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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冊只有六面字,等他看過後卻是一個時辰之後了。(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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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冊只有六面字,等他看過後卻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5)

喝杯茶。”見她要過來坐,魏瑾泓答了一聲,在她的桌前坐下。

她眉頭微皺了一下,但嘴邊笑意未停,朝他點了下頭。

知她不悅,魏瑾泓也未過多理會,低頭看她剛手寫的冊子。

他看書速度甚快,但也沒那個時辰把她呆於屋中所寫的東西都看在眼內,不多時她就坐回了他的身邊,笑眼看他,他也就合上了冊子。

他們之間沒有什麽心照不宣,但無疑在她願意給笑臉,也願意他睡在她側之後,他們的關系要較以往好太多。

“你看到嚓什海了?”魏瑾泓把她的茶杯端到了她手裏。

賴雲煙不想喝,定定看著淡定無比的魏瑾泓,見他無動於衷地回看著她,她失笑了一聲點了頭。

他們可真是老到不要臉了,誰都不怕丟人。

“過段時日,前方探子的消息就到了。”魏瑾泓淡淡地道。

“唉。”賴雲煙笑了一下,見他又把茶端到她的手中,這次她還是喝了一口。

她也有探子,但探子不夠魏大人的多。

她喝了口茶,見魏瑾泓目光柔和地看著她,又見他內斂神情臉孔的線條只比過去更吸引人,她不由笑著靠上了他的肩,又輕輕地嘆了口氣。

就像魏瑾泓不得不像她低頭一樣,她也不得不依附於他。

她靠了過去,魏瑾泓摟住了她的腰,在她額角輕輕一吻,嘴角笑容溫柔無比,眼睛卻是平靜無波。

如她所說,他們之間從來沒有幹凈過,能得片刻溫存,還是歡歡喜喜地過才好,總比持劍對峙來得有益無害。

“祝家後面會如何?”對於不解之事,賴雲煙向來不怕多問幾句。

“等反應過來,伯昆叔不會遜於你我。”他們現在能一時得勢不過是因他們先搶得了先機。

他是西海之路的主策之人是其一,之前她為此費盡心力是其二,而祝伯昆現在還不想輕重妄動是其三。

“他現在帶著的人裏,只用了其中一個主事,”魏瑾泓低頭細細地親吻她的臉龐,吻到耳際含著冰冷的耳尖舔了舔,直到溫熱才松開嘴在她耳邊輕吐著氣輕輕地道,“他在等著你我手腳盡露,休要小看了他。”

“哪敢。”賴雲煙閉了閉眼,把內心的燥動掩去了一半,才睜眼若無其事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笑著說,“派兩個姨娘跟我鬧,我都有些慌手慌腳了,要是他真動起手來,妾身怕是只有退避三舍的份。”

“你會嗎?”她的話讓魏瑾泓笑了起來,心中泛起一片無奈。

她哪會,她最愛的怕就是有人跟她鬥了,祝家的那兩位姨娘她交給了白氏,說得好聽點是委以重任給白氏,說白了,這三人她誰都沒放在眼裏。

她越敬著遠著的,越沒當回事。

越當回事的,她回應的要麽是沈默,要麽就是張牙舞爪。

“怎麽會……”她笑了起來,笑容格外迷人,笑聲歡快,白牙盡露。

魏瑾泓笑而不語,低頭吻住了她的嘴。

這時候,還是別聽她那些連她自己都想騙的假話的好。

☆、148

這世上許多的人多少都有些自以為是,要麽以為自己的苦難獨一無二,要麽就認為自己的出色與眾不同,總歸來說,沒幾人願意承認自己乏善可陳,更有甚者會削尖了腦袋表現自己的舉重若輕,要讓人另眼相看。

