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後, 林曦和宋澤，抓緊時間處理了一些食材, 剁剁餡, 摘摘菜, 為年夜飯做準備。

只是, 時間過得太快了, 還沒準備完就到了下午。

林曦和宋澤掐著點，跑去附近的花市, 買了兩盆不算大的金桔, 還買了兩盆水仙。

往日買需要大幾十一盆的花，除夕的下午, 因為商家急於出貨清倉, 三十塊錢就搞定了全部。

她一手撐著傘，一手拎著水仙。

兩盆水仙花裏面並沒有多少球莖，水一倒，也就是兩個摞在一起的陶瓷盆稍微重一點。阿澤卻一手拿著一盆金桔, 即使每棵金桔樹並不大, 可是帶著土和盆, 分量可不輕。

可是誰讓他是男孩子呢？再怎麽不做重活, 力氣也比她大。

男女懸殊的體力，無論如何也抹不平的。

宋澤一手抱著一個花盆, 還要小心不能將上面金色的桔子碰掉, 寒冷的冬季裏, 抱著花盆的他, 竟然微微淌汗。

回到家，將金桔擺在玄關，水仙花放在茶幾上，稍微整理一下，就是幾盆美美的植物了。

兩個人又互相合作著，將兩家的對聯貼上了。

“我爸讓我把福字倒著貼在他們臥室的墻上。”在正門上貼了福字之後，林曦又抽出一張福字，向門裏走去。

宋澤拿著漿糊，和她一起走入室內，“去年和林叔叔一起貼春聯的時候，他還講過典故。”

林曦拿著福字的手微頓，“我爸他怎麽說的？”

“在古代，過年的時候在門上貼，寫在紅紙上的福字又叫貼春牌。福字倒著貼的習俗據說是源自於清代的恭王府。想聽嗎？”宋澤一邊給福字背面刷漿糊，一邊問。

林曦挑眉，“說來聽聽。”

宋澤聲音溫潤，娓娓道來：“據說一年春節前夕，恭王府的仆人，因為不識字將福字貼倒了，福晉見了自然十分惱火，這個時候，能言善辯的大管家站了出來說道，‘奴才常聽人說，恭親王壽高福大造化大，如今大福真的到（倒）了，乃吉慶之兆。’……”

林曦一邊將福字倒貼在衣櫃上，一邊好笑的說：“多虧了管家的一張巧嘴，化解了福晉的怒火。”

宋澤含笑看著她忙碌的身影，“你都猜到了。”

林曦撫平福字，轉身看著宋澤，古靈精怪地笑了，“我還猜到了一件事。”

“什麽？”

“這個故事不是我老爸說給你聽的，而是你說給我老爸的。對不對？”

“……你怎麽知道。”

“我爸之前那麽多年從來沒有說過這個故事，去年你在我家過年之後，他卻提了好幾次，堪比覆讀機，今天我可算是找到源頭了。”這是上輩子沒有發生的事，她當然會特別在意一些。

宋澤：“……”

林曦忍不住吐槽：“這種講古，根本和我老爸的氣質不符，他記不住那麽多故事的。也就是在那幾天頻繁地說了幾次，我估計現在他已經忘了。”

在這一點上，她完美地繼承了她家老爸的天賦，健忘。

真是愁人的天賦。

宋澤：“……”

“好了，去貼你家的春聯吧。”林曦拍了拍阿澤，向外走去。

“嗯。”

貼完春聯，林曦把調好的餃子餡拿出來，因為只有兩個人，晚上又做了那麽多菜，所以只弄了一小碗餃子餡兒，面也只有小小的一團。

林曦用搟面杖將餃子皮搟好，對著那幾個不甚規則的圓形，露出無奈的笑，她真的盡力了。

這不是林曦第一次包餃子，卻是第一次不在父母身邊，從剁餡調餡開始，直到餃子做成，全部自己一個人包攬。

至於阿澤，林曦好笑地看了一眼，在廚房裏忙活的宋澤。

他一個人要負責年夜飯，已經忙得抽不開身了。

將餃子皮捏緊，做成還算看得過去的形狀，林曦拿出兩枚硬幣，依次包入餃子之中。

面板上一共也沒有二十個餃子，想必零點的時候，她和阿澤兩個，會捉住好運氣，將硬幣全部吃出來。

否則，就成了靈異事件了。

“飯做好了。”

