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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基督山位面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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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葡萄園主賣力地吆喝,感興趣的買主卻寥寥無幾。

“這座葡萄園種的是哪一種葡萄?”

有人大聲問葡萄園主。

年輕人一臉茫然,轉向他的管家。

管家一時竟也被問住了,楞了楞才回答:“大……大概是黑皮諾。”

羅蘭在人群後面撇撇嘴。

葡萄園裏種的哪裏是黑皮諾——整座葡萄園,種的都是一種叫做“蛇龍珠”的葡萄。

這種葡萄據稱是法國最古老的葡萄品種之一,與赤霞珠、品麗珠一類地位相當。它釀出來的紅酒,呈寶石紅色,口味柔和清爽,酒質屬上乘。

歷史上,這種葡萄確實從19世紀開始從法國本土漸漸消失,不知道是不是遭遇了和眼前這葡萄園同樣的命運。

但從這葡萄園主和管家的回答來看,這兩位確實對葡萄和葡萄酒一竅不通,實在不應該繼續保留這座葡萄園,賣了的確比較好。

“聽說酒莊曾經出過不少好酒,甚至有的年份得過巴黎品酒會的金獎。莊上有陳年的好酒留下來嗎?”

葡萄園主一聲感慨:“前幾年那麽動蕩……大家也都知道,但凡酒窖裏還有一點可喝的,也早就被人運出去了……”

聽園主提起早年間的動蕩,聞者大多唏噓不已。

“大動蕩”年代裏,無數財富付之一炬,無數農田被迫拋荒,無數無辜的人埋骨他鄉……這座葡萄園能保留的今天已經算是幸運,哪裏還能奢求酒窖裏還留下什麽好酒?

“這座酒莊給我留下了非常美好的記憶。”

年輕的園主伸手比了比,“我只有這麽高的時候,我的祖父,也就是昔年的老園主,還曾經帶我在葡萄園和酒莊裏游玩,說他在這裏給我藏了禮物……”

“我接手了這座酒莊之後,把整個酒莊都細細地尋找了一遍,每個酒窖都清理過,最後終於發現了祖父留下的禮物——一只這麽高的胡桃夾子。”

園主繼續伸手比劃。

他的聽眾們就都笑了起來。

不過這也側面證明,酒窖裏確實沒留下什麽有價值的。

因此葡萄園的價值實在有限。

“閣下的葡萄園,是真的沒辦法產葡萄了嗎?”

“我想……大概、可能……是的。”

年輕的園主為難地回答。

“園裏的葡萄受一種罕見的‘黴葉病’侵襲,五六月間,正當該掛果的時候,葡萄葉片會發生黴變,果實無法結出……我們請教了當地人。沒人知道這病是怎麽回事,自然也……沒法兒治。”

管家為難卻誠實地向聽眾們解釋。

“唉,這就沒辦法了。”

僅有的一兩名對葡萄園感興趣的買家,聽說了這個,搖頭嘆著氣告辭了。

不產葡萄的葡萄園……對他們毫無用處。

剩下的買家都是對土地本身感興趣的。

“這裏距離往巴黎去的大路比較近,附近又都是平原,讓我想想它能被改建成什麽……”

一名衣著周正,戴著禮帽的商人抱著雙臂,用拳頭撐著下巴思考著。

“聽說這附近還打算建個快報站。”

年輕的園主大約對“快報”這麽個新鮮玩意兒很感興趣,雙眼發光地點頭:“您也知道快報站?據說它的選址距離這裏的葡萄園不遠,就在往蒙萊裏塔去的那個方向上……”

“蒙萊裏塔?內政部不如直接把蒙萊裏塔改建成快報站……”

有熟悉當地情形的人提出不同意見。

商人卻壓根兒不考慮這些,而是飛快地計算:

“一塊十頃的普通土地,再加上挖出所有葡萄老藤的費用,將來這塊地能做什麽還不太確定……”

“我願意出五千法郎。”

商人很快給出了報價。

葡萄園主和他的管家並排站著,臉色都很難看。

老園主當年收購這片葡萄園和酒莊的時候,起碼花了兩三萬利佛爾1。現在要轉手,卻只有五千法郎。

園主非常不甘心地還了一句:“一萬法郎。”

“您需要了解,這片土地,已經失去了它作為葡萄園和酒莊的價值……”

商人慢條斯理地整理著手上戴著的白手套,一面整理一面說:

“六千。”

葡萄園主大喜繼續:“九千法郎!”

