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一章:335急變(11)

關燈
第一章:335急變(11)

桐和她透露的呢,桂含沁肯定是心知肚明的,但他會選擇把這話說出口,儼然是有點故意和權家做對,沖許家賣好的意思了。蕙娘雖知道他在做決定時的心情,未必像剛才表現出來的那樣輕松自如,但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半開玩笑地叫破崔子秀的身份——以桂含沁的城府來說,這樣做,是有點故意了。

“那時候我還沒過門,會裏是怎麽想的我還真不知道。”蕙娘便淡笑著沖楊七娘解釋道,“但子秀待她還是不錯的,夫妻兩個感情一直很好。你若是想要見她或者子秀,等回京以後,我可以為你們安排。”

楊七娘眼神連閃,目光在蕙娘和桂含沁之間來回移動,片刻後搖頭嘆道,“相見爭如不見,知道她過得好也就夠了。再見她做什麽,徒惹煩惱罷了。”

這麽說,其實等於是在兩家之間做出表態,不願和桂含沁團結起來制衡這個計劃的發起人權家。桂含沁哈哈一笑,也不失望,欣然對楊七娘道,“看來,嫂子對說服升鸞是極有信心的,那我也就不多廢話了。接下來,這個計劃具體該走什麽思路,有什麽細節是需要註意的,我看我們是否應該趁熱打鐵地定下來?”

兵貴神速,似桂、許、權三家的話事人,要聚在一起,非得有合適的場合不可。也就是在廣州,蕙娘才能名正言順地住在許家了,若是在京城,三家頻繁聚會,說不定就會惹來有心人的註意。因此一旦定下了主意,趁熱打鐵地把計劃思路確定下來,再約定聯系手法,這也是司空見慣的做法。權仲白對這件事也沒什麽參與的熱情,還是以蕙娘為主,桂含沁、楊七娘為輔。三人計議一番,主意已定,又再商議著如何試探可能的敵人,將其排除,此時內閣中諸位閣老,楊閣老和權家也有密切親戚關系,又是楊七娘之父,這也無需多說了,雙方是走不到反目成仇那一步的,頂多就是利益上權衡博弈而已。王家有重大把柄落在蕙娘手中,和桂家也算是有一定親戚關系,均算是有希望爭取來的對象。其餘幾個閣老,若非碌碌無為,便是附庸於兩位閣老而已,其實亦不算心腹大患了。

“文官這裏其實還好解決,畢竟直接擁立三皇子也是有些說不過去。”桂含沁看了楊七娘一眼,含蓄地分析,“總之,只要皇六子登上大寶,他們也只能誓死維護正統。倒是武將勳戚這裏,需要謹慎提防。他們雖不能直接參與朝政,但居中串聯,危害也是極大的。牛妃現在雖然避居於大報國寺,可她畢竟曾是四妃之一,此次入寺清修,不過也只是因為身子不好,過去養病而已,時機一到,病好了回宮就是。我看,她的威脅還在寧妃之前。”

楊寧妃怎說都是楊七娘的親姐姐,就是蕙娘也沒想著迫她去毒死寧妃,這只能是把楊七娘往她的對立面去逼。幾人初步定下的思路,還是以勸服寧妃退出皇位之爭為主,這其中的火候該如何拿捏,就要看楊七娘忽悠寧妃的本事了——說得好聽是運籌帷幄,其實說得難聽,這個任務最核心的要點,就是把寧妃給糊弄住了。至於在這過程中營造出的種種□勢,其實也都是為了這個要點服務而已。當然,若是軟的實在不成,那也就只能動用強硬手段了。

“皇五子不能動,動了無異於害死寧妃。”楊七娘瞅了蕙娘一眼,淡淡地道,“但皇五子不死,動牛妃也沒什麽意義。這件事還是要從別處考慮,靜候時機,又或者幹脆把衛家弄下去,則皇五子最後的靠山也已失去,朝政就會平靜得多了。”

“有了梧桐樹,引得鳳凰來。”桂含沁卻不做此想,他搖頭道,“皇四子身子不好,皇六子素來低調,皇五子身邊總會聚集一些和楊首輔不睦的人。”