當林曦包好最後一個餃子的時候，阿澤的聲音響起。

林曦走到廚房裏，將手上的面粉洗掉，和阿澤一起將菜和碗筷搬到餐桌上。

雖然菜色不一樣，可是那一年的除夕，她也是和阿澤一起過的。

林曦也不知道，父母，張阿姨和宋叔叔，是怎麽說服學校的，總之那年冬天，學校同意她和阿澤寒假裏繼續住在學校的宿舍裏。

那時對許多事情都一知半解的她，任由阿澤去餐館打包了年夜飯回來，半點也沒有意識到阿澤身處人流混雜的餐館裏的危險性。

即使是寒假，男女生宿舍也不能亂進。

之後兩個人在學校操場的看臺上，坐在阿澤不知從哪裏找來的野餐墊上，吃著快要冷掉的年夜飯。

那一天真的很冷，即使臨近夜晚的時候，一直下著的雨停了，也還是冷得刺骨。

分明是同一天，分明是同樣的天氣，同樣的氣溫，可是現在，阿澤的家裏，卻溫暖極了。

是個好兆頭。

林曦夾起一塊沾著紅糖的炸年糕，年糕的外皮很脆，裏面卻軟軟的，暖暖的，帶著稻米的香甜，和張阿姨做的味道沒有什麽不同。

林曦卻沒有提阿澤的媽媽，只是說：“阿澤做的，可比我老媽好吃多了，去年你究竟是怎麽把我老媽炸的年糕吃進去的啊。”

宋澤想起去年口感略硬的年糕，笑道：“你說的太誇張了。”

林曦十分捧場的又夾了一塊，“一點也不誇張，去年的年糕我只吃了一塊，今年我可以吃很多。”

宋澤取笑她：“你現在又不怕胖了？”

林曦掃了眼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這讓她怎麽忍得住，不由哼唧一聲，“都是你的功勞，記得負責幫我減下去。”

宋澤微笑，“好吧。試試香芋蒸鵝，你不是點名要吃的嗎？”

“我試試。”林曦夾了一塊芋頭，放入口中。

“好熟悉的味道……”

只一口，眼睛的熱意，已經控制不住地湧上來。

阿澤真是天才，芋頭的味道……和媽媽做的味道一模一樣。

“小曦？”見她情緒不對，宋澤站起來。

“別過來……”林曦低垂著頭，聲音已經不穩，“阿澤過來的話，我會忍不住哭出來的。”

現在還好，一個人也許還能忍過去，如果有人哄著，眼淚就控制不住了。

可是……除夕的夜裏是不能哭的。

她坐在餐桌旁，垂落的發絲，遮住了她清麗的面容，露出一段天鵝般優美的脖頸，濃密的眼睫輕輕顫著，眼角微微濕潤。

美麗又脆弱。

宋澤的清透的眸中，漣漪陣陣，盡是溫柔，“即使你這麽說……我也不可能放下你不管啊……”

走到她的身旁，宋澤將林曦拉入自己的懷抱，讓她的雙眼緊緊貼在自己的肩膀上。

林曦的眼淚瞬間就湧了出來，沾在阿澤的衣服上的瞬間，就被衣料吸收，消失不見。

“看，這樣誰都看不見小曦哭了。誰也不會發現的，所以不用忍著。”宋澤抱著她，輕聲安慰。

同樣的話語響起，上輩子和這輩子，仿佛重合了似的。

林曦的淚水，遇見阿澤溫柔的聲音，就停不下來一般，不住地流。

林曦早就知道的，如果是阿澤安慰她的話，她一定會流淚的。

在那個除夕，也是阿澤，抱著無助又脆弱的她，不停地安慰。

他的聲音好聽又溫柔，陪著她度過了那個寒冷的除夕。

她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哭了，至少在阿澤面前，她要堅強起來，可是……

怎麽辦？

她的淚像失控了一樣，停不下來啊……

就連這樣小的一件事，她都做不好，真的好沒用。

為什麽她要這樣沒用，不記得R病毒的首發地點，也不記得第一個病人的名字，她什麽也做不了。

如果是阿澤，他一定會全部記住，一定會有辦法的。

這樣只能冷眼旁觀的愧疚感，幾乎將林曦淹沒。

“阿澤，我好沒用，只能看著……”

宋澤輕輕地拍著她的脊背，柔聲說道：“小曦做得很棒，即使是我，處於你的位置上，也不會做得更好了。”

這種傳染性疾病，傳播的變量太多了，只憑單個人，沒有任何人能阻止。

“你不懂……”林曦搖頭。

“我是說真的。我們只是普通學生，才剛剛成年而已。能把自己照顧好，不去麻煩別人，就已經很棒了。”

“哈哈……我已經很大了。”林曦忍不住自嘲。

宋澤抱緊在他懷中不住顫抖的人，“我們的爸爸媽媽，都已經是成年人了。即使他們是醫生，也沒有辦法，不是嗎？”

“我還是這麽軟弱。”即使重生一回，還是要靠阿澤安慰。

“軟弱也沒有關系，不用堅強也沒有關系，小曦哭的時候，有我在，一切都會過去的。”宋澤低頭，輕輕吻著她的發絲，柔軟的，帶著她的味道。

林曦閉上雙眼，阿澤還是那個阿澤，連安慰他的方式都一樣。

那個夜裏，他也曾經吻著她的發。

不帶任何綺念，像哄小寶寶那樣哄著她。

這樣的阿澤，她放不了手啊。

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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