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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傲偏位面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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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達西先生,德比郡的大財主、彭伯利莊園的少主人……我最親愛的教兄,請您暫且留步。”

達西先生挽著羅蘭,正要快步離開內瑟菲爾德前廳的時候,突然有一個聲音從兩人身後響起,叫住了達西。

開口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被賓利先生當作上賓,在內瑟菲爾德大肆歡迎的喬治·威克姆——從美洲衣錦榮歸的“實業家”,身家不菲的年輕富豪。

喬治·威克姆的排場本就引起了來賓們強烈的好奇心。

現在這個年輕人竟然如此開口招呼達西,立即將來賓們的註意力引至兩人之間的關系上——羅蘭立即聽見自己身邊響起了竊竊私語,議論的對象正是達西和威克姆這兩位。

“沒有想到,竟會在這裏遇見您!”

喬治·威克姆快步上前,來到達西面前,緩慢而恭敬地行禮。

“老達西先生是我最慈愛的教父,我曾發誓,一世都不會忘記他的恩情。因此見到我這位教兄,不管他如何看待我,我是一定要上前來行禮問候的。”

威克姆對身邊一道趕上前來的賓利先生解釋著,態度謙卑有禮。

挽著羅蘭的達西先生,此刻卻面白如紙,異常僵硬地望著在自己面前行禮的威克姆,一言不發,只是稍稍點了點頭,勉強算是向對方致意。

這兩位會見時的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反差——羅蘭心裏暗叫一聲“糟糕”,達西先生這樣的表現,一定會被人認為是驕矜無禮的。

賓利先生卻完全沒意識到這些,只管興高采烈地對達西先生說:“原來你早就認識喬治,這太好了。我正想把這位新朋友好好介紹給你呢。”

“新朋友?”

達西先生像是後心口被人戳了一刀似的,冷笑著說:“查爾斯,原來這一場盛會,正是你用來招待這位‘新朋友’的。”

“那麽請恕本人著實不便再在此奉陪,賓利先生、威克姆先生,請好好享受這個美麗的夜晚吧。”

達西先生向眼前的兩位略略躬身,準備告辭。

賓利先生吃驚不已,威克姆卻一臉了然,流露出一副“諒你也沒臉在此久留”的表情。

誰知,威克姆的這副表情激怒了羅蘭。

羅蘭為達西先生感到不值。

很明顯,威克姆來這裏的一出排場是經過精心安排的。他故意撿了舞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過來,也故意在這麽多人面前與達西相見。

威克姆見到了達西之後說的那番話,表面上恭恭敬敬,實際上全是冷嘲熱諷。

他看似可憐巴巴地說“不管他如何看待我”,實際上正是指責達西對他態度冷淡且傲慢;至於“德比郡的大財主,彭伯利的少主人”,更是在嘲諷達西憑借的不過是祖上餘蔭,不像他威克姆,才是白手起家的後起之秀。

最要命的是,威克姆應當是算準了達西先生見到他一定會是如此反應——達西這樣的人礙於自尊,絕對不可能開口回擊。

因此,這就是一個陷阱,達西卻別無選擇,只能跳進去。

羅蘭完全不知道威克姆與達西之間發生過什麽,但她就是看不下去:達西先生竟然就這麽被人逼走?在內瑟菲爾德?

她打算插手。

“達西先生,”一個甜美的少女聲音在達西身邊響起。

“您不能就這樣離去!”

達西楞住了,木然地轉臉看向自己身邊,定了定神,才敢出聲招呼:“莉……莉迪亞·貝內特小姐。”

他仿佛直到這時,才認清了一直挽著他的羅蘭到底是什麽人。

“早先您邀請了我跳最後一支舞,難道您忘記了嗎?”羅蘭大大方方地“提醒”。

這個位面裏舞會的規矩,羅蘭也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弄明白的。整場舞會的最後一支舞最為重要,很多男士會早早就遞出邀約。這也成了羅蘭用來挽留達西的最佳理由。

迷惑不已的達西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我好像沒有邀請……

“對一位女士食言,可不是紳士們應該做的哦?”