“六千五,一個蘇1都不能再多了。”

“八千法郎……我不急,我可以再等等。”

“七千……”

眼看兩人就要以七千五百法郎的價格達成一致,突然有個明亮的少女聲音從他們身後響起:“九千法郎,我出九千法郎,買下這座葡萄園。”

“什麽?”

商人和葡萄園主同時驚訝地轉身,在人群中尋找這個“慷慨的買家”/“攪局者”。

“條件是我要買下這片土地上附著的一切,包括葡萄老藤和酒莊、酒莊裏的釀酒設備。”

“再過兩年,即便這葡萄園能夠恢覆產酒,原主人也不能向我追索。”

人群分開一條路,一個村姑的打扮的年輕姑娘從人們背後走了出來。

她身材高挑,一頭長長的秀發用一塊頭巾包著。

她的眼睛明亮,額頭白皙勻凈,黛眉修長掃入鬢角。

她的朱唇紅潤,唇角有一粒小小的笑痣。

按理說這些容貌特點是不可能出現在一名村姑身上的,可是她的確穿著村姑的衣裳,手臂上戴著袖套,纖腰上圍著的不是裙撐而是圍裙。

“就憑你?”

商人投來鄙夷的一瞥。

園主卻似乎看到了希望:“小姑娘,你……九千法郎,你出得起嗎?”

羅蘭點點頭,眼光轉向公證人。

“我剛才說的那些條件,可以寫在協議裏嗎?”

公證人無所謂地點了點頭,轉向園主:“只要賣家同意……”

原先出價七千五百法郎的商人,伸手擡了擡帽子,說:“說實話,七千五我都嫌貴了,既然這位小妞……小姐聲稱她能夠看得到葡萄園恢覆產酒的那一天……”

商人轉身就走了。

葡萄園主慌了手腳,轉向羅蘭:“小姐,您真的能出得起九千法郎嗎?”

他深怕為了一只會飛的鴨子而錯過了一只到手的肥雞。

羅蘭笑著轉身,看看酒莊門口的大路:“這不就來了?”

道路上,一名寄宿學校的女學生,一手提著蓬蓬的長裙子,另一只手小心地捧著一只首飾盒,正跟著兩名利納村的女工一道,急急忙忙地趕過來。

待葡萄園主看清了那只首飾盒的樣子,他立即將羅蘭看成是個喬裝改扮的鮑西婭2。首飾盒雕飾精美,而且看女學生托著它的樣子……就知道很沈重,估計是真金的。

事實上,羅蘭在跟著老農過來葡萄酒莊之前,就讓女工們回去學校送信,請路易絲·德·阿米利小姐把她收在寢室裏的首飾盒帶過來。

如果說這個位面裏有一個人她是能完全放心的,那就是路易絲。

這個姑娘的心靈如同水晶一樣純凈,羅蘭能從她的琴聲裏聽出這一點。

所以這只首飾盒就這麽穩穩地交到了羅蘭手裏。

“我可以用現金交易。前提是今天我能拿到地契、所有權證和公證人證明。”

葡萄園主頓覺喜從天降:“沒問題,沒問題……小姐,公證人證明您可能需要再等一天,證明需要送到巴黎的公會去簽押留檔,除此之外,地契、酒莊的房契……全都沒問題!”