在行進路上突遇賊匪,祝家的肖姨娘就表現了一番,颯爽下了馬,沖過護衛群,徒手奪過了賊匪手中的刀,一刀弒了他的喉口,再以英姿飛騰回了馬上,動作一氣呵成。

她此舉震驚了整列隊伍,誰也沒料祝家姨娘竟有此等身手。

賴雲煙也恰如其分地拿帕遮了嘴,著實驚訝了一下。

等夜晚他們尋了地方駐紮時,有好幾位武將都上前與肖姨娘見了禮,連魏家的護衛都頻頻往祝家那邊望去。

賴雲煙也往那邊瞧了一兩眼,等進了蓬,嘴邊的笑也還是掛著,止也是止不住。

前些日子她在眾人面前縱馬奔騰,肖姨娘靜候時機大出一手,相較而言,還是祝家的內眷比她更奪人眼球一些。

下面的武使丫環平日甚愛嘰喳,這晚卻是安靜了不少,有一平日膽大的丫環更是拉了冬雨的袖子,悄悄問祝家的丫環是不是也這等厲害。

“她們死的比你們多。”冬雨冷冰冰地回了一句,端了熱水進了帳蓬。

裏面賴雲煙正笑著跟魏瑾泓頑笑道,“我可不會使武,要是路中有那危險,夫君還是要多多派人護著我的好。”

魏瑾泓也是剛一進來坐下就聽了她此話,一時也料不準她是在意還是無聊,他擡起眼皮看著她,頓了一下,緩緩道,“自然。”

賴雲煙笑了兩聲,笑得甚是不在意得很,魏瑾泓也就知道了她又在說頑笑話。

“也不知佟姨娘是何本事,”冬雨端著水盆跪坐在前,賴雲煙把手伸進盆內擠了熱帕子,先是遞給了魏瑾泓,“相傳劍術甚好。”

魏瑾泓沒發聲。

“奴婢劍術也好。”冬雨這時接了話,淡淡道。

賴雲煙笑了,在替她爭氣的丫環頭上摸了一下,“知道你練得勤。”

“那算不得什麽,奴婢在絕郎手底下也走不過三招。”冬雨依舊淡然道。

那姨娘再能耐,也不過也是與她打個平手罷了。

與小姐底下人來比,更是算不得什麽了,風頭出得再大又如何,誰家正正經經的主子是需要自己出手的?

丫環比她還愛爭強好勝,賴雲煙好笑得很,拿著溫帕擋了臉,才掩了笑臉。

冬雨一句比一句帶剌,就算她平日也不是個好性子的,魏瑾泓聞言這時也多瞧了她兩眼。

她退下後,魏瑾泓開口朝賴雲煙道,“你讓她招呼祝家姨娘?”

“白氏太軟,”賴雲煙過了好一會才慢騰騰地道,“得有個橫的。”

說來,魏家的一這行人中,最沒有什麽用處的就是白氏了,她現在所做的瑣事,全都可由她的丫環代替。

還好,她夫君足夠強。

魏瑾泓這時輕皺了一下眉,賴雲煙看向他,輕蠕了下嘴唇,“怎麽?”

“祝家會因此就地生事。”

“怎會?”賴雲煙淡了嘴角笑意,說著對又走進來的冬雨道,“替我給肖姨娘送兩壇酒去。”

說罷,轉頭向魏瑾泓,“如何?”

她不見人,但臉面還是會做足的。

哪怕日後祝伯昆路中把其中一位扶正,也無大礙。

“你還是不想把她們當同路之人?”魏瑾泓沈默了一會,把這段時日沒問出的話問出了口。

就算是假裝友善,一路和氣也甚過現在的互別苗頭。

“不當,要是到時落了難,她們一口一個姐姐親熱地叫著要我幫忙,您說,我幫還是不幫?”賴雲煙似笑非笑地道,“與其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心中有數的好。”