幾人商議了一番,也是難出結果。權仲白垂目打坐並不做聲,蕙娘掃了他一眼,道,“橫豎將來我們三人都要回京的,這件事,不如回京後再見機行事了。去年冬天,皇上公開露面的機會也是少之又少,雖說也有他這個病的原因,但有些事該怎麽做,還是應該等仲白回京了再作分曉。”

這話倒是一致博得所有人的讚同,又商議了一番細節,桂含沁留下來吃了頓飯,也就辭去客院休息。楊七娘一句話也沒有多說,亦同蕙娘夫婦分手。蕙娘和權仲白梳洗過了,上榻躺下時,蕙娘方若有所思地道,“這兩家人,楊七娘當時看似不情願,其實我覺得,她心裏是很怕我們罷手的,桂含沁看似欣然,其實心底卻未必高興……嘿,到底不是元子,十八房就那麽一小戶人家,他真要發起瘋來,顧慮也少得多了。”

“聽起來,你心裏是有點不踏實了。”權仲白沈吟著翻過身來,伏在蕙娘身邊,也道,“楊七娘想要什麽,時至如今其實你我也都明白了七七八八,實際上,我們的目標並不互相沖突,倒能攜手合作,可桂含沁在政治上一向十分低調,似乎唯家族馬首是瞻。他到底想要什麽,只怕我們幾人心底也並不清楚。”

他看了蕙娘一眼,見蕙娘神色還算是淡定,不免奇道,“怎麽,難道你已想到了對付他的好辦法?”

“政治上的合作,真能精誠相見的又有幾人,各懷鬼胎也是意料中事。”蕙娘略帶詭秘地一笑,“對楊七娘,我是找到了她的理想,明白了她想要做的事。這算是一種合作,一種保證。對桂含沁,這樣的做法的確未必能行得通……但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把他牢牢地制衡住。”

“你是說——”權仲白神色一動。

“找不到他的欲求,就找找他的軟肋麽。”蕙娘一撇嘴,“雖說楊善桐也不算是什麽簡單角色,但她的脈門,還是要比桂含沁好捏了幾分。”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早!

363改變

既然彼此已有定論,那麽蕙娘和權仲白便不再等待許鳳佳,而是先行搭船回京,免得京中眾人好等。兩人久別重逢,又真是經歷過了一番生死,自然也很珍惜這難得的逍遙時光。尤其是焦勳去了新大陸以後,兩人間雖然誰也沒有明說,但的確是再無心結。若非氣氛實在是不合適風花雪月,只怕這一次回京之旅,會更加愛意綿綿了。

雖說迫在眉睫的危機,因為權仲白的回歸緩和了下來,但葭娘和文娘的離去,到底還是給蕙娘等人的行動,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這種事就像是一柄懸在頭頂的利劍一般,沒人想得到都還好,萬一有人想到了葭娘和文娘,葭娘還好,大不了抱個女娃回來冒充一下,文娘一個大活人,哪裏是能隨便冒充得了的?因此,雖然沒有明確的時間表,但蕙娘還是感到了比以往更為迫切的行動需要:夜長夢多,現在已不是積蓄力量的時候了。隨著焦勳的離去,她們多年來累積下的秘密力量,幾乎已經成了一盤散沙。也就是東北達家那裏,還有些不牢靠的助力而已。但沒了常年來負責聯絡的焦勳,這些都不能完全指望得上,而真正握有兵權的許家和桂家,卻又不是蕙娘所能牢牢拿捏住的。

這種根基並不算太深厚的聯盟,隨著時間的推移,只有可能會更為松散,一點小事,都很容易激起合作者的疑心。就沖著這個,回京以後也該加快腳步了,不過,變數其實也還有很多。比如說,楊寧妃到底能不能帶著兒子,從角逐中幹凈利索地退下來,還有,在皇帝的生死上,權仲白能否全力配合……

在政治戰場上打滾了這麽多年,一點城府總還是有的,雖說眼前局勢,如同泥沼一般處處都是隱患,但蕙娘也學會了耐心等待——更早學會了及時行樂。時至如今,她也算是更深刻地體會到了史書上許多當權者千奇百怪的敗家舉動,對於這些在刀尖上跳舞的人來說,所有的一切,也許都會在轉瞬間成為過眼雲煙,如不乘著大權在握,花酒當年的時候肆意行樂,誰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個機會了?

