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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冊只有六面字,等他看過後卻是一個時辰之後了。(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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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冊只有六面字,等他看過後卻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13)

殺。”賴雲煙回了話。

“呵,”太子急促地笑了一聲,“魏夫人不怪我不分青紅皂白?”

賴雲煙頭垂得更低。

“殿下,”魏瑾泓這時開了口,聲音沙啞但語氣依然溫和,“西去之路甚遠,我等人數不多,還當同心協力才是長遠之計。”

“你不怪祝伯昆?”太子慢慢轉身了他。

他逼問他妻子不休,讓她一介婦人回男子都不敢回之話,不就是想讓他退步?魏瑾泓坦然看向太子,兩手相握揖禮,“臣下不怪,如臣剛剛所言,前去路險,當是同心協力才是長遠之計,此下不是計較私怨之時。”

見他松口,太子微瞇了下眼,“魏大人此等胸襟果然不愧我宣國第一君子。”

魏瑾泓退了一步,太子當下口氣也還是相當不好,“祝伯昆猜忌同僚,死罪可逃活罪難饒,暫仗打五十板,餘下之懲待到了西海再定。”

“太子聖明。”魏瑾泓拱了手。

太子掉頭看向那頭磕到了地上的婦人,見她一動不動就像僵住,他看了幾眼覺得有些不對勁,便朝魏瑾泓猶豫看去。

魏瑾泓朝太子施了一禮,前去了她身側,把昏過去的婦人抱在了懷裏。

一會,他強掩了心中的心酸,轉過頭去朝太子溫和道,“拙內怕是又病過去了,我帶她回洞中歇息一會。”

太子啞然,揮袖道,“去吧。”

魏瑾泓抱了賴雲煙出門,站門口的賴煦陽往前一站,目光幽暗看著他的姑父。

“沒什麽大礙,不用掛心。”魏瑾泓朝他一笑,抱著人走了。

賴煦陽一直看到他們消失不見才進帳內,一見到太子,他跪下就道,“太子殿下,您要是覺著我姑姑大逆不道,現下殺了她就是,何必一有點風吹草動,就要疑她,連魏大人都要連罪。”

看著從小跟著他的伴讀,德太子良久眨了一下眼,疲憊地撐著頭,說,“子則,在未到西海之前,我不會再疑她,這是最後一次。”

“太子,”賴煦陽低了頭,“我姑姑只是一介婦人。”

“一介婦人?”德太子玩味地念了這四字,想起祝伯昆與他通報的賴氏之事,如若是真,那魏夫人可真不是一介婦人這麽簡單。

可就算是真,現下殺她怕是連魏瑾泓也得一起殺。

可魏瑾泓,魏家,目前是萬萬殺不得的。

他借事探了一下魏瑾泓的底,如他父皇所說,魏大人不僅僅是忠君忠國,犯上賴氏的事,他還是個情聖。

不止是他,他王叔手下那位殺將,近來所做的事也太出格了,其中私情,必須斬斷。

☆、167

“醒了?”

“嗯。”

賴雲煙欲要起身,魏瑾泓放下手中的手,抱住她的身體,讓她靠在他身上。

山洞簡陋,面壁潮濕,實在不是病人所能依靠之處。

“幾時了?”

“未時。”

“我睡了多久?”

“不到半日。”

在洞口縫衣的秋虹聽到聲音走了進來,跪坐在她身邊,柔聲問,“您可餓了?”

“白粥。”賴雲煙伸手揉了揉胸口。

秋虹出去後,賴雲煙尖著耳朵聽外面的響聲,“雨還未停?”

“沒有,”魏瑾泓淡淡道,“太子在想法子繞過蛇谷,在此地也呆不了太久。”

“你未去?”

“有太子在。”

賴雲煙有些詫異轉頭,“你不逞英雄了?”

魏瑾泓頓了頓,才道,“你喜歡?”