這天上怎麽會就這麽突然地掉下來一個傻姑娘,竟然要買他的葡萄園。

關鍵是,這個傻姑娘竟然還真的有錢。

她一打開金光燦燦的首飾匣子,裏面是厚厚一疊法郎,都是二十法郎面值的鈔票,還有幾個金埃居。

以九千法郎拋售祖父留下來的葡萄園,對年輕的園主來說,的確十分肉疼。

可是這相比之前那七千五百法郎的售價,還是多了不少——這個給了園主不少心理安慰,仿佛他今天憑空賺出來一千五百法郎似的。

接下來一切都簡單了,雙方擬定協議,清點現金。

公證人聽說羅蘭還是在寄宿學校上學的女學生,稍稍皺了皺眉。

但是葡萄園主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公證人使眼色,提醒對方,事成之後還有一筆傭金——如果公證人在買家的年齡上做文章,這筆傭金就都沒有了。

就這樣,在日落之前,所有的手續都已經辦完——蒙萊裏的葡萄園,現在已經是羅蘭的財產了。

消息傳開,利納村的村民們都心花怒放。

他們早已將羅蘭看成了是她們“自己人”,羅蘭買下了葡萄園,將來他們就還能過來一起摘葡萄,踩葡萄……等待著新釀的葡萄酒,從橡木桶裏流淌出來的那一天。

一起回寄宿學校的路上,路易絲卻望著羅蘭,眼裏寫滿了崇拜與惋惜。

“歐仁妮,你……心真好。”

“你為了滿足村民們的願望,不惜買下長不出葡萄的葡萄園,產不出紅酒的酒莊……”

“你真是一個天使。”

羅蘭:……不,我才不是天使。

她買下這座葡萄園,當然不是為了成全利納村民用來懷舊的舊夢——她是為了種田、為了掙錢。

來時路上她檢查了葡萄園裏的老藤,確認葡萄根尚且健康。

只要在五六月之前,能夠解決葡萄的“黴葉病”,她斷定:這一季就會有葡萄收成。往後繼續精心照料,葡萄的品質只會越來越好。酒莊也必然能夠重開。

這一片優質的“風土”,必然能夠重新大放異彩。

路易絲卻對此一無所知,認為羅蘭是在用“錢”幫助大家。

羅蘭:我真的沒有那麽豪橫!

第二天,公證人將經過公會簽章確認的公證書送來了寄宿學校。

學校裏才知道羅蘭竟又大手筆地買下了附近的一樁地產。

“杜普雷夫人,我在附近添置了一處田產,需要出門看一看。下午可以請假出學校嗎?”

羅蘭現在有了光明正大離開學校的借口。

杜普雷夫人一百二十分的不願意:“歐仁妮,你手中握有上帝賜予的絕頂天賦,你千萬不要辜負……”

這位教授聲樂的老師到現在都還惦記著羅蘭的“天賦”,她甚至寫了好幾封信給她在巴黎的朋友們,炫耀她竟然遇上了這樣一個“天才”的學生。

“老師,聲樂課我不會錯過的,我會借勞作的時間離開學校。”

上次的比賽還有一個結果:學校裏其她女孩子們替羅蘭和路易絲承擔了一學期的勞動。羅蘭和路易絲因此可以節省不少時間。

杜普雷夫人想了想,又覺得羅蘭現在還年輕,過度練聲恐怕會有損她完美的聲帶,於是勉勉強強地點了頭。

誰知羅蘭又問:“您在附近的鎮上有認識的藥劑師嗎?比較靠譜的那種?”

杜普雷夫人:……?

羅蘭問藥劑師卻真的沒有別的用意——她需要為葡萄配制一種“抑菌劑”,來解決葡萄所得的“黴葉病”。

但在此之前,羅蘭還是打算先去葡萄園和酒莊,實地檢查這兩處的情況,完成和原主人的交接。

來交接的只有管家。他帶領羅蘭和路易絲在酒莊裏走了一遍,指點給她看各種釀酒工具和器皿的所在——這些幾乎在前年最後一次葡萄收成之後就再也沒有動用過。

他又燃起火把,帶著羅蘭和路易絲去酒莊的地窖看了一圈。

路易絲見到黑暗幽深的地下走廊就邁不動腿,羅蘭卻泰然自若。她甚至還伸手在酒莊的墻壁上摸了摸,將手指伸到口邊嘗了嘗。

“原來本地的風土是這個味道。”羅蘭感慨。

管家對此十分驚異:“您……若不是您這般的青春美貌,我恐怕會認為您是一位種葡萄釀酒的行家裏手。”

羅蘭:……我本來就是!

“看來這酒莊確實適合交到您手裏。我們少爺也不算所托非人。”

“若是老主人活到了今天……唉!”

