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6月17日的晚上九點多，重生後的程四梅走在去磨坊的路上，她溜著墻根走，一路心潮起伏。

前一世的她生了重病，在醫院裏住了一個多月後回家，對於她回家小女兒淑慧是不同意的，她流著眼淚說，媽，您就踏踏實實地在醫院裏住著，沒有醫藥費，我去想辦法，只要您好好的，我做什麽都成，您在才有家啊！

但大女兒淑麗已經幾天沒到醫院了，她跟她那男人都認為，既然媽已經沒治了，那就回家吧，留在醫院裏就是花錢了！為此姐倆吵了一架，淑慧哭了整整一夜，當媽的哪能不心疼啊，所以犟著以死相逼淑慧才答應把她接回家了。

也正是應了醫生的話，程四梅回家三天後就死了，對於死程四梅倒也不覺得有什麽可怕的，反倒是不死不活的甘受罪讓她覺得難熬。

唯一讓她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女兒淑慧，那孩子太實誠。

唉！

想到這裏，程四梅嘆息了一聲，夜風也似乎更涼了，她禁不住就打了一個寒噤。

也許是天意弄人吧，程四梅前一世是死了，可她卻重生在60年跟前夫離婚之前。

前一世，程大壯跟小三兒程艷艷之間的醜事，程四梅一直不知道，直到程艷艷懷孕快生了，她挺著大肚子找上門，逼著程四梅離婚把程大壯讓給她，程四梅這才知道她苦把苦業地想要把小家的日子過好的時候，程大壯卻悶聲不響地做了一件大事，這大事如果是褲腰帶以上的範疇，那程四梅怎麽都會忍了，但卻是褲腰帶以下的，程四梅是個要強要臉的女人，丟給程大壯一句狠話，離婚！她就走了。

她這一走，就等同於給人家讓道兒了。

程艷艷跑到程大壯娘老林婆子跟前哭淚嗶嗶地說，她是被大壯給害的，如今懷了大壯的兒子，她求老太太能成全她跟大壯！

本來老林婆子是討厭程艷艷的，但一聽說她懷著的是個兒子，頓時就暗喜了。

程四梅婚後生的是個丫頭，小名妮子，也就是淑麗，已經四歲了。老林婆子幾次明裏暗裏地點撥程四梅說，再生一個吧，沒有個兒子終歸說不成的，以後這老程家的門面誰來支撐啊？可程四梅呢，就是不吭聲，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硬生生地把林老婆子氣的不輕，這幾日，她娘家大姐的兒子又生了個兒子，叫她去看喜，她聽了就生氣，覺得大姐就是故意眼氣她，她那兒子已經有了兩個兒子了，還又生了一個，弄那麽多兒子幹啥？

正生悶氣呢，程艷艷就來了，來給她送大孫子的。

所以，老林婆子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程艷艷，在她的四處奔走下，程四梅跟程大壯離了婚，離婚沒過三天就把程艷艷娶進門了，後來雖然程艷艷並沒有如她給林老婆子許的那樣生下兒子，也生了個丫頭，但木已成舟，林老婆子罵了幾次街也只能認命了。

想想前一世，程四梅賭氣跟程大壯離婚，什麽沒要，連閨女妮子的撫養權都沒拿到，她就恨自己，怎麽就那麽蠢啊？

現在重生一回，她再也不想便宜他們了。眼見著村東頭的磨坊近在眼前，夜色中程四梅的眼底閃著一抹冷冷的光，她握緊拳頭，咬咬牙，心道，程大壯，我準備好了，你們呢？

這個時期的小北村順應全國的大氣候，村裏的一切都是公家的，包括磨坊。磨坊裏一共有四個人，管著磨面的兩個，一個會計，管事的是瘸五叔。瘸五叔是退伍軍人，腿呢也是在戰鬥中受傷落下的殘疾，所以村裏就安排他管理磨坊。程大壯是會計，他這個會計職位呢，還是程四梅找了瘸五叔，跟他說了不少好話，瘸五叔才跟村上要的他，程大壯長得細皮嫩肉的，個子快一米八了，但身量卻是瘦削的，從跟程四梅結婚後，家裏的重活累活也都是程四梅幹，他充其量也就是給程四梅打個下手什麽的，有時候程四梅在地裏幹了一天累得都爬不上炕了，回來看到冷鍋冷竈的，也還得強打精神給程大壯和妮子做飯，那時候她疼程大壯心切，也沒覺得怎樣，現在想想，那就是蠢笨傻，活該！