羅蘭狡黠地沖達西先生笑笑,然後壓低了聲音對面前這位紳士說:

“只要您自己問心無愧,就應該留下來。”

這道理很明白:如果達西先生現在就走了,那麽,內瑟菲爾德這麽多來賓,自然會認為達西在過去與威克姆的交往中是理虧的一方。

如果達西自認為對威克姆沒有虧欠,甚至威克姆才是理虧的那一位,那麽達西先生就不應該從舞會上離開。

“否則您就輸了。”

這兩個男人之間,如果說正面臨一場戰爭,那麽誰臨陣脫逃,誰就輸了。

達西被羅蘭一激,果然低頭向她致意,朗聲說:“是,請原諒我,我竟然將最後一支舞的事給忘得一幹二凈!”

他被羅蘭這麽一打岔,已經恢覆了鎮定,偏過頭望著威克姆那邊,唇角也捎帶上了淺淺的微笑,語帶自嘲:“可能我確實是被這位年輕有為‘實業家’的到來給震住了,竟然忘記了與貝內特小姐的約定。”

“莉迪亞·貝內特小姐?”

威克姆饒有興味地望著羅蘭。

他馬上轉向賓利先生那邊,似乎想請求賓利先生馬上將羅蘭介紹給他。

但是在賓利先生身後,等待著想要認識威克姆的來賓們已經排成了長隊。除了威廉·盧卡斯爵士等人之外,最急不可耐的還要數賓利先生的妹妹,賓利小姐。

賓利先生只得帶著歉意看了看威克姆,威克姆則從善如流地轉向賓利小姐等人。

羅蘭輕輕地出了一口氣,挽著達西先生離開前廳,在內瑟菲爾德富麗堂皇的舞廳一角站定。

“貝內特小姐,您……”

她擡起頭,只見達西先生正皺著眉頭望著她。

“我完全無意過問您的威克姆先生之間的私事……”

羅蘭趕緊擺手:她對威克姆和達西之間的過往完全不感興趣,剛才挽留達西……只是單純對威克姆看不過眼而已。

“……只是覺得您就這麽辜負了一場‘精心準備’的舞會,有些可惜。”

達西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望著被被打斷了演奏的樂手們,他終於忍不住嘆息一聲,說:“這確實是一場‘精心準備’的盛會啊!”

“你說得對,我問心無愧,絕不是應當提前離場的那一個。”

羅蘭心頭松了一口氣:看起來,達西先生終於振作精神,準備應付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考驗了。

他們兩人所在的位置視野很好,剛好可以看見貝內特家大小姐和二小姐正站在一起,愉快而興奮地交談。

“筵席還沒有散場,達西先生,該爭取的還是要努力爭取。”

羅蘭這是在提醒達西:她二姐那裏,還需要努力爭取,千萬別讓旁人鉆了空子。

“您可千萬不能因為那位‘不速之客’,影響到您今天的計劃。”

在她看來,達西先生只有表現得一切如常,才能抵消威克姆出現的影響。

達西卻躊躇了片刻,對羅蘭說:“貝內特小姐,感謝您的挽留,但我必須承認,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我想一個人獨自待一會兒。”

“不過,我既然答應了邀請您跳最後一支舞,就不會食言,請您放心。”

達西向羅蘭鞠了一躬,羅蘭則屈膝頷首致意。

兩人分開之後,羅蘭仿佛化身一只靈巧的雲雀,迅速飛到簡和伊麗莎白身邊。

“小妹,你剛剛見到新來的那位男賓了嗎?”伊麗莎白頗為激動地問。

“看到了……”

“那位威克姆先生看起來很受歡迎。”簡淡然評價。

“聽說他是老達西先生的教子,是和達西先生一同在彭伯利莊園長大的。”伊麗莎白滔滔不絕地把她打聽到的消息一股腦倒給姐妹們知道。

“這麽說來,達西先生就是他的教兄了?”