賴雲煙不由笑出聲來,笑了一會才道,“算是。”

他不逞,是她來說是好事,對他們魏家來說更是好事。

現在少死的魏家人,往後頭就是要靠他們了。

主子主子,沒下人可用的主子算什麽主子,到時皇帝一揮手,連個替他們斂屍的下人都沒有。

總得讓他們多活著幾個,才多幾個可能。

“太子令我這幾日看顧好你,但也不知他何時召我前去。”丫環端來了熱水,魏瑾泓餵她喝了兩口。

“我還病著,他再能出爾反爾,也不會急在這幾日,他不召你不前去就是。”耍無賴,賴雲煙技藝高超,更是會找理由,“就是他要召,到時我再病病就是,先推托兩回。”

魏瑾泓知她說得出,也做得到,而他話已出口,已經準備按她的方法來辦,所以毫無疑義點了頭。

“這都很多年了。”躺在他懷裏,賴雲煙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魏瑾泓明白她的意思,這麽多年了,他終於順著她的想法走了。

不知其中的時間是浪費,還是他們不得不經歷的路。

“嗯。”魏瑾泓摸了摸她在長麾中溫熱的手,說來這麽漫長的時間過後,時至如今她還能在他懷裏,也算不上浪費。

情愛於他們其實早就計較不能了,但還能相擁,於他們彼此至少都不孤單。

他們曾深深厭惡過對方所有不喜的一切,從憎恨到不得不去接受,再到現在的坦然,甚至於讚成,走到如今還沒分離,都已是成就。

還在一起,有什麽是不為她多想一點的,他們快已耗盡兩世的緣分,都不知有沒有下世。

“多活久點罷,你還未見到我們的孫兒。”魏瑾泓低頭在她耳邊溫言道,“待你黑發全白,我每日與你梳發。”

這聽來真算是情語,一把年紀了,再聽到這種話,賴雲煙只知笑,都不知回何話。

“活著啊……”

“嗯,活著,我們還沒活到好時候。”

“凡是知曉我們的,都知你對我情深似海。”怎麽不是好時候,不知多少人羨她,可比上世風光了不知多少。

“那只是別人眼裏看著的,”丫環端來了熱粥靜站在一旁,魏瑾泓低頭看著她眼角的細紋,慢慢地說著話,“日後,我順著你一些,你要是歡喜,多與我說幾句話,要是不喜,便不見我就是。”

“要是天天不喜呢?”賴雲煙笑得咳嗽了起來,魏大人又來了,就像以前那樣,不常言語,但偶有幾句就能讓人驚心動魄,以至於讓她這種私自利的人都曾愛得太過渾然忘我過。

魏瑾泓輕拍她的背,依舊淡然,“興許你也有會喜於見我的時候。”

賴雲煙咳嗽了好一會,還是悶笑不已。

是啊,要是真到了那時候,怎會真能不見他?

要是那時都還活著,她身邊怕是只剩著他了。

只能看得見他,只能與他說得上話,怎能不見?他們磨了那麽多年磨平了身上的刺,好不容易說得上話能挨近了,又怎麽可能再回到當初的境地?

“魏大人,你心思再深點,我們興許真能活到那時候。”賴雲煙從他手中抽出手,去接秋虹手中的熱粥。

魏瑾泓替她接過,輕頷了下首。

“該狠心的時候吶,您也得狠心。”賴雲煙啟嘴,咽了一口熱粥。

他顧及得太多,皇恩要顧,同僚情義要顧,族中人更是要思密周全,可世上哪有那麽這麽好的事,他還是要依著他這本性行事,不過仍然是面面俱到面面皆無。

他改變得再多,結局也不過像前世的他們一樣,兩敗俱傷,還是好不到哪裏去。

那麽多美好的年老展望,可要是只嘴上說說,也頂不了什麽事。

魏瑾泓聽了默然不語,賴雲煙也當就像以前那樣只是說說而已的談話忽略過去,沒料一會魏瑾泓開了嘴,道,“我知曉。”

