首致意,就打開帳薄說起了她的事,“現在族中衣裳需五百件,上次我跟您報過,家中織娘二十七個,學徒五十個,昨日齊連發病,需大夫診治,我帶了易大夫過去瞧了,易大夫隔開了二十個發燒的,讓她們靜養幾日退燒了再說,為了不誤事,我想從族中找幾個姑娘過去替。”

“幾個?”

“三十個,已經過來說了的有五十來個,我會在今日午時之前定下人。”

“你決定就好。”賴雲煙頷首,“接下來誰?”

“嫂子,是我。”馬氏微笑,“谷裏有處果子熟了,我找師傅問過了,那處的果子可以食用,我想今日帶百餘家眷去采了回來。”

“人找好了?”

“是。”

“護衛呢?”

馬氏輕搖了搖首。

“去找允老爺,派出兩隊人馬護衛。”賴雲煙朝身邊的冬雨吩咐,卻對上了站在冬雨身後偷偷瞄她的司笑的眼神。

那目光很是小心翼翼,賴雲煙隨意看了一眼就回過了頭,讓接下來的小夫人報事。

對小輩,賴雲煙就要和善得多,她們說完事,她就會在後面加之要多註意歇息,莫要損了身子。

等到全報完事,也不出半個時辰,賴雲煙揮手讓她們起,忙自己的事去,隨即她也起身往門外走去。

“嫂嫂,我想跟您討樣東西。”白氏過來扶了她,朝她笑道。

“什麽樣兒的?”賴雲煙跟她這個弟媳曾很不和過,但一直都不吝嗇,哪怕人避著不見,但她要什麽急用的,只要她有,也都會給。

這也是白氏先前總不服她,最後還是服了軟的重要原因。

換白氏而言,她自認做不到這等胸襟。

相處久了,時間長了,她這嫂子有討人厭的地方,但確也有讓人敬佩的地方。

“雙哥兒說要個弓箭,他爹倒是給了一副,但雙哥兒太小了,力氣不夠,拉不動。”白氏扶著賴雲煙出了門,晨陽打在了她垂首的半邊臉上,讓她帶著微笑的臉顯得很溫柔。

“我這也沒啊。”賴雲煙頗為無奈。

“嫂嫂。”白氏朝賴雲煙笑。

明顯要她走後門啊,賴雲煙搖頭,“好了,我會叫工匠打一副他拉得動的。”

“謝謝嫂嫂,夕間我帶他過來跟您請安道謝。”白氏松開了她的手,朝她欠身,笑著道,“那我就去忙了。”

說罷,領著她的管事婆子就走了。

賴雲煙轉頭對沒走的馬氏嘆道,“哪有她這麽快利用過了就過河拆橋的,好歹也多扶我走兩步啊。”

“我來扶您。”馬氏笑著趕緊過來扶她,“您莫怪她,她事要緊,來之前,她屋裏都有好些人了,想來現在都等著她回去做決定。”

“嗯,你也忙去罷。”

“我多送你走兩步。”

“去罷。”賴雲煙笑了,拍拍她的手臂,“不怪你。”

馬氏這才松了手,淺福一禮,帶著下人匆匆走了。

上午有上午的事,要是不忙完,可是到了半夜都歇不了。

**

賴雲煙一直沒跟司笑多說什麽,她從議事房出來後就到了賴家住的地方,賴震嚴正坐在正前方大椅子上曬著太陽,看著前方數十丈外正在操練的賴家家士,看到她來,懶懶地擡了下眼皮。

賴雲煙上前,恭敬地給他施了禮,等了賴震嚴的話,才坐上了下人擡過來的椅子。

司笑也施了禮,賴震嚴連一句聲都未發,甩了一下衣袖算是免了她的禮,如此司笑也不敢動,看她木頭疙瘩一樣地站著,賴雲煙搖搖頭,出口還算溫和,“讓你不用多禮,站一邊去罷。”

冬雨領了她,站到了離他們有點距離的地方。

而隔了一段有點挺遠的距離斜前方,賴家內眷正在忙著手上的針線活,手中的銅針在她們手中穿梭不已,發出了一片亮光。

賴雲煙頭擡得甚高,不斷朝她們那邊看。

看她脖子伸得快要伸斷,賴震嚴輕哼了一聲,“沒規矩。”