一聲嘆息,管家再也說不下去了。

一行人從黑暗的地窖裏出來,羅蘭垂著眼簾,讓自己慢慢適應白天強烈的日光。

管家卻打算告辭了:“唐格拉爾小姐,小人沒有別的可以指點您了。祝您好運!”

“稍等!”羅蘭一眼瞥見了什麽,趕緊叫住了管家。

她指著墻壁上凹陷的一座小小神龕,那裏放置著的,並不是本地常見的聖母像,而是一只……胡桃夾子。

管家面露赧色:“這確實是老主人贈給少主人的禮物。”

“可能是……少主人為了履行對您的承諾,把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留給您……他才把這留在這裏的吧。”

“可是我不會那麽不近人情。”

羅蘭想著:如果是老園主留給孫子的遺物,她完全可以讓對方把東西帶走。

“不,不必了……少主人自己都不要了,我拿著……我拿著又有什麽用?”

管家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說出來,上一任園主,在拿到昨天那九千法郎之後,已經連夜趕往南方的港口,準備和朋友一道出海遠洋,去參加一項投機生意去了。

還真是急不可耐啊!

羅蘭搖搖頭,送走了管家,再回頭來看:現在這一整座酒莊,已經屬於她了。

路易絲卻抱起了神龕裏那只胡桃夾子,見到羅蘭擡眼看她,頓時也羞澀地一笑:“我小時候,也有這麽一枚……”

胡桃夾子被做成了一個穿著藍色軍服的法軍形象,大眼睛、兩撇小胡子,軍服上還畫著肩章,只不知道這位究竟是個什麽軍銜。

路易絲卻把胡桃夾子倒過來,說:“我記得,它的腳可以動,背後有一個可以藏東西的匣子……”

鋼琴家那只纖長的手將胡桃夾子穿著的軍靴輕輕一轉。

只聽“啪”的一聲,胡桃夾子背後,一道暗格的蓋子猛地攤開。聲音很響,將路易絲嚇了一大跳。

羅蘭也怔住了,她指著那道暗格:“這是什麽?”

路易絲無辜而害怕地回答:“我不知道……”

羅蘭卻像是百無禁忌,伸手就把裏面的一卷東西拿出來。

——這是一卷泛黃的紙卷。

羅蘭將它慢慢打開,與路易絲對視一眼:“地形圖。”

是的,這是一幅葡萄園和酒莊的地形圖,用俯視畫法畫出來的。

圖上畫出了葡萄園的田野、水井,酒莊的房舍、酒窖……每一處都寫著標註。葡萄田甚至還註明了田畝的長寬,以及田地裏哪裏已經事先埋下了用來灌溉的管子。

“原來老園主是想把整座葡萄園送給自己的孫子。”路易絲感慨。

只可惜,那位孫子卻對葡萄園沒有半點興趣,根本沒想將其好好經營。

“不對,”羅蘭突然覺得蹊蹺。

“路易絲,剛才管家帶我們去看了幾個地窖?”

路易絲戰戰兢兢地回答:“這我……哪兒還記得呀?”

小姑娘剛剛在幽暗的地下差點兒沒被嚇哭。

羅蘭卻果斷地說:“四個,管家帶我們去看了四個地窖,三大一小。”

這四個地窖,是分別用來存放不同年限釀造的紅酒。三個大地窖存放的都是橡木桶,目前全是空的。

小地窖裏擺得整整齊齊,都是木質框架,用來存放灌裝好的瓶裝酒——目前架子也是空的,連空瓶都看不見。

但是,這張地形圖上,卻畫著五個酒窖。

羅蘭倏地站起來,她手邊的桌面上,還放著管家留下的那盞油燈,尚且沒被吹熄。

“路易絲,你要是害怕,就在這裏等我,我去看看就來。”

羅蘭一手持燈,一手拿著那張地形圖,起身就往地窖裏走。

路易絲怕得臉色煞白,卻不敢就這麽任憑朋友獨自一人去地窖裏察看。

她戰戰兢兢地開口:“歐仁妮……等等我!”

羅蘭回頭一笑,站在原地等待路易絲:“來,和我一起,我們一起去看看老園主留給我們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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