他只說了三字,賴雲煙從三字中也揣測不出更多,回頭看他臉色平靜,她笑了笑。

說來,他會不會做到都已無妨,做不到不會失望,做到了,就當是白得來的——到時可能會更欣喜。

說一千道一萬,以後再好,也得有那個時候。

**

幾日細雨過後,林中停了雨,宣朝人到處點火,本因溫度升高水氣繚繞的林中煙霧更濃,如若不是到處潮濕升不起大火,看宣朝人的架式就像要把整片森林都給燃了。

太子營中有位能人出了個主意,往蛇谷中潑油,把打來的野獸油脂用大火煎了油,往蛇谷中一桶一桶地倒,足倒了好幾百桶,谷口用成堆的黃霜堵住,再來一隊兵衛在四處的高樹上往谷中扔點頭著了的油火把,不到一個時辰,方圓五裏之內,都能聞到蛇肉香噴噴的味道,再加上之前煎油的香味,引得不少人吞口水,捧著油渣子咬得哢哢作響,身手好的竄到樹尖,往下俯瞰蛇谷風景。

太子站在小山頭往下看,看到成堆的蛇嘶嘶亂叫,就算景象恐怖也是滿臉笑容。

一時之間,鬥敗了蛇谷的宣朝人頓時意氣風發了起來,不用繞路走的他們一鼓作氣,趁蛇群嘶嘶亂叫之時,放開了手腳往前跑。

祝王軍的人走在了最前頭,太子帶著魏祝兩家,兵部尾隨其後,賴家三百護衛掃底。

先前放火燒蛇谷的也是賴家護衛。

賴雲煙走在前面,與魏瑾泓共騎一馬,聽到掃底的是她賴家護衛後,眼睛笑著看了前方太子一行人一眼。

再行數十日,一路險惡不斷,他們出了烏山。

一路中太子神勇不斷,身邊能人每次出謀劃策都讓一行人避過了各種危險,到出山之後,幾家人除了病死的那十餘人,其餘皆損耗不大。

這日他們選了一處平坦靠近水源的地方之地紮營,多日以來的潮濕褪盡,護衛們齊齊動手,把帶來的大桶全燒滿了熱水,上至太子,下至牽馬的馬夫,都碰到了熱水,皆歡喜無比。

白氏帶著賴十娘前來與賴雲煙請安,賴雲煙都高興地與她們多聊了幾句,連說了幾次“苦日子熬到頭了”。

各營中都大讚太子神武,更是對英明神武的太子敬畏不已,當日夜歇有小宴,太子主帳內幾方官員對太子的各種頌讚之詞不絕於耳,魏祝兩家內眷都送了不少親手做的菜肴點心進去,其中祝家以祝家夫人為首,包攬了帳中各式精美菜肴,魏家這邊聽說野菜都讓她們弄出了肉香味。

魏家這邊只有白氏帶著賴十娘上獻,主母那邊派了大丫頭冬雨過來,卻也只是她們弄什麽她就幹什麽,一點主意也無,與祝家那邊的同心齊力想比,自然敗北。

夜宴中祝家的殷勤遠勝於魏家,在宴會末尾賞賜之時,太子卻兩家持平,沒有厚此薄彼。

於帳之人都心知肚明太子的心下之意。

此處過烏山,賴家三百護衛只剩一百,這些人聽說都是跟了魏家主母近十年的人,雖說他們已是太子之人,但他們要是死了,故主為其悲憤遷怒一會,也不是不可諒解的。

過了烏山休整了幾日,大隊又再啟程。

賴雲煙每日也皆是笑語吟吟,但看在知情人眼裏,都當她是強顏歡笑。

這日午膳休整,賴十娘在不遠處見她堂姐靠在樹蔭處,那張臉冷若冰霜,不由好笑,與身邊站著的祝夫人道,“您看,我家主母氣色多好。”

說罷,掩嘴而笑。

祝夫人看了毫不掩飾幸災樂禍的賴十娘一眼,心中甚是驚奇這堂姐妹是有多深仇大恨才以至於賴十娘當著她的面這麽毫無遮攔,嘴上卻是淡笑著道,“路上甚是艱辛,沒想魏夫人也過來了。”