賴雲煙輕咳了一聲,收回了腦袋。

她這確也是有事才過來的,前陣就聽秋虹在她跟前說,說大老爺開始給煦陽媳婦好臉色看了,現在都派事情給她做了。

煦陽媳婦也是皇帝賜的婚,是賴家死對頭溫尚書的女兒,便是西行路上,也毫不顧及他還嫁了一個女兒在賴家,對賴家一點也不客氣。

賴震嚴也從沒給那個皇上送到賴家的媳婦好臉色看,那媳婦先前也不是個逆來順受的,在宣京時都自請離去過一次,說要入孤廟終此殘生,但在到西地後,公婆生病期間,她還是盡了媳婦之責,煦暉的身子一直沒出事,大半也是她照顧的。

“您要讓媳婦當家了啊?”賴雲煙問兄長,言語甚是好奇,“不管以前與溫大人的恩怨了啊?”

“少搗亂,”賴震嚴哪不知道妹妹取笑他的心思,看著操練的家士道,“少擾我的清靜,想過去看就過去看。”

“那我過去了啊,”賴雲煙得了話就站了起來,“午膳便與我和魏大人用罷,您也許久沒跟他好好聊聊了。”

“有什麽好聊的。”賴震嚴冷哼了一聲,但也沒有拒絕。

☆、204

為免手伸得太長,賴雲煙也沒全走近,只遠遠地看過兩眼,招呼冬雨帶司笑過去就回來了。

賴家的事,只要有她兄長在,比她瞎操心要強。

“就回來了?”賴震嚴又哼了哼。

賴雲煙在他身邊坐下,笑著說,“您也是個狠心的,都不讓侄媳婦來給我請安。”

“以後,許是少不了。”賴震嚴淡淡地道,沒掩他的無情。

看不中,便什麽都不是,要是像樣,就會給她相應的地位和身份。

自知兄長性情,賴雲煙微笑不語。

“你要教她?”賴震嚴淡淡地問了一句。

“世朝媳婦?”賴雲煙看向他,隨後點了下頭,“帶身邊幾天,讓她看看別人是如何辦事的。”

賴震嚴頷了一下首。

過了一會,他轉頭對妹妹道,“煦陽他們與世朝到底是有些生份了,煦陽他們要是做得不好,你多擔待點。”

在他這裏,他已盡力幫扶世朝,算是彌補。

“小輩的事,由他們罷,”賴雲煙笑著說,只是笑容有點淡,“我們管不了那麽多的事。魏家裏有嬌嬌,嬌嬌又疼煦暉,您就別擔心了。”

“傷心了?”賴震嚴看著妹妹的臉,頓了一下。

賴雲煙笑意加深,“尚好,哥哥,尚好。”

“再經點事,他們會變。”賴震嚴說了句話安慰妹妹。

“嗯,我知道。”賴雲煙知道兄長非常不喜司笑,能說出此話來安慰她已是勉強了,便轉過去話,說起了別的事來。

晌午賴震嚴跟賴雲煙回了魏家住處,前方早有下人去報了,等到了自家屋樓,賴雲煙回身讓冬雨帶司笑到白氏那去。

“榮夫人要是問起,就說我不朝她問要弓箭的謝禮了。”白氏是個小氣的,可不會憑白幫她的忙。

“去吧,跟你嬸娘多學學,她說話急,你不要上心,教你什麽便用心聽著,讓你跟她一起用膳也不是為難你,你要想著,她的話你都能對付過去,下次遇著族裏的妯娌了,你豈會落敗?”說是要教便是教,賴雲煙盡量按司笑能接受的方式與她說話,“我也是知道你也是對世朝傾心的,想為著他好,但只有你學著厲害了,在族中不受欺負了,他才能在外面安心為你和上佑打拼。”

沒料,司笑聽了這話只一會就哭了,又瞬間了會到賴雲煙不喜人哭,她手忙腳亂地擦著眼淚,抽泣著道,“您能知道我是對世朝傾心的就好,以後就是有人再作賤我,媳婦也認了。”

