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這是當他們從睡眠之中清醒過來的時候，最先感受到的。

光簡直要刺瞎了他們的眼睛。

約翰伸手捂著自己的眼睛，忽然意識到自己還在擁抱著莎樂美，未著寸縷。

而那個被稱作沃爾夫的男人，此時一定就在這裏看著他們吧。

自己居然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人前啊。

他有些慌了，起身在狹窄的空間裏摸索著被丟棄的衣物，迅速穿上。

不過因為衣物本身已經被撕得亂七八糟，所以即使他穿上了衣服，也很難蔽體。

不過總算是聊勝於無吧。

在穿著衣服的過程中，他逐漸習慣了外界的光線，睜開了眼睛。

外面是一輪明月當空，分明是這麽柔和的光，他卻花了這麽長時間才適應啊……

他環顧著周圍，他們的所在，是約翰從沒有見過的地方。

前面有一棟兩層高的房子，似乎已經是數百年前的建築了，卻並不顯得破敗，而是讓人感到賞心悅目。他們的四周都是約翰不太熟悉的樹木，在約翰看來，他們似乎是在森林的中央。

也許已經到了另一個國度吧。

約翰這樣想著。

如他所料，沃爾夫正站在車廂的門口。他面上的表情帶著些厭惡，然而他並未看約翰，他的註意力集中在莎樂美的身上。

莎樂美卻沒有像約翰那樣感到尷尬。她比約翰更快適應光線，睜開眼睛饒有興味地看著約翰穿衣。

她自己卻懶懶地躺在車廂之中，保持著之前的姿態，並沒有動，並不著急去找什麽東西遮掩她美麗的胴體。月光照在她裸|露的皮膚上，讓她的身體顯得無比瑩白。

她面上的表情難測，難以說清她到底是在想些什麽。

她與沃爾夫對視著，最終還是沃爾夫先開了口：

“從前你從這裏離開的時候，沒有想過有一天還會回到這裏吧。”

沃爾夫狀似熟稔的話，讓約翰心中本來已經快要忘卻了的嫉妒，又如藤蔓一般生長起來。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掐進肉裏。

她沒有回答沃爾夫，只是輕輕搖頭。

離開他之後的這些年裏，她都極為自由地生活著，未曾遇到有力量可以束縛她的人物。然而此時她被此人捉住，面對未知的命運，第一次感到恐懼。

然而她始終不願將這種恐懼表現在臉上，而是露出疲憊而不悅的神情，似乎顯得不耐煩。

她就是用這樣的方式掩飾著自己的真實情感，維持著她作為吸血鬼的驕傲。

沃爾夫卻似乎透過她的表情，看穿了她的恐懼。他輕笑一聲，說道：

“你過去住過的那間居室，我還給你留著。”

聽到沃爾夫的話，她不由自主顫抖了一下。

那間居室。沃爾夫所言的那間居室，幾乎是莎樂美所有噩夢的源泉。

她的臉上流露出恐懼之色。

沃爾夫對她的反應感到滿意。他轉過身吩咐了一句：

“蕾娜！帶客人到房間去！”

沃爾夫說完就轉身向房子裏走去。聽到沃爾夫的話，約翰才註意到，沃爾夫的身後還站著個女孩。

那女孩身材不高，年紀很輕，穿著不顯眼的黑色衣服，整個人完美地與夜色融為一體。

如果沃爾夫不開口的話，大概誰也不會註意到她的吧。

此時她向著約翰與莎樂美說了一句：

“請隨我來。”

她的面上連一絲表情都沒有，對於約翰糟糕的衣著和莎樂美的裸體，簡直就像是沒有看見一樣。她的聲音冰冷，絲毫不帶任何情緒。

就像是一個冰做的人。

莎樂美瞥了一眼那個被稱作蕾娜的女孩，對於她的存在感到有些驚訝。卻沒表示什麽，只是順手拿過衣服披上，故作鎮定地說了句：

“走吧。”

蕾娜領著他們走進房屋的大門，約翰四處打量著，發覺裏面與平常的人家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同，不過在平常人見不到的地方，誰知道這裏會藏著些什麽隱秘的物品呢？

