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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冊只有六面字,等他看過後卻是一個時辰之後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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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冊只有六面字,等他看過後卻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4)



她正奇怪,就又聽到一陣馬蹄聲,遙遙望去,見大堆護衛而來,她不由搖了搖頭。

一陣風過後,他下馬大步走向了她。

“今日跑得遠了點。”賴雲煙朝他點頭致意。

“以後多帶點人,不能光只是丫環。”魏瑾泓淡淡地道,沒說她。

賴雲煙輕頷了下首。

他過後看了懸崖下的深塹一眼,拉離了她到道上,把她臉上半扯開的紗布拉了下來給了冬雨,問她,“再跑一段?”

“嗯?”

“去對面山上看看。”魏瑾泓指了指對面那座更高的山,“那裏應該能看到渭河。”

聽說渭河鎮是個富饒美麗的小鎮,那將是他們到達西海遇過的第一個繁榮的小鎮。

再往西,離京中越遠,情況就沒那麽好了。

他們要經過很多片無寸草的山脈,還有萬裏無人,貧瘠至極的土地。

“好。”

魏瑾泓先上了馬,朝她伸手。

賴雲煙朝他一挑眉。

“烈焰能坐得起我們。”魏瑾泓淡道。

賴雲煙笑,朝那嶇延的山路看去,知道要是到達對方山頂,最好是一馬安全一些。

路太窄了,可能行至半路,他們就得棄馬而行。

“會費不少時辰。”來回恐怕得三個時辰,到時得追著過了路的車隊。

“到時趕上就是。”

賴雲煙看了看那座最高的山,還是點了一下頭。

這是他們遇過的最高山脈,不去看看,也是可惜了。

她伸出了手,魏瑾泓大力一拉,她側坐在了前面,隨即一陣揚馬,跑了一段路後馬兒跑動的腳步慢了下來。

“你們在這等著。”魏瑾泓把繩韁往後一甩,對跟過來的仆從道。

說著,看向了賴雲煙,確定她的意思。

賴雲煙也正想練練腳力,沒猶豫就擡步往通向最高一道路的小道走去。

“有些險,”魏瑾泓這時抽出了腰間的劍遞給了她,“你扶著點。”

說罷,他接過了後面侍從遞過來的劍自己用。

一路行路,因通往山上的路可能沒什麽人上來過,路都算不得上什麽路,只能挑著不太險的地勢走,行走半路,賴雲煙的氣息就有些紊亂了,回頭見身後的魏瑾泓只額上有一點薄汗,她不由笑著道,“沒想成,你的身體倒養好了。”

她曾還以為他活不了幾年,因此慶祝的鞭炮都囤了好幾箱,現在看來只能呆在她那小苑發黴了。

“嗯。”魏瑾泓拿出水囊拔到了塞子,遞給了她。

賴雲煙喝了兩口還尚著餘熱的溫水,還給他後,見他就著口子也喝了兩口,她稍楞了一下就轉過頭,不再看他,提起劍繼續往前走。

等走到山頭,已是一個多時辰後,山頂的風特別大,魏瑾泓把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包在了她身上,從身後抱著了她。

賴雲煙沒動,她透過那層層疊疊的山脈,看著那處深處在大山中的山脈,良久都沒有說話。

“那邊就是天山了。”魏瑾泓指著現在看去再小不過的河對面的山道。

“聽說奇寒無比,我們進去之後得加快腳步,才能趕在雪季之前出山。”

“嗯。”

“難啊,這麽大隊人馬。”賴雲煙搖了搖頭,“有時人算不如天算。”

祝家的情況她大體也了解一些,兩個姨娘帶的丫環也是武使丫頭,不比她找的差,但剛出京中幾日,還沒到險惡的地步,他們那邊就出了岔,已經死了一個人,而她帶的丫環裏也有兩個一直都水土不服,一直沒有緩過氣來的,還有一個因前面沾了毒草全身發腫,到現在也沒好。