說罷,止不住心中以來的委屈,真真是捂臉嚎哭了起來。

她知道她做得不好,便是前次的吃食,她想著這傷是為世朝負的,心中也是有著幾分自持,想著傷口疼要吃幾口精細的,哪料無人見到她對夫君的用心,卻都道她的難聽話。

等父親找她去說過話,她說她只是想讓人知道她不是看上世朝的身份才嫁給他的,便是如今他不再是下任族長,她就算是死,也不會離開他,她對他也是同樣會生死相隨,可回應她的是父親憐憫的眼睛,與她道,“這是你的想法,便是為父,也要等你這樣說明白了才能明了的你意思,你跟人要精細吃物,有誰能借此明了你對世朝的心意?”

司笑回去想了一夜,才想明白父親所說的話。

可等她再想跟人好好說話了,卻已無人搭理她了,便是冬雨這之前教她的大姑姑,每次見她都一臉不耐煩,不想跟她講話。

她以為無人知她的真心了,哪想還是有人知,還是那個向來不喜歡她的婆婆。

賴雲煙聽她哭得頭大,前面正門,剛進去的兄長還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但司笑的話著實討好了她,就算不喜,也多了幾許耐性,聽她哭得差不多了就把袖中帕子給了她,嘆了口氣,又多叮囑了兩句,“以後便是想哭,回屋躲在被窩裏哭,回你夫君懷裏哭,要哭也要哭給會憐惜的人看,就別在我們跟前哭了,沒用還惹人生煩,你道你委屈,哪個女子心中沒點委屈?誰都不欠你的,你給人找了晦氣還想讓人對你有好臉色不成?”

“媳婦知道了。”司笑以前腦中只有詩詞歌賦,以為冰清玉潔,不沾塵埃的一生才是她的一生,等挨到了西地,以為進了魏家就會好,可哪樣比西行途中的艱難還要差,人人都在著急下一頓吃什麽,天寒了要去哪弄厚衣才能不挨凍,她是主子,活得卻連以前家中的奴婢都不如,為此她確也憎怨過,但她現在也在學著不給世朝添麻煩了,可是,一直以來,就是冬雨姑姑,秋虹姑姑所教她的話,她總是要用很長的時間才能體會,魏家內眷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最初也往往嚇得她下意識就想逃,便是如今,婆婆說的一翻話,她也不是聽了就懂,得記在腦海裏,回去翻來覆去想幾遍,才能明了一些,還得找父親問,才能把背後的意思聽個明白。

現在她確也有學乖,如父親所教一樣,不再說她不懂,不了,只是說知道了,回頭不解,再找父親問去。

“去吧。”見司笑拿帕迅速拭幹了淚,朝她福了身,賴雲煙臉色總算好看了點。

秋虹陪了她回屋,賴雲煙走到門前,還有點不太相信媳婦冷不丁地這麽受教,便停下腳步訝異問老仆,“真能變好?”

不比主子和另一個姐妹的性格,秋虹是個隨和的,氣極了才會說幾句急話,平時都是看見什麽才說什麽,“我看這些日子她老實得很,除了愛哭點,但主子想想,她現在這處境,她又不是個挨得住事的,除了哭還能如何?”

“先看看吧,誰知道以後會怎麽樣。”賴雲煙說是這樣說,但秋虹還是看到了主子嘴角翹得比平時要高一點點。

**

“這樣教她?”屋內靠窗邊,賴雲煙一進門,賴震嚴就朝妹妹道。

賴雲煙知道兄長的意思是她太放低身份了。

“還能如何?”賴雲煙笑著往桌子走去,坐顧不語的魏瑾泓身邊,“不這樣,他們父子會當我生生世世都欠他們的。”

說罷,眼睛往魏大人身上一放,笑著問,“是不是這樣,魏大人?”

魏瑾泓握拳清咳了一聲。

“過段時日,我和雲煙要去養病,”見賴震嚴臉色不好,魏瑾泓便朝舅兄溫言道,“這也盡最後之力了。”

“你要盡就盡你的,拖她下水幹什麽?”賴震嚴瞇眼,額上的皺紋兇惡地皺起。

“哥哥,”看賴震嚴兇了起來,賴雲煙笑著道,“您還跟魏大人計較什麽啊,他慣來愛把我的當他的。”

賴家兄妹從來都不如惹,如此魏瑾泓還是溫和地朝妻子低聲說了一句,“你是我的妻子,我希翼你的都是我的。”

其實讓她教司笑,是他求來的,但他說此話,也還是想說他想與她做一世的夫妻。

“怎麽要去養病?”賴震嚴怒過後就回了神,又看向妹妹,“你今日找我來是說這事的?你們要退?”

