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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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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管家帶回來的消息讓許殊大驚失色。

市面上的炭價確實如陸澤明所說,要一文一斤,如此貴的價格,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但與之相反,玉州城內的各富戶、官宦之家所采購的炭卻要便宜足足一倍,一斤只需半文錢。

而且這種情況不是今年才出現的,前幾年就已經有了苗頭,只是不像今年這樣貴得離譜而已。

至於許殊和齊管家為何會不知情,這也是因為采買回來的炭價並無變化,他們只看看大體的賬目,不可能事無巨細地去過問府中的小事,也就不知道外面的情況。

“夫人,小的還讓人去仔細查查前幾年的消息,應該過兩天就會有消息。許是一些大戶囤炭,故意擡高價格吧。”齊管家雖然覺得奇怪,但也並不認為這是什麽大事。

商人重利,有利可圖,哪管旁人死活,這世上有像他們家夫人這樣心善的,也有那些誓死要從窮人的棺材板裏都有扣個子出來的。冬季用炭量大,城內木柴供應也不及時,炭價、木柴價都會上揚,為了掙錢,這些人趁機哄擡價格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許殊撐著額頭:“你讓我想想,沒這麽簡單。”

若真是為了囤積圖利,又為何要先安撫住這些大戶,給他們便宜的炭用。畢竟,真正掏得出錢的用炭大戶正是這些官員富商,他們隨便一家冬季的用炭量都抵得上普通百姓好些年的用炭量。

更重要的是,齊家的船隊每年秋天就會北上拉炭,可炭漲價,她這個當家主母和齊家管,都完全不知道,若說這裏面沒點門道,誰信?

莫非這就是劉弼千方百計要隱瞞的真相?

可就憑劉弼一個小小的管事,就能掌控全玉州城的炭價和供應嗎?

許殊直覺不對,她擡頭問道:“齊管家,玉州城去北方拉炭回來的船,只有我們齊家船隊嗎?”

齊管家搖頭:“這倒不是,冬季是用炭的旺季,每到秋天,城裏北上的船只返航後,只要沒拉貨都會運炭回南方,即便咱們玉州城用不完,沿途不少城市,還有下游的城市對炭的需求也不少,多少能賺一筆。所以大商戶都有所涉獵,據小的所知,賈家、城北的張家,還有李家的船隊每年冬天都會運炭回來。”

再加一個齊家,是玉州城最富盛名的四個大商賈,大地主,玉州的炭價就由他們給把控了。

四家都牽涉了其中,恐怕還聯合起來了,不然如何能統一市場上的炭價,做到富人窮人兩個價?

這裏面的水恐怕比她想象的還深!

許殊揉了揉額頭,問齊管家:“你說胡大人知曉此事嗎?”

齊管家搖頭:“這就不知了。胡大人是去年到的玉州,在他來之前,玉州就出現了這種狀況。”

這可不好說,就算先前不知情,可也來了一年,對玉州城裏的情況還是完全不知嗎?

許殊懷疑,齊府被蒙在了鼓裏,其他人是知情的,至少另外三家很可能知道些什麽。就是不知道原身的丈夫,以前齊家的男主人知不知道這其中的貓膩。

在沒有搞清楚具體的情況和敵我之前,不能將齊府暴露,否則什麽都不知道的齊家孤兒寡母很可能將做了對方的替罪羊。

許殊吩咐齊管家:“此事你知我知,便是晶晶那裏也暫時不要透露分毫。讓人暗中查仔細了,玉州城是從何時出現冬天炭兩個價的。”

交代了齊管家去查證此事,許殊猶不放心,又讓人去請了陳施。

——

雖然如今天寒地凍,可陳施還是每日上午便出門去碼頭替人代寫家書。

今日他剛出門沒走多遠,一個小廝打扮模樣的年輕小夥攔在了他的面前:“陳公子,小人乃是齊府家丁,奉我家夫人之命請陳公子過府一敘!”