再過些日子,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情況,盡管他們做的準備已夠多,但也不可能完全全面。

“嗯。”魏瑾泓把頭埋在她溫暖的頸窩裏,只露出眼睛看著山下那蜿蜒不斷的山脈,“到時,得靠你的腳走不少路。”

賴雲煙點了頭,這個她早想到了,魏瑾泓用不著擔心。

“丫環不好的,你就留在渭河,到時讓任家選幾個人跟上,那也是你的人。”是她舅父家的,跟是她的也無異,她用得也放心。

聽著他淡然的口氣賴雲煙笑了起來,她微微撇頭,看著靠在她頸窩的男人,笑著輕聲問他,“現在不嫌我心眼小了?”

“嗯。”魏瑾泓笑了笑,溫熱的氣息噴在了她的膚間。

賴雲煙垂了垂眼,轉過了頭,繼而看著那一切都顯得再渺小不過的一切。

在春天來臨之前,她得跟這個人相依相偎,用體溫取暖。

以前的堅持在形勢下蕩然無存,而她的心中因此沒有一點漣漪。

在寒冷面前,所有的愛恨情仇都是虛妄的。

“快要下雨了,走吧。”在風把他的長發吹得亂了她的眼後,她收回了視線,拍了拍他放在她腰間的手。

“慢點。”魏瑾泓收回了手,拉著她往下走。

賴雲煙回頭往山的那頭看去,看到絲縷白霧悄然升起。

降溫了,不多時就要有雨下了。

她的腳步快了幾步,轉頭間看到了他拖地的披風,她微楞了一下,擡頭解了他的披風。

“你披著。”

賴雲煙取下披風,雙手大力一揚,把披風揚在了他的身上,她停住腳步給他系著結帶,之後她擡起了頭,看到了魏瑾泓眼中倒影出的自己。

這時他低下了頭了,冰冷的雙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145

“嫂子呢?”在開拔之前魏瑾榮進了帳篷,隨口問了一句。

“在歇息。”魏瑾泓回了一句。

“呃……”魏瑾榮遲疑了一下,快要走的時候還在歇息,不像她一貫的處事。

“起程的事讓弟媳與冬雨她們先行打點。”就且讓她多歇一會。

魏瑾榮略有點疑惑,但聽他這麽說,也就沒再多問了下次,報起了另事。

賴雲煙起身著了衣,披了黑狐衣上了馬車,靠著靠墊閉目養神,一直到大雨打在車蓬上她才睜開眼,這時外面有人打開了前面的車門,冬雨探進身來有些憂慮地道,“雨下得大了,大人說等會找個地方躲躲雨。”

“要下多時?”賴雲煙擡了擡眼皮,懶懶地道。

“是這樣說的。”冬雨輕聲地答,緊了緊她膝蓋上蓋的厚被。

這時外面一陣的馬蹄聲靠近,一會在馬車兩旁後面發出了規律的馬蹄聲。

賴雲煙偏了頭,冬雨見她好似要打開窗子,怕雨水飄進來,忙阻了她。

“路窄,讓他們跟在身後就是。”賴雲煙重新閉上眼睛淡淡地道。

她身子不舒適,說法也沒多大力氣,神情顯得倦倦的。

“奴婢知道了。”冬雨答了一聲,又輕聲問,“您想吃點什麽嗎?”

賴雲煙先搖了一下頭,隨即像想起了什麽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模糊地笑了笑,再度搖了搖頭,“沒有了,下去吧。”

冬雨看了眼半斜躺著的主子一眼,這才退了出去,披上了蓑衣。

“在睡?”她一坐到車檐,候在那的秋虹忙輕聲地問。

“沒有。”

