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他？

他在說笑麽？

可是這表情一點也不像是在說笑，而夢縈也並不覺得好笑。可能是他註意力受到了心情的影響，所以沒有發現她的僵硬。

夢縈不知作何回應，只能打著馬虎眼，“有些事情……都過去了……”她沒有只說說怕或者不怕，選了個自認為很好的說法。

放在之前，祁末辛定然能看出夢縈是否撒謊，但現在他倒是覺得夢縈的遲疑是正常的，他的表情更是充滿了失落，“……明明都忘記了，他為什麽要讓你想起來……”祁末辛看起來有些痛苦，他閉上眼睛，平息著自己已有些控制不住的情緒，“夢縈，我不知道他都是怎麽和你說的，可我會保護你，你放心。”

夢縈倒是擔心再這麽下去定然會露餡。

如果她此刻逃跑呢？

夢縈目光微斂，手指輕動，盤算著讓他昏睡過去再將他送回去好了。正準備動手，卻突然想起了程皇對她說的話，夢縈突然開始有些遲疑。

夢縈這般久久不答，祁末辛更是慌了神。

他又靠近了些，臉上露出了一種——“小心翼翼”的笑容，“夢縈，我是不會傷害你的，不要怕我好麽？”他的模樣讓夢縈馬上否決了自己之前想要逃跑的想法。祁末辛現下的性情變化實在有些大，讓她有些放不下心。

自己什麽時候對敵人也抱著這種心態了呢？他可傷了塵蕭，將他們硬生生的分開了。

成王敗寇，輸給了他，確實也只能是這樣的結局。

“沒事的，沒事的。”夢縈拍拍他的背安撫著他，祁末辛的視線一直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目光熾熱，夢縈無法與他對視，只是看著他的衣袖，裏面隱藏著祁末辛攥緊的手。

“所以，你不會離開，是麽？”

夢縈遲疑的點點頭，下一秒卻被他緊緊擁進懷裏。看不到他的表情，卻感覺到他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夢縈的雙手擡起，頓了幾秒，還是放了下去。

她遲早會離開，不能騙他太多。

祁末辛似乎很興奮，完全與相見時候的他大相徑庭，心情稍許平覆後，他拉起夢縈的手，帶著夢縈在草地上漫步，提起了夢縈想起的那段回憶，和一些她不知道的回憶。

夢縈不敢插話。

“那個時候其實我來這裏並不久，天天都想回去，不過好在父皇給了我選擇的機會。”祁末辛笑的格外溫柔，他堅持要抓著夢縈的手，這會正摩挲著夢縈的指節，夢縈只有任他，“我那段時間經常在想，如果我沒有鬧著回去，也許就不會遇見你了。”

這種話夢縈聽起來只會覺得尷尬，但是命運弄人，聰明如楚皇也猜不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二兒子就在程國使節的隊伍裏，在楚國呆了好幾日，甚至都沒與她相認。而這次以真實面目示人，也沒呆上多久，又回了程國。

“你這次是怎麽離開楚國的啊？”

祁末辛眨眨眼，隨即笑道，“我和母皇說，若是你們失敗，而你又食言，程國必定不會善罷甘休。我若是呆在皇宮裏定然不安全，還不如出去，找個山遠水遠的地方待一段時間。我有個侍衛會模仿筆跡，我讓他每隔十五六日就寫信讓人帶回，不會被發現的。”

“哦……這樣……那就好。”夢縈了然的點頭。

然後他就趕在他們之前排兵布陣，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想想也覺得自己太失敗了。

祁末辛看著她這副懊惱的表情，終於如釋重負一般的露出了正常的笑容，他笑的時候眼睛會瞇成一條線，看起來和狐貍有些相似。

不知道拂曉和瑯玡現在如何，也很久沒看見赤顏……

兩人都只用了早膳，現下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臨近冬日的白晝短了許多，夢縈卻毫無胃口，祁末辛似乎也忘了，或者說目前的他根本感覺不到饑餓。

他們已經走進了樹林的深處，這林子極大，穿過林子就能到落水城。兩人身上都未帶火折子，只能就著漸漸升起的月亮慢慢往回走，馬車還停在林子外，也不知道馬兒跑了沒，來的路上太過匆忙，祁末辛應該也不會在意一匹馬。

“夢縈，後日我們就會永遠在一起了。”祁末辛聲音愉悅，夢縈看了他一眼，抿唇快步向前，走到了他的前面，只是手腕還在祁末辛的手中。

初冬的林子裏寂靜的緊，連蟲鳴都聽不見。冷風不住的灌進領口袖口，夢縈將領子捏緊了些，一路上都是腳踩碎樹葉和草地的“咯吱”聲。

隱隱約約聽見一聲狼嚎。

祁末辛馬上上前拉住夢縈，兩人都停下了腳步，夢縈自然不怕這些野獸，祁末辛定然是擔心的。他閉眼聽了好一會，再睜開眼時一臉凝重，抓緊了夢縈的手腕，低聲說道，“我們快走。”