陳施自從上次單獨去齊府道歉後,就再也沒見過許殊。倒是每十日將自己的碼頭見聞派人送去給許殊看,每每看過之後,許殊會回他一封信,只聊聊幾筆,但不乏對他碼頭見聞的欣賞。

被人認同無疑是讓人很愉悅的一件事,陳施也不例外,他的碼頭見聞因此寫得越發來勁兒了。今日聽說許殊要見他,當即也不推辭,笑著拱手說:“那勞煩小哥在前面帶路。”

家丁將其帶到了齊府,許殊已經在暖閣中等著,無煙的炭在角落裏燃燒,將整個暖閣溫暖得仿若暖春。

陳施踏進來就感覺到了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兩個丫鬟連忙上前解下他的大氅和裝書的木箱:“陳公子裏面請。”

陳施進去,見許殊在慢悠悠地泡茶,連忙行了一禮:“小生見過夫人。”

“陳公子不必拘禮,請坐,今日請你來是有些事情想向你打聽打聽。”許殊邀請他坐下,又讓丫鬟給他上了好茶。

陳施坐在許殊下方,拱手道:“夫人有事請講,但凡小生知道,定知無不言。”

許殊笑著點頭:“那就謝謝陳公子。你在碼頭,應是每日見過不少船隊回來。如今天寒地凍,去運煤的船可準時回來了?”

陳施笑道:“這個最近確實回來了不少,有好幾支運煤的船隊都回來了。”

“那運回來的煤多嗎?堆放到了哪裏,你可清楚?”許殊又問。

陳施想了想說:“挺多的,最近一段時間,下了很多貨,都送去了碼頭附近的倉庫。”

許殊擰著眉:“那你在碼頭附近可有聽人議論過炭價?”

陳施的表情有了一些變化:“有,聽船員說,今年北方的炭開采比較難,價格又長了不少,還有半路賣了一些出去,不若往年的多。”

難道真是她想多了?許殊微微點頭,笑道:“這樣啊,那炭漲價的事你也知道了?”

這下陳施有些羞赧:“小生不理庶務,家中一切都是母親在打理,倒是不知究竟長了多少,只聽碼頭的百姓說過比去年又長了一些。”

“這樣啊,謝謝陳公子,我找你問此事是想了解一下炭的行情,看看明年能否增加船只,提前去北方運炭,以免冬天無炭可用。”許殊找了個借口糊弄陳施,又將話題轉到了陳施的碼頭見聞上,“陳公子所記之事頗有意思,可否考慮過在書局出一套碼頭見聞?”

陳施從未想過此事,聽到這個提議激動得臉都紅了:“齊夫人覺得小生的隨筆真的可以出書?”

許殊含笑點頭:“旁人我不清楚,但若公子出書,我必是要買一套放家裏的,齊家學堂也會買兩套放在裏面供學子借閱!”

這無疑是對他極大的認同,陳施站了起來:“夫人大恩,小生銘記於心。”

許殊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她做什麽了?就答應買他三套書而已。

“陳公子不必客氣,你若有心,可將碼頭見聞潤色修改一番,送一份去書局,試試。”許殊提議。

陳施連連點頭:“小生回去就做準備!”

說完,便提出了告辭,許殊讓人將其送出了門了。

過了三天,齊管家那邊更詳細的調查結果也出來了。

玉州城出現兩個炭價是從五年前開始的,最初,差異沒這麽大,一斤炭只相差一厘錢左右,後來這個差距才逐漸擴大的,到今年變成了相差一倍。

而且以前的炭價更便宜,一文錢能買好幾斤。後來聽說北邊的炭礦淺層已被采光,剩下的比較難挖,因此價格也跟著上漲,玉州城的炭價在十幾年間翻了幾倍。

之所以很多人沒太大的感覺是因為溫水煮青蛙效應,每年增加那麽一兩厘錢。這樣跟上一年相比,增幅並不大。

另外,玉州城的很多窮人用不起連年漲價的炭,都已經習慣了提前做準備,秋天的時候不少人就會去鄉下買柴,堆積在家裏過冬。而且玉州城冬季雖然寒冷,可到底比不上北方,不燒炭取暖也凍不死人,如此一來缺炭也沒引起多大的民憤民怨,如此一來也就沒什麽人過於關註此事。

許殊捏著這份調查笑了:“有意思,玉州城很多老百姓都不用炭了,這炭價還居高不下,與其說是為了暴利倒不如說是他們不想給普通人用炭了!”

