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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浮生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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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錦端無功而返, 周如水請來的大夫不過留了幾日,便也就回鄴都去了。日子一時安穩下來, 周如水對此只字不提,只當夏女君從未來過。倒是王子楚偶爾會睜著大眼盯著王玉溪, 小小聲別是認真地嘀咕, “三郎既是阿姐的丈夫, 便當在阿姐丈步之內。阿姐可好, 三郎當曉得!”

每當此時,王玉溪都會無聲地撫撫他的發頂,實是哭笑不得,又叮囑他:“你自個的話該當記得, 來日成了她人的丈夫,出了丈步之內, 便是你的不是。”

這話多有調侃之意,然王子楚年幼,哪裏曉得, 直是點頭如搗蒜,半點也不覺得為難。

時光如梭, 日子快起來,不過眨眼間。轉眼便到了陽春三月,彼時, 雜花生樹,草長鶯飛。待得山中的冰雪都化了,山下百姓便陸續往山中狩獵。

如此, 為免旁人無辜被困山中受累,王玉溪便將四面的機竅迷陣都撤了。遂也因此,這山中居所也再不得安生,時常有百姓誤入。再加此時,萬千魚籽在魚腹中,王玉溪已不再垂釣,遂王子楚十分無趣,既再不能漫山胡跑,也食不得烤魚,整日悶悶,叫周如水都生出了不忍。

便也就在這時,王玉溪收到一封家書,是他堂兄王銑得了一把好琴,似是傳言中梧桐作面梓木為底的“九霄環佩”,便修書送來,請王玉溪過府品鑒。

聽了是王銑來信,王子楚幾乎蹦了起來,見周如水怪怪看他,才害羞一笑,腆著圓乎乎的小臉,脆生生道:“阿姐,二堂兄捏的面人可好看啦!上回他給小五捏了個圓滾滾的兔兒,三郎都道像呢!”

“如此?”周如水略彎了眼,睨一眼但笑不語的王玉溪,繼續將手中的珠簾撩起束好,過了一會,才走近王子楚,摸摸他的小臉道:“那小五可想再捏個肥兔?”

“當然想啦!”王子楚眨眨眼,這一聲直是用喊的,小手直截就抱住周如水的手臂,雙目亮晶晶的,笑瞇瞇道:“阿姐阿姐,咱們能去二堂兄那兒做客麽?二堂兄可不在瑯琊,他去別處上任啦!”

“別處?”周如水眉梢輕挑,拉著王子楚走向王玉溪,豐乳肥臀,腰間細細,足上木履噠噠作響,十分的悅耳動聽。待得摟著王子楚坐在幾旁,先餵小童飲了口茶,才問:“他在何處做官?”

這話她問的是王玉溪,王子楚卻當是問自個,一時答不上來,急得耷拉下腦袋,安安靜靜窩在她懷裏,可憐兮兮道:“小五忘啦!”這模樣乖順得不得了,直看得周如水心尖一軟,撫著他小小的耳廓道:“不急,三郎定是曉得。”

說著,她便朝王玉溪看去,眼見他將家信收入袖中,微微一笑,朝她彎了彎唇道:“夫人可記得鳳尹縣?姚知被免後,王銑便去了鳳尹任職。”

“鳳尹?”周如水一楞,須臾,直是笑出了聲來,明眸璀璨,搖了搖頭,仿佛花枝搖顫,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鳳尹縣的新縣尹不就正叫王銑麽!我倒是忘了!”說著,她輕輕用手托著下巴,淺笑道:“聽聞他是個體恤百姓的好官,便是山頭冒出頭野豬傷人,也有功夫帶親隨上山去尋,方一上任,便很得民心了。”

聞言,王玉溪瞥她一眼,慢慢抿了口茶,將茶盅放回幾案,才不置可否道:“ 他這人十分淡泊自守,近些年來讀了些經書,便又添了幾分向善,篤信善者長,善者久,遂比姚知確是好些。”

“才只是好些?既如此,倒該去瞧瞧。”周如水直被他這不鹹不淡的語調逗笑了,話才出口,就聽不遠處又傳來一陣喧嘩之聲,緊接著,暗衛自樹後現出,擋在了屋前。直是過了一陣,這喧囂聲才止。

這些時日以來,四下誤入的百姓多了許多,知是他們二人居在此處,便不免會有好事之人慕三郎高名前來拜訪。眼見將有絡繹不絕之勢,周如水垂下雙眸,離去的念頭更甚,心中雖有留戀,有惋惜不舍,卻是暢快一笑,果斷道:“這安生日子怕也是到頭了!咱們不若借此往鳳尹去,瞧瞧那傳言中的九霄環佩。也順道瞧瞧,廢除鹽引改販官鹽後,吾周四下情形如何。”

周如水說完這話,便看向王玉溪,神色十分坦然,有些悠然自得。

見此,王玉溪卻是眉頭微斂,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臉上露出一抹不知是失望,還是惘然的神情,嘆息道:“夫人可知,自此一去,便不知何時可歸了。”