雖說她擅於翻臉無情,也很愛裝仁慈大度,但這等時刻還是省省,少來京中那套。

一路荒蠻險惡,片刻就是生死存亡的關鍵,女人七轉八彎的那些小心思只適於飽暖無礙的環境,可不適宜現在。

魏瑾泓聞言定定地看了她一會,之後輕點了下頭,沒再說什麽了。

女人這時戾氣重點,也是好事。

這時祝家的姨娘風頭也壓過了她,想來祝家那邊的人也不會多說姨娘什麽。

他先前還當她是看不起那幾位女眷,現在看來,看不起是看不起,她還有另外的打算。

可惜,她此舉不會有人了解,就如之前的他不了解她一樣。

**

魏夫人派了她那脾氣比主子還尤勝三分的丫環給肖姨娘送來了兩壇酒,那個冷丫環板著臉來板著臉去,她走後,肖姨娘身邊的丫環恨恨地瞪了門口一眼,轉過頭對肖姨娘道,“姨娘,你看人一個丫環多了不起!”

她咬牙切齒,肖姨娘卻笑著慢悠悠地聞了聞酒口子,再道了一聲“好酒”。

這時,祝伯昆身邊的貼身老奴過來,請她去與主子一起用膳。

肖姨娘起身微笑了一下,朝他笑道,“佟姐姐也是在候著了吧?”

老奴笑著應了一聲“是”。

肖姨娘又看了老奴一眼,笑道,“寶叔去忙吧,我自行去就好。”

說罷,步步生蓮往前不急不緩出了門,神情一派平靜無波,讓祝伯昆身邊的老奴暗道了一聲“好”。

主子身邊身份最大的是他,由他來讓請她,想來姨娘也是知主子這次對她滿意得很。

得喜卻又不驕不躁,肖姨娘還是跟以往的十來年一樣沈得住氣。

這廂祝家一行人等在用晚膳,這邊魏家的人正餓著肚子在商量事情,說到半路,蒼松急步去了賴雲煙帳中,請了她過去。

賴雲煙到了帳中,先是沒有發聲,聽得幾句就聽出來了:雖不是雪季,但天山的山頭已降了雪,昨日前行上去的馬已凍死了好幾十匹。

“要過天山怕是不易,要是馬兒出事,糧草也是運不動。”魏瑾榮看著桌上地圖,悶著頭道,“近兩千裏沒有人煙,糧草不能棄。”

現在魏家五百護衛一千馬已是龐大,損耗一點就是損耗實力。

“用上耗牛。”魏瑾泓撫了撫皺得發疼的眉心,淡淡道,“就算跟不上腳力,過了天山,到了山腳下等等就是。”

“看來只能如此。”魏瑾榮頓了一下,長嘆了口氣。

多費些時日就多費些時日吧,現在慶幸的是提前作了準備,不至於事到臨頭沒有解決之法。

“祝家……”魏瑾泓說了這兩字停話不說,引得在坐之人都往他瞧去,他身邊的賴雲煙也偏頭看向了他,靜候他下話。

魏瑾泓緩了緩,接著說道,“他們所備牛兒不多,借他們五百,你們看如何?”

問到此,他看向了賴雲煙。

魏家所備的兩千耗牛中,其中一千條是她跟他清楚言明過她另有他用。

當初她提起此事,一是拿牛運物過山,其二是就地宰割拿它們當存糧。

而買牛的銀子,人力全是她所出。

自進門就不聲不響的賴雲煙聞言先沒發聲,過了好長一會才點了下頭,言語淡漠道,“所養牛群離這邊有些遠,發信過去,再趕過來還要幾日。”

她向來怕賊關心她的事,更怕賊惦記,就是因為知道她所做的那些準備一旦讓眼前之人一清二楚了,總是會利用上。

哪怕她話於他說得再明白不過。

魏瑾泓點了點頭,看她嘴角冷冷地半翹著就知她心情不好得很,他頓了一下,沒再多看,就轉過頭朝堂弟吩咐起了等候任家趕牛過來的事。

這時魏瑾榮他們時不時往她起來,賴雲煙眨了下眼,沈默地伸出手拿過了魏瑾泓手邊的筆,扯過紙,一字一句寫起了信,末了印了手印,又從脖間把信印扯出蓋上章印,擡頭朝外道,“叫賴三過來。”

不到一會,賴三就跪在了門邊請安,賴雲煙走到門邊給了他信,看著他消失,之後,她轉過頭,對著一屋的魏家人道,“還有事?”