“堂姐向來命好,凡事皆能逢兇化吉。”賴十娘眼波一轉,半垂下了頭,露出了秀美的頸脖。

賴雲煙那處她也靠近不得,遠遠看著她堂姐擡起臉笑著跟丫環說話,賴十娘扶了扶耳邊的鬢發,微微笑了起來。

她堂姐這主母當得再風光又如何,她的人一個個都沒了的時候,賴家也舍棄她之後,到時,看她再仗誰的勢,看族長還會不會再繼續寵愛於她?

而到時,她的好日子也就來了,不要怪她心狠手辣,她也不過是想要人尊著愛著罷了,而她絕不會像她堂姐這麽不識好歹,她會萬事以夫君為先,膝下更會兒女成群,外人也會皆知,賴家不僅僅只賴雲煙這一女,不是所有榮華皆屬她。

☆、168

太子召見,賴雲煙行過禮後便垂頭,眉眼之間偶有一點灰敗之氣,但隨之被笑容取代。

“魏夫人乃一族主母,當顧好自己。”與賴雲煙說得幾句,近尾聲時太子嘆息道。

“是。”

“魏大人……”太子轉過臉看向魏瑾泓,“夫人所需之藥,但凡我這裏有的,你只管令人來拿就是。”

“多謝太子。”魏瑾泓淡應。

“退下罷。”

“是。”夫妻倆齊齊應了一聲,回去的路上,賴雲煙一路都垂著頭,她見太子穿的盛裝裙擺一路掠過草地,被草上沾著的水打濕,來之時本沾了泥水臟了裙擺,回去時盛裝更是不覆光鮮。

太子有點憐憫地看著頭垂著的賴氏背影,轉頭對身邊賴煦陽道,“煦陽,你姑姑怨不怨?”

賴煦陽也看著他姑姑的背影,一臉肅容,聽到此話,他抿緊了嘴,回道,“啟稟太子,下官不知。”

“魏大人是我老師,魏夫人也當是我師母,”太子掉頭,看著眼前全然陌生的山河,“魏家世代忠烈,護我大宣王朝,此次事成之後,誰也比不上魏家的功勞。”

言下之意是只要她安順,魏家能護得住她生死。

自然,也少不了賴家的好處。

賴煦陽跪下謝恩,“多謝太子金口玉言。”

太子微笑,笑容有說不出的痛快。

一行人在他的帶領下過了烏山,這整個隊伍就全是他的了。

他父皇真是神機秒算,知道什麽時候派來是最妥當的。

魏祝兩家現在全拿捏在他手中,前後軍隊也全是他們的人,西海之路,全然在他們手中。

下面的人,如從前一樣,只能依附他們皇家。

**

魏瑾泓與賴雲煙同住,賴家人隨了太子,身邊的武侍丫環只留下四個侍候全交給白氏之後,他在帳內的時辰便多了起來。

見過太子之後,他帶賴雲煙回了帳中,魏瑾榮也隨之進了帳中與他商量事務。

賴雲煙離兄弟倆較遠處的門邊坐著,靠著椅子看著秋虹繡衣。

她這幾日笑容較少,秋虹有些擔心她,見她一臉意興闌珊,便與她閑話道,“這往西兒去的天也不知有多熱,今早奴婢把您的夏衫翻了一遍,也沒找著幾件涼快的,就想著給您縫幾件薄的。”

“你手頭就是?”賴雲煙看著秋虹手頭的白色綢羅。

“是。”

賴雲煙久久未語,秋虹看過去,看主子一臉沈思,便沒敢再說話。

往西過去沒有什麽高山,但要過不少河流,到時便是連士兵的戰馬都不一定上得了船,何況是她隨身帶的這些物什。

“這兩日,你把我要用的,收拾出五個箱籠出來,旁的,先收拾在一邊。”賴雲煙看著秋虹的手靈巧地縫制著針線,“把淺色的布挑出來,冬衣往厚裏的挑。”

“知道了。”秋虹應了一聲。

“老爺的,你們的,也照著我的法子,挑最薄與最厚的,別帶太多了。”賴雲煙說到這頓了頓,朝站在不遠處的青松招手。

“夫人。”青松忙走了過來。

“老爺的衣物我讓秋虹來幫著你整理,你看可行?”