“也不知什麽時候能找到地方生火,早上備的參湯凍得不能下口。”秋虹輕皺了下眉,嘆了口氣。

天氣太冷,又不許她們用小炭爐捂口熱的,等著主子醒來,連口喝的也沒有。

“快了吧。”冬雨緊了緊身上的厚麾,看著前方陰沈下來的天幕淡道。

這時雨幕中前方有人大步地跑了過來,跑到她們身邊跟著馬車一步一步地跟著走著道,“大人剛跟人商量過,說這雨今日停不了,等會只能臨時找個地方避著,地方怕是寒酸,不便夫人下車,這天兒冷,讓你們看著夫人一些。”

“知道了,勞煩您了。”秋虹忙朝男主子的二師爺道了一聲謝。

“勞煩您了。”冬雨這時也作了虛禮。

師父雙手一揖,又在雨中如沾水的飛雁一般輕快地回了前面的車輛。

冬雨這時又鉆進了馬車內跟主子報話,只是這次她們小姐似是睡著了,並沒有回話,眼睛一直沒有睜開。

**

“又在熬藥?”肖氏輕聲地回了報訊的丫環一聲。

丫環點頭,又在她耳邊細語了幾聲。

肖氏的臉因此古怪了起來。

跟她們算的不同,不是避孕之藥,是止痛之藥。

等丫環走後,烤著火的肖氏站了起來要去找祝伯昆,但一下了馬車,迎面而來的冷意激得她不由縮了身子,在冷得骨頭都發疼的冷意中,她把手縮到了襲衣裏這才再探出手去。

這天兒太冷了,魏家那位夫人那身子也是近幾年才調養過來的,這時那幾天難過點也正常。

這時肖氏在丫環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沒有幾步就濕了裙角,腳底好像也如被蛇吻了一些濕冷難受,她不由搖了搖頭,甩了丫環的手,快步往前走去。

這種天氣,別說凍得魏家那位夫人下不了馬車,就是凍死了她,也不是什麽意外。

這突來的暴雨下了一個下午,所幸的是,一行人及早在山頂紮營,這處有前行之下留的簡陋山廟,供奉的神明中,居然還有善悟的金身。

人還沒死透,金相倒是被供起來了。

賴雲煙一聽賴絕的報,嘴角不由翹起。

她一直都沒下馬車,但外面的大小事都瞞不過她,現今躺了半天,少了顛簸,卻是不敢睡了,讓冬雨在車內桌上點了燭燈,一直在看著桌上地圖。

晚膳時分,打在車蓬上的雨水靜了,外面停了雨,魏瑾泓在她用完膳後不久就回了馬車,披著一長濕潤的長發。

“淋濕了?”賴雲煙擡眉看他。

“剛跟幾位大人往前看了看。”

“如何?”

“如若不停雨,明日走不得,路上不安全,山上的石泥會滑下來。”魏瑾泓淡淡地道。

這時冬雨拿了幹帕子進來,第一眼就看向賴雲煙。

“你幫大人擦吧。”賴雲煙微笑著道。

她著了一點寒,肚疼得尤為厲害,動不了身。

“給我,忙你的去。”魏瑾泓從冬雨手中拿過帕子,溫和地朝她說了一聲。

冬雨垂頭頷首,再朝賴雲煙看去,見主子點了頭,這才退了出去。

“要是多耽擱兩日,怕是不能及時過天山了。”差過了時機,大雪封了天山,到時想翻過它就沒那麽容易了。

“再看。”魏瑾泓深深地皺著眉毛,只能到時再看。

見魏瑾泓擦了兩把頭發就扔了幹帕,盯著桌面上的地圖沈默不語,看著他消瘦的側臉,賴雲煙突然出了聲,“過來。”

魏瑾泓擡頭看她。

“把帕子給我。”

魏瑾泓坐到了她的旁邊。

賴雲煙靠在他身後給他擦起了發,魏瑾泓回頭看她一眼就不再言語,專心致志地盯著桌上的地圖翻來看去。

還沒等全擦幹,男仆就在外面出了聲,說祝大人有事請魏瑾泓去一趟。

魏瑾泓“嗯”了一聲,回過頭賴雲煙道,“替我束下下發。”