羅蘭明知故問,心裏卻在想:果然如此,威克姆前腳剛到內瑟菲爾德,這些消息後腳就傳開了。

達西先生作為賓利先生最要好的朋友,卻對威克姆的到來絲毫不知情。

這樣看來,說這是一場“精心安排”的舞會,一點兒也沒說錯。

三姐妹站在舞廳一角,繼續談論這位引人矚目的“貴賓”。很快,瑪麗和基蒂也加入了她們。

“聽說了沒有,威克姆先生名下的產業,能夠給他帶來每年六千到七千鎊的進項!”基蒂神神秘秘地說。

羅蘭:……果然,在這個位面裏,財富是不存在隱私的。

只不過……這個數字也太驚人了。

按照傳言,威克姆的財富相當於一筆每年有六、七千英鎊收入的年金。

相比之下,羅蘭銀行戶頭裏趴著的總數……現在剛到四位數,根本就是小兒科。

按照早先賓利先生介紹的:這位威克姆先生完全是靠自己、白手起家,掙下了這些身家的。

反觀達西家族和賓利家族……還有貝內特家——家庭的財富都是經由幾代人的努力和積累,才有了今天的規模。

羅蘭不禁低頭沈思:美洲的產業竟然這麽賺錢嗎?

如果那裏真的遍地是黃金,她還有什麽必要帶著佃農們一道,在朗博恩辛辛苦苦地種田呢?直接穿過大西洋去淘金不好嗎?

伊麗莎白似乎和羅蘭想的完全一樣,她聽了基蒂的“爆料”,誇張地抽了一口冷氣,感慨一聲:“這麽年輕,就掙到了這麽一副身家……難不成美洲是個可以隨處撿錢的地方?”

基蒂正為她打聽到的“消息”而得意。聽見伊麗莎白的感慨,她並沒有覺察出什麽不對,反而接口道:“聽說威克姆先生在美洲擁有好幾座大種植園,他手下有十幾條大船,這些船把美洲種植園裏出產的棉花運到利物浦,轉手賣給英格蘭的棉紡廠,然後再把英格蘭的棉布和羊毛氈運到美洲……”

“這樣一來一回,財富就能翻倍!”

基蒂說得滿臉興奮。

羅蘭則聽得滿心無語——這樣就能財富翻倍?那翻倍也太容易了!

不過這個位面的人大多算術不太好。

羅蘭日常和廚娘、佃農們一起工作時深有感觸——他們日常使用的算術都是十以內的加減法,一提起乘除就會犯怵,“翻倍”對他們來說,只是個模模糊糊的概念而已。

基蒂的算術,應該也不咋地。

“先別說這個,我還聽說了一件事——”

基蒂故意壓低了聲音,還特地擡頭看了看四周,看會不會有人聽見她說的話。

“聽說,威克姆先生是老達西先生的教子。老達西先生在世的時候,甚至對威克姆先生更加器重,像親兒子一樣看待……以至於達西先生心懷嫉妒,老達西先生一過世,就罔顧先人的遺囑,把威克姆先生趕出了家門……”

這應該就是這個位面、這個時代的“豪門恩怨”了。

但即便如此,羅蘭也實在沒想到,這些狗血八卦、花邊消息,竟然能在威克姆先生抵達內瑟菲爾德的頭半個小時內就傳開。

要知道,在半個小時之前,整個梅裏頓可從來沒聽說過威克姆這麽個人。

——這足以讓羅蘭暗自“陰謀論”一陣了。

簡是個好心腸的姑娘,她搖著頭告誡基蒂:“這些根本無法證實的消息,就不要在人背後議論了。這對達西先生和威克姆先生都不太公平。”

伊麗莎白一向對“還過得去”先生有些成見,她一方面覺得達西傲慢的態度和驕傲的個性,“的確像是能幹出這種事的”。

另外一方面,伊麗莎白又對威克姆先生的種種“傳聞”表示謹慎:“我覺得威克姆先生的財富可能被誇大了——畢竟在美洲,橫跨著大洋,一來一去要好幾個月,消息傳遞得不盡不實也是有可能的。”

羅蘭聽著,頓時覺得舒服了不少:

自家二姐果然是個冷靜有判斷力的姑娘。

伊麗莎白做出她的判斷:“要讓我說,威克姆先生如果沒有誇大其詞,而是誠實地說,他在海外的事業能夠帶來每年兩千到三千鎊的進項——這我可是非常願意相信他的。”

