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走進去，就遇見了應該是來尋他們的九卿。

九卿一身玄色衣衫，墨發梳理的一絲不茍，在頭頂挽了個發髻，用骨簪固定，襯得他清冷的氣質更甚，那雙本就不帶什麽感情的眸子此刻駭人的緊。

夢縈下意識的往拂曉身後縮了一下，似乎有些怕九卿。

九卿一臉著急，看見拂曉就要準備上來揪耳朵，拂曉反應極快的伸手擋住，看來是很熟悉這動作了。

“今天怎麽這麽晚？去哪裏了？”九卿的語調平緩，但是卻掩蓋不住裏面的怒氣。

“走遠了，迷路了。”不等拂曉開口，躲在拂曉身後的夢縈便搶先回答了。

九卿瞇起那雙眼睛，偏頭看向夢縈，看得出他不是很相信。但是看在兩人都安全，他也不想多做追究，“下次不準走太遠。”

夢縈立刻點頭。

九卿又看向拂曉，拂曉也馬上點頭。

“尤其是你。”九卿再次伸手，趁著拂曉沒來得及反應，揪住了他的耳朵，拂曉一下就化為了原形。

“哥哥！”

拂曉晃悠著懸在半空，慌亂的去看夢縈，好在夢縈並沒有看向這邊。

夢縈沒有理會這會出糗的拂曉，而是獨自朝著院子走了進去。

似乎是下意識般，感覺自己嗅到了梅香，聽見了琴音。就季節來說，此時的梅樹只會有光禿禿的枝幹。

然而實際上，沒有梅樹，沒有琴音，也沒有那個似乎……應該出現的人。

這院子看起來似乎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好像並不是那座山莊。

他？應該出現？

自己到底是在期待些什麽？期待著誰呢？

……

“夢縈，”拂曉一身紅袍，突然出現從天而降，穩穩的落在了夢縈的身邊，瞇著一雙狐貍眼，上挑的眼角帶著說不出的魅惑。

看起來倒是有著現在的拂曉的影子，難不成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穿起了紅袍了？

夢縈一身白色衣裙坐在山莊外的臺階上，裙子如扇子一般鋪在她的身側，她兩只手環抱著膝蓋，頭朝著拂曉的方向偏了一下，看也沒看他一眼，就也算是打了個招呼。

方才安靜的緊，拂曉喚那一聲實在突兀，然而夢縈的心思在別處，倒是絲毫沒有被驚到。

她愛答不理，拂曉也不惱，順勢坐了下去，緊緊挨著夢縈，像是變戲法一般一擡手，手上就出現了一個盤子，他將盤子放在了夢縈的面前，盤子上放著油炸小魚。

風吹過山莊外的柳樹，一陣刷刷的聲響，大片的柳絮吹落，好似雪花一般，那石階上並排而坐的兩只絕色的妖，看起來竟有了幾分虛幻的感覺。

九卿倚靠著山莊的大門，向下看著石階上的少年和少女，搖了搖頭，吹拂而來的風中似乎有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

拂曉似乎察覺到什麽，回頭去看，卻什麽也沒有發現。

夢縈還是那個姿勢，一臉憂傷，倒是順手拈起一只小魚，含在了嘴裏，“狐貍，你回來了啊？”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還有些含糊不清。

拂曉默念了兩三遍才聽懂她說的什麽，那雙靈動的棕色瞳眸在眼眶裏打了個轉，偏頭靠在了夢縈的身上，看起來親密的緊，那嗓音帶著些許魅惑的味道，“怎麽，不想我麽？”

夢縈倒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任由他靠著，看著他伸手過來摩挲著自己的指尖，應該是早就習慣了這只狐貍的親密行為，“怎麽會，只是你這次回來的特別快。”

“先說想我沒有啊，”拂曉蹭了蹭，嗅著夢縈身上的香氣，一下覺得安心了許多。雖說他又問了一遍，但其實並不執著於答案，馬上就換了話題，“聽說這段時間你天天都往外跑，我都不在你一個人去哪裏玩了？”

