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塵蕭接過伍楓歌手中的書信，看著楓歌自然而然的坐在他對面，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伍塵蕭倒也沒說什麽，就著微弱的油燈將書信展開。

伍楓歌一直在一旁觀察著伍塵蕭的表情，見他看了許久卻神色如常，只是將書信又重新折好，放在了桌上，並未同她交談。

“寫了很多麽？看了這麽久。”伍楓歌倒是好奇的緊，走過來坐在了伍塵蕭的對面，大大方方的看著印在書信上的筆跡，倒也沒擅自展開，那字密密麻麻的重疊在一起，好像真的寫了很多一般。

“嗯，”伍塵蕭垂下眼瞼，應了一聲，“夢縈問我，願不願意和她離開這兒，如果沒這個打算的話就要等她一段時間。”他說的極為輕描淡寫，但內心卻是波濤洶湧。

他並不是沒有想過，但確實左右為難。

自那次分開之後待他醒來，已是回到了伍府，身上纏著厚厚的紗布，房間裏充斥著草藥的味道，只覺得頭疼欲裂，一時半會竟無法起身。

在床榻上呆到伍楓歌下朝來見他，才問出一句，“夢縈呢？”

雖說問出了口，但心裏早就猜到了答案，夢縈定然沒有跟著一起回來。

伍楓歌並未回答。

伍塵蕭擡起僵硬的手臂，擋住了透過窗子的，有些刺眼的陽光。感覺到濕熱的液體劃過眼角，消失在兩鬢處，“第二次了。”

伍楓歌當然明白他說的什麽意思，她性格張揚，不拘小節，此時也說不出什麽溫柔的話來勸慰伍塵蕭，只得說道，“這次……也有我的責任。”說起來這次程國於他們來說確實有些步步緊逼，好似這邊的每一步計劃對方都非常清楚，讓他們防不勝防。

“姐姐，”伍塵蕭撐起身子，欲言又止的模樣。

伍塵蕭很少這麽喚她，伍楓歌卻先他一步坐在了床沿上，像是要將他的念頭立馬打消一般的模樣，“楚皇下令……若你醒來，就要立刻進宮覲見。”

“啊……我明白了。”伍塵蕭怔了一怔，隨即無奈的笑了。

有些事情能做或者不能做自己心裏都清楚的很，為何還要抱有無謂的期待呢？只是，上一次錯過他五年後才尋到她，而這一次錯過之後，是又要再等五年，或者說還能重新相遇麽？

抱著那樣的想法，生活卻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在繼續前進著。他面上無事，內心卻惶惶不可終日。

伍塵蕭深吸氣，按捺住紛亂的思緒，將那信紙拿起來覆又看了一遍。

現在，他並沒失去夢縈，所以……這次並不是最後的機會。

這次是夢縈提出了邀請，他卻惴惴不安。夢縈信上雖然沒有寫，心底裏卻總覺得她要去做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若此心不變，待塵埃落定，我定來尋你——

這句話下筆極輕，較其他字跡又有些潦草，似乎像是很匆忙加上去的一樣。

夢縈所謂的塵埃落定，是指他這方的狀況，還是夢縈那邊出了什麽狀況呢？

伍楓歌點頭，說道，“嗯，夢縈也是這麽同我說的，她怕你為難，你若放不下心，就再繼續守護這裏一段時間……但我也希望你明白，你做的已經足夠了，也許該多為自己考慮一下。”

“我會好好考慮的。”

聽他這麽說，伍楓歌在心底裏嘆氣，她心裏清楚的很會得到怎樣的回答。平日裏塵蕭堅強且果斷，但在和楚國相關問題上便優柔寡斷的讓人生氣。

看伍楓歌的表情就知道她有些不高興了，不過伍塵蕭早已習慣，也知道她在為自己擔心，倒覺得心底有些暖意。

伍楓歌瞪他一眼，趁他不註意伸手將書信拿過，還未等伍塵蕭反應，就已經用桌上油燈點燃了信紙，“相信我，這樣比較安全。”接著翻了個茶杯，將那點燃的信紙塞進了進去。

一時間靜默無言，兩人眼睜睜的看著那張紙在杯中化為灰燼。

伍塵蕭雖然覺得有些可惜，他本打算將那書信留下來做個念想，但聽伍楓歌這麽說，自然不疑有他。只是伍楓歌這麽謹慎，倒讓他有些擔憂起來，在腦海裏逐字逐句的回想了一遍信的內容，突然開口問道，“夢縈有說她接下來要做什麽麽？她只說讓我等她，並未說要等多久。”