齊管家聽得眉心一跳,萬分不解:“夫人,這……好好的掙錢買賣他們不做,到底圖什麽啊?”

“圖更賺錢啊!”許殊雖還沒摸清楚真相,但猜也猜得到,肯定是更有利可圖的事情在等著他們,他們才會這麽做。

而這一切都指向了碼頭。只是在事情沒完全弄清楚之前,她不能打草驚蛇。

但劉弼他們瞞得這麽緊,肯定是幹不法的事情,那胡大人的態度是什麽呢?

官府的態度很重要,自古以來民不與官鬥,若胡大人也是他們那邊的,許殊哪怕查清楚了真相,暫時也不能動,只能等欽差大人到來。

可欽差大人一旦到來,齊家的命運就難說了,而且寇正元的第二位真命天女又會出現,事情還會出現變故。許殊是不希望欽差到的,所以她想在欽差來之前就將此事給查清楚,解除了隱患,以免再生事端。

但她不能站出來試探胡大人的態度,這樣會暴露齊家。若胡大人不是與劉弼他們一夥的便罷,若是一夥的,齊家鐵定第一個完蛋。

許殊想了許久,想到了一個很好的人選,由這個人來將此事捅到胡大人面前,劉弼賈家都不會懷疑到齊家頭上。

許殊將齊管家叫來,低聲將自己的安排說了出來。

齊管家聽得雙目放光,連連點頭:“是,夫人,小的這就去辦。”

——

寇正元自從被斷了一只右手後,便徹底成了一個廢人。賈修文也跟他撕破了臉皮,根本不搭理他,他無處可去,為了生存,又去找了找以前的書院交好的學子。

可這些人記恨他斷送了他們的前程,哪會搭理他。脾氣好些的,讓下人塞幾個銅板給他,算是盡了最後的同窗情,脾氣暴燥些的,直接讓下人將他打出去。

寇正元找了一圈,都沒人敢,也沒人願意收留他。

無處可去的他只能去破廟呆著,跟一群乞丐搶地盤。白天在街上討要吃的,晚上在漏風的破廟睡覺,渾渾噩噩度日。

半個月下來,他胡渣滿臉,頭發亂糟糟的,混著泥土草屑,虱子滿頭爬,衣服上也臟兮兮的,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面貌,看起來整個人既邋遢又頹廢。

寇正元也不想如此,可冬天實在是太冷了,他又只有一只手,右臂還沒完全恢覆,找活幹沒人要,也沒人接濟他,只能靠乞討勉強度日。

他想,等熬到了春天,天氣暖和了,他右臂的傷好了,他一定想辦法,報覆這些傷害他,對不起他的人。

可他萬萬沒想到,機會竟來得如此之快。

這日,他照舊端了個破碗在街道上乞討,到了一家包子鋪門口,聽到賣包子的兩口子在嘆氣議論。

“這炭又漲價了,去年才一文七厘錢一斤,今年就長到了兩文錢一斤,咱們賣一天包子,還不夠掙這炭錢的。”老板娘低聲抱怨道。

老板一邊將蒸籠放上去,一邊跟著嘆氣:“可不是,這炭一年一個價,長得也太快了,說是北方炭不夠。算了,咱們明年還是多囤點木頭吧,比炭便宜多了。”

一個來買包子的客人聽到兩口子的對話,小聲說:“這都騙人的,你們不知道吧,那些大戶人家用的炭比咱們便宜多了,他們都是一文錢一斤,還比咱們的質量好,都是整塊的,大塊大塊的,哪像賣給咱們的,都是被挑剩下的。”

“還有這種事?”包子鋪老板娘明顯不信。

客人嘿嘿直笑:“這還能騙你們不成?我家大舅的三表哥的老婆的二姑家的表叔就在賈府當差,還拿了一些便宜的炭回來呢,可惜數量太少,不夠分。”

老板娘很不滿:“不是說炭不夠嗎?他們怎麽有便宜好用的,咱們卻只能花高價賣差的。”

客人接過包子,又給他們透了個底:“不光是賈府呢,聽說這城裏的大戶人家用的炭都是這個價。只有咱們這些小老百姓用的才如此貴。哎,都聽說胡大人是個青天大老爺,真希望他知道這個事,出來給咱們老百姓一個公道。”

老板娘將找的錢給他:“你既然知道這麽多,為啥不去報告官府,讓官府給咱們普通老百姓做主?”