夢縈並沒有馬上回答，似乎有些遲疑，“嗯……只是出去看看，想了解一些……事情？還是說……感受呢？”拂曉靜靜的看著夢縈偏著頭思考著什麽，不過她馬上就恢覆成了那個他熟悉的夢縈，沖他露出了個笑容，“拂曉，你這次很順利麽？”

她沒有問他去了哪裏，只是問他是否順利。拂曉也當成什麽都沒聽見一般，站起身來，溫柔的拉起夢縈的手，“我給你帶了好東西。”

夢縈茫然的偏頭，背對著太陽的拂曉看起來有些刺眼，她另一只空著的手擋住陽光，跟著站起身來。

拂曉膚如凝脂，較女子的還要滑膩。此刻他執著夢縈的手，一步步將她帶回山莊裏。

“我先去了你房裏，沒見你，”拂曉攏著那身紅袍，寬大的袖子蓋住了兩人相握的手，“我把東西放進去就來找你了。”

夢縈回以一笑，眼底多了幾分期待，“每次出去都給我帶東西，這次又是什麽稀奇的？”

拂曉沖她拋了個媚眼，單手推開房門。

夢縈的房間幹凈整潔，幾乎沒有多餘的物件，僅僅那梳妝臺上有些淩亂，都是拂曉帶回來給她的飾品，錦盒裏早已裝不下了。

夢縈率先走進去，並沒有發現什麽多出來的物什，回頭看著一臉神秘的拂曉。拂曉伸出舌頭，舔過自己的上唇，聲音充滿磁性，伸手擁住夢縈，整個人多了幾分魅惑的味道，“親我下。”

夢縈“撲哧”笑出了聲，用手扳過拂曉的臉，在他的臉頰上輕輕一吻。

擁著夢縈的那雙手沒有動，夢縈趴在他的懷裏，擡首看他，沒想到拂曉看她的眼神卻突然覆雜了許多。

棕色的眸子泛著光，那雙鳳眼微微上翹，蜜色的肌膚如綢緞一般，此刻他薄唇微張，俯視著夢縈。

“怎麽了？”夢縈試探著問道，這樣一直維持著的姿勢比剛才的親吻讓她更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和拂曉一次長大，小時候也如此親昵，加上狐貍臉皮厚，這樣親親臉頰的事情也不在少數，他和夢縈就如同親人一般，但是此時的狀態和拂曉的表情讓她突然意識到……拂曉，也是個男子。

只是……拂曉更深的心思她哪裏能懂？

註視著自己的夢境，夢縈苦笑，她那時的心中始終只有慕千雨一人，又怎麽能看得見拂曉呢？

拂曉又露出了招牌的媚笑，將她一把打了橫抱，扔上了床榻，夢縈一聲驚呼，軟軟的床榻倒是不疼，剛看向拂曉，就見他撲了過來。

滿眼妖艷的紅籠罩著夢縈，夢縈雙手抵在拂曉的胸前，嗔道：“狐貍，幹什麽？”

拂曉側躺在了夢縈身側，寬大的袖子遮住了夢縈，袖袍中有一物瑩瑩泛著綠光。

“這是什麽？”夢縈好奇，從拂曉的手中接過一顆圓潤的如鴿子蛋大小的珠子，那珠子離開暗一些的地方便不再發出綠光，整個是奶白色的。

“夜明珠，”拂曉得意的笑著，“我覺得像你的眼睛，”看著懷中把玩著珠子的夢縈，他收回袖子，伸手輕輕捏住夢縈的下巴，不容拒絕的讓她與自己對視，那拇指也不安分的開始摩挲著夢縈的下唇，“喜歡麽？”

夢縈仰著頭，略微有些窒息的感覺讓她沒辦法回答，更重要的是，拂曉的表情。

那句話給她一種會一語雙關的感覺。

狐貍真是很會營造出這種魅惑的氣氛，夢縈眼神逐漸開始有些渙散，像是喝醉了一般，眼看著拂曉那微翹的薄唇朝她越來越近。

也不知怎的，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夢縈擡手就是一拳，打在拂曉的小腹。

“哼。”拂曉悶哼一聲，看起來早有防備，但是還是硬生生的受了這一拳。他揉著小腹，埋怨著嬌聲道，“夢縈……疼。”