如非過分奢侈,容易招來不必要的註意,蕙娘有時也是蠢蠢欲動,想要做點驚人之舉尋找刺激。尤其是在權仲白不見的日子裏,她內心深處的焦渴沒有一刻能夠停息,此時權仲白回來以後,他單單只是坐在那裏,一句話都不用講,蕙娘看著他心裏便是一片寧洽,休說驚人之舉了,她甚至連不驚人的舉動都不想做,現在想到什麽蒸汽船、什麽票號、什麽地丁合一,什麽四邊局勢,心頭浮上的再不是雄心壯志,只有無限的厭倦和疲憊。反而覺得這種漂浮在海面上,同權仲白兩人閑看日出日落,寧靜到幾乎有幾分無聊的日子,能令她的心靈獲得真正的滿足。

這種領悟,並非發生在極戲劇性的一刻,也沒有一個戲劇化的頓悟過程,乃是日積月累,漸漸浮現於心中的明悟。這一日兩人在船尾閑看魚潮,蕙娘便對權仲白道,“等這一切了結以後,你和我再撐上幾年吧。歪哥今年都九歲了,我預備等他十九歲娶了媳婦,就把裏裏外外的事兒全都交到他們頭上,到那時候,什麽天下事,我全不管了。家業他愛怎麽敗就怎麽敗,我們誰的事都別搭理,就這樣搭著船全國——全宇內亂走吧。你想義診也由得你,反正你去哪裏,我就跟在一邊,什麽事也不管,就跟著你看看天下的風光,讓我的腦子閑上一閑。”

她的口吻雖然隨意,卻是如此認真,權仲白歪頭看了她一眼,唇邊勾起一抹笑,倒是把蕙娘攬進懷裏,拍了拍道,“看來,這幾年你是真的有點累了。”

這幾年來,她又豈有一天寧日?蕙娘閉上眼沒有說話,只是把頭靠在了權仲白肩頭。權仲白亦是沈默了一時,方才悠然開口道,“其實,這些年來,我獨自走南闖北的時候,也時常想起你和我從前吵的那些架。”

現在想到剛成親時兩人針鋒相對的過往,蕙娘簡直是臉上發燒,她閉著眼呻.吟道,“想這些做什麽,那時候不懂事,快別提了——”

權仲白唇邊也是浮上一絲笑意,他屈起手指,輕輕地拿指節刮了蕙娘的臉頰一下,輕聲道,“別這麽說,其實現在回頭想想,你的很多話都說得是極有道理的。並不是說一個人生做什麽身份,就該做什麽樣的事……我到現在都還不是這樣想。一個人想做什麽事,就該去追求、去奮鬥。然而,這種自由,也不是毫無限度的……”

到了他這個年紀,對人對事,是怎麽樣就是怎麽樣,積習已經是很難改了,蕙娘也沒想到權仲白還能說出這一番話來,一時間不禁一怔。權仲白溫存地撫了撫她,又道。“有時候,當天下間,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的時候,即使……即使再不情願,這件事其實你也是一定要去做的。逃避它只會令你更為不安,於我,這件事是李晟。於你呢,這件事……便是天下吧。”

蕙娘愕然道,“天下?什麽天下?”

“當然是你的天下了。”權仲白還比她更吃驚,“按我們計劃好的步驟,六皇子登位後,天下大事,還不是掌握在我們這幾家人,以及將來的盟友手中。歪哥還小,父親又無法信任,我不擅長這些。事實上,你不就是要和楊七娘、桂明潤一起,來分享天下間的大權?若不是為此,楊七娘為什麽要支持六皇子,而不是她的親外甥皇三子呢?”

這個計劃,當然蕙娘是很熟悉的,但她從來也未曾想過,在計劃成功之後,自己會和天下有什麽關系。她——再怎麽說都是女流之輩,不入宮,如何能掌握天下的大權?此時聽權仲白一說,才仿佛恍然大悟——是啊,這條路,她當時踏上其實也是身不由己。整個計劃,處處都是為了自保,都是為了權家將來能不被當權者翻舊帳,結果在走到這個地步的時候,她才恍然發覺,其實這條路走到最後,和鸞臺會的計劃也是異曲同工,她到底還是要通過皇六子卻攫取天下的大權。只是和鸞臺會獨自掌權的計劃相比,這個計劃裏,最後的得益者並不止她一個人,而李家的血統,到底也得到了保證。

權仲白見她神色有所變化,便徐徐道,“手執天下大權,坐擁敵國的財富。到了這個地步,你能做到的事,天下間已經很少有人能夠完成了。蒸汽船也好,開海禁也罷,禁鴉片也罷,你不做,誰來做呢?你不做,你會甘心嗎?這樣巨大的權力讓渡出去,接班人若不能善用,生靈塗炭也就是轉眼間的事,你不作,你會放心嗎?”