魏瑾榮忙笑道,“沒事了,嫂子有事請您自忙去。”

他說罷,魏瑾勇他們也全都起身向她作揖行禮送她,只有魏瑾泓維持著不悲不喜的神情靜靜地坐在那一直看著她,眼睛眨也未眨。

賴雲煙眼睛低垂誰也沒看,對著帳中人輕福一禮就走出了門。

她剛回帳中坐定,魏瑾泓就回來了。

給他倒了茶,又吩咐了丫環把晚膳端上來後,魏瑾泓的神色柔和了一下,“你應早點用膳,莫要壞了胃。”

賴雲煙沒接話,食無語。

當丫環收拾好什物退下後,魏瑾泓見她起身拿過書冊,沒有開口的意思,又看了她一會,才道,“你有沒有想問的?”

☆、149

賴雲煙先是無聲,垂著頭在那不知在想什麽。

一會,她把手擱在了桌上,手支著頭看著他。

“此次不是險關,不到生死存亡的關鍵,送信到京中,快馬回去只要半月。”魏瑾泓說了幾句。

他保全了魏家,但對祝家這次不伸手,皇上早晚會知曉。

他們現在離京中離得還不夠遠,皇上的手還是夠得著他們的。

賴雲煙良久無聲,她知道魏瑾泓說的自有他的道理,可這麽多年她也是厭於魏大人經常拿她的東西作人情了。

她這時也必須表明她的態度,沒有挾制,魏大人怕是很快就為所欲為的,她有必要提醒他時刻緊記他們之間的關系。

他應該跟她一樣明白他們這一路的恩愛纏綿,不過只是一路哄著人玩的,無事時騙人騙己而已。

他有他要顧的,她也有她要顧全的。

“雲煙。”魏瑾泓叫了她一聲。

賴雲煙看著他,這次開了口,道,“魏大人,妾身歷來的行事手法想來你也是清楚明白的。”

她最討厭的就是被人看透手中的法碼。

賴任兩家這幾年暗中嘔心瀝血,費盡兩家全部家財人力所布下的保命之法,可不是為他人作嫁裳來的。

魏大人要是不懂規矩,她也不吝提醒他兩句,“您怕皇上知道的太早,但您動我的東西也動得太早了。”

她說得甚是冷漠,眼睛冰冷無情,嘴角冷酷地抿著,這些時日從她身上透露出來的溫情這時全部消失殆盡,只此一眼,魏瑾泓就別過了眼。

他還是不太想看到這樣的她,哪怕他心中清楚只要有必要,她手中的刀就可以轉手捅進他的心口,不會有任何遲疑,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嗯。”他低頭,漫不經心地輕應了一聲。

他的弱勢並沒有讓賴雲煙臉色和緩,但她也知最好見好就好,於是重拿起了書看了起來。

魏瑾泓靜坐了一會就出去了,走到門口時他回過頭,見她眉頭緊促,眉心憂慮不堪,他短促地挑了挑嘴角,腳步輕慢出了門。

**

“耗牛?”乍聽魏瑾泓的話,祝伯昆有一點詫異,過後朝魏瑾泓作揖肅容道,“魏大人好準備,昆翁在此多謝你了。”

魏瑾泓回以一禮,淡笑一聲,扶桌起身,“如此,瑾泓就當伯昆叔收下了,就不打擾,先走一步。”

見他如以往那般說過事就走,祝伯昆也知留不住,起身送了他出門。

當他一出門,祝伯昆回過頭就對身邊心腹揮袖道,“叫三位師爺都過來。”