姐妹們紛紛點頭,都覺得伊麗莎白說出了一個相對合理的推測。

誰知伊麗莎白說到這裏,突然噗嗤一笑,用十足調侃的口吻說:“但既然威克姆先生生就那麽一張漂亮的臉蛋,哪怕他沒有一分財產,我也很樂意站在他身邊,聽他努力吹噓……”

伊麗莎白說這話純是開玩笑,落在姐妹們耳中,大家頓時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

這倒是大實話——遠處那個剛剛抵達內瑟菲爾德的年輕人威克姆,的確是儀表堂堂、風度翩翩。單單看著他那張臉,就能讓人覺得如沐春風,聊什麽都能聊得很開心。

威克姆不僅相貌英俊,而且對各種繁瑣的禮儀十分熟稔,儀態舉止無可挑剔;這才能夠在最短的時間裏贏得這麽多人的好感。

除此之外,威克姆還有財富——財富是一塊絕好的敲門磚,不僅敲開了內瑟菲爾德的大門,而且迅速敲開了梅裏頓的男男女女,每個人的心扉。

每年六千到七千鎊的進項,這還是威克姆獨自一人,白手起家,自己創立的產業——如此發展下去,威克姆豈不是要成為整個英倫三島首屈一指的富豪?

這麽一想,這個年輕人的前途頓時顯得光芒萬丈、無可限量。

“噓,媽媽來了!”

一直堅持在旁邊給大家“把風”的瑪麗趕緊提醒。

貝內特家姐妹趕緊停止了嬉笑。羅蘭回頭一看,果然見到貝內特太太匆匆忙忙地趕來。

“我的寶貝們——”

焦慮的母親雙眼一掃,就發現了女兒們身上的禮服這裏穿戴得不夠整齊,那裏的緞帶結系歪了,連忙伸手幫忙整理。

“貝內特先生已經去見賓利先生去了,希望能盡快把你們介紹給威克姆先生。”

貝內特太太一把把簡拉到最顯眼的位置上:“我的好寶貝簡,有你站在這裏,賓利先生才能快點找到這裏來——”

簡:……

“天哪,一年有六千到七千鎊的進項……”

貝內特太太整理完女兒們的禮服和緞帶,伸出雙手貼在心口,一副感謝老天保佑的模樣,“上帝終於又給你們送丈夫來啦!”

羅蘭趕緊低頭。

她努力憋著,盡量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但是最初這一陣好笑過去之後,羅蘭內心還是相當感動的。

她感受到了貝內特夫婦對女兒們的慈愛——但這種慈愛在這個時代,這個社會裏只有一種表現方式:就是希望、以及輔助女兒們盡快找到稱心如意的丈夫。

“簡,待會兒你和賓利先生跳舞的時候,一定要記得幫妹妹們美言幾句,請他提你妹妹們在威克姆先生面前多說幾句好話。”

“對了,尤其是幫你的小妹妹多說兩句,別盡顧著莉齊——”

貝內特太太這時終於想起了她和伊麗莎白之間還較著勁兒,忍不住又訴起苦來。

“如果不是這個自私的莉齊,我已經有兩個女兒要找到好歸宿啦!”

“她當初答應了柯林斯先生的求婚該多好?”

“現在卻便宜了瑪麗亞·盧卡斯那個狡詐奸猾的姑娘……貝內特先生百年之後,她就會和柯林斯先生一道,把我們孤兒寡母從朗博恩趕出來喲……”

說著,貝內特太太掏出手絹,當著女兒們的面哭了起來。

貝內特家的姐妹們尷尬萬分,又都不知道該怎麽勸解。

總算羅蘭反應略快,趕緊伸手一指遠處:“媽媽,看,賓利先生和威克姆先生和爸爸一起過來了。”

貝內特太太馬上不哭了,揭開手絹,眼角幹幹的,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貝內特家的姐妹們:……

“賓利先生,早就聽說您邀請到了貴賓參加今天的舞會。”貝內特太太先熟絡地與主人寒暄,“想必這位就是。”