“按夫人吩咐。”

賴雲煙話一落,青松就出了口。

“你今晚就去把老爺的衣物整理好。”賴雲煙笑笑,朝秋虹說。

魏瑾榮走後,青松一進帳中,別的事都沒先說,就說了夫人先前吩咐的話。

說後,青松抹了把眼睛,道,“夫人那心,如今算來也不算是最硬的石頭做的。”

魏瑾泓本沒青松的感慨,聽他這麽一說,倒是笑了起來。

“既是如此,以後就要聽她的吩咐。”魏瑾泓笑言了一句。

“小的一直都有聽。”只是她不吩咐罷了,也不喜他,算來主子身邊的幾個人,除了春暉,女主子平日誰都不多看一眼,別說吩咐了。

春暉不在,她便是有事要與他們說,也多數是讓丫環過來說,像今日這般叫他過來直接吩咐事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見過不少心狠手辣的內宅夫人,但像他們夫人這般二十年如一日鐵石心腸的,真真是只見過他們夫人一人。

“那就好。”魏瑾泓想了想她身邊的人現在也不夠用,便又道,“沒吩咐也上前多問兩句,不能問夫人的就問冬雨,你們多聽聽她們的也無妨。”

“小的知道了。”青松別無所求,只求兩個主子別再像過去那般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即好。

那般的境地也都過來了,也沒別的人,看來也是不會有別的人了,哪怕不恩愛,睡在一塊也是個伴,總比一個人來得強。

過去他對這個夫人還有怨恨,但現在早就什麽都沒了,只求他們好好過。

**

再次啟程不到七日就臨近江邊,他們到時,前面所派的造船工所造的船還沒完工,還需十日才能下水。

一路皆糧草先行,除開糧草所占的船只,容幾家之首所占的船只也有一家一船,魏家內眷帶的人不及祝家的一半,所占之地甚少,不過這次賴雲煙還是把她與魏瑾泓的什物縮減到了一半,讓白氏與賴十娘斟酌著帶。

只是她身為魏家主母,事情做得不如人意,有人自然便心懷不滿,做得好了當她是應當,心思重點的如白氏,表面還能笑著說兩句長嫂仁厚,心思輕點的如賴十娘,譏俏哼笑兩聲,對著貼身丫環耳語道,“還當這樣就能收買人心不成。”

賴雲煙底下就這兩個妯娌,哪能不明白她們的心思。

依她本意是想告訴她們到了前方,不能扔的也得扔,最後留下的也就兩三樣,這時也不好盡數告知她們了,免得還要多得她們心下幾許怨恨。

她做什麽都是錯,就由著她們各自耍花腔去了。

說來不只白氏與賴十娘舍不得扔手頭上的那點東西,便是祝家的,也一樣都舍不得扔,隨行之行便是精挑細選而來,本也沒多帶什麽,現在再扔去一半,以後到了那荒蠻之地什麽都沒有,這可如何是好?

於是祝家那邊便打算,寧肯少帶幾個下人,也要多帶幾箱子東西。

魏祝兩家雖同是大家,但一路來,兩家行事手法徑渭分明,祝家舍得之間非常幹脆利落,魏家對禮法也好,對處置下人之好,都有些拖泥帶水,顧忌甚多。

說得好,這是說魏家有仁義之風,但在這生死常止於一刻的荒蠻之地,還顧忌著這種仁義名聲就成了拖累。

先前有賴家人抵了災,臟活累活都賴家下人幹了,現在賴家一去了太子處,魏家派出去打頭陣,尋糧草的人就更多了,所留之人不比以前,所做之事卻一點也沒有少,雖說沒有下人憊懶,但情況顯然要比祝家吃力得多。