客人連忙擺手:“這可是涉及了城裏賈家、齊家等這樣的大戶人家,我哪敢啊。被他們知道,肯定要剝了我的皮。”

說完,像是怕惹事一樣,拿著包子趕緊跑了。

寇正元在不遠處聽到這個消息,嘴角揚了起來。這客人怕得罪齊家、賈家,他不怕啊。

低頭看著右臂上醜陋的傷口,寇正元的眼底迸發出強烈的恨意,他們兩家將他害得這麽慘,若能報覆他們,讓他們從雲端跌入泥淖中,做什麽他都願意。

不過這次寇正元學聰明了。

他已經吃過一次輕信賈修文吃了大虧,這次哪怕是覺得自己身上已經沒什麽能讓人圖謀的了,他也不敢掉以輕心。聽說了此事後,他先是去了賣炭的地方,確認了如今的炭價,又悄悄給破廟裏的兩個乞兒三文錢,讓他們去打聽了幾家大戶買炭的價格。

這兩個乞兒也是給力,當天晚上就給他帶了好消息回來,大戶人家都是提前從碼頭的倉庫裏將炭拉走了,全是選的上好的炭,價錢卻比市價便宜了一倍。

確認那買包子的客人說的是實話後,第二天,寇正元就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跑去了府衙,求見詹師爺。

但守門的衙役看他一身亂糟糟的,像個乞丐,別說傳話了,直接拿著長矛將他給轟了出去。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稟告胡大人和詹師爺,你們擔待得起嗎?”

兩個衙役聽到這話哈哈大笑起來:“每天想見胡大人和詹師爺的不知凡幾,你小子一個乞丐能有什麽事?滾開,別在這裏礙事!”

寇正元受了羞辱,很不甘心就這麽算了。

他幹脆守在了府衙對面的街上,從早上守到下午,凍得嘴皮發青,渾身發抖,總算等到了胡大人出來。

他連忙跑了過去,攔住了胡大人的馬車,跪地磕頭,大聲喊道:“大人,學生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你稟告,請大人聽學生一言!”

胡大人被驚動,掀開簾子詢問:“路上跪的是何人?”

隨侍面露怪異之色:“回大人,是一斷了右手的乞丐!”

寇正元知道,這次若錯過了胡大人,再想將此事捅到府衙就難了。

他立即磕頭說道:“大人,小生有重要的事要跟大人匯報。此事關乎全玉州城的百姓,請大人聽小生一言。”

作為一名名聲很好的父母官,胡大人聞言,下了馬車:“將他帶到府衙!”

詹師爺聽聞剛離開的胡大人又回來了,連忙過來,正巧看到兩個衙役帶著寇正元進來。

他驚訝地看著寇正元:“大人,這,他怎麽在這兒?”

胡大人聽出他語氣的不同:“哦,詹師爺認識此人?”

詹師爺點頭:“此人乃是齊夫人府上的贅婿,不過前陣子齊家已經將此人休了,斷絕了往來。聽說,是他在外面沈迷賭坊,欠下了大筆賭債。”

聽說了寇正元的身份,胡大人不禁有些後悔,一個賭徒的話有什麽可信度。

寇正元看出了胡大人神色的變化,知道詹師爺不待見他,連忙跪地磕頭將事情道來:“胡大人,詹師爺,賈家、齊家故意擡高炭價,以至於使得炭價漲至兩文一斤,百姓叫苦不疊,民不聊生。”

胡大人就是從北方升遷過來的,聽說這話,蹙起了眉頭:“這麽貴?”