蕙娘一時,竟無言以對,權仲白看了她一眼,唇邊牽起淡笑,他握住蕙娘的手,放到唇邊輕輕一吻,道,“這就是屬於你的道路,屬於你的命運。也許你會一時疲憊,也許你會渴望休憩,但終究,你還是會想要回去……以後,我會盡量多在你身邊陪著你,讓你回到家裏以後,能夠得到更多的休憩,在這條路上,也能走得更遠一些。”

“可,你——”蕙娘一下坐直了身子,“你不是……”

“我什麽?”權仲白望了蕙娘一眼。

蕙娘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怪異之感,她曾非常盼望權仲白能放棄他不切實際的夢想,腳踏實地地回到京城的生活中來,可現在,當她聽到權仲白如此淡然地談論著從此後多留在京城,如此自然地放棄了自己遠揚天下的大道……她反而又有點不能接受,有點說不出的不忍和不快了。

“你——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自由自在地遨游宇內……”蕙娘皺著眉頭,磕磕絆絆地說,“遠離這些勾心鬥角……”

“小隱隱於野。”權仲白笑著嘆了口氣,愜意地將腳放平了。“大隱隱於朝,只要心境在,何處不是桃花源?”

他轉頭看了蕙娘一眼,笑容越發擴大——在這麽多年的風霜雪雨以後,那股遮不去的魏晉貴氣,似乎終於被消磨去了鋒芒,餘下的只有一團溫潤。“再說,你不會以為身為你焦清蕙的夫君,我在這天下間,還能尋覓到真正無憂無慮的桃花源吧?你的身份和權勢,如今又有哪裏影響不到?”

話雖如此……但……

蕙娘不知該如何說起,但卻知道自己最好表現出感動。——說來說去這麽多理由,似乎個個在理,但其實說到底,權仲白改了志向,還不是為了她?

她於是深吸一口氣,對權仲白露出恬然一笑,慢慢地將頭靠到了他的肩上。

然而心中卻到底還有淡淡的悵惘,揮之不去。

到了京城以後,權仲白自然是入宮去見李晟,蕙娘這裏,卻也迎來了權世赟——也難為他老人家了,這一陣子來回折騰,這一次回來,是專為了要看權仲白的。不親眼看看他是否安好,是否還得到皇帝的信任,估計他也委實不能放心。

蕙娘也是暗道一聲來得正好,把權世赟喊來密斟,坐下來第一句話,便開門見山地道,“現在是否到了為皇六子掃平道路的時候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了!

364成熟

權世赟顯然沒想到蕙娘居然會如此言語,他微微一怔,謹慎道,“是否朝中出現了什麽我不知道的變化?”

這一問還是問得很有道理的,要知道權仲白才剛回來,對皇上的情況一無所知,如果不是朝中有了變化,蕙娘何必一回廣州就這麽猴急?在這一點上,蕙娘若拿不出很好的理由,只怕是難以說服權世赟的。

“之前西北的事,大家因掛心仲白的生死,卻是遺漏了一個重要的線索。”蕙娘自然也是早有準備,眉頭微微一皺,便侃侃而談,道,“清輝部的腰牌,有十餘枚都落入了官家手中,那一帶現在更已經是大秦屬地了——達延汗乘著羅春部內訌的時機,已經把原來的失地都給占住了……”

只是這句話,便說得權世赟的臉色微微一變,“你是說,燕雲衛已經開始調查清輝部了?”