這邊祝家重新在商議事情,那廂賴雲煙聽著賴絕打聽來的消息。

她不信祝家對過山之路沒有成算,就差了人去祝家隱著的探子收信,而得來的消息確實證明祝家早就做好了打算的,不過那打算有點過於兇腥。

祝家已備好了兩百奴仆背食物過山,祝家鐵衛會在山那頭接應,爾後,為了省糧食,不是護衛的兩百奴仆就地殺了扔棄。

祝家打的是人力的主意,但肯定沒想到,魏家送去了更可行的法子。

“這消息,是從我們的人嘴裏得的?”賴雲煙聽後轉了轉手中的茶杯,尋思著問道。

“奴才問過了,是突然得的,昨日大統領在帳內商議事情,讓他恰恰好聽到了此信。”賴絕也不相信他們早先打聽不出來的消息,怎麽等小姐一過問就打聽出來了,他也查問了他們的人,但沒有查出疑點。

從祝家鐵衛大統領嘴裏聽到的事出不了假,而裏面誰人都可以是姑爺的人,但那位是祝家人的大統領絕對不會是。

所以這事就算有蹊蹺,他們也查不出什麽來,只有幾個可疑人可查。

賴雲煙聽過那幾個可疑的人,也沒追問下去了。

“不需查清,全當是魏大人的人看待就好。”

賴雲煙笑著說完此話,平日沒有什麽表情的賴絕臉上也閃過一絲笑意。

自家的男主子也好,女主子也好,不愧是兄妹,弄不清哪個是敵人的時候,就當他們全是敵人看,一個也不放過。

就這點,小公子還是沒像了小姐,他像魏大人多些,可惜了。

因上山之事需再行決策,一行人原地多駐紮一天,不用行路,因留下的時間較多,夥夫聽從吩咐宰了羊。

高地羊一股強烈的羊膻味,冬雨聞過夥夫做的羊肉湯就另行拿了羊肉去弄,用了各種佐料也還是沒有把那膻味蓋住,這時已快過了平日用膳的時辰,她不得已只能端去給自家主子,但沒料自家主子面不改色喝了三碗,撫住了肚才歇了嘴。

等她用完,冬雨有些不太信地拿過碗聞了聞,還是一股子膻味,她疑惑朝突然變了一張嘴的小姐看去。

賴雲煙見冬雨看她,也笑瞇瞇地回看著丫環,笑了好一會突然板了臉,道,“還不快去拿濃茶與我漱口,想要膻死我不成?”

冬雨見平日的主子回來,臉色恢覆了平日的冷靜,福了一禮退了下去。

在整理筆墨的秋虹見此搖了下頭,弄好手中之事過來與她捏肩,與主子道,“您就別逗冬雨了,為著您的起居,她可比我還心疼您。”

這時魏瑾泓進了來,賴雲煙拍拍她的手,“你退下,也去用點,這是暖身之物,叫兒郎們多吃點,不夠再宰幾條,吃飽了再好好歇息,定要吃飽睡足了。”

“是。”見魏瑾泓進來,秋虹不敢多言,躬身退了下去。

魏瑾泓手中拿了一封信,走過來坐在她身邊,把信放在了她面前。

賴雲煙一看見封面是小兒的筆跡,不由笑著伸手拿信,看過後帶笑輕嘆了口氣,轉手把信轉給了魏瑾泓,“全是可喜之事。”

魏瑾泓掃了那三頁紙張,兒子所說的都是家平宅安之事,還說了一些與友人的趣事,另還有一些家事請教於她,確是一封可喜的家信。

他看過信,見她接過信就收了起來,除了先前她看到信時的笑,這時的她平靜得很。

她待他們的小兒,已不像小時待他那般了。

他從未想過讓他們生疏,但她還是默然地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那心真不知是用什麽做的。

以前她轉過頭就可不認他,現在她再轉過頭,卻是兒子認不認都無妨了,不得不讓他忌憚。

多年的退步遷讓,也還是暖不了她的心。

不過,確也怪不得她。

魏瑾泓自嘲想道,心中一哂,展了笑顏與她閑談道,“回信何時寫?”