“嬌嬌成婚後……”賴雲煙欲要解說,但被魏瑾泓拍了拍手。

“我來。”魏瑾泓示意妻子停話,由他來說。

“我們這幾年過於操勞了,族中的事,小輩也能接手,我便想與她一道找個靜處隱居,也好過幾年悠閑日子。”自知道族人的安全有了一定的保障後,魏瑾泓就知道自己差不多不行了,帶著他們來到此處,其中種種讓他疲憊至極。

“你讚成嬌嬌的婚事,便是打的這主意?”

“魏家不會撇下賴任兩家,三家是一家,還請舅兄放心。”魏瑾泓淡淡地說,“世宇的能力你也是看在眼裏的,他比我還要強上一些。”

他有時還有些懦弱,顧忌甚多,當斷不斷,世宇就要比他強硬許多了。

“你也讚同?”賴震嚴荒謬地看了魏世朝一眼,轉向妹妹。

“都這把歲數了,我也是想過幾年輕松日子,養養身體,看能不能多活幾年。”賴雲煙笑著說。

“你放得下?”她掌權多年,她真放得下!

賴雲煙笑笑,與兄長道,“老而酸臭,由我管著幾家,不比小輩管的好,哥哥,這已不是我的時候了,下面的人敬畏我,害怕我,但這些還能管多少年的用?等我老邁還要專權,不會有多少人會服的,到時我的報應就要來了,如此何不先避退,得個名聲,還能有個像樣的晚年。”

“不是,嬌嬌……”

“哥哥。”賴雲煙打斷了他,微笑看著他。

他們在塵世打滾這麽多年,經歷這麽多世事過來,哪會不知人性。

誰都是會變的,他們一直在變,也要允許別人,知道別人會變。

兄長知道她的選擇是於她最有利的。

☆、205

任家人到達之後就是魏世宇與任嬌嬌的成婚大典,也許魏世宇與任家突然冒出來的任家女成婚沒有震驚到魏家人,但在當日,魏瑾泓的卸任震驚了除魏家幾兄弟之外的所有魏家人。

當日,族長與族母的令牌也到達了兩人手裏,婚禮過後,就是舊新兩任族長的交接,一切都在族老魏瑾勇的主持下進行。

沒幾天,魏家人就已明了魏瑾泓之意——西地突然出現了數萬人之多,其中宣朝人,馬金人,寧國人,宣京周邊的周國,文國,東國,所有人都湧入了西地。

魏家人在魏世宇的帶領下,第一步就是建城防衛。

在這些人到達後,任家那邊的力量也漸浮出水面,他們尚在後方的人送來消息,這次西移,有數十萬民眾出來,但到達西地的應不到一半。

而到達的這一半,身體強悍,窮兇極惡,一路食人肉無數。

而舊土宣國,已有一些地方天崩地裂,溝壑縱橫。

舊日東土送來的消息裏,無人不信國師之語,所有人都往西地而行……

**

議事廳裏,他與賴雲煙跪坐在榻上,從魏家各支選來的三十個年輕子弟跪坐在下面的前首,聽老族長與他們講課。

“他們會先攻打皇上?”其中一魏家子弟在發言期間朝上問道。

“皇上最近。”魏瑾泓淡淡道。

眾子弟這時面面相覷,有些明了為何剛入西地不久,老族長就派現在的新族長往深山裏找久居之地。

貧民是不好惹的,尤其是有生命力且餓極了的貧民。

按老族母的話說,就是他們拋棄了這些人,就休想這些人對他們仁慈了,每次對敵都不要想著這些人會放過他們,尤其是他們魏家,還擁有如此肥沃之地。

他們這次移居,動靜很大,也別想皇帝什麽都不知道,按皇帝的性子,會馬上把他們賣給那些到了西地一無所有的惡民。

“那我們,是不是也不遠了?”一個弟子硬著頭皮問道。

坐在上首的魏瑾泓仙風道骨,仍有往日的欺人之姿,見到小輩鬥著膽問的模樣,他微微一笑,溫言道,“應是不遠了。”