賴雲煙好笑地翹起嘴角,但還是坐直了身,拿過了桌籠底下放著的發帶替他束了。

就當昨夜他用手捂了她一夜肚子的報酬罷。

魏大人啊,向來都是算得很清楚的。

**

不一會,白氏過來求見。

賴雲煙應了聲,一陣瑟瑟之聲後,車門打開,白氏跪坐在了門邊。

他們的馬車是特意打造過的,族長夫婦的馬輛並不顯得比他們的大多少,不過地上鋪的毯子明顯要比他們的厚軟些多,車內也溫暖一些。

白氏進來就覺得身子明顯暖和了不少,覺得在外面凍僵的臉也舒服了一些,擡頭朝賴雲煙笑道,“給嫂子請安。”

“有事?”賴雲煙也朝她笑笑。

“是,剛剛下人來報,說前面的路被山下掉下的泥石擋了,明天我們怕是得在這個小山廟裏再呆一天見機行事,妾過來是想問問您有什麽吩咐。”

“看明日情形罷,要是今夜不下雨,明早是要走的。”他們人多,只要不下雨,路是可以騰出來的。

如果不能如時過天山,不管是勉強進天山也好,還是等待明年春天化雪過天山也好,都是他們不能承擔的事。

“還要走啊?”白氏說這句有點失神。

“要不然呢?”賴雲煙有趣地看著她。

白氏被她這麽一看,頗覺得有點小尷尬,“您身子不好……”

“我身子不好,族長也不會讓我耽誤大家的行程的。”賴雲煙面色溫柔微笑著說道,顯得甚是賢良淑德。

“族長聖明。”白氏連說了一句,擡頭略掃了賴雲煙了一眼,總覺得現在面前的這個長嫂跟之前的那個長嫂變了。

不是變得好了,而是變得更加難以預測了。

她現在跟族長也是好得匪夷所思,就好像他們長達十幾年的相敬如賓從未發生過一樣,兩人在馬上相依偎的樣子就像長在一起的兩個人。

他們變得太奇怪,也讓她覺得面前的這個擅長用雲淡風輕口氣候女人說話的可怕,她每隔幾年都變一個模樣,太善變了。

就像他們這幾日的表現讓人明明覺得他會為了她的身子多停駐一日,她卻可以用近乎戲謔的口氣告訴他們想多了。

就像他們這幾日的恩愛都是假的,而現在她的身上裹的卻是族長大人的衣物。

白氏在心裏輕搖了下頭,嘴裏還是淡然地道,“妾身心裏有數了,那就退下去了。”

“不管在哪,都要做好擡腳就走的準備。”賴雲煙也沒再與她多說,微笑著說完這句話,目送了她退了下去。

當夜魏瑾泓未回,而果不其然,第二日沒了雨,早上用過粥後沒有一個時辰,前面帶隊的祝王軍就差人來報,讓他們跟上。

前一個時辰尚好,馬車走得極慢,但路上還算安穩,但到了後面的路段就變得曲折了,山路被堵,前面的人騰出來的地方不多,不能供馬車走過,魏家女眷走在前面,賴雲煙就派人通知了身後的白氏,她自行先出了馬車,在春光的攙撫下站在了一邊,看著冬雨秋虹指揮著丫環把馬車上的東西收好打包搬到馬上。

還沒到渭河,這馬車就不能坐了。

後面過來探消息的祝家人看到此舉,忙回去報了,肖姨娘聽下人說賴雲煙站在幹凈的石頭上被丫環挽著一言不發看下人搬東西,口中有些同情地跟身邊的佟姨娘道,“也怪可憐的。”

再尊貴又如何,便是對著她們家爺還敢不可一世又如何,這腳上還不是得沾上泥濘。

☆、146

到達渭河小鎮時,魏家內眷中死了一個丫環,而祝家這次病亡數人,賴雲煙這次還是著了寒,發了次燒,但捂了一夜汗之後就好了起來。

與此同時,任家的三個奴仆來了,這次來了兩個中年漢子,一個中年老媽子,老媽子來了之後,候在了冬雨秋虹身邊打雜,賴雲煙醒後留了她在身邊,差了春光夏花給她用,底下的武使丫環也交給她管。