“等一會。”賴雲煙想今日寫也好,利於送信。

**

夜間魏瑾榮帶白氏前來與他們請安,說到魏世朝的家信,魏瑾泓交予了他看。

“看樣子,司家那位小姐還是松口了。”魏瑾榮看過信,就知兄長把信交給他看的意圖了。

他擡頭見長嫂神色淡淡,就知司家那位小姐的事,她是沒怎麽放在心上的。

但世朝畢竟是魏家繼承人,下一任族長,娶親之事不得不大辦,也必須由她張那個口。

“這下聘之事,不知嫂子是怎樣打算的?”魏瑾榮邊說邊提了茶壺與她的杯中添了一點茶,盡了討好之意。

賴雲煙瞄了一眼未喝一口,眼看水就要溢滿出來的茶杯一眼,她翹了翹嘴角,笑著溫言道,“這等大事,讓我與瑾勇堂弟商議一番再說。”

見她沒打算推拒,魏瑾榮暗松了一口氣。

等退下,挽著他手臂的白氏看了眼似在沈思的夫君一眼,輕聲道,“我看你們都似是有點怕她?”

哪怕是瑾泓小叔,族長的親弟弟,見了她也是遠遠行禮,不敢近靠。

魏瑾榮看了自家夫人一眼,見她小心翼翼地試探看著他,他一笑,道,“長嫂如母,她又是族母,有族母之威,我等敬畏也是應該的。”

白氏想想也是如此就點了頭,嘴裏也輕聲回道,“族夫人一年變好幾個樣,當真好生讓人敬畏。”

魏瑾榮點頭,沒把那句她跟你們不一樣說出口。

婦人再不仁多少也有婦人之樣,不像兄長的這位夫人,那刀子下來,連他兄長的心頭肉都割,與兒子的血脈之線也敢斷,硬是比男人都狠。

這等婦人,誰不心存忌憚?

魏瑾榮夫婦退下後,魏瑾泓還沒走,賴雲煙看書半晌,見他叫了仆人把地圖擺上了大桌,一人在那大桌那頭忙碌,她叫冬雨多點幾根燭火擡過去。

那邊明亮,她這邊就暗淡了不少。

“莫看壞了眼睛。”他轉過了頭,嘴角微翹,神色溫柔對她說了這話。

賴雲煙看著這麽多年還能見清亮,就算深遂不見底,時常有疲憊出沒但總不見滄桑的眼,那一下,她當真是感嘆了一下男人的心不易老。

不像她,從骨頭老到了血液,就算他端著一張讓昔日她心動的臉日日站於她眼前,她也想不起來往日愛他的滋味。

那時,他們最好的時光裏,他也是這般看她的……

一眨眼,竟過去了這麽多年。

☆、150

這夜賴雲煙寫了信,與魏瑾泓過了目。

魏瑾泓看了兩遍,斟酌半晌,另寫了一頁,放在她的信之後,當作一封。

賴雲煙看得發笑,魏瑾泓卻只低頭不語,似是沒有聽到她的笑聲一般。

當夜就寢,魏瑾泓伸手攬了她的腰,她轉頭把頭埋在了他的頸窩處,嘴角的笑止都止不住。

她沒有擡頭,也就沒看到魏瑾泓臉上無奈的笑和一閃而過的嘆息。

夜半魏瑾泓醒來過一次,他低頭看了看黑暗中懷裏的人,手不由得攬得緊了點,再偏頭往外看去,雖帳蓬嚴密,但仍能感覺到那冷冽的寒風撲打在臉上的寒冷之感。

嚴冬快來了,越往西去越冷,而她也會變得比以往溫馴,越會面露得像個一般的婦人。

但願,莫再辜負。

**

他們往天山沿的是前人所走過的捷徑,而捷徑多險惡,很多地方不能騎馬過去,得步行甚遠,且常遇懸崖,一條小道通過去,一邊是山壁,一邊是深淵萬丈,嚇哭了不少丫環不說,就是護衛,也有怕高的幾人嚇得腿軟過不去。

