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默默回到了KTV包間。

由於大家都玩得很高興，所以壓根沒有把他們兩個人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是隨便關心了幾句，問了一下蒲一凝的身體狀況就作罷。

褚茵和林齡的K歌興趣仍然濃厚，但其他有幾個人已經有些困倦，提出要離開。喻子燃也趁勢說道：“我早上起得早，蒲總也喝多了得回去休息，主任，那我們就先走了？”

褚茵目不斜視地揮揮手，沒有管他們，繼續和林齡進行情歌對唱。

兩人坐車回到酒店，一路無言。

喻子燃看著電梯門在面前關上，蒲一凝消失在眼前，不由暗嘆口氣。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嘆氣。

次日，大家起程回東黎。不知道蒲一凝到底還記不記得昨日發生的事情，但總之，在回程的路上，她表現正常，對喻子燃並沒有其他特別的態度。

喻子燃悄悄松了一口氣，但又隱隱有些遺憾。

回到東黎後，喻子燃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請蒲一凝吃米其林三星餐館。

蒲一凝收到這個邀請的時候是茫然的。

她問：“沒事請我吃飯做什麽？”

喻子燃說：“蒲總，你還記得那次你約我去天河雅居嗎？我把賬單搶付了，可你卻說用不著，還說我這麽喜歡請客，不如以後請你吃米其林三星。”

蒲一凝疑惑地皺了皺眉。

“當時我請不起，不過現在現在我拿到了片酬，已經不缺錢了——雖然片酬還是蒲總開的。”他有些赧然地笑了一下，“但米其林三星還是一定要去的，請蒲總給我這個面子。”

蒲一凝終於想起來了這件事情。

她坐在椅子上，手裏的筆一下一下地輕敲著文件袋。

他的目光實在太過熱忱，蒲一凝不忍心推辭，只好答應了。

一周後，他們在約定的餐廳碰面——喻子燃其實早就偷偷預訂好了。

既然是米其林三星，那環境優雅，裝潢精致，菜肴美味，自是不必多提。但這些都不是重點，蒲一凝吃過那麽多米其林餐館，當然也不會把這家放在心上。她只是詫異於喻子燃全程竟然都保持著高度的安靜，偶爾開口也只是單純地聊聊天，誇誇菜，沒有提起任何暧昧的話題。

那晚的事，其實她第二天醒來是有印象的，或者說，她當時並沒有完全醉過去。她還是有一點自己的意識的，但是卻並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行為，那種感覺就仿佛是一個靈魂被抽離出來，飄在自己的體外，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地看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她自己，她好像已經不認識她了。

她有些慶幸喻子燃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否則她恐怕真的要不知如何面對。

看著面前認真切盤的喻子燃，蒲一凝終於忍不住問道：“你今天約我出來，就沒有別的什麽事要說嗎？”

喻子燃擡起頭，笑了笑：“那蒲總希望我跟你說什麽呢？”

蒲一凝一時語塞。

喻子燃便換了個話題，問：“蒲總，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蒲一凝想了想，沒想出來。

“今天是中秋節啊。”喻子燃道。

中秋節？蒲一凝楞了一下，她還真的沒有想起來。平常大多數人記得中秋節往往是因為放假，可對於她來說，她的工作時間是彈性的，所以放不放假對她來說並不重要。

“中秋節啊……”

她擡頭望了望窗外，半輪圓月被遮掩在高樓之後。

蒲一凝便搖了搖頭，感嘆一句：“現在的城市，想賞個月還挺難的。”

沒想到喻子燃立刻接話：“蒲總，我知道有個地方賞月很好。”

蒲一凝挑了挑眉：“哦？”

喻子燃看了一下手表，說：“時間還早，如果蒲總待會沒事的話，不如就跟著我走一趟。”

蒲一凝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喻子燃竟然把她帶到了他家頂樓。

頂樓是一片空曠的大露臺。周圍沒有高樓聳立，月亮非常清楚的掛在天空中，又圓又大，金黃潤澤。

喻子燃：“蒲總覺得怎麽樣？”

蒲一凝仰著頭：“確實不錯。”沒有高樓林立遮蓋視線，就好像是真的手可摘月。

喻子燃：“今天天氣很好，晚上也不冷。蒲總吃過月餅了嗎？沒吃的話，我們今天可以切一份月餅，在這裏一起賞月。”

說真的，蒲一凝並沒有正兒八經地賞過月，最多就是站在陽臺上，對著月亮看幾分鐘就作罷。但或許是因為周圍太過安靜，氣氛太好，鬼使神差的，她竟然答應了喻子燃。

於是喻子燃立刻下樓，蹭蹭蹭地跑回了家。他翻出一張折疊小桌板，兩只折疊椅，再拿出一盒蘇式月餅和兩瓶果汁，最後一手拎著吃的，一手拎著椅子，腋下還夾著一塊桌板地回到頂樓，看得蒲一凝嚇了一跳。

“怎麽這麽多東西？”

喻子燃笑道：“既然是要吃月餅，那當然就要坐下來慢慢吃啊。月餅幹，所以我又拿了兩瓶果汁。喏。”

他動作迅速地把桌椅擺好，食物取出。

月色很美，清輝落在喻子燃的身上，將他勾勒得格外清俊。

喻子燃又從兜裏摸出一只小刀，把一大塊蘇式月餅切成小份，戳上牙簽。

蒲一凝：“……你真的很能拿東西。”

喻子燃露齒一笑。

他和蒲一凝坐下來，一邊慢慢地吃月餅，一邊不著邊際地聊天。

蒲一凝問：“中秋節你會想家人嗎？”