清輝部素來都是武功好手,行走江湖,落敗身死的有,但全軍覆沒的情況還真是很少發生。死了一個人,身上帶了有腰牌也不算是什麽,這東西又不稀奇,任何一個大戶人家都可以私下制造,也都會私下制造。但死了一幫人,死在北地裏,而且是死在北戎往關內的路上,身邊還沒有什麽貨物的痕跡,這一幫子人不引來燕雲衛的註意是不可能的事。就是燕雲衛西北分部的幹事再無能,再遲鈍,等桂含春到京城以後,故事一說腰牌一繳,被封錦甚至是皇上註意到的機會都相當地大。當然,鸞臺會也有一些反追蹤的手段,但,民不與官鬥,從前朝廷那是沒捉住清輝部的小尾巴,現在有了一條線索,誰知道燕雲衛能查到什麽地步?鸞臺會在燕雲衛內的眼線隸屬於香霧部,打探消息可以,但一手遮天地遮蓋這個事兒,又或者是指鹿為馬地混淆調查結果,他們還沒那麽大的能量。

“族長叔你也知道,楊七娘和封錦關系密切。”蕙娘蹙眉道,“因昔年仲白也調查過神仙難救,楊七娘本人好像還中過這種毒,所以封錦對我們鸞臺會也是特別地註意,一旦有了進展,便在信裏給她透露了少許。楊七娘和仲白閑談時無意間說了幾句,她是說者無意,可落在我耳朵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嗎?燕雲衛暗中調查此事,應該也是有一陣子了。”

權世赟的臉色頓時陰沈了下來,他哼了一聲,終是對權仲白感到少許憤怒,“也是仲白太任性了,閑著無聊,做什麽不好,非得要去北戎!這麽一攤子事,全是他給惹出來的!”

“唉,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蕙娘也嘆了口氣,她疲倦地搓了搓臉,“就是這樣,還不好十分責怪他。剛見面的時候,我簡直是連生撕了他的心都有了……眼下局勢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若要提前發動計劃,那便等不到皇帝自己去世了。就算一時半會還查不到咱們頭上,但防微杜漸,許多伏筆,現在也可以開始打下去了!”

如果要等到燕雲衛正式開始查鸞臺會了,這才開始計劃著幹掉幾個皇子,那鸞臺會的篡位計劃基本也等於是一場白日夢了。權世赟的臉色陰沈異常,但到底還是果斷地點了點頭,道,“雖然現在朝局已經是夠亂了,但形格勢禁,亦不得不如此行事。我看,就依原計劃,先除五皇子,借此挑撥三皇子失寵,四皇子身子孱弱,隨時夭折都不會有人猜疑。如此行事,雖說又要激起一番腥風血雨,但卻是最為事半功倍的。”

蕙娘沒想到權世赟原來私底下早有了腹案,一張口就是一個很完整的計劃,就事論事地說,還算得上是極為實用。她不禁感到一陣強烈的頭疼,腦中急速醞釀著對策 ,面上卻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權世赟見了,便奇道,“怎麽,這一計我也是醞釀良久,可算是一舉多得了。一旦皇三子出局,以兩族的親戚關系來說,楊閣老傾向於皇六子的可能勢將大增,有他力保,皇六子登上皇位的可能,豈不是又高了不少?”

的確也還說得上在理……

蕙娘思忖了片刻,終究嘆道,“話雖如此,但赟叔你怕是漏算了一點。四子孱弱,六子年小,五子若又去了,聰穎伶俐的三子又怎會輕易失寵?即使我們可以栽贓到寧妃身上,並做得天衣無縫,但皇帝仍是大有可能棄用寧妃,保住皇三子這根獨苗。要知道昭明年間,太子身邊還有個魯王在呢,一樣是正當盛年,一樣是能力卓越。皇上和太子之間且還有心結未解,就是這樣,也沒有輕易地將太子廢去,為的是什麽?還不是因為皇帝身子越發不好,恐怕激起動亂。”

這番話也是在情在理,權世赟不由陷入沈思,蕙娘更是趁熱打鐵,“更何況,皇五子一旦出事,則寧妃、楊家便有現成的把柄落在皇帝手上,如為長久計。楊閣老有可能壯士斷腕,犧牲自己仕途來了結此事……若是如此,則我們也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這卻不能這樣說,”權世赟倒是擺了擺手。“皇六子爭取不到楊閣老,還可以爭取爭取王閣老麽。但你倒是說得對,也不知是誰如此大膽,竟算計了皇五子的性命,如此一來,皇三子倒成了皇帝的心肝寶貝了……”

皇三子身子健壯,早都出去自己住了,又沒什麽疾病的。如果皇五子去世,基本上作為唯一碩果僅存年紀比較長大的皇子,肯定會被當作準繼承人保護起來,到了那時候,鸞臺會也就沒有能力毒殺他了。其實就是現在,鸞臺會估計也有點力有未逮,倒是皇五子因為生母已經出宮了,究竟有點爹不疼娘不愛的意思,年紀又還小,防衛心也不強,鸞臺會在後宮宮人中也還有些內線未用,若是用得巧了,還能有機會把他給弄死。兩人商議了一番,均未達成統一意見,權世赟有點洩氣了,“說是要掃清道路,但皇三子弄不死,皇五子沒法弄,這樣搞,怎麽掃平道路?”