任家舅舅那邊這次是給她又用了個保命符來了,這個老媽子是照顧任家一家大小的內總管,對她的能耐賴雲煙再明白不過,見到她來,老實說她真是松了口氣,也知舅家在她這裏一如既往地在下大本錢。

說來,確也是這麽回事,總得保住了她的命,才能保得她身後的這幾大家子。

祝家那邊雖死了幾個人,其中跟著的師爺也病了,但祝家的那兩位姨娘真不是吃素的,在渭河休息的第二天,就聽說她們在渭河找到了兩個願意跟著她們走的當地的寡婦。

“奴婢看著她們,一人能扛起一頭活羊。”秋虹給賴雲煙捏著肩,輕聲在她耳中稟道。

臉容中有點病態的賴雲煙笑了起來,與底下正在與她穿毛襪的任王婆道,“婆婆,您看看,咱們這邊的丫環有什麽要訓的,等下你跟她們去說個話。”

“是,老奴知道了。”任王婆用布纏好了她的腳,擡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眼中帶笑,知她沒什麽不舒適的,這才與她套上了鞋。

萬病腳底起,這腳是萬萬不能凍著的。

下午天色快要暗時,賴雲煙差了人去問魏瑾泓的去處,魏瑾泓那邊的人連忙回了話,說過一會就回。

下人陸續報了兩次,都說過一會就回,到第三次給了準話,說過一柱香就要回了,賴雲煙這時囑了下人搬了膳食上來。

用膳之前,還是讓易高景把了脈,這才飲了新鮮的鹿血。

這是任家的仆人帶來孝敬魏瑾泓的,現在誰都指著他活長點,無論如何也別死在這路中。

“漱漱口。”那血腥得很,見他喝下,賴雲煙示意丫環給他端了水。

魏瑾泓不作聲漱完口,用膳時也很沈默,只是眉眼中的疲態無法掩飾。

用完膳他又出去了,過了半時辰回來,靠在賴雲煙的肩上就睡了過去。

賴雲煙還在挑燈看書,到了子時,見無人來叫他,猜測今晚應該沒什麽大事了,就動了下身,輕拍了靠在懷裏的男人兩下。

隨著她躺下,那半躺的人也跟著躺了下去,一直都沒睜開眼,唯有深睡的呼吸不變。

**

次日天還黑著,天上又傾盆大雨,房中的兩人還沒醒來,就被冬雨敲門弄醒,說榮老爺來報事。

賴雲煙應了一聲,丫環就匆匆推門進來點燈,魏瑾泓一躍而起時撫了下額頭,似有些頭昏。

“端碗熱糖水。”賴雲煙朝進來的婆子道了一聲,就把他們身上蓋著的大麾下的厚袍拿了出來。

外面不便,不能生火暖衣,就幹脆蓋在了被子上暖著,一舉兩得。

魏瑾泓接過她手中的厚袍穿上,冬雨這時端來了鹽水讓他漱了口,這時他還未出聲說道什麽,門外的魏瑾榮又叫了一聲,“兄長……”

“進來,門外站著說。”魏瑾泓道了一聲。

這時準備伺候賴雲煙的秋虹聞言忙把小門那道掛起來的布簾掀下。

“兄長,嫂子……”魏瑾榮的聲音有一些暗沈,聽起來透著疲憊。

“把糖水端進來,你們退下。”賴雲煙披了大麾起身,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手支著腦袋看著昏黃的燭燈,看了眼沙漏。

只是寅時,她睡了不到兩時辰。

糖水進來,屋內伺候的人飛快退了下去,魏瑾榮的聲音也沈著響起,“前方有人劫我方糧草,世宇殺亂三百。”

“三百?”魏瑾泓嘴角翹了翹,這蠻荒之地,人煙稀少,從哪來的三百人馬?