瘸五叔跟程四梅的爹程老蔫是拜把子兄弟，兩家關系一直不錯，這也是他答應程四梅跟村長要程大壯去磨坊當會計的主要原因。在程四梅跟程大壯離婚後，瘸五叔幾次到程四梅家道歉，說都是他的錯，不然不會害得四妹子這樣！

程四梅一共姐妹四個，她是老小。

其實之前瘸五叔也曾偷偷提點過程四梅，說讓她多去磨坊耍。程四梅回說，五叔，我地裏活兒忙，回家還的給妮子做飯，晚上呢，縫縫補補的，哪兒有工夫去磨坊耍啊？

離婚後，程四梅才意識到，這是瘸五叔在幫她呢，可惜，她當時沒想到程大壯是個混蛋。

現在她就站在磨坊門外了，隔著一層門板，從裏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夾雜著一種女人的呻、吟，“嗯……大壯哥，真好……”是程艷艷，她就是骨頭化成了灰，程四梅也能聽出來她的聲音。

透過門縫，借著月光程四梅看到他們倆的衣裳被淩亂地丟了一地。可見他們起性兒的時候是多瘋狂了，程四梅咬著唇，一絲血腥氣息就湧入了口中。饒是已經兩世為人，想想那個時候所遭受的屈辱，她還是不能平心靜氣。

但時間緊迫，她得先把前期事兒做好了，後期才有好戲看。

磨坊因為是公家的，所以內中沒有門栓，從程大壯來當會計後，他就一直拿著磨坊的鑰匙，每天下班回家，他就只想要把門一關，在從外頭鎖上就成了。

想想這對狗男女有多大膽，門沒有插栓，他們也敢亂來。

磨坊分內外兩個屋子，裏面是存放面粉的地方，外頭屋子則堆了一些糧食，放了磨面的機器。

程四梅悄悄把門推開，躡著腳尖進去，程大壯跟程艷艷兩人的衣裳從外頭地上被丟的到處都是，程四梅忍著憤怒，把他們的衣裳一件一件地撿起來，然後丟到了門外的糞堆上，那時候的農村都是用漚爛出來的人糞，牲畜糞給地裏莊稼追肥的，提前把糞從茅坑裏挖出來，弄到空地上添加上幹草啊，黃泥啊攪和好堆起來，等經過日曬風吹，把糞堆都給弄得不幹不濕了，這才用驢子騾子往山上運，運到山中有人把糞都攤平了在田裏，再用犁子一耕一翻，就悉數把糞埋裹在田裏了。

程四梅丟最後一件衣裳的時候，就聽到從街那邊傳來林老婆子嘟嘟囔囔的不滿聲，“真不知道大壯媳婦這是弄啥呢？說是給咱們弄了點肉，為什麽不直接送家裏去？非得讓咱們來磨坊拿？”

“你就小點聲吧！這年頭買肉都的肉票，四梅能耐給咱們弄點嚼頭來，你再嘚啵嘚啵得讓人聽了去，到時候你肉吃不上，還得被拉出去鬥……”程汝剛是個有腦子的，聲音淩厲地嚇唬林老婆子。

這話果然起效，林老婆子再沒動靜，兩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程四梅暗地裏冷笑，吃肉？是啊，你兒子確實在吃不幹凈的，你們來瞧瞧吧！