“何時可歸?”這話,直叫周如水心中揪揪。外頭有陣陣的草木香氣,調皮的雀兒在枝頭喳喳叫喚著,她終於露出了不舍之情,望著王玉溪深邃的高遠明澈的雙眸,對上他宛若洞明一切的目光,她輕輕地拉住了他寬厚的手掌,眸中水蕩,低低說道:“三郎不是早便曉得嘛?如今天下未平,你我不論逃去何處都尚逃不脫宿命。魏國在外虎視眈眈,一旦發兵便是國仇家恨,定是會拼個你死我活。而吾周有甚麽?先父留下的不過是個空殼,放眼望去滿目瘡痍,如今王兄使勁全力,不過是與命爭,與天鬥,然到底爭不爭得過,還是個未知。不也正是如此,夫君才將那些個迷陣給解了的麽?”

此事,他們心中都明白,當馮樘與南宮祁走入這山林,當他道,願同危難,不同富貴。她便知,眼下的快樂,不過是蜉蝣一瞬,浮生一夢。該來的總會來的,周土一日不太平,他們便就都是那池魚,總會有滅頂之殃懸在頭頂,時時難可安。

果然,王玉溪回望住她,目光幽深,聲音溫柔,溫柔得叫人心顫,他慢慢地回握住她的手,盯著她,低低承諾道:“若得歸來,為夫便在屋前種下翠竹,以竹成陣,與世決絕,再叫旁人近來不得。”

“我原以為,夫君會更舍得些。”周如水眉頭一動,有些傷懷。

“吾亦難舍。”王玉溪一頓,輕抿了抿唇。

見他如此,周如水亦是紅了眼眶,睨看他,喃喃道:“我本也難舍,但想物是死,人是活,三郎在何處,何處便是歸處。如此一來,便得了些釋然。”

“釋然?”王玉溪微微側頭,不知在瞧窗外甚麽,須臾轉過臉來,忽然望著她喚了聲:“阿念?”

“嗯?”周如水靜靜看他,神色溫柔,紅艷艷的小嘴微張,不願叫氣氛如此沈重,笑了笑,嗔他道:“喚甚?你的阿念便在你眼前吶!”

“便是在眼中心中,也總想喚上千次萬次。”

“三郎怕是食了蜜糖罷。”周如水雙眼眨動,心中甜甜,一時因他的話連不舍之情都淡了許多,笑睨著他繼續問道:“咱們何時啟程?”

“避不能避,便就明日罷。”

“明日也可。“周如水頷首,全都由他。便見王玉溪忽就站起身來,俯身禁錮住她的臉,低頭鎖住她的唇便是深深一吻。

她嚇得一呆,忙是推他,急急喘息道:“小五……”

“茶中放了安神草,他受不住,早便睡過去了。”王玉溪卻是泰然,隔著睡得香甜的王子楚吮了一陣,才放開她道:“我抱阿楚回屋罷,近來他實在敦實不少。”

“小小年紀,心寬體胖也是好的。”周如水輕輕托著王子楚的小腦袋瓜,幫著王玉溪將他抱入懷中,有些無奈地看著小童乖巧無比的沈沈睡顏,小聲道:“再過幾年,他便也該抽條了,到時和韭菜似得一茬茬地長,我便再摟不得咯。”

“彼時他當在他夫人丈步之內,也無需你摟著咯。”

“想來倒是傷感。”

“人生本當如此。”

“本當傷感麽?”

“或許罷。”

“真乃無稽之談,懶得理你,人生當是花開月明才對。”

說是不留,第二日,他們便就下山,離了瑯琊。一路走走停停,直是過了半月有餘,才至鳳尹縣。

彼時,王子楚見著街市,直是鬧著要食路邊的米糕,這一路也確是生了些饑腸,周如水便命馭夫停了馬,親自抱著王子楚下去。便就這時,街道另一頭忽的就沖出一波人馬,踏馬橫行,撞得道旁的小攤翻的翻,倒的倒,十分的狼狽混亂。更就直直沖向他們的馬車,撞得馭夫忙是掉轉馬頭。為此,四下眾人都受了驚嚇,沸沸揚揚朝這頭看來,周如水也是一駭,忙護著王子楚跑開,將他擋在了身後。

待她再回過神來,根本不及鬧明白是怎生回事,鼻尖便被一陣蓮花香氣所襲,緊接著,風淺樓冷厲的笑聲傳入耳中,她驚了一跳,稍稍一動,便覺身子一軟,尚不及驚叫出聲,便被他拽了個正著,冰冷的黃金面具直直在她面前,風淺樓陰蟄可怖的眼眸中倒映出她驚嚇的臉,王子楚的哭聲就在耳畔,她再想掙紮,卻是漸漸喪失了神志,須臾,已是真真失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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