“千真萬確,”賓利先生向貝內特家的小姐太太們行禮,隨後將威克姆介紹給大家。

威克姆與大家見面時倒沒什麽波瀾——正如伊麗莎白早先所預言的那樣,貝內特家的五個姐妹圍攏在威克姆身邊,一面聽他得意洋洋地吹噓,一面欣賞他那副好皮囊,確實很愜意。

只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多久,這位“炙手可熱”的貴賓,又被賓利先生引至別處,介紹給其他人。

臨走之前,羅蘭似乎覺得威克姆往她這邊看了一眼,頗有深意。

這個威克姆先生,究竟是什麽人,走的是什麽路數,羅蘭到現在都還沒有任何頭緒。

但是整個內瑟菲爾德莊園裏,人人都在表示對威克姆的崇敬、讚許和無比同情……似乎達西先生那每年一萬英鎊的進項,都是從威克姆手裏搶來似的。

貝內特家的姐妹們正在一起熱烈交換看法的時候,賓利小姐突然過來,挽著簡的手臂,面對羅蘭她們倨傲地開口:

“如果不是我哥哥費盡心思請來了這麽一位嘉賓,大家可能從來都沒有機會見到這麽氣派的實業家吧。”

實情確是如此,像威克姆這樣的人物,在梅裏頓這樣的小地方,大家都是聞所未聞。

但是賓利小姐這副洋洋得意的模樣實在是令人不快,她的那副神情,與其說是為哥哥的人脈交際而自豪,倒不如說像是已經將威克姆看成了囊中之物。

一直在旁看戲的羅蘭終於忍不住,開口問賓利小姐:“我以前一直以為府上不那麽看重‘新財富’的?”

羅蘭口中的“新財富”,newoney,正是像威克姆這樣,白手起家,掙出來的。與之相對的“老財富”,指那些世代積累,代代相傳的財產。

羅蘭之所以這樣問,主要也是因為賓利小姐為人勢利,以前沒少在人前人後損過貝內特家的親戚——菲利普斯姨夫是律師,加德納舅舅是生意人——這些依靠正經途徑努力謀生的人,反而成為了被人嘲笑的對象。

但是現在,同樣是依靠做生意起家的威克姆先生,卻被賓利一家當做上賓,大張旗鼓地迎進內瑟菲爾德,甚至不惜傷害到賓利先生的好友達西先生。

可見職業的貴賤並不是決定社會地位的唯一因素。

說到底,人們愛的還是錢。

聽見羅蘭的疑問,賓利小姐高傲地揚起她那對畫得精致的蛾眉,不假思索地說:“這有什麽可奇怪的?威克姆先生憑借自己的努力,從新世界獲得了可觀的財富。他回到英格蘭來,自然是為了尋找一個家世卓越、地位崇高的妻族,讓他這份財富顯得更加尊貴。”

羅蘭面對這副自欺欺人的說辭,努力忍住了笑,裝作心領神會地點著頭。

她這份態度令賓利小姐十分滿意。於是賓利小姐把握十足地說:“相信今天跳最後一支舞的時候,威克姆先生也會給主人家面子的。”然後她矜持地搖著扇子,離開了貝內特家人。

誰知道,沒過多久,威克姆先生又過來貝內特家這邊,邀請了二小姐伊麗莎白跳最後一支舞。

伊麗莎白欣然應允。

很明顯,今天威克姆先生的出現太過浮誇高調,伊麗莎白對他的好感有限。

但是威克姆天生一副賞心悅目的好皮囊,說話又動聽,伊麗莎白並不介意與他共舞一曲。

再說,能氣一氣賓利小姐也是好的。

羅蘭對這個安排沒啥意見——雖然威克姆先生邀請了伊麗莎白,但是最後一曲的時候,達西先生照樣有機會和伊麗莎白接觸。

因為——羅蘭早已偷偷問過樂隊,得知最後一支舞是裏爾舞。

這種民間舞是從宮廷的四對舞改編而成的。舞池中一開始只有四對舞者,而且這四對舞者會按照樂曲的韻律,定時交換舞伴。

這樣伊麗莎白就能在達西先生和威克姆先生之間好好做個比較。

而達西先生也能看出她二姐伊麗莎白是個理性聰慧的女子,既不膚淺,也不以貌取人。

——這次助攻真是太棒了!