喻子燃臉色微微一沈，說：“不會。頂多想想我的父母。”

蒲一凝：“你那個姨父和表妹最近還來騷擾過你嗎？”

喻子燃搖了搖頭：“暫時沒有。”

看來上一次蒲一凝把吳又嵐唬得不輕，她最近是一點動作都沒有。

“你運氣不太好，下輩子投胎，記得投個好人家。”蒲一凝說。

喻子燃忽而勾了勾唇，說：“蒲總你知道嗎？我會看手相。”

蒲一凝笑了一下，明顯當他在開玩笑。

“別笑，不信你把右手攤開來。”喻子燃催促。

“真的假的？”蒲一凝雖然相信科學，但也對傳統玄學一類持觀望態度，猶豫再三最終還是伸出了手，“那你幫我看看，我的命相是什麽？”

喻子燃往前探了探身子，裝模作樣地端詳著蒲一凝的手心，說道：“蒲總生命線很長，說明此生長命百歲。事業線也很深，說明事業有成。只有一條愛情線比較淺，中途似乎也有斷裂，說明蒲總的愛情很有可能不順。但中途斷過，又有一絲延續，表示只要蒲總抓住機會，還是會有一個好姻緣的。”

蒲一凝：“……”

一聽就是神棍在胡說八道。她撇了撇嘴，正要收回手，卻忽而被喻子燃握緊。

很寬厚、很溫暖、很有力的男人的手。

她從來沒被人這麽握過，驚詫擡眼，一下子撞進了他暗流洶湧的雙眸。

如一把鋒利刀刃，劈開夜色，直中心口。

蒲一凝恍惚一瞬，隨即慌忙掙開，結果一用力打翻了杯子裏的果汁，橙黃色的液體頓時濺滿了她的白裙子，從胸口到裙擺，無一幸免。

兩人一下子雙雙楞住。

蒲一凝尷尬地捋了捋頭發。

喻子燃抿了抿唇，松開手，仿佛無事發生般說道：“沒帶紙巾，蒲總跟我回去清理一下吧。”

蒲一凝別無他法，只能跟著他回到房間。

這是他在東黎的新家，面積不算很大，但一個人住還是很寬敞自在的，裝修風格也很舒適溫馨。

蒲一凝扯了幾張餐巾紙擦拭著，結果當然是做無用功。

喻子燃把一堆東西從露臺又提了回來，放完之後看見蒲一凝糾結的神色，想了想，說：“如果蒲總不介意的話，先把我的外套披上吧。”

說著就走進房間，從衣櫃裏找出一件薄薄的運動外套，拿出來披在了蒲一凝的肩上。

衣服雖大，而敞著懷卻仍然遮不住她裙子上的痕跡。喻子燃指了指衣服，說：“要不蒲總還是穿起來吧。”

蒲一凝別無選擇，剛把雙手伸進袖管裏，喻子燃就上前一步，微微低身，替她扣起了扣子。蒲一凝一驚，剛想後退，卻發現自己正靠著墻壁，退無可退。

她沈默地望著喻子燃，燈光透過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淺淺的陰影。他的手指也很好看，幫她扣扣子的過程簡直可以說是賞心悅目。

近在咫尺，呼吸可聞。

蒲一凝覺得有些喘不過氣，偏頭望了望旁邊的穿衣鏡。

這件運動外套非常寬大，她穿著就像是穿著男友衣服，完全把裙子遮住，只露出一雙光溜溜的長腿，乍一看還以為是什麽情侶間的情致穿法。

“蒲總，好了。”喻子燃打斷了她的思維，扣完了扣子，卻並沒有移開身子的意思。

蒲一凝覺得空氣越來越燥熱。

他眼底像是有一片深深的漩渦。

鬼迷心竅般的，她忽然開口問道：“喻子燃，你是不是對我……”話未說完，她又立刻後悔，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沒想到喻子燃卻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凝視著她，斬釘截鐵道：“是。”

恍如一記驚雷，她當場被震得啞口無言。

這簡短而有力的回答，生生截斷了她所有的後路與不切實際的僥幸心理。

這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卻又如此順理成章。

蒲一凝覺得臉上越來越燙，這地方已經待不下去了。

她努力繃住臉，抓起包，奪門而出，不料卻一把被喻子燃握住了手腕。

“蒲總，既然你問都問了，卻不做任何回應，就這麽走了，是什麽意思呢？”他輕聲開口，“就算是拒絕，也請你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往後我絕不再多做糾纏。”

“喻子燃你……”她回過頭來，尾音帶顫。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著蒲總了，沒錯，我喜歡蒲總，喜歡了很久。早在蒲總不知道的時候，我就已經喜歡蒲總了。”他一字一頓，認真說道。

蒲一凝怔怔地看著他，不說話。

她想起了很多，想起唐映雪的分析，想起蔣少駿的勸告，還想起那許許多多個和喻子燃在一起的細碎瞬間。

那些五顏六色的片段，逐漸拼合成了一張巨大的回憶圖景。

蒲一凝垂眼。

窗外草蟲唧啾。

良久，她輕聲說：“請你給我一點時間。”

幾個綿長的呼吸聲過後，喻子燃慢慢松開了手。

“好，蒲總，我等你的回覆。”他說道。

蒲一凝沒了束縛，立即打開門匆匆走了。她按下電梯，電梯從一樓開始緩緩上爬。

餘光瞥見喻子燃仍站在門口看著，她一時如芒在背，索性不等電梯，直接從旁邊樓梯噔噔噔地下去了。

喻子燃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間，不由失笑。

沒想到一向冷靜自持的蒲總，在這種事情上，竟然會慌亂得像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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