這會兒隱約從四面都傳來腳步聲，人好像不少，正往磨坊這邊來呢！

腳步聲臨近，林老婆子第一個就到了磨房門口了，“大壯媳婦，大壯呢？”林老婆子從來不喊程四梅的名字，在她看來，程四梅嫁給他兒子，那就是她兒子的附屬品，自然不能有自己個兒的名字了。

“他在裏頭呢！”因為是夜裏，林老婆子眼神也不太好，所以並沒有看到程四梅臉上出現的那抹冷笑。

“大壯？”林老婆子推開磨坊的門就進去了，“哎呀，這裏頭怎麽那麽黑啊？大壯，怎麽沒開燈啊！”

隨著她這聲喊，裏頭那兩個就慌神了，程艷艷幾乎都要哭了，“大壯哥，怎麽辦啊？我的衣裳呢？剛才就丟在地上啊，怎麽找不到了啊？”

“媽，別開燈！”這是程大壯的聲音，焦急短促，夾雜著一絲顫音。

但已經晚了，程四梅就站在門邊，電燈開關也就在旁邊，她伸手啪一聲就把燈按開了。

這燈光一亮，屋子裏的情形就好看了。

程艷艷頭發淩亂，神情慌張，兩只手抓著一個面袋子護在胸前，裸著兩條腿在不住地哆嗦，她的旁邊程大壯也抓著一個面袋子正給她往後背上遮擋呢，他自己則周身都是赤果果的，這會子也不顧的羞恥了，沖著林老婆子直嚷嚷，“媽，快關燈啊，誰讓你開燈的？”

“我……我沒啊，開燈的不是我啊！”林老婆子簡直被眼前的這一幕嚇傻了，她想說，兒啊，你不是讓媽來拿肉嗎？

“大壯，你……你怎麽能這樣？你不是說，你扣了一些糧食偷著賣了，給我們買回了些肉來，讓我通知他們來拿嗎？怎麽……怎麽會這樣啊？程艷艷，你這個狐貍精，我哪兒對不起你了，你要做這種下賤的事兒來破壞我的家庭？嗚嗚，爹，媽，你們可要給我做主啊！”程四梅說著，就撲到林老婆子的身上哭起來。

林老婆子被她這一哭鬧得不知道怎麽好，那邊程大壯怎麽都沒想到程四梅也來了，窘困之下喊了聲，“媽，你先把燈關上啊！”

他老媽這才回過神來，對，把燈關上，關上燈就沒人瞧見她兒子的醜事了。

她一把推開程四梅，就要奔到門口去關燈，但這會兒屋子裏卻響起一個人的怒吼，“程大壯，你還是人嗎？你禍害了我閨女，看我不打死你！”說話間一個粗壯的身影就奔進來，操起旁邊的一根棍子就對著程大壯打去，是程玉強，程艷艷的老爹。緊跟著，她娘，她哥也都沖過來了，三個人拳打腳踢地就把程大壯給揍了一頓。

程艷艷在一旁哭嚎著，“爹，媽，不要打他啊，打壞了怎麽辦啊？大壯哥……”

林老婆子想要過去拉，卻被程艷艷她媽宋嬸狠狠甩了一耳光，“你養出來的好兒子，誰攔著就連她一起揍！”林老婆子呆在當場。

程汝剛更是被氣的渾身哆嗦，卻說不出一句幫他兒子的話來。

程大壯的兩個弟弟連同弟媳婦也來了，但幾個人就在那邊看著，誰也沒靠前，怎麽靠？擺明了是他們家老大不要臉，在外頭上了人家閨女，這是被人家閨女爹修理，在情理中啊！

程四梅在一旁看著，看著程大壯被揍得鼻青臉腫，血從鼻孔裏往外湧，估摸著也差不多了，她忽然就大聲哭著，奔到瘸五叔跟前撲通就給他跪下了，“五叔，我是您看著長大的，我怎樣您都知道啊？我一沒犯錯，二沒給他們家丟人，他程大壯卻做出這種對不起我的事兒，五叔，您可得給我做主啊！”瘸五叔是她爹的拜把兄弟，也是程四梅正經八百的長輩，給他跪一個，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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