“她走之前好像說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去做，倒也沒和我細說，不過，她肯定會回來找你的，這點可以放心。”伍楓歌只是輕描淡寫的將夢縈同她說的簡述給伍塵蕭，縱使是她，也能看出當時夢縈的表情像是要去做件極為重要或者危險的事情，雖說現在塵蕭並沒有和夢縈離開的打算，但也怕過了些時日萬一塵蕭突然想通要主動去尋夢縈。

這樣應該就能規避他之後可能會出現的這般打算，讓他安心在這裏等待。

這樣的回答自然不能打消伍塵蕭的疑慮，但也沒有更多的線索，只能這般不了了之了。

話已至此，伍楓歌覺得已經差不多交代完了，想著自己還是讓塵蕭再獨自好好打算，起身道，“那我就先走了，還要去找娘談些事，你好好想想，別忘了我對你說的話。”

伍塵蕭默然點頭，看著伍楓歌行至門口，突然轉身故作驚訝道，“啊，說起來我忘了同她解釋銘兒的事情了，”接著一臉調笑，“不過她也沒問，應該並未放在心上吧。”

……

夢縈並未直接回蘆花山，而是先去了四平鎮。在穆棱呆著總歸有風險，而回蘆花山再出來又要想法子拒絕瑯玡同行，所以在這裏停留三日是最為方便的。

三日時間，最後一日她會再回一趟流連，在那等著塵蕭，若是到了未時後塵蕭還未出現，她就要馬上離開去幫助赤顏歷劫。

而趕回去的時間也只有一個時辰，赤顏歷劫是從申時開始，她安排的足夠緊迫，不會讓她有胡思亂想的時間。

到了四平鎮只需找一個地方潛心修煉，而百般思襯之下也只能想到那個沒有牌匾的府邸了。那個府邸充滿回憶，而夢縈心中很清楚，那個人現在並不在那裏，也不知傷口好了沒，是否已經離開了。雖然心中有些抵觸，但為了不被發現，沒有更合適的地方了。

府邸裏半個人影也沒，即使那日她也沒多加觀察。來的路上她竟無法控制的想起那日她剛下山時，突然落下的傾盆大雨，和大雨到來之前那散發著溫暖光輝的為她照路的紙燈，以及……那執燈的清冷背影。

這麽想著，仿若周身環繞起了白蘭花香，撫琴的那細長雙手正輕輕地替她將門推開，夢縈恍神，才驚覺只是自己推開了門。

或許這不是愛，而是曾經求之不得的執念？

剛落腳半日，拂曉竟然來尋了她，也不知道拂曉是怎麽知道她在這裏的，來了也只是同她細講了歷劫的整個過程，什麽多餘的話也沒說。

——雖說只有三道天雷，過程的時間之長比不得修仙的九道天雷，但其能造成的傷害也是無法衡量的。

天劫以十二地支來劃分，自申時起，直到第二日寅時，整個天劫才算歷完。酉時、子時、寅時各有一次天雷。

十二地支中申是身，指萬物的身體都已成就；酉是老，萬物之老；戌是滅，萬物盡滅；子是茲，指萬物茲萌於既動之陽氣下；寅是移，引，指萬物始生寅然也。

有死方有生，也就是生命重新走了一個輪回的寓意。

除了三道天雷之外，歷劫過程中還會有妖魔和心魔滋生，妖魔大概是可以交給她來解決，而心魔就要靠赤顏自身解決了。

不過看赤顏這麽堅定，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吧。

一旦過了寅時，而赤顏依舊活著的話，這劫便算是歷完了，而那時的赤顏，已是成了人。

她之前離開蘆花山，瑯玡只是告知她記得申時之前回來，而這次拂曉講的極為細致，卻也只是突然出現，講完便離開了。

他什麽也不說、不問，就足以讓她坐立不安。

末了夢縈也並不好意思多問，說了聲謝謝，甚至不敢去看拂曉的眼睛。只是感覺到拂曉看了她一會才離開，而夢縈卻直到感覺不到拂曉的氣息良久後才松了口氣。

興許細致如拂曉，早已看出了她想起了些什麽，或者說在逃避什麽。他沒有問，也許是溫柔，也許是疑惑。

回憶中的他一直都是那麽溫柔，而大概疑惑的是，為何她執著的對象換了個人。

是真的換了個人麽？夢縈並不敢承認。

……

這會閉著眼在床榻上打坐，倒是也能心無旁騖。上次她並未進得裏屋，知道了這府邸是她自己變的之後也隨意了許多，隨意找了一間臥房就住了進去，好歹是過去的她變出來的，物什很全，也不知道這裏多久無人了，竟仍是一塵不染，這樣想來以前自己的法力不知道該是多麽厲害。

若是能一下記起所有事情，法力完全恢覆，定然幫助赤顏是完全沒有問題了的吧。

現下卻沒有捷徑。

——未時——

夢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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