“是。”

“來者何方之人?”

“尚未查清。”

“外面有沒有動靜?”

“尚在查。”

“瑾允呢?”

“在外面。”

“回來讓他見我。”

“是,知道了。”魏瑾榮這時才吐了口氣,兄長這些年心一年比一年硬,這對他們來說是好事。

“還有事?”

“沒了。”

“你先去休息。”魏瑾泓聲音柔和了一些,回過頭看支著下巴在打盹的婦人一眼,半掀了簾子出去見了堂弟,輕聲與他道,“我現在去前堂,你多歇息一會。”

對上長兄關懷的眼神,魏瑾榮微微一手,朝門內道了一聲,“大嫂,瑾榮告退。”

“嗯。”賴雲煙一點頭醒了過來,應道了一聲。

有腳步聲遠去,她站了起來,這時魏瑾泓進來,她把身上帶著體溫的衣麾披在了他的身上,淡淡地道,“這鎮子不是我朝的,我們兩家的使官也沒那個能耐安撫得了這裏的人,能早走就早走。”

魏瑾泓擡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言不對意地問道,“還難受嗎?”

“已經好了。”賴雲煙抓下他的手,嘴間繼續淡然道,“祝家姨娘找的那兩位,過兩天殺了吧。”

非我族類,其心必誅,祝家人當是撿了兩個好奴仆,她擔心的是多了兩匹害群之馬。

魏瑾泓已與祝伯昆談過這事,這時見她眉眼不動就說要殺人,不禁搖了一下頭,“伯昆叔自有主張。”

“他要自己動手?”賴雲煙不禁笑了。

魏瑾泓默然承認。

“兩位姨娘好本事,就是有時心粗了點。”賴雲煙坐回床上蓋了被,見他不離去,隨著她坐到了床一邊,她說完話就等著魏瑾泓說話。

“就是有本事,所以暇不掩瑜,再指教一番,假以時日也就出來了。”魏瑾泓看著她白凈的臉道。

休息了兩日,她臉上的憔悴緩和了不少,顯得氣色好了點。

就是沒什麽胃口。

“我去前面轉一圈,等會回來與你一道早膳?”魏瑾泓看著她的眼,輕聲地問道了一句。

面對他的征詢,賴雲煙笑著點了下頭。

魏瑾泓走後,冬雨他們陸續進來,她剛一穿戴好,賴絕就進來報道,“宇公子把虜獲的馬宰了,想制成馬肉,跟榮公子討了個夥夫過去了。”

“嗯?”賴雲煙笑著看他。

“今早這鎮子裏的人馬,十家有七家偷偷拿起了弓箭。”賴絕面無表情地道。

“惹了眾怒了?”

賴絕垂頭。

“這時候,就得靠男人的拳頭說話了。”賴雲煙轉頭笑著對冬雨道,聲音裏盡是調侃。

剛喘上一口氣,就要殺過去了。

所幸,一路碰上的對手都不足夠強大,還比不得天災對他們的影響來得大。

“您還是顧及著自個兒身子吧。”見她還笑著說話,冬雨朝她欠了欠身,“榮夫人候在外面呢,您要不要見?”

**

白氏剛進院子,族母屋子裏的大丫環就搬來凳子,眼睛往她的袖籠瞄了兩眼,白氏朝她笑了笑,道,“帶了暖爐。”

這長嫂院內的大丫環是個不愛言語的,但大丫環就是大丫環,無論誰來都伺候得周到。

就是脾氣不太好,祝家那邊的丫環都被她削了幾頓了,上次見祝家的人來瞄他們這邊的火爐,她就要叫人挖出她們的眼睛。

誰都知她是個忠主的也不敢得罪她,白氏自來對她客氣,這時見冬雨朝她彎腰道了一聲“勞您候會”,她隨即就回了聲,“不敢。”

裏面的人什麽時候見她白氏也吃不準,有時一會就見了,有時半來個時辰也是見不著,都得碰運氣,還好裏面的人也不是苛刻的人,不見也搬來凳子讓她坐,沒為難過一次。

這次運氣好,她剛坐下沒多久,裏面的人就見她了。

白氏進去與賴氏請了安,見她臉色尚好,心中也暗松了一口氣,嘴裏輕柔道,“嫂嫂今日好些了?”