炭在北地,一文錢能買好幾斤。

寇正元趕緊磕頭說道:“學生所說句句屬實。而且兩家不止哄擡炭價,還將更好的炭以一文錢一斤的價格低價賣給城中大戶,以免惹怒他們,只盤剝普通百姓!”

胡大人側頭看向詹師爺:“可有此事?”

詹師爺也是不理庶務的,家中采買這類事情都是他夫人在安排,他如何知道?

“大人稍等,小人這就安排人去打聽打聽!”詹師爺反應也非常快,一面安排人去賣炭的商家處詢問價格,一面讓衙役去將家裏采買炭的仆人帶了過來。

不多時,兩方人馬都來了。而且比寇正元所說更詳細。

詹師爺家的仆人表示,入冬後,賣炭的主動找了他,詢問了詹府的用炭量,然後讓人將炭送上了門,一文一斤,還送了些零頭給他們。他從頭到尾沒去鋪子上買過炭。

而鋪子上如今的炭價,確實是兩文錢一斤。

確認了此事,胡大人勃然大怒:“好個賈家、齊家,不顧民生,魚肉百姓,來人,將其帶過來!”

詹師爺對許殊的印象很好,覺得許殊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她若真是那等斂財之輩,又何必建免費學堂,每年投入的這些銀子,得賣多少炭才能掙回來,又何必呢!

“大人,興許這裏面有什麽誤會,不若讓小的先派人去調查調查?”詹師爺提議。

寇正元聽到這話,立即說道:“詹師爺與齊府、賈府一向交好,莫不是要給他們通風報信?”

“小子,休得血口噴人!”詹師爺惱極了,連忙向胡大人表態,“大人,小人一向追隨大人,絕不會做出不利於百姓,不利於大人的事,請大人明鑒!”

胡大人微微點頭:“師爺不必動怒,我知你一向忠心,不過寇正元所言也有道理。來人,去將賈家和齊家的人都請來!”

詹師爺不便再說什麽,陰沈地瞥了寇正元一眼,這小子,竟在大人面前給他上眼藥,真是好膽。

——

天寒地凍,沒什麽要緊事,許殊沒出門,在家裏盤算著過完年開織布作坊的事。

陳四娘果然在織布一事上頗有天賦,她手極為靈巧,而且腦子靈活,改進的織布機能比先前的織布機每日多織半匹布。可別小瞧這產量,要知道,原先的織布機每日只能織一匹布左右,這效率整整提高了百分之五十。

開了織布作坊,大規模運用新的織布機,將需要更多的織女。這些人完全可以從女學堂中選拔,也算是給女學堂的女童們尋找一條出路。

否則上學帶不來效益,時日一長,這些百姓又如何願意將自己的女兒送進學堂呢?他們可能更願意讓女童在家幹活,學女紅針織也不願意讓女兒家念書。

為什麽百姓花費巨資都願意讓兒子念書,但哪怕是富裕人家的姑娘學的也很多是琴棋書畫、女紅廚藝之類的,鮮少有念書的?還不是因為男子能科舉,一旦高中,便能光耀門楣,給家庭甚至是整個家族帶來巨大的效益。而女兒家讀書,看不到任何的收益,誰願意花那個錢?浪費這個時間。

所以要想讓女學堂能夠長期辦下去,就勢必得給上學堂的姑娘找一條新的出路,至少要讓大人從上學堂這件事上看到回報,以後大家才會以上學堂為榮,進而形成正循環。

只是這不一朝一夕便能辦成的事。

許殊只是這個世界的過客,遲早要離開,她只能制定大的方向,具體的細節,還要靠齊晶晶去實施。

剛想到齊晶晶,小蘭就回來跟許殊匯報:“夫人,那賈公子又來找姑娘了。”

最近賈修文對齊晶晶可是殷勤得很,但凡齊晶晶出門,總能跟他來個“偶遇”,近段時間,經常下雪,地面濕滑,齊晶晶有了身孕,不便出門,他就按捺不住,找上門來了。

狼子野心,可謂是昭然若揭。

齊晶晶估計也看出來了,多避著他,可賈修文毫不氣餒,還是照樣出現,身體力行“烈女怕郎纏”這句話。

“隨他,讓姑娘自己處理便是。”許殊不在意地說。若連個紈絝都打發不了,她走後,齊晶晶如何保住齊家偌大的家業?