蕙娘遂乘勢道,“不如先從皇四子下手也好,一則他身子孱弱,夭折也不令人吃驚;二來,我等還可借此機會放出謠言,也算是故布疑陣,為將來留下地步。”

權世赟如今對蕙娘也算是深信不疑了——這些年相處下來,鸞臺會幾次難關,錯非蕙娘又哪有那樣容易度過?現在她身為鸞臺會龍首,本人毫不戀權,事事先請問自己,兒子也是常年放在京城,權仲白去了邊境,她還親自快馬要把他追回來。種種表現,均可證明蕙娘非是那種登得高位便燃起異心的人,聽蕙娘說話,便很能入耳,因皺眉問道,“此話怎說?”

蕙娘便說出一番話來,權世赟聽了,倒是有些意動,因沈吟道,“此事還要從長計議,正好你公公也將班師回朝了,等他回來以後再說吧。我也正好回東北一趟,這一陣子會內也是有點亂了方寸,人手調動頻繁,有些日常事務亦是耽擱不淺,我不回去,局面也真是亂套了。”

他又若無其事地和蕙娘提起,“是了,你大伯這一陣子身子不好,已經決定回鳳樓谷休養了。你公公遠在邊境,我們通信不暢,見了面你代我提一句也就是了。”

權仲白這邊才失蹤,那邊就把國公府放在東北最得力的支脈給軟禁回鳳樓谷去了,現在更是毫無放他出來的意思。權世赟該信她的時候沒少信,該防範的時候也的確是毫不手軟。蕙娘越發肯定了國公府在鸞臺會跟前的孱弱——之前的多年運營,不過是人家懶得理你而已。現在要開始實施計劃了,立刻就把德妃名義上的父親給掌握在自己手裏,等成功以後,國公府就是想攫取勝利果實,也得找得到國丈爺才行。東北是崔家的地盤不假,可權族的事,怕還輪不到崔家過問。一旦族裏要動真格的了,崔家的威懾,很多時候終究也就只是威懾而已……

蕙娘在心底輕輕地嘆了口氣,面上卻做出迷惑神色,道,“實不相瞞,赟叔,我過門以後從未見到大伯父,公爹也很少和我說他們家的事……”

權世赟哈哈一笑,亦是點頭道,“我曉得,這都是長輩們之間的事了,和你們小輩無關,你也別多管。只是做個傳聲筒罷了,是了,這一陣子,你不在京城時,京裏自然也發生了許多事,待我一件件說給你聽……”

過得幾天,送走了權世赟,蕙娘打聽得楊七娘已經進宮去見過寧妃了,便知她也在為自己的目標努力:若是寧妃不肯攜皇三子退出角逐,那麽她們母子也就只能成為被扳倒的對象了,雖說蕙娘也頗喜歡寧妃的容貌,但政治鬥爭就是如此殘酷,尤其生在天家者,實力稍弱的,一輩子都只能做他人手中的棋子。譬如和她都沒見過一面的四皇子,也許就難免淪為鬥爭中的炮灰,蕙娘自問對其亦不懷有什麽反感,然而莫可奈何之下,亦不能不如此安排。

說句實話,她也是不大看好楊七娘能說服寧妃,概因皇三子已然長大,天分才情顯露無遺,現在又是事實上的長子,就是要退出漩渦,都不是那麽簡單的。即使寧妃被說服了,她又該如何去影響自己的兒子?三皇子現在已經分宮出去住了,可不像是從前,寧妃想要動點手腳,還比較簡單。——但不論如何,既然應承了楊七娘,這點時間,也還是要給的。