羅蘭忍不住想要為自己鼓掌。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達西先生能不能信守承諾,按時出現了。

達西先生不在舞廳的這段時間裏,關於彭伯利的那段流言早已傳遍。人人都為威克姆真心實意地抱不平——達西先生怎能如此罔顧先人的遺願,迫害一個如此可愛的青年?

如果達西先生不肯出現,那麽人人都會覺得事實真相就是如此。

但是在最後一支舞的樂曲聲響起之前,達西先生如約出現在內瑟菲爾德的舞廳裏,向羅蘭伸出手:“貝內特小姐,請——”

達西先生表現得異常沈穩,似乎今天威克姆的出現沒有影響到他分毫。

他看起來並不介意在舞池中與威克姆並肩而立,他的氣質儀表一如以往,無可挑剔。

這令在場的嘉賓見了,心中生出一些其他判斷。

“達西先生如此優秀,又這般坦蕩,他和新來的威克姆先生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威克姆先生是達西家族老管家的兒子,按說,以威克姆的身份,也不應當從主人家裏奢望太多吧?”

“誰說不是呢?”

“……”

但羅蘭在對面看得很清楚,達西先生正在努力捍衛他的自尊——他擡起頭,平平地直視羅蘭,目不斜視,當身邊的威克姆是空氣……當另一邊的賓利也是空氣。

反觀女賓這邊,貝內特家占盡了風頭。

跳開場的四位女賓之中,三位是貝內特家的小姐:

簡是賓利先生邀請的,伊麗莎白是威克姆先生邀請的;

羅蘭是自己去邀請的達西先生。

賓利小姐這時只能眼巴巴地候在舞池邊上,她既沒有得到威克姆的邀請,也無法再喚起達西先生的“友情”,只能在最後時刻隨便答應了一名紳士的邀請,但是卻沒辦法跳開場了。

樂聲響起,四對舞的八名舞伴一起低頭向對面的舞伴致意。

羅蘭踩著輕快的步點,來到自己的舞伴身邊。

達西先生一伸手臂挽住了她,在邁出舞步的同時輕聲向她道歉:“貝內特小姐,今天早先的時候確實是我失禮。多虧有你……”

“不必客氣,”羅蘭則輕聲回應,“我聽說過一句老話,‘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持耐心。”

羅蘭對自己也是這麽說的:她對達西和威克姆之間的過節並不了解,也不著急下結論。她相信,遲早有一天,真相會浮出水面。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達西將這句話反覆念了兩遍,仿佛第一天認識羅蘭似的,凝望著羅蘭的面孔。

他腳下一絲不錯地踏著舞步,同時開口稱讚了一句:“貝內特小姐,我不得不承認,此前我對你可能太過低估了。”

羅蘭展顏一笑:“所以這句老話對我也同樣適用,不是嗎?”

她算算節拍,馬上就要換舞伴了,連忙對現在的舞伴說:“達西先生,您保持現在的狀態就很好。好好和我二姐跳一曲,她是一個善解人意的……”

話還沒說完,達西先生已經輕舒手臂,將羅蘭送了出去。

羅蘭踏著節拍迅速地轉了一個圈,扶住了另一名紳士的手臂。那位紳士剛好把她穩穩地接住,沖她溫和地笑:“莉迪亞·貝內特小姐。”

“賓利先生,”羅蘭剛才轉得太急,這時終於定了定神,沖賓利露出燦爛的笑容,俏皮地問,“我是不是應該趁現在趕緊多說幾句恭維的話,這樣好讓您心情舒暢,答允盡快再次舉辦一次舞會?”

她的打趣卻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賓利這時露出了一點愁眉苦臉的樣子,小聲問:“貝內特小姐,我好像做錯了什麽事。”

——賓利先生開始感到後悔了。

羅蘭當然知道賓利先生哪裏做錯了,但她故作不解,睜著一對明亮的大眼睛望著主人。

“我沒有事先問過達西的意見,但我確實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賓利看起來滿臉煩惱。

“您為什麽事先沒有向達西先生打招呼呢?”