“好多了。”賴雲煙微笑。

“妾身昨日聽說這鎮中有一些易於行軍的幹糧,祝家那邊也傳了話,說今日會去采辦一番,您看……”白氏猶豫地看了賴雲煙一眼,又看了眼外面的大雨。

這等天氣,想來她是不會出去的。

“要是用得著咱們說話那就由你出面,這事就交給你了。”賴雲煙朝她笑道,“我就不管了。”

“是。”白氏低頭低應了一聲,眉頭卻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聽她這口氣,這好像祝家姨娘不該管這事,而她更不應該管才是。

可是,這不是內眷的份內之事?難不成,全由瑾榮全管了不成?他畢竟不是鐵打的,再這麽下去,他遲早要累病了。

白氏低著頭,神色晦澀不定,賴雲煙也沒再多說,讓她退了下去。

“小姐,”在給賴雲煙磨墨的秋虹看著自家主子,微有不解,“這糧草之事,您不是全心中有數嗎?”

“有數,並不代表要管,”對著自家丫環,賴雲煙的話就多了,與秋虹解釋道,“補給之事自有專人在做,內眷這時少操份心就是少添份亂。”

“那……”為什麽不攔著榮夫人?

“這等事,自然有她的夫君教著她。”賴雲煙斂了臉上的笑,“得慢慢來。”

這一路,所需磨和的多了去了。

☆、147

待手下人回報這前,祝伯昆身著青衣盤坐於簡單的案桌前,這案桌是於家中帶來的,上等的檀木,於他身處的簡陋居所有幾分突兀。

祝伯昆看著對面的魏瑾泓,見他淡然不語,他笑著搖頭道,“你家那位夫人啊……”

剛祝家人來報了祝家兩位姨娘的分擾之事,祝伯昆問了魏夫人可與一道,得了答覆後,就一直這樣笑嘆看著他。

不知是唏噓,還是旁的。

魏瑾泓望了眼門外的大雨,見祝家族長開了口,他淡笑道,“她最不喜雨天出門。”

“哦?”祝伯昆挑眉。

“怕臟了她的裙擺。”

他說得淡然,祝伯昆哈哈大笑兩聲,喝了一口酒,繼而閑聊道,“最也忌自己動手殺人,怕臟了她的手罷?”

自己不出門,就派白氏與丫環過來打他家內眷的臉。

魏瑾泓聽言啞然,對上祝伯昆的視線。

這時,祝伯昆的手下急奔入內,在他耳邊急說了幾句,祝伯昆嘴角的笑就此褪了下來。

待下人褪去,室內恢覆了安靜,只剩大雨狂擊地面的磅礴聲。

一會,祝伯昆打破了平靜,微笑著道,“我們走後,這富庶的小鎮怕是要變成了死鎮了罷?”

魏瑾泓微笑看向他,這時翠柏進門,以不高不低的聲音道,“賴絕,賴三動手殺了當地族長。”

翠柏退下後,祝伯昆稀奇道,“她未跟你商量?”

“殺人的事,她從不跟我商量。”魏瑾泓依舊淡然。

見他無所謂,祝伯昆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真是賴家女,手下從不養白吃飯的,一路來遇到對手,那手下得比屠夫還快,不知是殺雞給誰看。

“你就容她一介婦人如此放肆?”祝伯昆頑笑般地說道,“你不是一直把她當兔子?”