“他們真有那麽強悍的戰鬥力?”再聽幾日講課,屋子裏有一半人都要被派出去,他們對上首的兩個人都敬畏有加,但在此時也顧不上膽怯了。

魏瑾泓笑著看向賴雲煙。

賴雲煙本懶得說話,但跪坐在魏家人之後有賴家人,任家人,魏大人狡惡,知道她軟肋,在魏瑾泓的註視下,她若有若無地輕哼了一聲,開口時聲音平靜,且還帶著笑意,與那問話之人說,“你若是長年餓極了,見到手上有吃食之人,他不願意給你,且還是你的仇人,你是要哀求,還是會拼命?”

那問話之人想了想,答,“拼命。”

哀求不會管用,仇人不會可憐你,要不也不會是你的仇人。

“那時,你想的是會死,還是想填飽肚子?”

那人又想了想,老實答道,“填飽肚子。”

他餓過,自然知道那種滋味,不比死亡好多少,且比死亡更讓人絕望。

“那你說,一個人想搶你東西,且不怕死的人,可不可怕?”賴雲煙笑了。

“可怕。”那人輕籲了一口氣,腰背挺直,好像那可怕的敵人就在眼前,讓他的身體都繃緊了。

“你們說,可不可怕?”賴雲煙再問向屋子裏的數十人。

她嘴是笑的,但眼神犀利得就像一柄沾了毒的寒刀,凡被她眼睛所掃之處的弟子全都低下了頭。

“都擡起頭來,看著我……”賴雲煙嘴邊的笑也沒了,在眾人依令看向她的時候,“連我的眼睛你們都沒法正視,你們如何去看清那些人的首領?”

她冷冰冰地看著三家最優秀的弟子,在他們聽到她的話全迎上她的臉時,她在心中略松了一口氣,但嘴裏的話卻一聲緊過一聲,“記住了,不管你們有沒有拋棄這些後來之人,他們都會當你們拋棄了他們,他們會因這股仇恨變得團結無比,在人數上,他們遠遠勝過於你們,所在硬拼你們是根本拼不過他們的,只能智取,就算智取,你們也一定要記住,你們就是他們的仇人,死敵,就算你們能一時之間能用飽腹收買他們,但也一定要死死記住,他們不可能原諒你們,就算給他們吃的,他們也只會認為,這是他們該得的……”

說到這,她冷冷地笑了,“我在這裏把話給你們說明白了,哪怕有日我們把我們的這塊世外桃源雙手奉送給他們,他們也會全殺了我們,一個都不會留。”

“弟子懂得。”眾人齊喝。

賴雲煙對他們的喝聲無動於衷,轉頭對魏瑾泓淡淡道,“家族以後存亡,全在他們手中了,希望你們這些人裏沒有人有婦人之仁。”

現在兩個階層的人矛盾完全不可能調和,在世局沒有穩定,仇恨沒有淡去的百年之內,他們不可以輸,若是如此,死路一條。

魏瑾泓聞言輕頷了下首,朝底下人淡淡地問,“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

“我再與他們說些事,你先下去歇息。”

賴雲煙點頭,她昨晚看線報看了半夜,沒有歇息好。

**

人數最多的底層之人的西行,讓各國延在後面而來的王公貴族悉數死在了路上,能到達西地的沒有幾個,文國,東國的國君就死在了他們的平民手裏,反民打著替天行道的幌子行來,文國,東國都推出了西天候出來。

是西天候,而不是取國君而代之,看過信報之後賴雲煙的想法是這幾國現在聯手,到時候推出的應該只有一個皇帝,下面就是分候制。

野心不錯,跟歷代皇帝成就功績的路數差不多一致,先聯手打倒敵人,然後再分贓。

賴雲煙剛回屋,賴震嚴就來了,這幾日他那也不好過,因西地突然湧入的一大批人,讓賴震嚴把賴家上下又調整了一翻。

他一見到賴雲煙就問,“你們料到了,還想隱居?”