她打開了地窖的門。示意他們進去。

約翰只覺得有些忐忑，莎樂美的唇邊溢出一絲苦笑。

她曾經在這地窖裏住過七年啊。

此後，又要在這裏住多少年呢？

他們下到地窖之中，蕾娜緊跟在他們身後，她舉起點燃的火把，莎樂美與約翰看到了令人吃驚的一幕。

這間地窖已經不是莎樂美昔日見過的樣子了。

它的面積擴大了數倍，這裏已經不應該被稱作是地窖，它徹徹底底成了一間地牢。

通道的兩邊，有著一間間的牢房。

每一間牢房中，都關著一個人。

不，不對。確切的說，地牢中關著的都並不是人類。

通過嘴邊的尖牙很容易就能發現，這些“人”其實都是吸血鬼。

然而他們都早就失卻吸血鬼的美貌外形了。被關在這裏的吸血鬼，都骨瘦如柴，皮膚晦暗。也正因為如此，才能這樣輕易地看見他們與人類不同的牙齒。

他們的眼睛裏早已經沒有了神彩。雖然吸血鬼常常被人說成是已經死去了的生物，然而以這種姿態存在的吸血鬼，才能真正被當做是已經死去了的吧。

那些看樣子已經毫無放抗能力的吸血鬼尚且具有一定的自由，可以在自己的牢房裏走走，至於有些略微顯得有力些的，都被牢牢捆綁在刑具上。

這裏的吸血鬼和高貴與強大這樣的形容詞可以說是絲毫沒有關聯了。

他們看到火光，嗅到陌生人的氣息，都吵嚷起來。沒有被束縛住的吸血鬼，都跑到欄桿前面，從欄桿伸出手去，大聲呼喊著。

他們看到約翰，仿佛是看到了許久未見的晚餐一般，涎水從他們的口中流出來。

那樣子惡心極了。

就像是……一群野獸。

約翰厭惡地看著那些幾乎可以說是已經失卻了人形的吸血鬼。

莎樂美的反應卻與約翰不同，她看著那些吸血鬼，心中感到的是，

恐懼。

在昔日被沃爾夫所關押的七年中，她曾經與它們相差無幾。

如今，又要變成那樣嗎？

站在他們後面的蕾娜並不知道他們心裏的想法，也不在乎。她推了推他們，示意他們往前走。他們就這樣走過一間間牢房的前面，牢房中的吸血鬼向他們伸出手，想要捉住約翰飲他的血。

蕾娜在後面揮舞著火把，那些手又都害怕地縮回去了。

他們走過一間又一間的囚室，看到種種怪誕醜惡的臉。

終於他們在一間空著的囚室前面停下來。

“進去吧。”蕾娜這麽說。

約翰順從地走進囚室。莎樂美卻睜大了眼睛：

“他也要和我一起關在這裏嗎？”

“沃爾夫吩咐過，他身為人類，完全是自由的。如果他願意的話，可以離開這裏，沒有人會阻攔他。”蕾娜冷冷地說。

約翰感到有點意外，不過他並沒有動。

聽了蕾娜的話，莎樂美的眼中卻似乎閃過一絲希望。她推了推約翰：

“你走吧。”

約翰卻搖了搖頭：

“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

這是約翰的心裏話。長久以來，從莎樂美的束縛中逃脫，似乎是約翰的願望。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他們經歷了這許多事情，當初囚禁約翰、侮辱和欺淩約翰的那個莎樂美，與眼前這個可憐可愛的女人似乎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

莎樂美看著他平靜的臉，她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在這裏久了……你會死的。”

看著那些饑餓的吸血鬼，她太清楚，如果約翰一直待在這裏，會發生什麽事情了。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她一定會忍受不住鮮血的誘惑，把他吸幹的吧。

約翰似乎意識到莎樂美指得是什麽。可是他只是微笑著搖頭：

“沒事的。”

莎樂美不懂他的意思，他是說他相信她，不會把他吸幹？還是就算她把他吸幹了，他也不在意呢？

她緘默不語，走進了囚室，看著蕾娜鎖上了門，帶著火把走了。

地牢裏又恢覆了一片漆黑。

隨著光線的消失，喧鬧的地牢頓時安靜了起來。很快，這種寧靜變成了死寂，整間地牢只能聽見約翰的呼吸聲。

仿佛除了約翰，在這間地牢裏連一個活著的生物都沒有。

到底是……又陷入這種境況之中了啊……

想到約翰，莎樂美微微嘆氣。

也許……更糟呢。

這樣想著，一只溫暖的手撫上的她的面頰。

“不要擔心……總會有辦法的……現在，可以把從前發生過的事情告訴我了吧？”

他這樣說著，似乎為了要安慰她，刻意地用著輕快的聲音，其中似乎還帶著些可愛的妒意。

她沈吟片刻，終於也展開了笑容，暫時忘卻了此刻的不幸，說了句：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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