這時平時總是顯得雲淡風輕的魏瑾泓就有點用處了,過險境時往往會背賴雲煙過去,讓賴雲煙又私下感嘆了好幾句,說自己總算是熬出頭了。

對她好也不行,壞更不行,言語之間什麽話都似是在帶著譏諷,冬雨惱怒自己主子這模樣,往往賴雲煙過份言語,她臉就一板,引得賴雲煙拉著秋虹的手,拿著帕子拭眼角那並不存在的淚。

秋虹只得安慰主子,又回頭斥冬雨沒大沒小,她多說了幾句,賴雲煙又怪心疼丫頭的,就又拉住了她道,“不說她了,她也是為我好。”

秋虹就知結果會是這樣,笑著應了“是”,繼續為她捏肩捶背。

這日早間行路不到一個時辰,風就大了起來,寒風透過厚厚的遮臉布吹在臉上都感覺到刺骨的寒冷,賴雲煙先是與冬雨共座一騎,這時也感覺到身前冬雨的身體都涼了。

冬雨身子好,不似一般女子偏陰,熱氣足得很,這時穿得甚厚的她看樣子都有些畏冷了,當魏瑾泓過來朝她伸了手,賴雲煙二話也沒說,腳一蹬身子一起,穩穩地落坐在了魏瑾泓的身前,把那本來露出不多的臉全埋在了魏瑾泓身前。

這時未騎馬的青松大步而來,遞過來一張狐披,魏瑾泓把它裹在了身前之人的身上,這時遠遠看來就像他身前掛了一個包袱。

魏瑾泓裹好,低頭看了看懷裏那一聲不吭的女人,見她不吭氣,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問了一句,“憋氣?”

這時見她在懷中輕搖了下頭,他輕揚了下韁繩,往前縱馬。

不多時他到了隊列前,魏瑾榮見到他們還多往他身前看了一眼,試探地喊了一聲,“大嫂?”

賴雲煙只得從狐皮中露出一點頭,朝他點了下頭,就又迅速縮了回去。

“兄長……”魏瑾榮還真是未見過這般的賴雲煙,不由朝魏瑾泓看去,見了他兄長在寒風中顯得過於清冽的臉一點情緒都沒有。

見魏瑾泓朝他看來,眼中問他“何事”,魏瑾榮一時之間也無話可說。

他總不能跟他族兄說,他們夫妻很多時候熟絡得好像認識了上百年了一樣,她做什麽他都不奇怪,她對於他幹什麽也好似了然於心,但偏偏他們的關系不是一般糟糕的壞,哪怕有世朝,他們之間也不像是夫妻。

這時魏瑾榮說得兩句,魏瑾勇也往這邊看來,看到魏瑾泓面前的包袱他頓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別開了眼。

他這族嫂,家中老父早就告誡過,敬之,遠之,她做什麽都不要奇怪,多瞧一眼都無須。

氣量小之人最記仇,尤其氣量小還位居上位者的婦人最不能得罪,她背後可不止是兩大家,還有著一個終會成大器的下任族長。

在寒風中魏瑾勇稍一瞇眼,魏瑾泓的馬就往前去了,魏瑾勇往後一看,見魏瑾榮打了個跟上的手勢,這才騎馬跟了上去。

魏瑾榮往後一看,看女眷遠在百丈之後,也未再多瞧,騎馬跟上前。

這天祝家走在前面,魏家居中,後為兵部兵馬,因天山路險,走在最前的是有經驗的祝王府兵馬,魏祝兩家各行其路已有一段時日,行路前後次序都是一天一輪,但在這日午時,祝家派了人過來說有事商議,商議的是讓兩家女眷走在中間,男丁還是按照之前一天一輪的次序。

魏瑾泓派了翠柏過來告知了賴雲煙一聲,賴雲煙想了一下,讓翠柏回了話,說這事按族長之意就好。

翠柏迅速回去在魏瑾泓身邊耳語了一句,“夫人說這事按您的意思即可。”

這時祝伯昆笑望了魏瑾泓一眼,臉上有調侃之意,“你夫人的意思是……”

“可行。”魏瑾泓淡然道。

“那就好。”祝伯昆笑著點頭。

兩人起身出了商議的帳蓬,在分道之前,祝伯昆狀似不經意地道,“這等小事你都要過問你家夫人?”