“隱,為了多活幾年。”賴雲煙笑著道,“再這麽操勞下去,我和魏大人活不過這個年頭。”

她伸五指在賴震嚴面前晃了晃。

“這麽差?”

賴雲煙點頭,且道,“底子虧了,是治不回來了,只能慢養。”

他們早死,對各家都沒有好處。

“還老而酸臭。”賴震嚴嗤笑。

“此話不假,”賴雲煙笑了,“一個家族若只有老人撐著,沒有年輕人,何來的以後?”

“你們還是退得太急。”賴震嚴還是不讚成。

這時門外有了聲響,任嬌嬌來了。

賴雲煙讓她進來,等她請完安在他們身邊坐下,她沒有避諱,當著任嬌嬌的面與賴震嚴道,“你所不知,現在來的這些流民裏,皇上,魏大人與我,都是有著惡名的,他們替天行道,伐的就是我們的頭,皇上現在沒有那個魄力退位,但魏大人與我不同,傳出去就說我們怕他們討伐,所以避了,這會讓對手氣焰更高,這對魏家以後與這些人片面沖突有好處。

“氣焰更高?助他們的士氣,這是對他們有好處!”賴震嚴冷哼。

賴雲煙看了眼認真聽他們講話的侄女,她微微一笑接著道,“餓著肚皮的士氣,戳戳就破,兄長何必非要揭穿?”

賴震嚴聞言沈默不語,過了好一會,他再問,“子伯候出去幹什麽?”

“皇上殺了他全家,許是會有同情他這個小孩子。”賴雲煙輕描淡寫。

“會同情他?你忘了他是……”

“殺了他全家是事實,但他家人是誰,外人就沒必要知道那麽多了,”賴雲煙依舊輕描淡寫,“到時候等他出息了,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豈不是水道渠成的事?”

“你讓他去臥底?”

“不是我讓,”兄長的臉更難看了,賴雲煙嘆了口氣,端起茶杯放到他手中,“您忘了,他是誰的孫子?不只是國師會算,樹王爺他們也是會算的。”

樹王爺蟄伏在民間的力量以後怕是也會慢慢現形了。

子伯候也不怕被皇帝知曉身份,要知道皇帝與他的敵對,一個毫無勢力的王候之孫,更能讓他在那些流民眼裏坐定身份,利用其討伐皇族,哪怕皇帝再想拉子伯候下水,哪怕用魏家作祟,樹王爺那些隱藏在民間的力量也不會讓其得逞。

“你是說,你也是被樹王爺用的子?”賴震嚴滿臉都是皺起來的紋路。

“若不然呢?”賴雲煙又嘆了口氣,“兄長忘了,當年我求樹王爺保全我們的情,那可不是那麽好還的。”

當時樹王爺幫了賴家許多,也讓她在皇帝面前保了命,要不然真靠魏大人那個人,她哪能活到如今。

“那以後,子伯候與我們……”

“表面上會是敵人,”賴雲煙沒有否認,“就是等他大位穩定了,為安他的民心,我們也還是要當幾十年的死敵。”

子伯候以後走的路,註定跟他們這幾家的王候貴族不同,以後就是暗下是敵是友,還不一定。

但子伯候上位,比真正的流民中推出來的人上位要強上太多。

“岑南王那呢?”

“王爺現在怕也是最難的一個了,比我們好不了幾分。”賴雲煙說到這就揉頭,轉過頭對任嬌嬌道,“我與王妃是多年至交,你日後能幫了她些許就幫上一點。”

“是,我知道了。”任嬌嬌滿臉肅容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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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好派出去執行蟄伏命令的人後,魏瑾泓帶著賴雲煙搬出了雲谷,去往一個只有不多於五人知道的地方。

走之前的那天晚上,賴雲煙叫了魏世朝小夫婦過來用了頓膳,飯間什麽言詞也沒有說出,膳後魏瑾泓讓他們退下後,行於屋前的魏世朝突然轉身,跪在了屋前大哭。

屋內,坐於案桌前的賴雲煙聽到哭聲嘆了口氣,看著魏瑾泓站起來走到門前,伸手欲要去拉那扇半拉開的門。

可最終還是沒有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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