現在魏瑾榮管事,白氏與賴十娘幫忙,這種事多的當口,兩位夫人自然也就忙碌了起來。

女人忙起精細事,越忙越有精神,尤其有著祝家那些女人對比,這兩位也不甘示下,帶著丫環到處吆喝著歸整,也算是紮營處獨一類的風景。

主帳內,魏家那什麽事都不管的魏主母正坐於案桌前百無聊賴地打瞌睡,魏瑾榮進來時,她支著頭正一下一下地點著頭,魏瑾榮頗有點尷尬,用眼神示意在門口的秋虹過來叫醒人。

賴雲煙被丫環推醒,看到魏瑾榮,不由笑了,“來了。”

“有點事跟長嫂商量。”

“坐。”賴雲煙頷首,對跪坐在身邊的丫環道,“去煮壺茶來。”

魏瑾榮見談的事耗時長,也沒推拒,對賴雲煙道了聲謝。

“何事?”魏瑾榮一坐下,賴雲煙微笑問道。

“嫂嫂今日氣色甚好。”魏瑾榮一見她面帶微笑,笑著說了一句。

“這幾日歇息得好。”過江一連就是十幾日,中途要是有事,也不可能為她一人停靠陸地歇息,為保命,賴雲煙這幾日也沒糟蹋自己了,盡多的休養生息,便是那息掩脈博的藥也沒再吃了,臉色自然也就好了一些。

“今日來是跟您確定一下糧草上船之事。”魏瑾榮把帳薄放到了賴雲煙前面,“這是明冊。”

賴雲煙看了看帳冊,翻到肉食那道,見有幾千斤,想了一下道,“把幹肉再薰一道火,新鮮的也再多薰一次……”

說著拿出白紙畫圖,畫到巖鹽處打了點標志了一下,遞給了魏瑾榮,“先派人去伐柴火,這是藏鹽處,你想個法子,讓太子認為是魏家人所尋。”

魏瑾榮接過紙細看,總算明白為何長兄為何讓他來找長嫂。

“打鹽回來後,把鹽往肉食上再抹一道薰上兩日可防潮。”賴雲煙也知賴家尋到的這處只有兩人知曉的巖鹽算是曝露了,便送佛送到西,“太子帶的鹽多,但用完應也不會還有剩餘,你們先給他送上。”

“這個瑾榮知道。”魏瑾榮點頭。

“別讓他開口問,先告知他地方,說怎麽尋到的,不用我說吧?”賴雲煙抽過他看過的地圖,把紙放到暗黑的松油脂燈上點亮,放在擱開蓋上的茶杯上燒盡。

“知道了。”魏瑾榮聽後肅目,“定會萬無一失,嫂嫂放心。”

“示點弱,不是什麽壞事。”賴雲煙淡淡道,“多忙一會,表面亂點也沒關系,但不能再死人了。”

死一個就真是少一個了,要死也不能死魏家人。

賴雲煙繼續看著帳冊,嘴間漫不經心對魏瑾榮說,“你不懂水性,你兄長與我說,在江上這段時日,讓翠柏跟你。”

“翠柏?怕是不妥。”那時兄長極近的近侍與護衛,長年沒分開過,魏瑾榮不敢要。

“先過完江中這段時日罷,你不能出事。”

賴雲煙說得甚是淡然,魏瑾榮在頓了一下後,便點了頭。

兄長的話換長嫂來說,他確是推拒不能。

這些年,隨著時間,他對她這長嫂的敬畏是越來越深了,越是料不準,越是諱莫如深。

“夫人……”手上端著茶的秋虹在門邊開了口。

“進來。”

等秋虹出去後,賴雲煙掩了帳冊,擡頭直視魏瑾榮,“有些事,交給瑾允來辦。”

魏瑾泓下不了手的,他下不了手的,那就由下得了手的瑾允來辦。

“夫人,澂夫人來了。”門邊,秋虹笑著說道了一句。

“十娘子來了,快讓她進來。”賴雲煙把帳冊還給了魏瑾榮,臉上也揚起了笑,與他道,“你還是快快忙去吧,沒事就別來與我請安了,瞎耽誤工夫。”

魏瑾榮笑著點頭,回頭見到十娘子進來,不待她請安,便詫異道,“弟媳不是在忙著,怎地這就忙完了?”