言語之間有三分魏瑾泓未免太不大丈夫之意。

“她是族母,內務之事向來於她管。”魏瑾泓神色絲毫未變。

“哦。”祝伯昆挑眉。

兩人方向不同,魏瑾泓朝他作揖告別,祝伯昆回了禮,微笑離去,臉上有些不以為意之意,等到了自家地方,他朝身邊師爺道,“他過於忌憚女方娘家,多年都探不底,他這邊看來是摸不清了,你再查查,那賴氏有何心喜的。”

魏瑾泓與賴任兩家私底下的事一直虛虛實實,而魏瑾泓與他那大舅子傳言也是面和心不和,與他嫡妻的關系也是如此,可實際上這三家的關系固若金湯,魏家行事背後往往都有那兩家的影子。

師爺遲疑,想道那魏夫人根本不見任何人,身邊常伺候之人也就那兩個大丫環,還有後來的任家婆子。

外人見她的次數,還真不如他家主子見她的多。

“這……”師爺遲疑了一下,湊過頭去,在族長耳邊輕道,“恐怕還得姨娘們施力了,您看這時機正好。”

祝伯昆笑笑,點頭道,“叫她們過來。”

**

魏瑾泓進帳蓬之時正好看到賴絕在退出,見到他,賴絕低頭前安,魏瑾泓頓下腳步,見他不擡頭,輕“嗯”了一聲就進去了。

她那邊的人見他從不擡頭,就似好像一擡頭,什麽都會被他知道了一樣,防他防得甚緊,也不知是誰教的。

見他進來,她朝他招手,笑道,“回來了,這參湯正好還有些溫熱,你快來喝一盅。”

魏瑾泓心下微有一楞,腳步卻時是未停,坐在了她身邊,接過了她端來的盅湯,小喝了一口。

她嘴邊笑意更甚,靠近他看著湯,嘴間頑笑般說道,“不怕有毒?”

魏瑾泓不動聲色繼續喝湯,湯只有一點餘溫,也只一小盅,幾口就下了肚。

他放好碗她又笑道了兩聲,也沒再說話,朝他遞過來一本書,手伸過來時眼卻未看他一眼。

他不語,她也未多言,兩人萬事皆心知肚明。

他不怕她這時下毒,因她這一路還得有他。

她給他手寫書冊,因他在外替她聲勢。

這時言語過多都是累贅。

魏瑾泓以為他們差不多就這樣了,不會再好,可能更壞,因她從不願他真正有多好過,也不會真的依賴他。

這日他們過了一處陡峭至極,只容一人過的懸崖,路險容易出事,摔下萬丈深淵的馬兒發出了慘絕的淒厲聲,只不過幾聲就又聽不到,只剩一片死寂,更是駭人心骨。

魏賴兩家以夫人為首的女眷是被背過來的,祝家的兩位姨娘這時也慘白著一張臉坐在背風的巨石下,看著那站在風口不斷朝險路看去的魏夫人。

“魏夫人……”肖姨娘定了定神,在丫環的挽扶下起了身,制止了丫環的繼續攙扶,獨自向魏夫人走去。

“肖姨娘。”魏夫人轉過了頭,還朝她笑了笑。

肖姨娘心驚於她臉色的平靜,見到她這時的淡笑,突然覺得她有點像一個人。

像誰也不用多想,等她轉過頭繼續往路口那邊看時,肖姨娘覺得魏家的這對夫妻是真像。

他們眉目之間的神情這時完全是一模一樣,現在魏夫人平靜的臉色就跟剛剛離去的魏大人的神情一樣。

不待肖氏多想,這時不遠處又傳來了馬匹瀕臨死亡的嘶叫聲,那絕望的叫聲讓肖姨娘心口又猛跳了兩下,等聲音消失好一會她才緩過來神,勉強開口道,“今日這馬兒不知還能……”

說到這,她不忍心再說下去,輕輕地嘆了口氣。

“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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