小蘭撅了撅嘴,小聲抱怨:“奴婢就是覺得那賈公子好生不識趣,咱們家姑娘明明已經委婉地謝絕了他,他還厚著臉皮上門,真不要臉。”

許殊笑了笑,正想說話,忽然齊管家面色凝重地從外面進來了:“夫人,官府派人來了,請你去衙門一趟。”

許殊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問道:“哦,可說了什麽事?”

齊管家搖頭:“沒有,不過寇正元那廝今天下午在府衙外攔住了胡大人的馬車。”

許殊一聽就大致明白是什麽事了。

她笑道:“好事啊,這說明胡大人跟咱們是一路的人。”

胡大人若是跟賈家、劉弼等人是一夥兒的,在寇正元找上門後,他肯定想的是如何封寇正元的嘴,而不是大張旗鼓地派人來請許殊過去。

齊管家也明白這點,但他更擔心:“可胡大人若是怪罪夫人怎麽辦?”

這個事,許殊要說完全不知情,胡大人未必會信。

“安心吧,今天不會有事的,照咱們的計劃,你派人盯緊了賈家、李家、張家還有碼頭那邊。”許殊站起身道。

她只帶了小蘭和馬車夫,輕車從簡,跟隨兩個衙役一道去了衙門。

許殊去得比較晚,她進門就發現,賈府的老爺賈林已經先到了,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

許殊掃了一眼,收回目光,上前見禮:“民婦齊許氏見過胡大人,詹師爺。”

胡大人輕輕點頭:“齊夫人不必拘禮,坐吧!”

“謝大人!”許殊坐到賈林旁邊的位置。

胡大人銳利地目光輕輕從二人身上掃過:“今日本官找你們前來,是為了商量炭價一事。如今市面上的炭已長到了兩文錢一斤,許多百姓都用不起,而本官聽說爾等在賣給朝廷官員和本地大戶卻是一文錢一斤,可有此事?”

許殊的臉上閃過一絲茫然,下意識地看向賈林。

賈林連忙起身,誠惶誠恐地說:“大人,還有這等事?小民完全不知。”

胡大人瞇起眼,聲音帶上了些許嘲諷:“齊夫人是不是也不知道啊?”

許殊垂眸,福身行禮道:“大人,民婦確實不知。”

“哼,好個一問三不知。”胡大人大怒,“北地一文錢能買好幾斤炭,到了這南邊,漲了十倍有餘!爾等,只考慮自己的錢袋子,絲毫不顧當地百姓的死活,其心可誅!”

賈林趕緊拱手說:“大人,小民確實不知此事,待小民查清楚了,定會給大人一個交代。”

許殊也道:“大人,此間小事皆是由下面的管事打理,民婦確實不清楚,請大人寬限幾日,民婦一定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兩人的說辭大同小異,落在胡大人耳朵裏,無疑是他們都在推卸責任。

胡大人極為生氣:“好,這麽大的事,你們都不知道是吧?很好,那本官給你們三天,三天後,本官要一個確切的答覆!”

這個事雖說商家有惡意哄擡價格的嫌疑,但朝廷並無相關的律法,胡大人也不好處理二人,只能給他們一些警告。

兩人皆表示:“謝大人,咱們馬上就回去查清楚,定給大人一個交代。”

胡大人揮了揮手,連話都不想跟他們倆說。

許殊和賈林皆一臉苦相地出了衙門。

見沒了官府的人,賈林問許殊:“齊夫人,此事你怎麽看?”

許殊苦笑了一下,按著頭皮說:“賈老爺,實不相瞞,此前我一點風聲都沒聽到,胡大人驟然發難,我腦子都懵了。這……哎,賈老爺,你說兩文錢一斤的炭真的很貴嗎?感覺也要不了多少銀錢啊,一吊錢都能買五百斤的炭,得裝一車吧!”