根本來不及的。

祁末辛拉著夢縈在林中奔跑，夢縈緊跟著他，被他拉著反而動作遲緩了些。狼嚎的聲音沒有再傳來，祁末辛的腳步卻一點也沒有放慢。

夢縈看不見前面的路，只是看著祁末辛的背影，卻猝不及防的撞在了他的後背上。

鼻子好疼。夢縈皺著眉伸手揉著鼻子，從祁末辛的身後探頭出去看，卻見幾只灰黑色皮毛的野狼站在他們的不遠處，走齜著牙，從喉嚨中發出低吼。

就這種程度，也敢她的麻煩？

夢縈目光一斂，朝著那幾只狼瞪視過去。

很明顯那灰狼知道不是對手，但卻連一步都不肯退後，夢縈正覺得疑惑，卻突然聽見身後也傳來了聲音，回頭去看，又是幾只狼走到了自己的身後，距離不過三丈。

很明顯能看出頭狼是誰。頭狼的毛發幾乎白色，只摻雜著少許的黑毛，一雙金色的瞳仁在月光下熠熠生輝，雙耳直立向前，威風凜凜，身形較瑯玡還要強壯一些，它站在一塊巨石上，遠遠的看著她。

它不是瑯玡，這是夢縈的第一個念頭。

看著頭狼從巖石上躍下，慢慢靠近自己，夢縈大概也猜得到他認識她。

祁末辛拉著夢縈的手，也覺得這群狼舉止有些奇怪，看著頭狼靠近，他下意識想將夢縈拉到身後。

夢縈卻朝著那狼走了一步。

頭狼張張嘴，並沒有看到他說話，聲音卻自然的在夢縈的腦海裏響起。

“是夢縈呢，”夢縈甚至感覺得到他笑著說出這段話，“我是瑯玡的哥哥瑯軒，才從蘆花山趕來，我想將瑯玡帶回去，只是他說要先問問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夢縈不知道他來找自己就為了這種事情，可這架勢一點也不像只是來詢問的，她試著也將自己的話傳進瑯軒的腦海裏，“這個你問他就好，看他想在哪裏。”

她現在沒個著落，也不知道最後能不能逃出程國，縱使逃出去了，也不好意思再回蘆花山，瑯玡在不在那裏住全憑個人意願，她沒有權利去左右。

“這樣麽……”

夢縈聽見瑯軒若有所思的聲音，他轉身走了幾步，又忽然轉回頭來，那原本溫和的面容此刻突然變得猙獰萬分，他齜著牙，金瞳閃著妖異的光芒。

夢縈嗅到了空氣中的一絲不安定，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撞進了祁末辛的懷裏。倏地狂風大作，吹的樹葉刷刷直響，又不知從何處響起一聲狼嚎，夢縈也不由得開始緊張起來。

“夢縈。”祁末辛像是意識到了什麽，著急的喚了她一聲，眉頭緊鎖，不知自哪裏抽出了一把軟劍，橫在夢縈的面前。

瑯軒看起來極為危險，他齜著牙，喉嚨裏發出了低吼，那雙金瞳開始泛起血紅的顏色，一身毛發盡數豎起，爪子狠狠的摳在草地上，就像已經快要抑制不住他的憤怒，“我弟弟待你如此，你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將他拒之於外！你好狠的心！他將一身修為盡付於你，回來時已幾乎奄奄一息，若不是父親保住了他的一口心脈……”

那聲音震擊著夢縈的大腦，讓她頭疼欲裂，幾乎站不穩。夢縈開始凝神靜氣，試圖將那些聲音趕出腦外。

不過夢縈卻還是聽進去了。

自己醒了過來以後，只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自己腦海中空白的過去，而從未考慮到自己身邊的這兩個人。

雖然五年對妖來說實在太短，但這並不能否認瑯玡和拂曉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一直以來的守候，盡管他們並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會蘇醒，或者再也醒不了。

記得當時拂曉說過的話，瑯玡將自己的修為毫無保留的傳給了自己，她醒來的那時他甚至連人身都無法維持。這些，她竟然完全沒有考慮到。

“狠心的貓妖！”

夢縈感覺到有道白影朝著自己撲了過來，躲閃不及只能用手去抵擋，一時間只覺得手臂一痛，夢縈下意識一甩，瑯軒竟被扔了出去，袖子也應聲撕裂開來。

“夢縈！”這速度太快，祁末辛的反應根本趕不上。

瑯軒穩穩的落地，他本就不是夢縈的對手，這他心中清楚。他來之前確是找過瑯玡，也明白個中原委，只是自己的弟弟還在勸自己不要去為難這只貓妖，細想下來怎麽也咽不下這口氣罷了。

如今算是傷了她，讓她長些記性。

夢縈感覺到手臂傳來的劇痛，有濕滑溫熱的液體順著手臂流到指尖，再滴落下去。祁末辛拉過她的手，才發現上面留下了幾個血洞。還好夢縈反應迅速，不然定是要被咬斷骨頭，廢掉一只手臂。

“今日只是警告，若是你再做些對不住瑯玡的事，我拼了命也要將你撕成碎片。”瑯軒齜牙恐嚇道，忽又放柔了聲音，“……他讓我不要為難你。”

夢縈還未來得及回應，就見瑯軒帶著那幾只灰狼躍進了林子深處。

“好自為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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