十娘子一聽,那腳步頓時便頓住了。

“胡鬧,跟我來。”魏瑾榮皺眉,起身就要帶十娘子出去。

十娘子往後一看,見賴雲煙笑意吟吟地看著她,也沒開口挽留,便勉強一笑,朝她福了福,跟了魏瑾榮離去。

夜間,外面傳來了一陣人馬大動的聲響,賴雲煙被驚醒,起身披了件披風,讓秋虹與她熱點粥進來。

剛坐定,就見從清晨就不見的魏大人進了門,臉上還有點笑。

“咦,遇著好事了?”難得見他這麽喜形於色,賴雲煙詫異了一下。

☆、169

“小左尋著了鹽。”揮退了下人,魏瑾泓微笑道。

“哦?”賴雲煙略一挑眉。

“船工說明日送船試水,沒什麽大礙,就會按原定時日啟程。”魏瑾泓接過賴雲煙手中的杯子,入口溫熱,口齒清涼,便朝她看去。

“叫高景配的藥茶,清熱補神,溫著喝時最好。”賴雲煙淡回了一句。

魏瑾泓眉心不自覺地松開了一些,拉過她的手,在她手中寫了個字。

他寫完,賴雲煙合攏了被魏瑾泓寫了個“玖”字的掌心,暫且無言。

為太子死去的兩百餘人裏,到底也還是只救回了九個。

雖說她心腸早被打磨成了鐵石,但死去的這些人裏,每個人她都叫得出名字,他們多數是民間尋來的孤兒,打小為飽腹為她於大江南北奔波,為她賣命半生,終還是成了棄卒。

她是最能審時度勢的人,可再怎麽想得開,也還是為她看著長大的小寶,跟隨她半生的人耿耿於懷。

“夫君啊,”這夜入寢,賴雲煙的手被人拉入長掌之中,她側過頭,看著魏瑾泓道,“我終是不是心寬之人。”

原來人想得開,只是沒有一直不斷地遇到心忿之事,要是逃過一遭又來一遭,再平常的心也會失常。

“你會沒事。”魏瑾泓摸了摸她的頭發。

賴雲煙翹了翹嘴角。

確也是,她只會愈戰愈勇,總想當最後躺下的那個。

**

一路再行準備到上了船,浩浩蕩蕩的上百條船一入寬達數百丈的江河,甚是威武。

因一行的官吏兵士皆為北人,多數不習水性,更從不曾坐過船,遂昏船之人數多。

這天傍晚,五彩雲霞密布江上,不僅讓船只猶在仙境,連船上之人都憑添了幾許仙氣,連趴在船頭對著江水的嘔吐之姿都不顯狼狽了。

賴雲煙站在船頭欣賞了一會眾生嘔吐百相,往前方太子船只還多瞄了幾眼——聽說太子已經吐到膽汁都出來了。

太子遭罪,說是太醫的暈船藥方吃了也不管用,賴雲煙這個不常給他請安的人這時也不好去獻殷勤,連看看人受罪的樣兒也不成行。

更是可惜的是,稍會魏大人還要去給太子獻上從她這裏得來的暈船藥的藥方。

賴雲煙本想瞞了,但無奈羅將軍也中招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羅將軍說是一天都沒吃下過一粒米。

為不忘恩負義,賴雲煙只得把手頭準備好的藥方送出去,只是岑南王軍那邊要送,但最先送的該是太子,萬事都不能越過這東宮太子去,只能讓太了先沾沾羅將軍的光。

“我去了?”近夜行船減緩,魏瑾泓便會在此時去與太子請安,只是得了賴雲煙的方子,良心有所不安,在還沒走之前走到船頭與賴雲煙說話。

“唉,去吧。”賴雲煙拍拍胸口,調笑道,“去吧去吧,早送我早安心。”