羅蘭心想:賓利先生這麽好的脾氣,和達西又是友誼深厚,為什麽會在內瑟菲爾德的舞會上做出這麽不近人情的決定?

“是威克姆要求的,他說達西對他有些成見,如果事先打了招呼,達西一定就不肯出席這次舞會了。與其那樣,倒不如他見到達西以後,由他親自解釋也不遲。”

羅蘭努力地控制,不讓自己笑出來:

賓利先生這是……太太太太天真了啊!

威克姆確實將達西的反應預測得非常準確:他也將賓利的脾氣個性摸得透透的。

“所以您就這樣地……遵循了威克姆先生的‘建議’?”

羅蘭揚起頭,微笑著問。

賓利先生點了點頭,說:“這當然。達西是我的朋友,威克姆也一樣是我的朋友啊!”

羅蘭啞口無言了片刻,只覺得骨鯁在喉,有一句話不能不說。

“賓利先生,我倒是聽過一句老話,‘所有人的朋友,不能算是朋友’①。”

賓利先生確實是個脾氣超好的暖男中央空調,可是朋友是需要有立場的。沒有立場……只可能失去友誼。

“相信您只要坦誠待人,別人也會坦誠待您的。”

或許,賓利先生只要把這些實情向朋友和盤托出,達西先生還是能原諒他的吧?

羅蘭說這話的時候,賓利先生還在喃喃地覆述著她那句“老話”,似乎突然悟到了什麽,還有一點話想要再問羅蘭的時候,羅蘭已經再次順著節拍旋轉,離開了賓利,迎來了下一個舞伴。

第三位舞伴是位上了年紀的紳士,羅蘭和對方沒有什麽話好說。

很快這四對舞來到了尾聲,羅蘭迎來了最後一個舞伴——威克姆先生。

這時領舞階段已經結束了。原先等候在舞池邊的男男女女們這時結對進入舞池,踩著歡快的節拍起舞。

羅蘭面對威克姆,仿佛淹沒在人海裏——她身邊既沒有達西或者賓利先生,也沒有姐姐們。

威克姆則伸著雙臂,一手緊握著羅蘭戴著長手套的小手,另一手攬著羅蘭的纖腰,輕輕一帶,就能帶著羅蘭瀟灑地轉一個圈。

而威克姆那一對寶石藍色的眼睛,眼神清澈,此刻正目不轉睛地望著羅蘭,仿佛深情款款。

他理應很健談,舞曲開始的時候羅蘭好像也曾聽見伊麗莎白和他交談來著。可自從羅蘭被上一個舞伴交到他手裏,威克姆始終一言不發,只管這麽默默地看著她。

饒是羅蘭心如鐵石,一心只想著種田,她竟然也被威克姆盯得發窘——她最受不了這種剛認識就“含情脈脈”的家夥,過於虛情假意,令她尷尬癌都快犯了。

總算這一段樂曲演奏完畢,一曲終了。羅蘭倏地向後退了半步,向威克姆先生屈膝行禮,然後匆匆忙忙地轉身,去尋找達西先生的身影——她將由原舞伴帶離舞池。

在整個過程中,羅蘭也同樣一個字都沒與達西先生交談。

她能感受到身後目光灼灼——威克姆這時一定正在目送她離開。

而她挽著的達西先生正關切地偏頭,想知道這個小姑娘剛才到底遇到了什麽事,從一個無憂無慮的話癆突然變成了一個被縫上嘴的小丫。

羅蘭只是禮貌地向達西先生行禮告別,一閃身就進了內瑟菲爾德一座供來賓休息的偏廳。

她在偏廳裏的枝形吊燈下攤開手,只見掌心是一枚紅寶石的吊墜。

紅寶石大約杏仁大小,成色很不錯,寶石周圍鑲著一圈碎鉆,整個吊墜在明亮的燭火下顯得布靈布靈,閃亮璀璨。

這是剛才,威克姆與她共舞的時候,塞在她手心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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