這可是兔子一樣的女人都可以爬到他頭上撒野了。

魏瑾泓搖搖頭,容祝伯昆言語調笑,沈靜地看著門外的大雨,心中想著前方隊伍的進程。

還未進小鎮,她身邊可用就人就全散開了,她一向的習慣是在別人的地方上還是玩陰的好,從不逞強,也不願冒風頭。

知道她擅長,也知道他要是插手她肯定不快,也就把這事交給了她。

說來,賴絕,賴三帶的人中,有一半還是他為她尋來的。

等再西進一段時日,想來,她也不會再說些他嫌她心狠手辣之話了。

**

前方三方隊伍都帶來了好消息,前行之路安好,百裏之內已掃清憂患,他們明日即可上路。

祝伯昆聞訊後面容一整,也不再與魏瑾泓廢話,朝他點頭後就在雨中急走而去。

這廂魏瑾泓的人才進了門,大師爺是魏瑾泓後來請回來的,不太知賴氏行事風格,這時就在魏瑾泓身邊問,“夫人為何要在此時殺人?”

這時動手就大意了,如此前方之戰是敵我雙方之戰,這時動了人家的後方,豈不是會讓人傾巢出動?

魏瑾泓轉了轉手中的小酒杯,垂眼淡道,“此地富庶?”

“富庶。”師爺一楞。

“前後千裏,找不到比這更富庶的地方罷?”

“是。”大師爺嘴上的胡子一抖,彎著的腰更低了一點,頭卻更高了。

“賴家與任家後面還會有人過來……”魏瑾泓說到這,朝悄然而至的魏瑾榮道,“你也在族中選兩個人留下來。”

“大嫂是想把此地據為已有?”

“嗯。”魏瑾泓輕點了下頭。

“可是……”此時雖是長年游牧之族,但搶人家的生存之地,無益於搶奪一個小國家。

這,後患無窮啊……

魏瑾榮著實有些楞了。

她哪來的這麽大膽子?

看著堂弟臉上輕易不現於臉上的驚楞,魏瑾泓笑著輕搖了下頭,那女人總是讓人輕忽她的爪牙有多利,心有多狠。

“你忘了,她還有個兄長,如若我不想袖手旁觀,我族也是她的主力。”他淡道。

“所以這些時日她才與您這麽好?”魏瑾榮沖口而出。

魏瑾泓微笑看他,若不然呢?

真當她認了命啊。

可惜,她從不願把她的命交給別人,何況是他。

“嫂子,著實厲害。”看著兄長溫和的笑眼,礙於他的情面,魏瑾榮不敢說過份的話,只能憋出了這句話。

他緩了一下,細想不對,不禁擡頭看著兄長道,“她在京中是不是已然有了謀劃?”

魏瑾泓彎嘴笑了,她日夜鉆研地冊,不惜舉賴任兩家財力數十次派人往西探查,她做這些,可不是為了好好當一個魏家的族長夫人。

看著兄長嘴邊的笑,魏瑾榮心中一下就了然了,賴任兩家這幾年看著平靜,看來,底下動作不少,只是在皇帝與他們的眼底下,不再讓他們知情罷了。

這嫂子,真是好膽氣,到現在才漸漸露出一點尾巴。

可都這時候了,就算京中的皇帝知情,也不可能在這時候把攻於心計的這兩家子拿下。

他家的那位夫人想著替他分憂,而兄長身邊的那位,卻是想把這地方全占了,手握肥沃之地做那長久打算,胳膊肘兒全拐在了賴任兩家身上。

之前他就費解了,任家人上來的速度怎麽就那麽快,原來是一直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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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絕去稟事之前先凈了身,之後把大概情況告知了大小姐。

賴雲煙聽後也沒細問,揮了下手讓他退了下去,順便讓冬雨跟著他去。

他們走後,秋虹還在,賴雲煙回過頭問,“三兒還沒回?”

“善後怕是要得一段時辰。”秋虹替她捶了捶腿,“都坐多時了,您起來走一會。”

賴雲煙順著她的手起了身,剛走兩圈,門外的魏瑾泓就來了。

“回來了。”賴雲煙朝他笑道。

“你再走會,我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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