許殊來了一招何不食肉糜,成功地迷惑住了賈林。

賈林笑呵呵地說:“對啊,齊夫人所言有理,一兩銀子可以買好幾百斤炭了,哪裏貴了?哎,這些個窮鬼,也不知是哪個跟咱們不對付的將此事告到了胡大人面前,定然是看不得咱們兩家好,故意在胡大人面前給咱們上眼藥。”

為避免許殊懷疑,賈林直接將這事往私人恩怨上扯,轉移許殊關註的重點。

許殊果然上當,附和道:“沒錯,要讓我揪出這個小人,定繞不了他!”

“若齊夫人知道了是何人,知會賈某一聲。”賈林順著許殊的話說了一聲,然後拱手道,“齊夫人,賈某便先告辭了!”

許殊知道,他肯定是要回去通知他的同夥,大家商量著想什麽辦法能糊弄過胡大人,又不讓她警覺。

她苦笑著說:“賈老爺再會,我也要回去收拾這爛攤子,真是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

雙方各自上了馬車,駛出沒多遠便分了道,各自往家的方向走去。

等馬車走到齊家的成衣鋪子前,許殊讓馬車停下,拉上了防風的帽子,低垂頭下了馬車進了鋪子裏,不一會兒又回來了,上了馬車,重新回到了齊府。

而成衣鋪子的後門,一個戴著深色帽子,披著大氅的婦人悄悄出門,直奔府衙。

胡大人跟詹師爺還在討論玉州城的富商大戶太過貪婪一事,忽聞下人來報:“胡大人,詹師爺,齊夫人在外求見!”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摸不著頭腦,許殊為何會才去又覆返。

沈吟片刻,胡大人說:“讓她進來!”

等許殊進門,兩人馬上發現了她的變化,不過兩刻多鐘的時間,根本不夠從府衙到齊家一個來回,許殊竟換了身衣服,而且沒帶任何仆從,一個人來的。

聯系著她先前明明有機會說話,卻不肯說,非要走了之後又兜這麽大的一個圈子繞回來見他們,胡大人和詹師爺馬上猜到了緣由,許殊是為了避開賈林。

莫非她知道些什麽,還跟賈林有關?

胡大人的神色鄭重了許多,對許殊道:“齊夫人可是有話要講?”

許殊從袖袋裏掏出齊管家調查來的情況,讓衙役交給他們過目:“胡大人,詹師爺,實不相瞞,玉州城炭價極貴一事,民婦也是前幾日才知道。當時便讓管家派人去查了查此事,不查不知道,以前玉州城的炭供應一直很穩定,十幾年前,一文錢能買好幾斤炭,大約在七八年前,開始傳出北方炭少不易采這樣的流言,然後炭的價格也一路高升。五年前,開始出現城中大戶和普通百姓用的炭兩個價的情況。這是民婦調查來的情況,請兩位大人定奪!”

胡大人看完之後,臉色大變:“一派胡言,北地炭價多年未有大的波動,炭少不易采這話從何而來!”

其實這就是欺普通老百姓一輩子都出不了一趟遠門,不了解采礦的情況。而且即便有個別普通人發現,又能如何?

許殊又說:“據民婦了解,目前城中百姓多用木柴,炭的使用量逐年降低。若是為暴利,如此一來,四家囤積的炭賣不出去,長年累月堆積在倉庫,反倒是沈重的負擔。可民婦也從未聽說過倉庫不夠用這情況,還請大人明察!”

胡大人定定地看著許殊。

許殊這話分明意有所指。齊家牽涉其中,她卻悄悄來投誠,看來此事真跟她沒多大的關系,可能齊府還反受其害。

胡大人也是個通透人,明白了許殊的意圖,極好說話:“夫人言之有理,府衙會徹查此事,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夫人但請放心。多謝夫人今日提供的線索,若還有重要線索,請夫人盡數告之。”

許殊得了他的承諾,松了口氣,笑道:“謝大人,若齊府有發現,定第一時間告知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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