若是太子暈船能暈死,她早中晚都給江神爺上香,絕對把江神爺看得比佛祖都重,可惜暈船這癥久了也會習慣,太子爺又是個有良醫奇藥救的精貴命,要死也是死在陰謀動亂中,不可能死在區區昏船上,賴雲煙再迫不及待,也只能按捺住了這不想見人好的心。

她這性子,魏瑾泓再了然不過,見她在仆從中都敢笑,也不敢再招她說話,點了下頭就令船工靠近太子的船。

魏家的小左魏瑾澂本先跟在族兄身邊辦事,這時見族兄要上太子船,臉色一白。

賴雲煙瞅見,拿帕掩了掩嘴,還不忘假裝虛弱地咳嗽兩聲裝病,還沒等兩船跳板搭上,魏瑾泓還沒上太子的船,就對魏瑾澂道,“小左,下去游兩圈就可回來與嫂嫂一道用膳了。”

“嫂嫂……”魏瑾澂作揖,正要尋思詞語推托一會,就被他親哥一腳踹到了空中,他只得在空中轉了個圈,一頭猛紮紮進了水中。

他還沒進水,魏家這邊就有習水性的下人兩人進了水中,等著帶著澂老爺習水。

上船兩日,第一日被嫂嫂盯著下水,第二日被兄長踢了一屁股,這皆是長者,魏瑾澂敢怒不敢言,只得在水中撲騰著游水,有了更大的刺激,進水就僵硬的他連帶那點暈船之感也拋之了腦後了。

魏瑾榮見威風凜凜的劍神在水裏撲騰得像只落水的雞,站在船邊哈哈大笑。

他難得輕松,但一對上賴雲煙看上他的眼,笑容便僵住了。

“大嫂……”榮老爺勉強朝她一笑。

“早學早好。”賴雲煙語重心長。

“瑾榮記下了。”魏瑾榮輕咳了一聲,也不敢再看堂弟的笑話,掉頭走了。

“世齊……”

“大伯母,世齊這就下去。”魏世齊與魏世宇魏家人這一行裏輩份最小,魏世宇帶人先走了陸路,只餘他跟著長輩,自然是長輩們說什麽他就辦什麽,賴雲煙剛一叫他,他就脫了外袍,穿著裏衫襯褲,往空中一跳就往水裏紮,驚得魏家那幾個會習水的個認連連下水去拉,生怕他嗆了水。

見小孩兒也下水去了,賴雲煙嘴邊有幾許笑意,這時剛到太子船上的魏瑾泓往自家船頭看來,見她有幾分樂不可支,搖搖頭往主艙內走去。

“你呢?”身邊只餘得一個魏瑾允,也是個不習水的,賴雲煙便問他。

“入夜再說。”魏瑾允淡然回道。

賴雲煙欺軟怕硬,沒有意見地點點頭,又坐回放在船頭的軟椅上,看著大江盡頭的暉光。

“嫂嫂曾見過海嗎?”魏瑾允站在她身邊,問道。

賴雲煙搖搖頭,“不曾。”

就是見過,也是上上輩子的事了,久遠得她都記不清海是什麽樣子。

走在最前頭的船只遠遠看來就只有一個巴掌大,魏瑾允看著那似能吞噬一切的寬廣江面,握劍的手緊了緊。

自十一歲跟著他父親上戰場第一次殺人過後,這二十來年,他很少如此無力。

在這往下探不到底,往前不見邊際的江水面前,他們這些人站於其前實在過於渺小。

聽說大海比這還要大。

“您怕嗎?”

賴雲煙扭頭,詫異地看著氣勢要比魏瑾泓外露幾分的魏瑾允,她看了他繃得緊緊的臉兩眼,這時江中的魏瑾澂被仆從托在水面上兩手刨著狗刨。

多數魏家人有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一旦要做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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