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思暮想的人，竟然在再次重逢時說出這樣的話，確實是夢縈始料未及的。

“為什麽？”夢縈皺起好看的眉頭，如他一般，用了勁讓伍塵蕭不能拉動她分毫，眼前他的臉上的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

難道說塵蕭不希望見到她麽？

“你不該來的，快離開這，”回答她的仍然是那句話，伍塵蕭知道夢縈不會輕易離開，雙手抓住夢縈的雙肩，“夢縈，如無意外，一個時辰之內我們在流連見面。”

聽伍塵蕭這麽說，夢縈才終於放下心來，她其實並未察覺任何異常，但塵蕭卻如此表現。雖說她想探究到底是出了什麽事，現在情況下，既然塵蕭允諾自己一會見面，那麽再等一個時辰也無妨。

夢縈點頭應了，感覺到伍塵蕭的雙手從她的雙肩上放下，眼中帶著歉意。夢縈無法深究那表情所代表的含義，只能轉身化為九尾白貓，從門口的縫隙中躍了出去。

流連還是老樣子，雖說已是這麽晚了，依然燈火通明，花天錦地。掌櫃流蘇笑語嫣然的在大堂中安置客人，絲毫沒有註意到夢縈順著門口兩側的樓梯悄悄的上了樓。

說來能想到一起見面的地方，果然還是只有上次和楓歌喝酒的那間廂房，說來應當是楓歌包下來的房間，應該不會有外人出入。

剛好，廂房內雖然點著燭火卻並沒有人。

這一個時辰實在是讓人坐立不安，外面聽不真切略有些嘈雜的交談聲，以及房間裏僅有她一人的無聊氣氛，除了這會兒有個纖細的少年進來之外，夢縈幾乎只是坐著發呆。

那少年夢縈記得，喚作可兒，是伍楓歌最喜歡的小倌，她藏了起來沒讓他看見，卻也奇怪為何可兒要來這空房間更換燭火。但這樣也好，畢竟夢縈也不想在黑暗中等人。

看著那可兒推門出去，門還未合上，就聽見他驚喜的“呀”了一聲，後面的聲音很小，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接著門被人推開了，夢縈隱約看見一臉緋紅的可兒匆匆下樓，另外……一個穿著玄色錦袍的男裝女子走了進來。

“楓歌？怎麽是你？”夢縈從房梁上躍下，輕飄飄的落在了伍楓歌面前。

伍楓歌有些輕微的氣喘，像是從府邸裏一路跑過來的一般。

“出了什麽事麽？是不是塵蕭他？”夢縈一陣驚慌，拉住了伍楓歌的袖子。方才塵蕭說若無意外就來見她，此時卻沒出現，難道是？

“夢縈，他沒事，”伍楓歌咳了兩聲，平息了呼吸，“只是他不太方便過來，你先別激動，我們坐下來慢慢說。”

伍楓歌繞到夢縈身側，安撫似的搭上夢縈的肩膀，帶著她落座，剛好此刻有人敲門，楓歌示意夢縈不要動，自己去門口，只是打開了一條門縫，傳來了幾聲交談，應該是感到安全，伍楓歌從門外人的手中接過了木托盤。

門又被關上了，回到夢縈面前的伍楓歌將木托盤放在圓桌上，坐在了夢縈的對面。

“塵蕭現在不能隨意外出，所以是我來見你，”整理好了思緒，伍楓歌才緩緩開始述說，“前些時日二皇子回來之後，莫名的開始派人對伍府悄悄監視，主要是監視塵蕭，”說到這，楓歌似乎有些疑惑，皺起了眉頭，”我們雖然發現了，但對方是皇子，我們也不能阻止，伍府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倒也不怕會查出什麽。只是為什麽二皇子會對塵蕭感興趣呢？他守著塵蕭，似乎是為了找你。”

夢縈在聽到二皇子回來的時候大概就猜到了，是祁末辛。祁末辛為了找她又從程國回到了楚國，這麽想來程皇做的那些完全是適得其反，倒有些可笑，不過這樣一來她就無法與塵蕭相見了。

誰知道祁末辛會暗地做什麽手腳，今日可能湊巧並未發現她見了塵蕭，但若是一個疏忽被祁末辛發現了抓回去，怕是這一次不會像之前那麽溫柔了，大概會用上那會讓她喪失法力的藥粉，將她□□至死。

對，怕是要帶幾十年後祁末辛死的那一天，她大概才能重獲自由吧。這就是祁末辛能幹出的事情。

而伍塵蕭也不知道會遭遇如何的對待。

她是九命貓妖，倒不怕死，只怕要再次重拾記憶。

但祁末辛到底是怎麽發現她還沒有死的呢？還是說他在賭麽？

“所以，你知道為何二皇子找你麽？”見夢縈一直沈默不語，伍楓歌有些坐不住了，但還是斟了兩杯酒，將一杯放在了夢縈面前，“我們怕有什麽紕漏，所以怕你被發現，我來比較好。”

夢縈抿唇，將酒一飲而盡，酒味清淡，並不醉人。夢縈不知道這種事到底該不該說出來，或者說能不能說。

但如今塵蕭有危險，而楓歌也並非是多嘴之人，就算知曉應當也並無大礙，況且也做不出什麽反抗，只能說給他們解惑罷了。

“楓歌，這件事我只同你說了，但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別人知曉，”夢縈舔了舔幹澀的嘴唇，見楓歌正色，大概也想到她將要說的話非同小可，“……二皇子楚落然並非只是楚國二皇子，也並非是被挾持到程國做了質子，他還是程國的三皇子祁末辛。”