“狐貍，又逗我吧，”夢縈笑著坐起身來，知道自己那一拳沒用多大勁道，垂下眼瞼，緊緊捏著手中的夜明珠，幽幽嘆道，“被你看出來了。”

拂曉也順勢坐起身來，伸手打理著夢縈的墨發，“還在嘗試麽？”

夢縈只是點點頭，接著就聽見身後狐貍的嘆息。

“夢縈，如果累了……就回頭吧。”

……

眼前一片模糊，順著臉頰有溫熱的液體滑落，外面風雪密布，那晶瑩的淚珠似乎要凝在那如玉的肌膚上。

夢縈怔怔的獨自站在湖邊，冷風將她吹的整個人已僵硬。雪花落了她一身，就著她的白衣，像是要融為一體，又像是快要將她埋了。

從四面的樓宇，看起來像是程國祁末辛的府邸。

又是一陣風吹過，將她周身的雪花拂落，那風帶著暖意，將她環抱在其中。夢縈輕輕一動，眨了眨眼睛，立馬伸手將眼淚擦幹。

那空氣冷的讓她面容發白，倒是很好的掩藏了她有些泛紅的眼眶。

又是一聲嘆息，夢縈被擁入溫暖的懷抱，來者穿著紅袍，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為什麽一意孤行……不來找我？”

“拂曉……回不去了……”夢縈任由他抱著，只是搖頭，垂下眼瞼，絨扇般的睫毛掩蓋住眼底的情緒，聲音清冷，“……你走吧，別來找我了。”

“夢縈！”聽她這麽說，拂曉也不顧會不會傷了夢縈，將她扳過來面對自己，“你以為，裝作不知道就可以了麽？你對我這般和他又有什麽區別？”

那雙曾今變出無數新奇物什，溫柔執著她帶她游覽千山萬水，在失意時撫弄她發絲的修長白皙雙手此刻緊緊錮住夢縈的雙臂，疼的她差點驚呼出聲，眼前的拂曉有些歇斯底裏，是她從未見過的。

夢縈蹙眉不答，甚至只是擡眼看了他一瞬，又低下了頭。

她無法與拂曉眼中已經不再隱藏的情愫對視。

“夢縈！”

拂曉是真的動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見他如此，看起來著實有些駭人。

狐貍的眼底泛紅，他松開了一只手，另一只手抓住了夢縈的手腕，咬著牙近乎歇斯底裏的吼道：“我不會再征求你的意見了，今天必須跟我走！”

夢縈似乎對已是這般模樣的拂曉無動於衷，她垂下眼瞼，遮住了泛著光的眸子，語氣依舊平靜，“狐貍……你知道我放不下他，我不會跟你走，而且……你也逃不開啊。”她輕嘆。

拂曉用了力，夢縈的雙足卻如同在地上生了根，任憑他如何拉扯，都動不得她分毫。

“不要白費力氣了，你不是我的對手。”

拂曉皺起眉頭，有些不解，似乎是今日才了解到這個事實，他遲疑的松了手，向後退了半步。

夢縈擡起頭，看向狐貍，感覺到她扯出了一個笑容。不知道那笑是有多難看，狐貍的眉頭緊蹙，眼底竟然泛起了淚光。

拂曉再次伸手，這次動作很輕，緩緩的朝著夢縈的方向試探的觸碰著。他的指尖，在將要碰上夢縈的手腕的那一刻，突然出現了藍色的電流。

拂曉一驚，本試圖抵抗，卻感覺到自己完全不受控制的被那不起眼的電流震飛出去，跌在雪地上。

他就那樣趴在地上不動，一時間似乎沒有回過神來，怔楞的看著眼前的雪地，餘光中還有著夢縈的裙角。他的紅袍和黑發上沾滿了晶瑩的白色雪花，雖然有些狼狽，但他看起來尤為美艷，卻又楚楚可憐。

夢縈有些發白的唇動了動，卻什麽也沒有說出口，拂曉的那副模樣教她於心不忍。為了讓自己不要動搖，她索性不再去看，背過身子，朝著那片湖水，將一切拋到了身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又忍了一會，待再轉頭去看的時候，身後的那個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他跌倒的位置已經被雪掩蓋，沒有留下一絲痕跡，但是，真的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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