回京以後,一家人難免相聚天倫,歪哥果不其然,一見到父親回歸,之前的埋怨,也就丟到爪哇國去了。倒是乖哥真如權仲白估計一般,十分生他的氣,連著幾天,對爹都是愛理不理的。惹得蕙娘直笑,權仲白急得很,卻偏偏如老鼠拉龜,不知如何下手去討好次子。蕙娘便給他出謀劃策道,“你不妨去和歪哥談談買賣,言說可把許家三柔、桂家大妞中的一個邀來做客,讓他來選一個,條件便是為你把弟弟給勸服了。”

“哪有你這樣不厚道的。”權仲白是個厚道人。“明明是想探問兒子的心意,卻還要扯我當幌子……他今年到底還小呢,等他長大,估計整件事已經塵埃落定了。到時候再提親事也還不遲,現在談這個,還早了點。”

“那也不是這樣說。”蕙娘倒是挺認真的,“大妞的年紀也快到了,若是兒子對她毫無好感,那也罷了,若是有些歡喜,自然要和楊善桐打個招呼。看看該如何處置,不然,大妞可不會就這樣幹等著他長大。”

說著,便施展女人的十八般武藝,又是掐又是捏的,到底把權仲白趕去了和歪哥談買賣,結果歪哥還很有覺悟,權仲白回來時一臉古怪,“他說他聽你的安排……”

這孩子現在是越來越精了,已到了聞弦歌而知雅意的層次,自從上回影影綽綽地知道了一點家裏的秘密以後,表面言笑如常,其實心底在想什麽,連蕙娘都有點不明白。此時會如此說,已是看破了父母的用意,蕙娘嘆了口氣,自己去找歪哥,“逗你玩呢,別想那麽多了,本來都約好了,要請她們兩家人輪流上園子裏來玩的。誰先誰後,只看她們家誰先有空罷了……你現在還小呢,幾年內,可談不到別的事。”

歪哥瞅了母親幾眼,低下頭並不說話,蕙娘倒有絲急躁,“做什麽,現在對娘都不說心事話了嗎?真是白養你一場了。”

“其實我早都把心事話說了啊。”歪哥被她一激,竟也說了實話,“桂大妞也好,三柔姐也好,都挺好的,我都成,你們覺得哪個好那就是哪個唄。我們這樣人家,誰的親事不是經過重重考慮,還有誰真是自己做主的?簡直笑話。”

他突發成人語,倒讓蕙娘不禁一怔,心頭一時湧上的,不是欣慰,而是淡淡的失落——就算她曾經也是如此想的,可現在聽到一樣的話,從兒子口中說出來時,卻令她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失落和挫敗。

還要再說什麽時,歪哥一扭身,早跑得不見人影了。蕙娘站在原地怔了半晌,才回去讓綠松給楊善桐下帖子,“也該在她相公進京之前,和她說說話了。”

她頓了頓,又吩咐道,“這幾天,也把王家那兩個人證和口供、筆錄等物,帶到沖粹園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相對早,字數相對多!

365敬酒

此時諸女已經十分相熟,見了面亦無需閑話,蕙娘把大妞妞打發下去玩以後,開門見山便問楊善桐,“你相公都和你說了吧?”

雖說桂含沁人還沒到京裏,但蕙娘等人都要回京了,京中有事總要有人呼應,因此他也是和蕙娘等人預作交代,一旦有事可以直接聯系善桐。可見雖然桂含春等人未必知道他的決定,但楊善桐肯定能通過特別途徑和丈夫通信的。此時蕙娘一問,楊善桐果然未露訝色,而是微微一笑,坦然道,“嫂子騙得我們好苦。”

這一說,自是已明白蕙娘和鸞臺會的真正關系了。蕙娘免不得嘆道,“若換做你是我,你也一樣會這麽做的。”

也不知為什麽,當她決定將一切和盤托出以後,心境反而比從前更平和了。竟隱隱有種空靈之感,從前和人談判時,總是費盡心思去揣測別人的意思,自己亦是很動情緒,話說出口之前,總要再三考慮。但現在,除了同權世赟談話時,緊張感依然無法退去以外,對著楊善桐等人,她竟是懶於去矯飾言語、玩弄文字,反而很有點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感覺了。蕙娘自己想想,亦覺得諷刺——從前她是多麽反感這種算計外的坦然,凡是擁有這種氣質的人,如權仲白、楊七娘,她都免不得在心底暗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