夢縈並未停頓，她發現自己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尤為平靜，一點也不像是剛揭露了一個大秘密。

可以看出楓歌臉上的驚訝，她在夢縈要說話之前就先做好了心理準備，卻沒想到是這樣一件事。

伍楓歌皺起眉頭又舒展開來，如此往覆幾次，才遲疑的發出聲音，“我明白了，”她點點頭，覆又搖頭，“但，這樣說來，豈不是這十多年來和程國之間的矛盾和戰亂就是個笑話？所以，他又回來是來抓你的？……果然塵蕭讓我來見你是正確的。”

伍楓歌將手握拳放在唇上，皺眉若有所思的點頭，竟然這麽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夢縈反而疑惑道，“我其實還不清楚，為何楚程兩國的皇子會是同一個人，況且楚皇對這事尤為認真，並非視為兒戲。”

“……我大概猜到一些，但只是推測，就不同你瞎說了，這件事暫且放在一邊，”伍楓歌用手支著頭，清了清嗓子，突然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塵蕭應該只是怕你被發現了蹤跡，若是楚皇和楚落然知曉你在此地就不好辦了，只有先暫且這樣，等過段時間如果監視的沒那麽勤了，你們再見面了好了，誒……說起來夢縈你是妖，應該有別的法子吧，不讓他們看見就行了。”

夢縈苦笑，“他如果真的只是楚落然，當然不需要在意他監視，可是他手上有能讓我法力失效的藥，所以我不能貿然出現，這次如果被抓住，再想逃就難了，”說著她深吸了一口氣，定神說道，“我這次來也差不多為了這件事吧，楓歌，可以麻煩你幫我給塵蕭帶封信麽。”

夢縈執著筆，紙上已經寫了兩行，她倏地擡起頭看向坐在她對面仍在思襯著什麽的伍楓歌，喚道，“楓歌。”

“嗯？”楓歌晃著手中的酒杯，看起來極為隨意瀟灑。

“塵蕭他……是怎麽看待楚皇和楚驍雲的？”

伍楓歌看了她一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似這個問題有些讓她為難，“怎麽說呢……大概……還是想被認同吧。”

看著夢縈等著自己繼續說，伍楓歌坐正了身子，嘆道，“他到伍府之後很努力，不要命一樣的努力，所以什麽都學得很快。雖然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但大家卻都不知道有些有危險的事情，都是他代替楚驍雲去做的。出使他國，祭祀，從軍，那些時日，反而是楚驍雲扮成他到伍府來混日子。不過他還是用自己的名字和身份換了個將軍回來，不算光為人家做嫁衣裳，”伍楓歌搖搖頭，臉上的表情帶著嘲笑的意味，“長的明明一模一樣，楚皇卻偏愛楚驍雲。你也知道楚驍雲那樣子，是吧。”

夢縈一直以來都知道楓歌看不起楚驍雲，縱使那些事情應該已是過了許久，或許時至今日也依然在繼續，又或許已經成為了塵蕭的“習慣”，但伍楓歌的語氣中一直帶著難以抑制的憤怒，突然覺得有些心疼，“……所以，他也還是很在意自己弟弟的吧。”

“大概是為了能被認同，即使成為影子也很開心。”

夢縈聽出了伍楓歌語氣中的無奈和為塵蕭的不值，手中筆頓了又頓，在紙上化成了一枚醜陋的墨點，最終仍是又寫了幾行，捧起來又看了幾遍，吹幹折起來交給了伍楓歌。

“那日鴻昌鎮相別，塵蕭多虧了有你照顧，他為了我受傷，我卻什麽忙也沒幫上，”夢縈起身，並不打算繼續待下去，笑道，“楓歌，今日一別大概很久不會再見了，如還能有機會，我再來找你喝酒吧。”

“他是我弟弟，我照顧他是自然的，當時情況危急，也怪不得你。只是你這話的意思是……？那塵蕭？”伍楓歌聽罷起身，應該是覺得夢縈打算離開伍塵蕭了。

夢縈笑著說道，“我在信上都寫好了，若是他不願意同我一起離開這裏，那就只能等我了，其實我也不想讓他拋棄對他來說重要的東西，而我也還有重要的事情去做，也趁此機會再避避風頭，也許祁末辛什麽時候會放棄呢。”

只是之前祁末辛堅持了五年尋她，這次又要堅持多久呢？

說起來這次幫了赤顏，也不知道究竟多久才能恢覆。

“那如果他變了心意，要怎麽去尋你？”

夢縈只是無奈的笑著搖頭，“他大概是知道我會在哪兒，但就算是躲過了楚落然的眼線，他一個普通人又怎麽能去往全是妖的所在？而我無法得知他來尋我，太過危險，不要讓他來。”

“我明白了，”伍楓歌了然的點頭，“我會和他說明的。”

“楓歌，若他不願，那麽我不在的時候就還是麻煩你好好照看他了，”見伍楓歌應下，夢縈微微一笑化為原形，躍上窗框，看著楓歌也隨之站起身來，覆又說道，“書信並不著急，明日再給他看吧，我先走了。”接著便四足輕點，化作一道白影。

伍楓歌走到窗前，在窗口站了良久，早已看不見那道在房檐上越過的白影，她將書信放進隨身的錦囊中後，推門將一直站在廂房外的可兒一把拉了進來，既然出了門，就不能讓人發現破綻。

可兒許久都未見到伍楓歌，在門外早已按捺不住，這廂房極大，分了內外，他方才聽吩咐一直在外側等著，只是有些好奇伍楓歌一人在裏面獨自呆了這麽久到底是在做什麽。

但現在這並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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